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你这么老了。”她心上顿时慌了起来,这个男人太有魅惑女人的本能,和他在一起还要随时保持清醒,太累人。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听见他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山谷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夜虫间歇地呜叫着。这样的记忆要追溯到她很久远前的童年,住在山上的外婆家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夜。
许多年过去了,关于那段童年的回忆随着外公外婆的相继过世而渐渐淡了,而此刻,对于这样熟悉的声音竟备感亲切,仿佛她又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
蓦地,身后的他,伸出他的大掌握住她细致的手掌,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给她,一直传达到她的心房,她的整颗心就这样沸腾了起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紧紧地捏着她的手,穿越了林中的小道,只有月光指引着前方的路,直到路的尽头他跳上路旁的栏杆,然后伸手抓她。
“上来一起坐。”
“不要!”她猛摇头,怕自己坐不稳会跌下去,后面可是山谷呢!
“怕什么?我不会让你跌下去的。”他保证。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挡不住他的诱惑,最后在他的协助下,轻盈地跃上栏杆,与他并肩而坐。
“这样明亮的月光,这样清凉的山风,这样悦耳的虫鸣,没坐下来享受,岂不辜负这大自然的美意。”他自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
第一次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这样搂着。身体与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江旖玫却连想要抗议的意识都显得极其薄弱,这是一·个她所不熟悉的自己,明知道可能发生的结果,她竟如此地纵容彼此逾越那道界线……
“真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就让这个世界就此停格,不必再去面对明天。”李棣望着天际,喃喃低语。
“不是说要忘掉烦恼吗?那就不要再去想明天了。”江旖玫望着他的侧脸,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他的忧郁,看见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又在烦恼什么?
***
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江旖玫一整天心绪浮躁,她已经喝掉三罐沙土了,还是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晚上周俊林要到公司签那间别墅的买卖合约,她并没有以往案子成交的兴奋,整个世界好像都已经脱离了常轨。
这一切一切,全都只因为一个理由——李棣到香港去了。就在他们到仙塘居赏月的隔天,他一通电话说要到香港开会,土地买卖合约等他回台湾后再签,人就这样消失了。
而让她真正生气的是……她发觉自己竟然这样在意他。
在她开始想念起这个男人的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她也眷恋一个男人的外表,还有象征社会地位的财富,她心动的原因竟是这般地肤浅?
他还有什么特别吸引她的特质?她甚至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呢!
“旖玫,你这几天是不是大姨妈来?”店长周杰早已看出她的不寻常。
“哪有!你别乱说话。”江旖玫白了他一眼。
这些男人愈来愈不懂得含蓄,心上想什么,嘴巴就大大方方地给它说出来。
“要不是大姨妈来,怎么看起来没什么斗志”
“业绩做够了不行吗?”她不假思索地顶回去,一点都不把周杰这个店长放在眼底的模样。
“哟!我们旖玫小姐狂起来了,真的这样就满足啦?”周杰往她身旁的位置一坐,他不是今天才认识她,她大小姐铁定有心事才会这副德性。
“我一向不是个贪心的人。”她懒懒地回答。
“做我们这行的哪还有嫌钱多的,不管你这个月的业绩多好,下个月还不是一样都得归零,大家又回到起跑点。”周杰有感而发。
“所以,我要用剩下的这段时间来发呆,让我的心空白一阵子。”她认真地对他说。
“能发呆也不错,记得要回魂倒是真的。”
他真想拍拍她的头,但这个念头只从脑海中闪过,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立即看见吴秀娟和林芸芝一起走进办公室。他真是怕了吴秀娟那张爱消遣人的嘴,要是让她看见他这样的动作,她可能又要说他对江旖玫有意思了。
这点他并不否认,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经过这近两年来的相处之后,他对江旖玫真的已经死了心。他发现她对谁都“无情无意”,整个人神秘兮兮地,他也不懂她在想什么。
“旖玫这个月业绩这么好,我们做三个月都没她多呢!下个月可以放长假出国旅行了。”吴秀娟一进门就酸酸地说。
林芸芝露出一个不由衷的浅笑,随即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旖玫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转而问吴秀娟:
“你们刚刚到哪儿去了?”
