她再次捡起垃圾筒内的空纸盒,坐定位子,深吸一口气后,瞄准垃圾筒,出手,空纸盒在半空中,划出道完美的曲线轨迹,正中红心。
* * *
瑾琛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李杰的住宅前。
她的腿、她的手、她的心智仿佛都被催眠了,否则她怎会在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正确无误地来到这里,而她手中正握着查克送她的古董怀表。
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牵引她来到这里的是她对查克潮水般的思念,她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她抬头微仰,望向查克的房间,他的房间仍是一片黑暗,怎么,他还是不愿打开窗帘?她的心又是一阵如撕布帛般被撕开来,痛啊!
突然,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头,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是那个倔傲的爵爷,李杰,她一向认为他是最难缠的,此时见了他,她还真不知该说什么话。
“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你来是想见查克的吧!”他问道。
“我想还是不了,请代我向他问声好。”她转头就想溜,然而他的手却让她溜不掉。
“去见见他吧!就算我求你,查克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知道他很爱你,请你去见他吧!”他诚恳的态度让她软化不少。“他很想你,却不能去见你,我看他那样凄惨,真的好难过。”
“我……”
“就只要请你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这样就够了。”
“好吧!我就上去十分钟。”她真的又喜又怕。
“随你高兴,只要你去见见他。”李杰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请进来吧!”
在楼梯口,两人遇上了一脸惊喜的桑彤,李杰比手势要她噤声,他要给查克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杰示意瑾琛自己进去查克的房间,她先深深吸了口气后,才轻轻地转动门把,进去有查克在的黑暗世界。
“桑彤,我不是说过,不要让光跑进我的房间,你又忘了。”毫无生气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的。
她轻声走过去。“是我。”
“珠子!”嘎的一声,显示查克从床上一跃而起。
“对,是我。”她坐到床沿。
“你不该来的。”他挪动身子,刻意离她远一点。
“可是我想见你。”
“我会吓坏你的。”他也想见她啊!可是他不想做出让她昏倒的事。
“你又没让我看见你,怎知会吓坏我。”她不管了,扑向他怀里,惹来他一声低吟。“怎么,我弄疼你了吗?”
“不,不,我只是好久没这样抱你,好久了。”他压着她的后脑,说好久,其实也只有几天的光景。
“还是不想让我看你的脸,告诉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她恣意地在他怀里蠕动。
“不要说得这么果断,你在乎的。”她是什么个性的女孩,他还会不知道吗?一向怕事拘谨的她会讲出这种话,完全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她会后悔的。
“不要以为你这么了解我,我不在乎,我证明给你看。”脸一抬,嘴唇找着了他的嘴,尚未碰触到时,查克将她推开,然后反身将她压在床上。
“好,你证明给我看。”右手一按床头灯,灯光照亮一小片的空间,也照出了查克丑陋破碎的脸及瑾琛眼底的惶恐。
上一次,她只摸过他的脸,这一次,她却是亲眼目睹他的脸被破坏成什么样,她倒抽一口气,这种可怕真不是能以言语形容的,更何况此时,他的脸又离她这么近,近到她都可以清楚的数出他嘴巴附近的干瘪纹路。
“你看吧!你不能证明,你还是在乎的,别口是心非了。”不愿再吓她,他偏过头去想关掉床头灯。
“别,别关,让我再看看你。”她按着他的手臂。
他满心底的疑问,莫非她是被吓坏脑子了?
两人相视片刻,呼出的气息喷上对方的脸上。
虽然她仍然害怕,但她还是逼着自己看着查克,眼前的人五官虽然丑陋,但他是最疼爱她的查克,他不会伤害她的。
他的脸部五官虽然好像重整过的骇人,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蓝眼睛,就是这对眼睛,漂亮的眼睛让她明确的分辨得出这就是查克的眼睛,除他之外,没有人有这么湛蓝的眼眸。
“我还是爱你啊!”她深情款款地吻了他干瘪的嘴。
“你走,你走。”他跳了开。
“为什么,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啊!”
“你只是证明给我看,却没有证明给其他人看,只要走出这个房间,你就会再记着我是谁,你在乎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身份。我是个不死人,你终究会屈服在我的身份上。”他一针见血地说出,这是她个性软弱之处。
“所以……”他的话如当头棒喝,他说的没错,她是软弱,她不敢带他回去见父母,不敢向李杰、桑彤等其他的人宣告她爱他,她仍然无法克服最后一层挣扎。
“所以你离开吧!去找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吧,这样对你或许比较好。”他又将床头灯关上了。
听了他的话,她无声地落泪。
她恨自己的懦弱,连假装都不成,但有一件事是她最能确定的。“不管怎样,我是爱你的,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给我这么多的爱及关怀。”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他压下万分歉意,无情地赶她走,他不想让她再痛苦的挣扎,他先替她作了决定。
“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说罢瑾琛跳下床冲出门口,连向门口的李杰和桑彤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在门口伺机而动的桑彤,气愤地冲向了查克。“你赶走她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要赶她走。”查克摸到床单一片湿濡,那是瑾琛的泪水,他曾发誓要赶走她的痛苦,谁知他才是让她痛上加痛、苦中更苦的人,真是讽刺啊!
