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疲惫地回到饭店里,心里还嘀咕着不晓得寒巧男到底有没有给她完成任务,没想到才一打开套房的大门,迎面便看到寒巧男面青唇白,震惊万分地从席若水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而且,一看到她就彷佛溺水者见着一根救命浮木般紧攀住了她。
「上帝!她……不……他……他是……老天……男……男的,」寒巧男结结巴巴地不知所云。
泰莎皱眉。「镇定点,巧男,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谁是男的?拜托说清楚一点,我已经够累的了,不打算和你猜谜语。」
「他……他是……」寒巧男回身用手指着席若水的房间,却仍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是……老天,是男的啊!」
「老天是男的?」泰莎下意识地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你到底在胡扯什幺啊?谁是男的?就算看到了男人又有什幺好吓人的?男人不就那……」她倏地顿住,继而瞪住刚走出席若水房门的人惊噫了一声,「天!」双眼差点掉了出来。
上身裸露的席若水,脸上的妆早已卸除得干干净净了,却反而更显得清丽淡雅,比着妆后加倍惹人怜爱。然而……天哪!她的喉部怎么会多出一块该死的喉结?还有她的胸部……那绝对是只有男人和尚未发育的小女孩才会有的平坦而宽阔的胸部,怎么……怎幺会长在她身上?
「这……这是怎幺一回事?」她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有没有人来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席若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他的下身只随便换上一件随手抓到的牛仔裤。
「人家是男的罗!就是这么一回事。」声音略微低沉暗哑,一听就知道是男人的声音,与他原来的低柔嗓音完全不同,却依旧是如此娇滴滴的语气。
喉结、男性腔调、削瘦却结实的男性身躯……可那张美丽的脸庞和白哲细致的肌肤却依然是属于女人的!两个女人抱在一起不可思议地瞪着席若水,张着两张嘴巴开开阖阖了好半天,却完全不知道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来。
「十多年来,除了在我爷爷和妹妹面前,还有工作需要之外,我都惯于着女装,但是……」席若水慢吞吞地说着,同时凝住寒巧男。「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的女人装扮,要我回复男人模样也是可以的。」虽然他还是比较喜欢女装打扮,但……就当他出任务扮男人吧!
他这是什幺意思?
寒巧男的双眼瞪得更大。
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要做女人打扮?说他是同性恋嘛!偏偏他又死缠着她不放,他这算什么?纯粹变态?
「所以,」席若水无限娇羞地觑着寒巧男。「你别忘了你说过,如果我是男的,你就会立刻嫁给人家的喔!」
寒巧男噫了一声,泰莎更是震惊地转眼去瞪住她,差点没把眼珠子扔到寒巧男的脸上去。
「你真的这么说过?」
寒巧男苦着脸,「呃!我……呃!是……是这么……呃……说过,可是……可是当时……当时我以为……以为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是男的呀!」她心虚地嗫嚅道。
泰莎张了张嘴,倏地又阖上,瞪了半天眼后才冷着脸说:「你完了!自己说的话要自己负责,这是你去世的父亲说过的!除非你想违背他的教导,否则你就要做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寒巧男也张了张嘴后阖上!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实在很像离水的鱼!有种濒死的窒息感。
不是吧?只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就得这样把自己的一生免费赠送出去了?
而且还是送给一个大变态?天哪!她为什么那幺大嘴巴?泰莎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了不是吗?说她总有一天会冲口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替自己惹来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她总是很不客气的给她顶回去,这下子可好,不孝女的报应终于临头了!
老爸呀!你为什么一定要那幺正直?好吧!就算你那幺喜欢正直,那也是你家的事,干嘛一定要拖我下水?女孩子家赖皮一点也是天生应有的权利吧?为什么寒家的女孩子就不可以?
垮着脸,寒巧男不知所措的呆立着,两只眼睛无助地瞥向泰莎,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号。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个无话不敢说、无事不敢做的豪爽女性,可是骨子里,她父亲却也把那种传统的是非道德观念根深柢固地刻印在她的脑袋里了。所以,无论她多不服气!不管她如何抗拒,到头来还是会屈服于父亲的「遗毒」下。
泰莎翻翻白眼,继而瞪了她一下,然后才将视线朝席若水那边移过去。
「那个……若水,我能不能先请问一下,你为什幺想要和巧男结婚呢?」
席若水先是羞涩地垂下眼,再娇柔妩媚地抚着赧红的粉颊,看得泰莎和寒巧男眼睛差点脱窗。一个大男人即使他比女人还要美,居然摆出这种姿态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恶心得很。
「因为她是唯一能令我心动的人……」
泰莎不由自主地又转眼去瞪着寒巧男,她怎幺不知道寒巧男有这么迷人?居然能让那个不男不女的大美人动心!
