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龄再出现时,把他那暗沉的西装和领带换去,改穿套米白色西装和鲜红色宝石花领带。
“好俊啊!人也年轻了,”顾老太好开心:“我几个孩子一到三十便胖嘟嘟不大好看,只有他最潇洒。”
“顾先生像顾老太嘛!”蔚甄说。
“哎唷!你嘴巴好甜,真令人心喜。”她老人家一直合不拢嘴。
顾太太去准备了一大盘用红色康乃馨和满天星做成的襟花,顾龄插了一束在襟上,小咪一束,蔚甄胸前有个别针,顾龄替她插在鬓上。
安妮过来说:“姐姐,你好漂亮啊!”
顾老太今晚在顾家开办的松龄酒楼请客,除了亲戚,顾家公司属下的职员伙计,生意来往的朋友,全都是座上客。
松龄酒楼也停止营业一天。
顾老太一直把小咪带在身边,顾龄当然也侍奉左右,蔚甄要照顾小咪,所以四个人常会走在一起。
大部份客人看见蔚甄,差不多都会说:“这位小姐好漂亮,是四少奶吗?这幺年轻。”
顾老太解释过几次,就索性哈哈笑的默认了。
蔚甄绯红满脸,顾龄尴尬地陪笑,蔚甄刚到澳洲,常做恶梦,梦中总是孤独一人,最近的梦温馨了,有位男士陪伴她,可惜看不到他是谁。
昆士兰省三大乐园:海洋世界、梦门乐园游乐场、神奇山。
神奇山的外墙全部是金,红二色,外貌如神话里的堡垒,这座堡垒本来属于澳洲一位富豪,后来因太耀目显眼,于是便安装机动游戏把它变成游乐场。
除了海洋公园较多游客参观,其它两个乐园,去玩的全部是本地人。
一提到本地人,蔚甄便想起一个年轻英俊的澳洲人。
这个人也住在百万富翁岛。
他们是在黄金海岸认识的。
他叫力克,大学生,在雪梨大学念法律,回布里斯本度暑假。
顾龄虽然说回家度假,也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闲着,偶然也会抽半天时间去替他哥哥办公事。
蔚甄有空喜欢出外走走,她希望走遍整个岛,因为这儿环境幽美。
但一个人总跑不远,有天巧遇力克,他乐意陪伴她。
他们边走边谈,力克告诉她雪梨大学的事,蔚甄也告诉他香港大学的事,谈着就不觉得路远,何况一路上鸟语花香。
力克终于陪蔚甄完成了的心愿,游遍整个岛,欣赏了每一间豪华房子。
力克邀请蔚甄回家午饭,她拒绝了;邀请她去看电影她拖延着;预约她下星期去参加舞会,她随口说要考虑。
她只让他送她回顾家。
虽然拒人千里,但蔚甄每夜入睡,这位澳洲漂亮小子,总会进入她的美梦中。
蔚甄这美人儿,到处都会遇上采花蝶。
顾家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因为力克送过花、送过卡和信到顾家给蔚甄。
“后天我要去雪梨公干,最长要一个星期,这段日子我不能陪你了。”顾龄和蔚甄看完电影吃晚餐时说。
“我早有心理准备,来之前已经知道了。”
“你一个人怎样打发时间?”
“游泳,玩滑浪板。”
“如果太无聊,叫力克陪你。”
“我不想这样做,”蔚甄摇一下头:“我不能利用他。”
“彼此都找个伴,他也在度假,一起玩结个伴,也不能算是利用。”
“如果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就好,但是,他显然不是想和我结个伴那幺简单,他常约会我,你知道的。”
“我看他长得蛮不错,年纪和你也差不多,我以为你会有一点点喜欢他。”
“我想过,发觉那些年轻英俊的白马王子都靠不住,叶天朗你是知道的。何况力克还是外国人,发展下去不知道我会伤害他,还是他伤害我。”梦和现实是两样,蔚甄自己知道:“我只是个过客,不知何日再会重临旧地,又何必到处留情?”
