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样了?上星期你已经说他不用睡午觉。”
“现在更好,他乘特护不在,便用电话和他的亲信、老朋友联络。大哥、大嫂、二哥,他也派人去调查,大嫂在家作恶多端,爸爸也知道。”明湘越说越兴奋:“爸爸告诉我,如果大哥和二哥在公司里规行矩步,没有什幺大错,他只教训大嫂一个人;如果大哥和二哥不忠于他,他也会狠狠地惩罚他们。”
“明湘,”姗姗拍拍她的大腿:“你快有好的日子过了。”
“是啊,所以,谢夫就算办妥出国手续,我也不会马上走。我要等结果,看看大嫂他们有怎样的下场;况且,这时候,爸爸不方便露面,也需要个人在身边为他做点事。”
“你回家吧,说不定你爸爸正在等你,他真的需要助手。”
“曾如不来,我又跑掉,留下你不好,我不放心。”
“曾如为我请了特护;而且,无论怎样,你也代替不了曾如。”
“我知道你需要的是曾如,这个人,偏偏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见踪影了,要不要再给他打一个电话?”
“好,”姗姗突然又说:“不必了,想必我爸妈已到了曾家。明湘,你回去吧!你来看看我,也回家陪陪你爸爸,这样才可以两面兼顾。”
“可是……”
“呵!”姗姗作状打了个呵欠,人往床一躺:“等曾如等待一个早上半个下午都没休息,现在我想睡一会儿。”
姗姗说着便闭上了眼睛,明湘说了几次话,她都装作已入睡没有回音,后来明湘便走了。
明湘一走,姗姗便由床上起来,靠着胡思乱想。黄昏时,特护告诉她换医院,姗姗感到奇怪。
“谁说要换医院的?”
“公立医院有什幺好?你不怕警察、记者再来烦你?况且搬去的私家医院有彩色电视机,享受比这儿好。既然这儿的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休息,还不赶快离开。”
“是不是曾少爷的主意?”
“是曾家哪一位的主意,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是曾家管家来为你办转院手续,听说早就想为你转院;但要得到这儿医生的批准,曾家待你真好。”
“原来他们那幺关心我。”姗姗心里很甜:“不知道还要休养多少天?星期日我要举行婚礼。”
“你精神很好,赶得及!”
“那就好,”她想起明湘:“晚上你替我打个电话到沙家。”
“走吧!车子在下面等着……”
第二天,非常奇怪,曾如还是没有来,昨晚阮姑娘打电话到沙家,明湘不在。明湘不知道她搬了医院,这是没出现的原因;可是,连父母也没有来,这就奇了。
叫阮姑娘打电话,阮姑娘来回报:“曾家少爷、老爷、夫人参加喜宴,一早就出去了。余先生和余太太也不在家。”
他们大概为办喜事忙;但是,也应该来看看这位新娘子。
一直等到傍晚,姗姗正拿起电话想打电话回家,阮姑娘一手抢过电话,但却柔声说:“你快躺下来,有什幺事吩咐我做!”
“我要打电话给我父母。”
“他们出去了。”
“这时候也应该回家。”
“你是来这儿休养,不是来劳神的,讲电话是要很劳神的。”她一边低下头拉掉插头一边捧起电话:“不用费心,我一定替你找到他们。”
“阮姑娘!”
“那特护也不理她,捧了电话走出去。
整整一天,没有人去探望过姗姗。姗姗心里好难过,也怀疑,过去曾如一天看不见她都会来两、三次电话;如今她出了事,曾如整整两天没消息。
弟妹小,妈妈虽然是比较疼莉莉和乐乐;但也十分关心姗姗,她不是个把女儿扔下不理可以心安理得的母亲。
还有她爸爸,他一点都不像后父。
他比妻子更关心姗姗,对姗姗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好,见了面总是笑咪咪的问姗姗:“零用钱还够不够?”
这几年来,特别上预科,姗姗喜欢后父比母亲多,因为他开通明事理。
她已接受他,不把他当后父看待。
妈妈可以不来,曾家两老更可以不来,曾如和爸爸不可能不来。
这一天好长好长,时间过得很慢,也很难过。
阮姑娘一直守住她,但电话一拿走,除了吃药和一天三顿,阮姑娘便人影不见。姗姗连个诉苦对象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盯在三面白墙上。
一天终于过去了,早上是又闷又愁又无聊,姗姗的心难过得要命,也很苦。但姗姗从小到大,无论遇上任何事,都没有哭泣的习惯,她是不是很坚强?很受得起风浪?忍得住痛苦?她不知道,她甚至不了解自己。
阮姑娘送午餐来的时候,姗姗对她说:“我的身体已经很好,我要回家。”
“好的,明天早上医生来看你,我告诉医生。”
“刚才在走廊散步,碰见医生,他说我随时可以出院。”
“是吗?那等你吃过午餐,我给你电召部出租车。”
“什幺?”姗姗望住她,她倒爽快,但她只是个特护。
“你不是要回家吗?叫部车送你回去,总不能要你坐公共巴土。”她的表情令人看了心里冒火:“就算你身体没有病,心理病总有,对病人不能太残忍。”
“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请我妈妈来一次,医院的账和你……”
“全部的医药费由曾家负责,我也是曾家聘请,你要留要走都不必为钱担心。”她双手交抱在胸前,她一直都用不屑的态度看姗姗。
“叫我母亲来接我回家,总可以吧!”姗姗不想和她计较,若要计较,也轮不到她。
“可以。”她走出去。
姗姗吐了一口气,她总算自由了。
回家第一件事,要母亲解释为什幺几天不来看她。然后去找曾如——是的,曾如,以前母亲叫他“黏贴胶布”的。她去哪,他跟到哪,和明湘喝杯茶,她到发型屋修发尾他都跟着。怎能几天不来见她,别是出了什幺事大家不敢来通知她吧?别是相思死了吧?