「……而且,她有能力保护我。」
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转去瞪着席若水。
有没有搞错啊?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想靠女人来保护?而这个女人还比他矮小呢!
「这样啊……」泰莎啼笑皆非地喃喃道:「但是,巧男可是女的喔!你……搞清楚了没有啊?」或者应该说是她自己已经搞不太清楚席若水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席若水娇嗔地白她一眼。
「当然清楚,人家又不是白痴!」
不是吗?
「真的清楚了吗?」泰莎怀疑地斜睨着他。「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
席若水耸耸肩。
「本来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现在看来……好象不是哩!」
「那你为什么要扮女人?」寒巧男立刻抢着以指控的语气问道。「而且,都不提醒我们一下,就让我们一直认为你是女的!」
席若水沉默了一下。
「这样人家才不会欺负我嘛!」
这又是甚幺话?女人才会被人家欺负的吧?
「而且,你们又都没问过我,我怎幺会知道,相处那幺多天了,你们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呃……这种情况的确有点荒唐,一个星期每天二十四小时,他们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相处在一起,而她们居然发觉不出半点破绽来,这话说出去实在教人很难相信,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她们怎么会毫无所觉呢?
寒巧男和泰莎面面相觑,无话可说,半晌后,寒巧男才突然叫道:「啊!你的声音!对了,是你的声音,为什么你的声音会……呃!还有喉结,怎幺会……」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席若水说着,摊开左手,露出一块类似皮肤之类的薄皮,上面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物。「变声器、人造皮,就算我要变成老太婆也可以。」
所有的注意力立时被那块小小的,不到三分之一巴掌大的东西给吸引了去,寒巧男惊呼着冲过去一把抓来上上下下翻看。
「哇、哇!我听过有这种道具,可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真是太……太酷了,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买的。」席若水简单地说。
「这种东西到处可以买到的吗?」寒巧男怀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要有门路的。」席若水淡淡地道,同时把东西拿了回来。「你不会是喜欢这种东西吧?」
「答对了!」寒巧男猛弹了一下手指。「越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越喜欢。」
「而且,越危险的事她就越有兴趣,」泰莎喃喃接道。「如果没有人阻挡着,恐怕她早就去加入调查局、情报局什么的了!」
「你喜欢危险?」席若水惊讶地问。
寒巧男想了想。
「应该说是我不喜欢太平淡的日子吧!」
「不喜欢太平淡的日子?」泰莎轻蔑地哈了一声。「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吧?还是明说你喜欢刺激冒险的生活比较正确吧?」
一听,席若水的两只眼睛立刻可爱地眨了两眨,满脸的钦佩之色。
「你好厉害喔!不但有一身好功夫,而且胆子又那么大,我可以放心了,有你的保护,我一定会很安全的。」
差点昏倒!
寒巧男不可思议地瞪住席若水。这个男人到底是怎幺了?他自己也说了他不是同志了不是吗?为什幺还是这一副娘娘腔同志的模样?可要说他是同志嘛!他为什么又非得死赖定了她不可?
她再一次以求助的眼神投向泰莎,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呃!那个……若水,我想……你们是不是先交往一阵子之后,再来谈婚事比较好?」
席若水闻言,适才的崇拜脸色刹那间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哀怨无比的愁容瞅住了寒巧男。
「我知道,你又想赖帐了对不对?」
赖帐?喂!别乱栽赃行不行?就算是真的,也别这么明白的说出来让她老爸从坟墓里爬出来向她兴师问罪呀!
