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后面响起叫声:“我可以坐下陪陪你吗?”
月亮回头一看:“珠姐?请坐!”
珠珠坐下:“午饭还没有吃,吃点东西,六点有外景!”
“珠姐特地来这儿吃午餐?”
“当然不是!我现在别说饭盒,就是面包也可以当一餐,怕肥。我今天来表面上是嘉宾,其实是替工,有个主持有急事要去加拿大,电台请我代她一个星期,酬金不多,但也顾不了,大小通吃,刚做完节目。我以前在电台做事,你知道不知道?”
月亮摇一下头。
“十几年前的事了,你那时还小,不过看样子你也不大听电台节目。”
“不单是电台,而且电视台,港、台电影我也没看过,只看西片。我看第一套港产片是看王子乐的英雄片,想不到就这样着迷了,还进入娱乐圈。”
“王子乐其实不错,脾气猛烈些,没有什幺交际手腕,但胜在人够真、念旧,心地善良,不埋堆、不搞小圈子、不戴假面具,和他交朋友不用提防,他不会一碰面就搭肩搭背,但也不损人利己!”
“他优点的确很多,但不适合我!”月亮垂头搅动杯里的咖啡。
“你和长江在一起,开心吗?”
“好开心,天天都是节日。”月亮一提起长江就神采飞扬:“他很疼我,很宠我!”
“这些日子,我发觉你真的很纯,口德好、心肠好,所以,有句话我不能不说。”珠珠正正面色:“当心长江,他外里不一。”
“怎样外里不一?”
“我说了怕你恨我!你们正在热恋,我的话,你不会听进耳里!”珠珠用眼尾瞄她。
“我不会恨你,但我未必相信,珠姐,告诉我,听听不碍事!”
“长江在这个圈子,时间比我还长,就算出道早,年纪也不轻了,就是长的嫩。这几年他可就意气风发,锐不可当,以前他发霉的时候,嘿……有很多人不清楚他,我对他比较了解,因为以前我们住在同一区,只隔一条街……他最会利用机会、利用人,甚至生死之交、情如手足也不例外……。”
“不,珠姐你也许误会了,他对朋友很好,他有许多朋友,他常说:人最重要有朋友,他不会利用人,真的不会。”
“不会就好!最重要的,还是你不要被他利用了!”
“他利用我什幺?我没有钱,影坛新人,知名度又比不上他!”
“算了,或者,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不好?”
“好!”月亮真是不相信她的话,但珠珠今天的态度全变了,以前很虚伪,碰面或者冷言冷语单打几句,或做蔡妮的应声虫,但今天她的态度很真诚。“你小弟在外国念书好吗?”
“不好,说来话长,你时间不多,还有十分钟便要上‘趣味心理测验’!”
“你知道?”
“我在这儿做替工,自然知道,而且最近你是城中红人,等会别向大堂走,一定有大批记者等着你。”
“既然这样,你长话短说。”
“你真好,都记在心上。小弟去了外国一个月,有次在电话里哭。他从小懂事,不撒娇,不给我惹麻烦,听了他的电话,我就慌,马上乘飞机去一看,哎!不对劲,那宿舍距离学校远不是问题,他未天光便起床搭巴士、走路,后来我替他买部单车。但宿舍环境实在太差,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小弟挨得住,吃也不计较,但和他同房的一个黑鬼,这小鬼不单止吃大麻,一有机会便撩小弟,原来他是基佬,小弟受不了,我马上替他搬地方,现在情况好多了。但换地方、来回机票,又因为我突然跑了失去一部戏,损失很大,所以回来拼命抓银,什幺都拍,什幺都做。”
“天天开戏?”
“我不是当红炸子鸡,大配角罢了,像我这类演员,多的是。过去自己不好,人缘差、人差、表现差,很多导演都不肯用我!”
她家庭负担重,又有个留学的儿子,月亮不禁看她双手,她平时不管什幺日子,一定戴一只金表、一只碎石钻戒,右手一只圆形镶小钻的翡翠指环,那块圆玉,听说有名堂,值钱的,如今一双手就剩下一只碎石小钻戒。
也许月亮太率直,不懂顾忌,被珠珠发觉了,她连忙用手按住手腕:“我那手表拿去检查,例行的,每年一次!”她哈哈笑着。
“如果你等钱用,不要客气,我有小钱存在银行,不等用!”
“我大小通吃一轮,差不多已恢复元气。”珠珠眼眶一红:“我们才只合作过一次,我一向对你有损无益,你也不用大为我担心,我不值得……。”
“月亮,拍张照片!”一位男记者进来发现月亮。
月亮很合作,给他拍了。
“我想替你做篇短访,五分钟,好吗?”
“哎唷!你还有三分钟便要进录音室,还不快走,由这儿去录音室要四分钟,你得跑着去……还看?怕我没钱请你喝杯咖啡?快走,快走,访问改天!”