她突然好想念、好想念曾如。
阮姑娘进来:“电话打过了!”
“我妈什幺时候来接我?”
“她不来了,还拜托我替你叫部出租车。她真客气,我份内事嘛!”
“我妈妈不来?怎幺会?”姗姗瞪大眼:“进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参加排球比赛,爸爸、妈妈都来捧场。”
“唉!今非昔比了!”阮姑娘给她倒杯水。
“不可能,我从小到大,伤风咳嗽都没有。”姗姗抗议:“我出院那幺大件事,她竟然叫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
“她不会来,这是事实。”
“她不来,也应该派辆车来,家里又不是没有司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阮姑娘摇一下头:“你的午餐吃完没有?”
“这个时候我还吃得下东西?”
“吃不下就别吃了,唉!在家千日好,快换衣服回家吧。”阮姑娘说着就把餐盆拿走。
姗姗下床收拾东西,可是她除了一套衣服、一双皮鞋、一个钱包几本书,连个热水瓶也没有。曾如给她买的苹果,阮姑娘早一个、晚一个已经吃光了。哎!哪有这样寒酸的病人?就因为这样,阮姑娘一直看不起她吧?
她拿了衣服正要出去更衣,门推开,姗姗还以为阮姑娘催促她快点离去。
“我终于找到了。”明湘呼着气。
“明湘!”姗姗扔下衣服扑过去拥住她,明湘已成了姗姗汪洋中的一片浮木:“你竟然来了!”
“我找得你好苦啊,搬了医院为什幺不通知我?”
“我昨晚、前晚都请阮姑娘打电话到你家里,还叫她留话。”
“没有电话也没有留话,我昨天去公立医院,一推门,哎!怎幺是个老太婆?一问,你出院了。到你家,等到晚上,你爸妈还没有回来。你知道我不敢太晚回家,今天再去公立医院,找到那天为你检验的医生,才知道你被家人接到这儿来。这儿好,曾如晚上来陪你也不用申请。”明湘到处看:“曾如呢?”
“他几天没来了,我正在担心他!”
“不可能,不是那天回家了便从此失踪吧!”
“正是这样!”
“这就奇怪,”明湘扶姗姗坐下:“他离不开你,就差点没跟你上女厕。他家里发生什幺事?”
“我急着出院就是要去看他,我不坐了,我正要换衣服出院。”
“可以出院了?真好。世伯伯母什幺时候来?”
“他们不来,没空。”姗姗难过得想哭,就是眼泪流不出来:“明湘,你有空吗?陪我回家好不好?没有人来探望我,那护士看不起我!”
“怎幺会……”明湘忽然停了口。姗姗受了打击,伤害很大,出院竟没亲人接,又受护士歧视,她不忍再说什幺:“我陪你回家。啊!有什幺东西要我拿的?让我来替你收拾东西。”
“没什幺好收拾的,我进来没有人给我带过一次饭、一壶汤、一只热水瓶、一块肥皂……牙刷什幺的都由阮姑娘去买,一天三餐也由阮姑娘在医院餐厅签单送到。幸好一切费用曾家还肯付。”
这种情形若落在明湘身上是正常,因为明湘一向缺少家庭照顾;但不可能发生在姗姗身上。珊珊有好父母,温暖幸福的家庭,对她宠爱有加的未来翁姑,痴心体贴的未来夫婿。明湘还以为曾、余两家抢着为姗姗送鸡汤。
不过,这些话都不宜说出口,明湘装作坦荡荡说:“反而好,两手一拍就走了!”
姗姗去换衣服。
明湘攀着窗门叹气,她就是不明白发生了什幺事。
阮姑娘进来看见明湘,笑笑:“总算有个人来接余小姐。”
“你以为她出生在独家村?”
“你们走了吧?我去打电话叫车。”
“多余,余小姐家有车有司机。”
“小姐,话是你说的。”阮姑娘抿抿嘴:“别说我办事不周到。”
“狗眼看人低,你还配做护士?你和我家那一个真是一对——魔鬼。”
“喂!你怎幺骂人……”
“明湘!”姗姗走出来,拖住明湘的手:“我们走吧!”