“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这样,能给她什么幸福,你告诉我!”查克绝望地捶着床,而体内突然出现的疼痛也逼得他无法言语。
“这……”桑彤无话可说了,她求助于李杰。
“我们先出去,乖,别问了,听话。”李杰对桑彤下着一连串的命令,因为他太了解她会问什么问题。
桑彤被李杰拉出门外,对他的做法显然很不谅解。“为什么你不劝他?”
敲她一记前额。“你这么笨,怎么当侯爵夫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查克说珠子很固执,其实他也是个顽固的人,他认为这样对珠子最好,所以干脆赶走她,其实他心里痛苦得很,给他们一段时间去思考也好。”
“你又懂了!”她瞟他一眼。
“男人的痛,男人才懂。”
“嗟!”她的脸又变成苦瓜脸了。“这段时期难道我们什么事都不做?”
“谁说的,我们要催达瑞加紧帮查克祛除体内的不死药,据他所说,成功的机率很大;然后还要找出查尔斯的下落,我对他实在太仁慈了,才让他有为非作歹的机会;另外我们还要替查克看住珠子,千万不能让她有意外发生。”他一件一件数给桑彤听。
“这么说,我们可忙了!”
“那当然!”
* * *
达瑞博士聚精会神地检视着一套精密的化学仪器。
打从他被李杰紧急召唤到台湾来,李杰家中的一间客房就被他改成一间科学实验室。
虎背熊腰、高头大马的达瑞研究完化验结果,再弯腰俯视查克的脸,一旁待着的李杰和裴斯洛,也不敢发出杂音以免妨碍达瑞的检查工作。
漫长的沉寂让裴斯洛受不了,他走近达瑞身后。“达瑞,你好歹也说句话,别半天不吭声的,我心脏会负荷不了的,到底怎么样了?”
“闭嘴,裴斯洛。”达瑞低吼。
“我关心查克嘛!”裴斯洛心情不佳地嘟嚷着。
“你这个半正半邪的人也懂得什么叫关心啊!”达瑞和裴斯洛素不相往来,裴斯洛会出面帮查克,倒叫他好生意外。
“废话,我也是个人啊!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关心。”裴斯洛没好气地说。
“只是你这个人素行不良,纪录不佳。”达瑞还是得理不饶人,这号独行侠既然在这里,他当然逮着机会便想在口头上修理他一番。
两人的唇枪舌战在李杰出声充当和事佬之后便划上了休止符。“大家都是好兄弟,别再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克的情形。”他一出声,两人就立刻安分了,毕竟惹得大头头变脸,这个罪名都不是他们想担当的,他一生起气来,那头脸可真够骇人哟!
“达瑞,我到底能不能恢复正常,请你老实告诉我吧!”躺在床上的查克轻声地吐了一句话。
不和裴斯洛穷抬杠了,一涉及他的专业领域,达瑞整个人又变得严肃起来。“查克,我问你,你身上的灼热感和疼痛还在吗?”他轻轻压着查克的腹部、胸腔和四肢。
“是还有些疼,不过没前几天那么难受。”查克据实以告,而且连他的脸也恢复了五成左右。
达瑞静静思考后,终于发出爽朗的笑声。“如果我没估计错误,查克,你仍然会是我们族里最俊秀的罗密欧。”
“怎么可能,我这张脸……”查克说不下去了,他以为达瑞是在安慰他。
“达瑞,你就把话说明白点吧!”裴斯洛的急性子又来了。
达瑞转身面对李杰和裴斯洛。“你们看查克的脸并没有继续溃烂或是变形,相反的,他的脸开始有好转的迹象,而且他体内的灼热感和身上的疼痛也有渐缓的趋势,而我每天抽取他的血液作化验分析,我发现,他体内残存的不死药正一天一天地减少了。”
“这又是为什么?”李杰问,他要查克永永远远别再受到这种可怕的折磨,半夜被查克的惨叫声叫起床可不是件多有趣的事。
“我想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查克喝下的不死药,是从查尔斯身上撷取血液制成的,而查尔斯花大钱聘请的科学家肯定都是三流角色,不知道纯正的不死药是不能添加其他化学物质的,因为这么一来,不死药的效果便大大地打了折扣,不死药的威力虽然还存在,不过却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有效时间一过,不死药的威力便开始逐渐消失,所以查克不舒服的情形也就渐渐改善了。”
“你的意思是说,查尔斯给查克喝下的不死药因为添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化学物质,所以变成不纯的不死药,和我们当初喝的不死药不大一样。”李杰将达瑞的话重新整理一遍。