珠珠就这样给月亮解了围。
晚上公司请南洋片商吃饭,月亮趁空问小王:“最近珠姐的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她为了供儿子留学,她小妹不争气又要堕胎,她已卖、当、借了。听说快要向大耳窿伸手求助,哎!这个女人!”
“借贵利一世就难翻身!”
“她自讨的,一天到晚做蔡妮的跟尾狗,多口又搞事,乞人憎,她在这行就快站不住脚!”
“她没有和蔡妮在一起,人也似乎改好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板找你……。”
月亮在床上老是想着珠珠那条光脱脱的手臂。
“宝贝,”长江举手轻抚她的长发:“睡吧!明天一早你约了吴导演。”
“我很担心珠姐!”
“她出道十几年,什幺风浪没遇过,她自己会应付的。”
“这次她应付不来,小王说,她快要向高利贷借钱了!”
“也没办法,”长江笑笑:“那是她自己的麻烦,外人帮不了她。”
“我正想帮助她。”
长江弄着她的发尾:“怎样帮助她?叫陈老地板开套青春片让她做女主角,扮个十六岁的纯情女学生?”他哈哈的笑了出来。
“你笑她老?”月亮捶他又搔他,两个人玩作一团。
后来月亮倒卧着喘气:“不来了!你欺负人!”
“生气了,”长江忙跪到她身边:“有没有弄痛你?对不起!我玩着就忘形……。”
“生气?”月亮出其不意又搔他一下,他笑着倒在床上。她说:“好难了!我这幺小器量?说真的,我想借五万元给珠姐。”
“五万元?”长江马上跳起身,跪在床上:“五万元不是小数目,珠珠这个人信用差,她可能借了不还!”
“她想向蔡妮姐借五万元,好明显,她有了五万元一切就解决了,应该可以帮到她。现在她拼命工作,生活很快会好转。”
“你们只合作过一次,而且,她又站在敌对地位,常期负你,你想清楚,她值得你帮她?还有,她真是借了钱不还!”
“她始终要还的,她小弟念完大学,会赚钱,她的妹妹个个完成学业,她生活就富裕,自然有钱还给我。”
“等她一家人出人头地,哈!”长江拍一下额头作晕状。
“我能等,反正钱冷冰冰放在银行我又不急着用!”月亮两手一推,他倒卧床上。
他爬起来,面对面的:“你存了很多钱吗?”
“不多,足够可以帮助朋友。”
“她不是你朋友,是对头,不要黑白不分好不好?”
“敌人也可以变朋友的!”
长江搔搔她的鼻尖:“你既然有那幺多钱,借些给
“哗!”月亮双手捏他的耳朵:“你赚那幺多钱:出唱片、开演唱会、登台……条条大路通罗马,还不够?啊!还不够?”
“钱是赚了点,不如你想象的多,况且我开支大,那些要命的衣服:登台的、日常出外穿的……一屋子;我还要养父母、姐妹家人……亲戚……。”
“好吧!好吧!”月亮拍着他的脸:“等钱用,不用愁,我必倾尽所有支持你。我明天写张支票,用信封封好,你派人替我送给珠姐,但这件事连送信人也不能知道内容。”
“好吧!”
由于长江日渐走红,公司派了许多人侍候他:秘书、私人助理、随从、经理人、司机……。长江突然由枕上叫:“月亮!”
“嗯!”
“我有话要说清楚!”
“说吧!”
“我不是干涉你的私事,也没有权利制止你帮朋友,我只是为你有点不值,你的钱是拍片、挨更抵夜赚回来的……。”
“我明白你疼我……关……心我!”
“帮助朋友是一件好事,我不会反对,你不要以为我冷酷无情。月亮,喂,月亮,你同意吗?”
月亮已经呼呼的睡着了,当她决定拿出五万元帮助别人,便心安理得的酣睡了。
“激死!无忧草……。”
第二天,长江送月亮去赴约,和吴导演吃早餐,不!是正常人家的午餐了。
这个约会,是《幸福花》拍煞科戏时约订的。
吴导演满面春风一一他不常这样子开怀,沉默时候多。
“《幸福花》的卖座很好!”
“真的!”月亮当然也高兴:“人家说农历年档期最好,水准差一点的戏也不愁没人看!”
“除了卖座,口碑也好,最重要是叫好叫座,缺一不可。文艺片能卖满堂红,就叫大家跌眼镜,文艺片通常是票房毒药。”
“我们应该开个庆祝会!”
“老板已经准备摆庆功宴,而且大洒金钱,庆祝会当晚的抽奖节目,奖品可丰富了,而且数量多,几乎人人有奖,永不落空!”
“哗!发达了!发达了!”月亮差点忘形:“不过上画没多少天啊!”
“但东南亚一带的卖端口价钱极高,几乎是最高的。成本已经收回。这儿收入是凈赚的,看形势,三千万不会少,老板还打算开拓美、加、澳市场。”吴导演交给她一个文件袋:“你看看,都是影评称赞你的,甚至有人称赞你最美丽最有演戏细胞,必会大红大紫……回去慢慢看,不过,不要太骄傲,还要不断努力,人家批评你,你视为教训,加以改善;人家赞你,当作一种推动力,要更向前、更上进。若人家赞你几句便飘飘然,或未红先骄,一定失败!”
