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我想尿尿……’躲了好久,小贝勒开始受不了了。
‘嘘!’金舞噘着嘴、举起手指,示意弟弟安静。
‘我要尿了。’五岁的小贝勒忍不住开始扭动起来。
‘不可以!’金舞低声叫了出来。
‘啊!’一阵挤动下,玉舞给挤出了帘外,把正在书房里谈话的官员和穆仁吓了一 跳。
穆仁脸沉了下来,走过去拉起帘幕,正看到金舞捂着义成的嘴。
‘出来!’一道爆裂般的炸响。
三个孩子眼里闪着害怕,显得很无助的样子。
‘贝勒爷,没什么事,只是孩子调皮罢了。’一个年纪较大的官员说了句话。
穆仁对在场的官员说了声抱歉,便将三个孩子带出书房。
‘叫奶娘来。’他对门外的仆役吩咐,然后转头,脸色沉沉地看着孩子。‘不是说 过不准到书房来?阿玛正在忙,你们知道不应该来吵阿玛……’
‘哇──’这个时候,义成忍不下去了,裤子立刻明显的湿了一大片。他看了看父 亲,便放声哭了起来。
穆仁皱了皱眉头。
金舞则看着父亲,眼里闪着失望和气恼。
穆仁看了金舞一眼,便对在一旁打颤的奶娘说:‘把他们带回房里去!’
姊弟三人就这样被打发回房。
金舞回到房里后便放声大哭,把房里摆设的东西全砸个稀烂。下人们都知道她的脾 气,也就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止,心想反正再换新的就好了。
‘姊姊,对不起……’已经一身干净的小贝勒站在金舞的房门口,仰着小脸,看向 眼角还有泪光的姊姊,一脸的抱歉。
‘别进来,地上都是碎片!’金舞吼道:‘翠花这个死丫头,又不知死哪儿去了!
就会偷懒,看我不禁她三天食物……’
‘姊……’玉舞被金舞吓得缩成一团,现在才小心翼翼的伸出头来。
‘我没事,只是气不过,觉得很委屈。’阿玛刚刚的态度已经严重伤了她的心。
她气不过,心想:好!是你叫我们自己去玩的。
‘好,我就自己去玩!’金舞决定了。她看向弟妹,‘你们想不想去逛大街?’
‘啊?!’玉舞及义成同时瞪大双眼看着金舞。
对于那条京城最热闹的街,他们是早就听说了,只是父亲一直不让他们在没有人陪 同的情况下去那儿。而下人们又怕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把主子弄丢了,所以多半是不 愿蹚这个浑水。
‘可是,要找谁带我们去?’玉舞问道。
‘我带你们去就成了。我都是十二岁的大人了,你们怕什么!’金舞一副胸有成竹 的模样。
‘阿玛说要有下人带才行。’玉舞提醒着姊姊。她实在不想再惹阿玛生气。
金舞有些负气地说:‘你刚刚不是也有听见,是阿玛叫我们自己去玩的。’
义成歪了歪脑袋,走向前大声说:‘我要去大街玩。’
金舞笑了笑,看向坐到床上去的玉舞问:‘你去不去?’见玉舞一副沉重思考状, 她便说:‘不然我就和义成去,你一个人在家好了。’
金舞说完便起身,牵住义成的手,向门外走去。
见状,玉舞立即跳下床,喊道:‘我也要去!’
金舞马上伸出一只手来,‘快来!’
***
大街和往日一样,总是人来人往,南货有、北货齐,卖药、杂耍、小铺……到处都 是。
‘好棒!’面对着这条街的人潮,三个孩子兴奋极了。
‘今天我们要一路玩到街尾。’金舞大声宣示。
‘好!’玉舞和义成附和。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东瞧瞧西看看,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太新鲜了。毕竟这是他们 第一次在没有下人的陪同下,自己离开贝勒府玩。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三个穿着绸缎锦衣的孩子逛大街,如何不引人注目?甚至容易 引起歹人的坏心。
京城虽是首善之区,但也是龙蛇杂处,多得是离乡背井来到这儿讨生活、隐居陋巷 等着发财的小人物。
现下,正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跟在金舞旁边。
玉舞眼见前方有一个十分吸引她的摊位,忍不住便跑了过去。
玉舞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握,金舞即刻牵住义成的手,向她喊道:‘玉舞,别乱跑 !’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人撞了过来,捉住金舞拉住义成的手。
‘你做啥?’金舞用另一只手大力的去扯那人的头发。
她用力的一甩手,却不小心放掉了牵住的义成。
站在远处的另一人见情形不妙,已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于是抱起一旁的义成就跑;
另一人见伙伴跑了,便推开金舞往反方向跑去。
金舞跌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傻了,刚才的事使她心有余悸。
‘喂,你没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啊?’一抬头,她看见一个关心的眼神,和一把……刀?