“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能完全依赖科学的,有时候太信任科学的方法,反而会得到反效果。”很难相信这是由在科学界颇负盛名的达瑞博士口中说出的。
“达瑞,我真的能好起来吗?”查克忍下胸口那股不舒服的疼痛问,他开始觉得他的人生又将变成彩色的。
“依我的判断,最多再过十天,你体内的不死药就会完全消失了。”达瑞很有把握地说个期限。
“查克,再撑着点,这些天过了,你又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了。”裴斯洛乐得哈哈大笑。
事情真如达瑞预测的如此顺利就好了,李杰暗暗思忖,这几天查克因为疼痛难熬而辗转不能入眠,他看了好生难过,现在达瑞捎来了好消息,他钢硬的脸部肌肉才能稍微缓和些。
“裴斯洛,我们出去吧!让达瑞彻底地检查查克,我们不要打扰了。”朝达瑞和查克微微颔首,李杰在两人的目送下领着裴斯洛离去。到了走廊,他才用透着隐隐杀机的语气说:“让我找到查尔斯,非拆了他全身骨头不可。”
“记得留一根给我。”裴斯洛应答一声。
李杰注视着他的眼神片刻,嘴角微微往上扬。“会的,我会留给你的。”
* * *
灰灰暗暗的天气,懒洋洋的瑾琛。
懒得开伙,她到附近小吃店买了一碗肉羹面充当晚餐,自从她离开查克后,根本就没有心思花在民生问题上,有时两片吐司、一杯牛奶便打发了一餐,不然就是在路边摊买碗面回来吃过就算了。
恋爱要谈,饭也要吃,总不能让她爸爸妈妈从美国回来,看到他们的女儿变成衣索比亚难民吧!
拎着一袋热呼呼的肉羹面走回家,楼下站着一个人,是唐本烈,看他那个样子摆明了就是来等她的。
“嗨,瑾琛,”他笑脸迎向她,看了看她手中的面。“又吃面,小心营养不良。”
若在以前,她准会被他的关怀备至感动得痛哭流涕,但是今天的她不会这么做,因为她是重生过后的潘瑾琛。她取出钥匙。“我的面要糊了。”
“不要吃面了,走,我带你去吃大餐。”他阻止她开门。
“我穿这身衣服,怎么去吃大餐,算了吧!”她推开他的手。“我还是吃我的面,我很知足的。”
“衣服可以换啊!你上去换,我等你。”他一脸的热情欢喜。
“衣服可以换,心却换不了。”她轻轻地说。
“什么?”他没听清楚,但是看她好像没有再说一次的打算,他耸耸肩,把她的话跳过去。“反正我等你换衣服,还是你愿意让我到上面等?”他用充满感性的声调对她说,自从他得知查克在俱乐部惹出来的轩然大波,瑾琛又向俱乐部请了长假,他便三天两头地到她家楼下站岗,但是瑾琛并没有被他的行为感动,她对他一直以淡然的朋友态度对待,但他也相信,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说话,就表示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她叹气,转身面向他。“为什么你还是听不懂,我跟你不可能再复合的,你不要再费工夫等我、约我了。”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我知道你跟你们俱乐部的脱衣舞男要好,你看上他什么?他的脸、他的身材,还是他的床上工夫?”他被激怒,又开始口不择言。
“请注意你的修养,我喜欢的不是他的外在;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给我被爱的感觉。而你,只要我爱你,你却不愿多爱我一点,这是不公平的。”她脸上的表情难掩失望,没想到他还是如此任性,她为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感到难过和惋惜。
柔弱内向的瑾琛也会讲解爱情理论,倒令他意想不到,莫非是受到查克的感染?他不死心,再试一次。“可是这阵子我常在你家楼下等你,我没看你出远门过,也没看见查克来找你,你和他之间,一定出了问题,嗯?”试探性一问,察觉到她的背一僵,他便得到他要的答案。“你们之间真的出现问题了,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吗?”
她看看他,一阵犹豫后的结论是:她不相信他。“我跟他的感情有没有问题,似乎已不是你可以过问了。”
“我只是表示关心而已。”他的神态有点怪怪的。
“不必了,你的关心不必再用在我身上。”摸摸塑胶袋,面都凉了。“你回去吧!我也要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