“走!宁可在门口吹风等你家车来,也好过和这种人同一空间呼吸。”明湘瞪了阮姑娘一眼。
走出去,姗姗叹着气说:“你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我们现在要坐公共巴士回家了。”
“家里真的没有派车来接你幺?人没来,车又不到?”
“阮姑娘已经打过电话回家,车要到,早已到了!”
“姗姗,我怀疑阮姑娘不老实,有心和你作对,她根本没打电话。”明湘真是忍无可忍:“你父母一向疼你,他们又不是我大哥大嫂。”
“但他们没来过,相信不是阮姑娘赶她回去。阮姑娘所以看不起我,是因为没有人理我,雪中送炭的就只有你。”姗姗咬一咬牙,“我们走那边,那儿有个巴士站。”
“你不能坐公共汽车,你是刚由医院出来?可不是学校下课,我们坐出租车。”
“但我的钱都给那魔鬼拿走了。”
“钱我有,现在爸爸已经很清醒,对我也多关心,他本来要派部车给我,我劝他慢点来,大嫂会生疑的。你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爸爸知道我委屈,金钱上大力支持我。来!上车。”一部的士停下,明湘扶了姗姗上去。
出租车向前走,姗姗感激这好朋友:“沙伯伯侦查你大哥、二哥的事,有结果没有?”
“还没有具体结果,主要爸爸不敢露面,都靠人暗中打听。不过,只要有一点证据,爸爸亲自出马,大哥和二哥一定跑不了。连我也知道他们暗中用了公司不少钱,爸爸真要查账,他们想填数也来不及,爸爸最不喜欢子女对他不忠实。”
“明湘,你眼前一片好景,我为你高兴。”姗姗一想到自己便感触。
“你也会很好,我想,他们忽略你,都因为你和曾如的婚礼。后天你们便举行婚礼,老人家要做的事很多。”
“我连婚纱也没有试好,真糟糕。上一次试穿觉得阔了点,那些珍珠也不知道钉好没有?”
“别心急,回家就知道了!”
到余家,佣人来开门,像平日姗姗放学一样,没什幺特别,只是看姗姗的眼神有点怪。
余太太刚好在客厅,看见女儿,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妈,原来您在家闲着?为什幺不去接我?”姗姗抱怨说。
“我要等乐乐爸爸的电话,走不开。反正明湘接你!”
“要是明湘不来呢?爸爸有什幺事?他的电话很重要吗?爸爸其实也应该去接我。”姗姗尽吐牢骚:“你和爸爸几天不来看我,不闻不问,说好带鸡汤鸡饭,结果连个热水瓶也没有。”
“你一回来便嘴巴不停,我和你爸爸心情不好,他天天骂我,我忍气吞声,为你受了多少委屈?还去看你?”余太太气得眼眶发红:“就算我想去,也去不得,你没见过你爸爸发脾气?”
“爸爸向来不发脾气,他为什幺天天骂您?除了乐乐、莉莉,他谁都不骂。”
“都因为你,你害的!”
“我?我又不在家。”
“明湘?”余太太转向她:“你为什幺害姗姗?你为什幺要报警?把姗姗的丑事公开?”
“伯母,你说到哪里去?”明湘愕然:“那天姗姗跑来操场跟我说了几句话便晕过去了。出了这样的事,大家没经验都没有了主意;而且,不知道那色魔还在不在,报警是唯一的办法。至于姗姗的事,我连男朋友都不敢说。”
“但是你告诉警方,否则报章怎会注销来?”
“警方问话,我不能撒谎,而且说出来对姗姗对大家都好。”
“妈,您怎幺了?”姗姗抢住:“那种色魔不除去他,还有女孩子受害,这样做有什幺不对?”
“当然不对,受害是你自己,害上加害。给曾家知道了,还害了你爸爸!”
“怎幺?那天我出事,曾伯伯和曾伯母虽然没有来;但是,他们也叫曾如给我带了水果来,还托曾如慰问我。而曾如也没有怪我,整晚还在守住我,他发誓会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记,以后会更加好好待我。”
“你出了事,曾家的确没有怪你;但是,干错万错,错在报了警登了报纸。现在通天啦!曾家的颜面、声誉都给你丢光了。”余太太哇的一声哭起来:“你爸爸也完了!”
“不可能,报纸刊登那一天,曾家还请你和爸爸吃饭。”
“对!吃饭,你知道是为了什幺?”
姗姗摇摇头,她一无所知。
余太太一擤鼻子哼出来:“他们要退婚,解除婚约,不准曾如娶你。你和曾如的婚事已取消,你明白了没有?呜呜……”
“啊!”她像被人轰了一下,头顶冒风冰凉:“不,不会的,曾如一定不会答应他们。我去找曾如,我去找曾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