‘啊──’她吓得叫了出来。
这位拿刀大哥就是丁无,他在肉摊上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在拉扯这位小姑娘,便拿着 刀打算救人,出来到这里一看,却只看到她呆呆的坐在地上。
‘别叫!我是杀猪的,不拿刀难道你以为我可以用手啊!你要不要起来?’大吼一 声,丁无将刀插在背后,伸出了手。
回过神,金舞瞪了丁无一眼,自行爬了起来。
‘义成?!玉舞?!义成……’金舞见弟妹全都不见了,紧张得大叫起来。
小孩在大街走散是常有的事,因此街上的行人全都无动于衷。
丁无见有人来买肉了,便回到摊位上。可是他总觉得不大对劲,所以一边招呼着客 人,还一边注意着金舞。
‘姊,我在这儿。’玉舞在一个童玩摊上看得入了神,突然听见金舞带着哭声的喊 叫,这才想到还有个姊姊和弟弟。
金舞拉着玉舞问:‘义成呢?’
‘你不是牵着他吗?’玉舞回答。
金舞看着妹妹,两眼瞪得特大。‘糟了!义成不见了!’
‘啊?!’玉舞闻言也大惊出声。
人来人往,姊妹俩就这样呆立在大街上……隔了两条街,芙净正准备到大街上买菜 ,心里还想着娘最近可能是太过劳累,身体一直不大对劲。今天就奢侈点替娘补补身好 了。
走着走着,芙净的眼睛突然被前面急速奔来的东西吸引,她看到一个男人手里捉着 一个小男孩──这很平常,大街上时常可以看到做父亲的抓拎着自己的小孩。可是眼前 那小男孩的嘴被他用手捂住,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另外以那个男人的穿着而言,抓着这 样一个锦衣小男孩,看起来实在很奇怪。
芙净就傻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离自己愈来愈近,她想拔腿让开,可脚就是不听使唤 。
男人撞了过来,大声吼道:‘让开!’
‘啊──我不管了!’芙净放弃思考,反射性地拉住男人准备推开她的手。
就这样,一男一女一个小孩在大街上拉扯起来。芙净生怕小男孩会从男人手上摔落 ,她看向小男孩,却看到男孩眼中惊骇万分的恐惧。
‘别害怕……’芙净用嘴形对男孩说,也对自己说着。
啪!有个声音响起。
芙净感觉到和自己拉扯的手已经失去力量。
男人被打昏了,有另一只手将男孩抱开。芙净跌坐在大街地上,感到有点不真切的 茫然。
‘芙净,你还好吧?’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芙净?’
‘啊!丁大哥。’芙净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原来金舞发现义成不见后,正焦急着,突然她看到了丁无的摊位,她知道现下无所 依的她们,只能靠这个刚才曾善心救过她的人了。
所以金舞忘了刚才自己的无礼,放下身段开口去向对方要求帮忙。
而当丁无与金舞姊妹一路追过来时,正好见到芙净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那男人手 上还抱着金舞所形容的小男孩。
‘幸亏你拉住了歹徒,否则就算我脚程再快,只怕也追不上了。’丁无对尚有些失 神的芙净说。
芙净站了起来,刚好看到风着影和两个差役走了过来,他们很快便接手处理这件事 。
差役将围观的人群赶散,然后把地上昏死的男人绑起来押回衙门,风着影则走到两 位格格身边,对她们问起话来。
芙净转了身,看到刚刚那个小男孩就站在眼前,不哭不闹,只是看着她。
芙净对他笑了笑,蹲在小男孩的面前,轻声说道:‘别怕。’
风着影远远的叫着,‘芙净!’
‘什么事?’她回过头应着。
‘把义成小贝勒带过来。’风着影说道。
‘贝勒?好……’原来这小男孩是位贝勒爷。
福晋。小男孩听在耳里了。
芙净转过头,对着小贝勒笑了笑,‘你叫义成是吗?’她伸出手来,温柔地说:‘ 走吧,我带你回家。’
小男孩认真地看着芙净,突然间对着她大叫:‘额娘!’
‘啊?’芙净被吓了一跳。
‘额娘……’义成哭了。从刚才被捉到现在,他一滴泪也没有,没想到却在此刻大 哭起来,引得所有人全看向他。
义成扑到蹲着的芙净怀里,一直喊着,‘额娘……’
他只是吓到罢了……芙净心里想着,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抱着他。
***
穆府的大厅里,气氛显得很凝重。穆仁坐在上位,等着正要进门的风捕头和自己的 三个孩子。在这之前,府里已经因为两位格格和小贝勒的失踪而闹得快要鸡不跳、狗不 叫了。
‘穆仁贝勒,我将小格格和小贝勒带回来了。’风着影一进门即上前拱手致意。
‘风捕头请坐。’穆仁嘴上客气地说着,眼珠子却直直凝着三个满身脏污的孩子。
金舞三人被看得不住瑟缩。
‘奶娘,带他们去梳洗,然后带他们到书房等我。’穆仁吩咐完,这才回过头来面 对风着影。‘风捕头,我想了解一下大街上发生的事。’
于是,风着影将小贝勒在大街上遇到歹人的事说了一遍。
‘幸亏有芙净和丁无,才能顺利找回格格和义成贝勒。’风着影刻意强调。
‘那个绣花娘?’穆仁蓦然想起那个午后,芙净披着锦衣旋转舞蹈的情形。
‘没错。’看穆仁贝勒那个样子,对芙净一定印象极深。
‘我会派人送谢礼过去。’出人意表地,穆仁口气极冷淡。
听穆仁如此说,风着影一股气冒了上来。‘穆仁贝勒,不是我无礼,可是今天芙净 救的是你的孩子,不是一只鸡或鸭。你认为一个弱女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手救人,只 是区区金钱就能表达谢意吗?’