“还不是去拜访那些管理员,真是的!要不是为了能多接一些案子,我才不要对他们献殷勤呢!”吴秀娟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又忿忿不平地说:“‘香格里拉’那个郑先生,真是一只大色狼,也不照照镜子,长那副德行,还想要对芸芝毛手毛脚,下次再敢这样,我一定要剁烂他的手。”
江旖玫可以想像林芸芝为了赚钱还债又必须忍受这种屈辱的心情,换作她,她是宁可得罪这个人,也不让人家占她一点便宜的。
“这种人若不想办法把他赶出‘香格里拉,的管理室,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他的轻薄呢!”吴秀娟和那栋大楼的主委很熟,也许她可以请他们想办法叫郑先生走路。
“那只猪,真是恶心死了。”林芸芝真想吐,又想大哭一场。
为什么她要过这样的生活?这一点都不是她想要的啊!她曾经也是让人宠爱的天之骄女,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下场?
她好羡慕江旖玫。在她眼中,江旖玫是一个能够随心所欲过自己生活的女人,尽管有那么多男人爱慕着她,她却可以保持清醒,不被爱情冲昏。
不像她,轻易地以貌取人,才会换得这样的下场,女人失去的青春是怎么换都换不回来的。
***
晚上七点不到,周俊林比约定时间提早十分钟到。
随同他来的还有一位漂亮的小姐,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岁,两人倒有点像蛆弟的关系。
周俊林脸上漾着一抹腼腆的笑容,身旁的小姐则落落大方地向大家打招呼。
“这位是李小姐。”周俊林这样介绍这位小姐。
“你好。”江旖玫向她打招呼的同时,忍不住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她觉得这位李小姐竞有几分眼熟,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只是那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江旖玫领着他们来到会客室,落坐后,周俊林双手交握在膝上,有几分尴尬地说:“房子要买李小姐的名字。”
“喔!”江旖玫有些惊讶,关于周俊林对李小姐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么证件都带齐了吗?”江旖玫若无其事地问。
“嗯!你交代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周俊林说,眼神稍稍瞄了李小姐一眼。
江旖玫一时之间竟也觉得尴尬起来,她只好刻意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还好别墅的屋主和张代书很快地也来到公司,在一阵寒喧之后,正式地进入了签约程序。
在整个签约的过程当中,江旖玫尽量不要触及一些私人的问题,偶尔她会瞥见他们两人之间互相交会的眼神,仿佛藏着许多她不懂的东西,她心上的那朵疑云愈结愈大。
江旖玫最后是从李小姐的身份证上得知,她的芳名叫李郁芬,年龄足足大周俊林十五岁,配偶栏则是一片空白。
她的真实年龄比江旖玫想像得还要多,她竟能保养得这样好,让她好惊讶。江旖玫觉得她可以成为一位最佳的化妆品代言人了。
整个签约过程下来,她只知道这房子是周俊林替李郁芬找的,所有的钱都是李郁芬自己拿出来的。让江旖玫觉得奇怪的是,买这栋房子的做主权却是周俊林。
“从签约到交屋大约要花上一个多月,我会再通知你们用印和完税的时间,这期间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或直接问江小姐也可以。”张代书签完合约后,客气地对买卖双方说。
这个案子成交得既快速又顺利,屋主免不了对江旖玫大大的赞赏一番。江旖玫先送走屋主,接着才送周俊林到停车场。
“江小姐,一切都麻烦你了。”李郁芬笑着和江旖玫握手。
江旖玫直觉地认为李郁芬虽不多话,但她从头到尾都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她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她看着周俊林绅士地替李郁芬开车门,那种感觉倒比较接近于情人之间的体贴……但是,他们的年龄差距是那么大啊!
“旖玫,谢谢你。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顿饭。”他走到江旖玫面前笑着向她告别。
江旖玫惊心于他灿烂的笑容,加上几分的腼腆,展现了另一种迷人的魅力,她甚至要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国中同学周俊林吗?
“好啊!你可别黄牛喔!”江旖玫回以同样的笑容。
“再见。”周俊林退到车门口。
江旖玫向她摆摆手,突然情不自禁地对他说;“祝你幸福。”
周俊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展出他那一排整齐的门牙。向她点点头,没说什么,就打开车门,坐上车内。
江旖玫看着他的车子从眼前滑过,往她的右方驶去,直到消失。
终于结束了这个合约,本该松一口气的她,竞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所取代,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发现自己竟深深地思念着一个人,而且迫切地想再见到他。
第四章
李棣走进餐厅就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而她的面前坐着一个年轻、外貌颇英俊的男人,让他感到心上一阵针扎似的疼。
是她的男朋友吗?