“导演,我明白的,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幺了不起,只是好运:遇到好剧本、演到好角色、遇到好导演,这三方面缺一不可,特别是吴导演,如果没有你的教导、引导、严格要求,我到现在仍是三木美香,还谈什幺成就?我根本不值得人家赞赏,我要学习、要体会领悟的事还多着,诚惶诚恐有之,未红先骄或红了便骄都不会!”
“你懂得这样想就好。不过,你是有成绩的。我今天约你是为了另一件事,上次我不是说过要和你谈谈签续约的问题?”
“是的,导演叫我千万别跟人签的。”
“对不起,我摆了个乌龙,去年你和金像续约两年,每年拍片四部,可外借一部。你只拍了两部片,你还有一年死约和欠两部戏。新合约要到明年八月才可以签,对不对?”
“导演,我是出了名的乌龙王,我又没留意合同,导演说是,不会有错!”
“你回去再详细看看,不过,他们也不会等到明年夏天才找你签约,特别是公司,会要求你提早续约。你都不要签,等你拿了最佳女主角奖,你的片酬会急升,现在太少了,不公平,你拍的戏都卖座。”
“若我拿不到奖?”
“被提名也算是被认可,当然和当选影后不能同日而语,但一定有加无减,只是加幅少些,到时无论如何,我会为你争取。”吴导演为了新片上映紧张死,戒了烟又抽烟,不过支数减少了:“还记得我会外借去拍王子乐的戏?”
“记得!”
“明天开工作会议,我想外借你和王子乐拍档,做女主角!”
“吓!和王子乐拍戏?”真不明所以,提起和王子乐拍档竟然心“卜通卜通”剧跳。
“怎幺?听见王子乐的戏就怕,以为又是那些挨打的小配角?这套片女主角不单只不用打斗,而且戏份不少,你一定会喜欢!”
“我喜欢的,戏多少没关系,哈,换换新环境嘛!”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和王子乐的事,你和他最近有没有来往?”
月亮摇首轻叹一口气:“偶然碰面,连个招呼也没有!”
“其实,你签新合约的事,他可以替你作主,他很有主见!”
“大概缘份完了,和长江一起后,根本没碰见过他!”
“你仍然和长江在一起!”吴导演皱皱眉,捏一下烟蒂。
“一直在一起,导演对长江的看法怎样?”
“我和他从未合作过。我脾气差,不能忍受完全不会演戏的明星。不过,我们认识已久,他很聪明,世界仔,会计算、识时务,十分上进,锋芒毕露,几乎只手遮了半边天,事业有成就,是成功人士。”
“为什幺全是赞赏?”月亮暗喜:“你很喜欢他?”
吴导演干笑:“有时候,优点也是缺点,比如是颗闪闪巨星,但他根本不应该锋芒外露,太露会招劫招损。会计算是好,但太计算,弄得人家没一口好饭吃,严重会招惹仇家,轻则失去朋友。上进是好,太上进便是贪婪,贪婪会令人不择手段,而且得到太多,另一方面也会失去很多。做成一种假局,人家以为他很富裕,其实是外强中干……你不明白?我知道他赚了许多钱,人又节俭非常,他是很富有,但由于过份争取因而招致损失的钱也不少,这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己知!”
月亮觉得人家对长江有偏见,长江也说他太红,树大招风,没办法。
“每个人都不看好我和长江,认为我和王子乐才是天生一对,王子乐是好,但不适合我,我和他一起常有争执,总是我忍气、道歉、逗他。但我和长江一起很快乐,我很满足。”
“月亮,自从我们合作过《春之梦幻》,我觉得你聪明,本质又纯,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我太太也是这样子待你。我说话不中听,但我为你好,长江有许多许多优点,做个暂时情人也无所谓,但付托终身……我真不知怎幺说。”
“我明白,导演是对我最好的了,况且导演还是我的良师。不过你放心,长江有许多朋友,一个朋友多的人,证明很多人觉得他值得一交。”
“朋友多?你入行才两年,你所见所闻太少,你去问白莲、绮伶她们,长江入行那幺久,称兄道弟的也快二十年,但他要好的朋友,有没有一个超过五年?他朋友多,但流水式的一批去、一批来,最初的兄弟,有多少个仍在他的身边?除非要依靠他为生。他不断交朋友,是把小圈子扩成大圈子,他交朋友是要朋友把他捧得高高的在上,称王称帝。而有一部份人的确想和他交朋友,但也有人反过来利用他的名气。朋友多没有用,最重要有知己。他有没有知己?谁?或者他有一两个死党,但如他继续把利害关系放在第一位,他又能维持所谓死党多少日子?”吴导演摊一下手:“我说得太多,或许他对朋友没有真心,但他爱你,把你当自己人,他会为你牺牲一切甚至名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