穆仁似乎不为所动,脸色毫无变化。
风着影又加重口气,‘芙净为了拉住这个歹人,手脱臼事小,但脸贴在地上搓,虽 说没有毁容,也相去不远了。金钱?这就是你们穆府对待恩人的方式?’
果然,只见穆仁眼神转黯地看着风着影,语气低沉地说:‘明天,我会亲自登门道 谢。’
‘这样……’风着影偷笑在心里。‘芙净就住在戍二街,到那里随便问谁都找得到 。’
‘嗯。’穆仁有点生气,这下子事情好像已成定局,非去不可了。
见事已办成,风着影赶紧拱手道别,‘既然已经把格格和小贝勒安全送回来,那我 就告辞了。’
‘不送。’穆仁语气硬涩。
风着影笑笑的往外走,到了门边时,她突然回过头来说道:‘穆贝勒,别对今天的 事太在意,毕竟他们只是孩子。’
穆仁一语不发,举起手表示送客。
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真是乱七八糟!风着影在心里暗骂。
‘芙净,你可要感谢我啊!’她满心期待,等着看明天的好戏。
***
一早起来,穆仁的心情便极为恶劣。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件事不可?’他自问着。
令他气恼的是,今天他必须亲自到古家向对方道谢。他向来不喜欢让不可预期的事 介入生活。
‘东西都准备好了?’他问了随从一声。
‘是的,贝勒爷。’随从早已侍立一旁等着主人了。
‘那就出发吧。’穆仁说完便率先步行而去。
戍街乃一般平民百姓的住处,鲜少有皇亲贵族会来到这个地方。为了避免引起众人 的注意,穆仁特地换了件较为朴素的衣服。
‘请问古芙净住哪?’随从问着街上的住户。
‘芙净啊……’答话的人两眼瞄向穆仁,虽然他没有大张阵式,但是他那天生的气 质,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应该出身贵族或富绅之家。‘往前第十家就是了。’
所以,穆仁还是在众人侧目的情形下来到古家,敲了门。
‘谁啊?’金玉子从内房走出来。
她一开门看到穆仁,就认出了他。倒不是金玉子有识人的本领,因为她压根儿没见 过穆仁;她认得的他身上的衣服。这是芙净第一次自己完成的作品,是做给穆府的。
‘你是穆府的人?’金玉子问道。
对于自己特意改装过,却仍然一眼就被认出来,穆仁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是特地来谢谢古姑娘昨天的救命之恩。’他和缓地说道。
‘喔……’救命之恩?芙净何时救了个这么大个的人,她怎么不知道?‘请进。’
一进入屋内,跟在穆仁身边的人便将几包东西放下。
‘这是?’金玉子不明所以地指着东西问道。
‘这是谢礼。小东西而已。’穆仁一派优雅地说。
正在后院忙的芙净,听到娘好像在和谁说话,便走来前面。
‘贝勒爷?!你怎么会在这儿?’一见是穆仁,芙净大吃一惊。
看到芙净没啥大碍的样子,穆仁也有些吃惊。
‘啊!芙净,你说他是贝勒?’这下子连金玉子也吃了一惊。
她盼了这么久,总算盼到个贝勒出现在自己家里,这离丈夫的预言可不就又近了一 步!
高大的穆仁坐在这个厅里本就显得很突兀,而他的神情也在见到芙净后显得更不自 在了。
不过金玉子知道眼前的人是贝勒爷后,便开始热络地招呼起他。
‘贝勒爷,请喝茶啊!’对着似乎无意举杯的穆仁,金玉子又接着说:‘这是我们 这里最好的茶,你试试看。别不好意思,自己人嘛!’
自己人?穆仁的眉头拧了起来。
‘娘……’芙净知道娘的好意,于是她转向穆仁说:‘这茶和你想像的不同,很棒 的味道。’说着,便自顾自地拿起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下,并且直盯着穆仁。
穆仁僵硬地拿起杯子,浅尝了一口。
‘嗯,感觉还不坏。’穆仁对于自己先前竟然不愿喝这茶,感到不可思议。显然他 对自己有多讨厌不熟悉的东西还没有认知。
‘改天我可以送你一些。’芙净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