该怪他大意,以至于没弄清她是否有男朋友,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在仙塘居那个夜晚,当他望着她月光下白皙美丽的脸庞,天知道他多想要吻她,但他不能,他怕最后她会因此而恨他。
他想:与其让她恨他,不如让自己一个人忍受这样的痛苦。
然而,看见她身旁有另一个男人,他竟是如此地难以忍受,恨不得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就是他。
当他人在香港的这几天,他终于体会到思念一个人却见不到而的痛苦,他迫切地想回来,就是为了要见到她。
没想到刚回台湾,就让他看见这一幕,莫非是上天在惩罚他?
“怎么了?看见认识的人?”李棣同行的友人,也是他大学时代的同学骆睿中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江旖玫那张清丽的脸。
“她是房屋公司的经纪人,前一阵子我向她订了一块地。”李棣说得云淡风轻,没有显露出内心的情感。
“你买地做什么?”骆睿中有些惊呀。
两人随着服务生的带领,来到一个看不见江6q玫的吸烟区。
“也许会盖一栋房子吧!”落座后,李棣淡淡地说。
骆睿中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他从身上拿出一包烟,递给李棣。
“你和孟君的事决定了吗?”骆睿中替他点燃烟头。
“你知道的,决定权一直都不是在我身上。”李棣苦笑了一严。
“难道就这样一直拖下去?”骆睿中皱皱眉头,他不明白一向果断的李棣为何对于这件事一直没办法处理得很漂亮。
“也许她也感到疲惫了吧!”李棣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你这趟去香港,和她谈了些什么?”李棣的言语中稍稍透露出一些异常的讯息,一向敏锐的骆睿中当然听出—些端倪。
“离婚的条件就是我把公司的股权都让给她。”他平静地说。
“凭什么?”骆睿中为他感到不平。
“那些本来就是许家的,没什么好挣的,我只是有点舍不得爸爸曾经努力过的一切,就这样毁在我的手里罢了。”这就是他这几年来一直不愿抛下的包袱。***
“你这几年也为公司做了不少事,她不能完全抹煞你的付出。”骆睿中知道盟威集团能拓展到今天的规模,李棣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只是事到如今,李棣也不再恋栈那些东西了。
“睿中,我们同学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若不是真的无可挽回,我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虽然李棣已经看开了,但毕竟要结束一段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拖这么久。”同学这么多年,他怎会不了解李棣的个性。
李棣因为他的这句话,突然感到一股无法化解的悲伤由心口漾了开来,他难过地拧了拧眉心,回忆起父亲临终的遗言:
“你要好好地对待孟君,许家对我们有恩,如果不是许仲豪的帮助,爸爸的公司早就垮了,你要知恩图报。”
也许父亲的思想太过古板,他以一种最不明智的方法来当作报恩的途径,却不知他的好意反而害了他。
他顺父亲的意娶了许孟君,婚后他才知道外表美丽的她,原来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结婚八年多了,她坚决不愿替他生小孩,只因她嫌小孩太麻烦。
而且她不仅不愿照顾他的母亲,最后还将她活活地气死,事后却一再地声称是他母亲身体太差,不是她的错。
这段勉强的婚姻生活让他很抑郁,她却过得多彩多姿,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处和朋友吃喝玩乐,一点也没有为人妻的觉悟。
既然她想过自己的生活,最后,他只好毅然决定与她分居。
分居后的孟君一个人搬到香港和她阿姨同住,他不知道除了能守住父亲的事业之外,这样一桩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真的该和她做一个了断了。”李棣喃喃地说。
***
“你说你要和她结婚?”江旖玫不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周俊林。
周俊林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他承受过太多这样的眼光,他也知道这样的恋情很难被这个社会所接受,但他没办法。
李郁芬曾经对他有恩,现在他对她有爱,他不想再逃避别人的眼光,所以他坚持要和她结婚。
“对不起,我只是感到惊讶。”她很快地发现他脸上瞬间闪过的落寞。
你的反应很正常,是我的事件不太寻常。”周俊林苦笑着。
“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她说的是“真心相爱”,言下之意,若非真心相爱就是“不寻常”就是“另有目的”,这是一般社会大众的眼光,就连他的父母都不能谅解。
“你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周俊林自嘲地问。
“为什么不相信?”江旖玫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