「哪……哪有……」寒巧男心虚地避开眼。「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彼此还陌生得很,就这样结婚的话,好象……好象不太妥当吧?」
「不会啊!」席若水不假思索地回道。「婚后再来认识也可以嘛!」
「现代人没有人这样的啦!」寒巧男抗议。
吸着嘴,哭丧着脸,席若水幽幽地凝睇着她。「我知道,说到底,你就是想赖帐了就是!」
「就告诉你不是了嘛!」寒巧男昧着良心否认。「我只是想等彼此熟识一点后再结婚嘛!至少……至少再过几个月、半年的也好啊!」
「到时候你还是会找其它借口来搪塞的!」席若水咕哝。「就像现在一样,反正女人都是这样的,赖帐、说话不算话,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不会啦!」寒巧男老羞成怒地叫道。「你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吗?」
「你现在已经在赖帐了,教我如何信任你?」
「见鬼,我没有打算赖帐嘛!」这话讲得非常大声,心却非常虚。
席若水斜睨着她。
「真的?」
寒巧男猛一点头。「当然是真的!」的相反!这种事能赖就赖,不能赖也得赖,只不过要赖得漂亮一点就是了。
「你真的有打算和我结婚?」席若水的口气仍是相当怀疑。
「对啦、对啦!我自己说过的话,我不会赖掉的啦!」心越虚,口气就越不耐烦了。
「那既然早晚都要结婚,为什么不能现在?」
「拜托,我说的英文不够标准吗?就跟你说现在彼此还太陌生了嘛!」寒巧男忍不住低吼。「我只是想彼此多认识一点再结婚嘛!完全没有想赖帐的意思,你听不懂吗?」
席若水突然诡异地眨了眨眼。
「好,那就晚点结婚,不过,我有个条件……」
一听他说可以不用现在结婚了,寒巧男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赶紧把卡在喉咙上的一颗心放回原位,「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可以晚点结婚,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忙不迭地说。
「真的?什幺都答应?」
「真的啦!你烦不烦哪!」
「那我们就先订婚再回美国!」
「好,订婚就订婚,有什么了不……」
寒巧男蓦然顿住!随即惊骇地倒抽了一口气,继而恐慌地转向看了半天戏的泰莎,后者猛翻个白眼,而后转向别处。早警告过她话出口之前要先经过大脑转一圈的,她偏不当一回事,老是自己挖坑往里面跳,她又能拿这个嘴巴比脑子还要大的继女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管她去死!
与洛杉矶古城相连,日落大道往北的方向就是中国城,大约以百老汇街为主轴,一直延伸至柏纳街,之间有许多中国餐馆、商店、银行,这是早期中国移民的落脚处。但目前却反而是越南人逐渐在旧中国城占有一席之地,因为新一代的华人移民几乎都跑到北边的圣盖博广场、罗兰冈和哈仙达冈去聚居了。
寒巧男的曾祖是大陆北方一个武术宗派的掌门人,当他避祸来美时,也等于是把整个宗派都带过来了。
武术宗派掌门人到美国能干啥?
想来想去也只能收徒弟赚束修,于是,长水派掌门人就在旧中国城正式开馆授徒了。如此算来,长水武术馆在旧中国城可以算是历史相当悠久的了,虽然时至今日,肉体终究敌不过枪弹,但也不能否认在某些场合或时刻里,精深的武术的确有其压倒性的优势,而且比其它任何武术都要来得具有美感,这就是中国功夫之所以会在世界各地流传的缘故。
因此,在当年中国功夫最盛行之时,大掌门师傅被好莱坞网罗去担任武术指导,甚至连联邦调查局洛杉矶分站人员也特地跑到享有盛名的长水武馆修习中国功夫,也因此,开启了长水武馆和调查局有所牵连的始端。
只不过寒巧男的父亲虽然并不排斥让自己或弟子们接下一些调查局的特殊任务,却始终坚拒独生女涉足这种危险的工作,甚至命令泰莎和接掌门户的大徒弟要看守着寒巧男不让她「乱来」。所以,寒巧男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溜到别州去加入调查局……
位于巴纳街与百老汇交口角落的两楝楼宇,是秉公堂、龙冈亲义公所、溯源堂等会所聚集处,若从楼宇旁的巷道穿过去,迎面便可瞧见一楝旧式中国建筑赫然伫立在楼宇的正后方,那就是长水武馆的所在地。
历尽风霜的古老建筑,苍凉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摧残!寒巧男才刚踏进宽广的练武场,一个十八岁左右的中美混血少年便冲了出来,五官俊秀,顽皮机灵的瞳眸乌黑明亮,一看就知道是个鬼灵精。此刻,随着他冲出来的架式,他嘴里还配合着兴奋地嚷嚷着。
「三师姊,你回来了,你他妈的终于回来了!」纯正的英文,可那大师姊……呃!还有他妈的六个字却是百分之八十的中国话,不太纯正,却仍相当清晰的中国话。
寒巧男大眼一瞪,正想摆个师姊威风喝叱一下,刚说完,便已惊觉自己讲错了什么话的少年就忙着缩了缩脖子抢先道歉。
「抱歉,三师姊,我错了!」这回全换成中文的了。
寒巧男哼了哼。
「以后再讲脏话,就罚你蹲马步三个小时!」
少年连连点头应是,却又忍不住低声咕哝着,「自己可以讲,却不准别人讲,真不公平!」话刚落,猛一见寒巧男又瞪大眼了,少年慌忙上前谄媚地要接来寒巧男手上的行李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