“你年纪轻,但思想很成熟,你的话都对。”顾龄赞同:“我尽快把公事办妥赶回来,三天,最迟四天。”
“不用赶,玩乐是闲事,公干是正经事,我在古堡也寂寞惯了。”
“如果你去美国,丽珊也会尽可能天天陪伴你的。”
蔚甄洗过澡,正要坐下来梳头发,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蔚甄拉开房门,不禁诧异:“顾老太,你还没有睡吗?”
“老人家没事做,每天吃饱了睡觉,睡够了等吃,什幺时候睡都没关系,你是不是准备休息?”
“没有,我正在梳头发,还早,又不用上班。”
“我想进来跟你聊聊,欢迎吗?”
“欢迎,顾老太请进来。”蔚甄为她拉了最舒服的椅子。
顾老太就坐下了:“你不是说梳头发吗?继续吧!”
“那不太好,顾老太难得进来看我,我怎能自顾自梳头发呢?”
“梳头发并不妨碍说话,况且我的话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你不要把我当外人。”顾老太长长的叹口气:“我是想来谈谈明珠,她的事,我不能跟任何人说,到底要顾全阿龄的面子,而且人家也未必明白,我相信你最明白。”
“我?顾老太,我只是小咪的家庭教师。”
“那就是了,家姑七十大寿,她派位家庭教师来道贺,我不怪她……”
“顾老太,或者有点误会,顾太太不能来,是因为她病了。”
“她每年都不能来,每年都有借口,不过,我说过不怪她。但是小咪这孩子……这孩子,要特别护理呀!她第一次出门坐飞机,做母亲怎可以不亲自照顾,竟放心交给别人。”
“因为我侍候惯了小咪。”
“女儿交给别人照顾也合理,但是丈夫是自己的,也派个人代表妻子之职就有点说不过去。况且,恩爱夫妻谁愿意分开一个月?来澳洲算是看看老人家、休息、再度蜜月也好……反正好处说之不尽,但她没有来,今年是生病,前八年也没来过,这证明他们夫妇一定有问题。”
“据我所知,他们还是恩爱夫妻。”
“表面看是,当初我也是这样想,媳妇不喜欢我这老太婆,但小两口应该挺恩爱,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啊?”蔚甄放下发梳。
“分开一个月,明珠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丈夫,甚至我生日那天,阿龄倒是有打电话回家,但是十次有八次找不着。她不是生病吗?为什幺到处跑?恩爱夫妻通长途电话,总有默契,对吧!”
“顾先生自己说出来的?”
“他绝对不会说,也很维护妻子,但长途电话打去找她也不容易,”顾老太干咳几声,蔚甄马上给她倒杯热水:“我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也当面问过儿子,他透露了一点。原来他平时忙于工作,没有太多时间陪伴明珠,明珠喜欢热闹,便常和朋友出门去玩。我再进一步追问他,如今他来澳洲度假一个月,有时间陪伴她,她为什幺不肯来,但又不在家,阿龄终于哑口无言。由此证明他们夫妻感情不佳,虽是夫妇,可能已是名存实亡。”
这是私人的事,蔚甄不知道该怎样说才恰当。
“我一共生了两女两男,两个大女儿很早便出嫁,她们对家庭诸多不满,但她们都嫁得好,我就不理了。大儿子阿松,总算有个幸福家庭,我也不用为他担心。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阿龄,他有妻等于无妻,有女等于无女,现在最疼惜他的便只有我,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还能关心他多久?半年?两个月?”
“顾老太长命百岁,顾先生还有兄姐大嫂呀!”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两个姐姐就别提了,阿松本来不错,但小器、记恨,这几年来阿龄想尽办法讨好他,他就是不肯接受,他心胸窄。大嫂是贤妻良母,但是丈夫的事她从来不敢插手,但她对小叔总算不错了。”
“噢!”想不到顾家还有那幺复杂的内情。
“蔚甄,你觉得阿龄怎样?”
“很好!事业成功、温柔稳重,他的心地又好。”
“可惜他比你大十五年,否则你愿意和他交朋友,是不是?”
“交朋友?”
“男朋友,你不喜欢年纪太大的男朋友?”
“不!我喜欢稳重可靠的男朋友,我已经受过年轻英俊的白马王子型的气,所以大十四、五年不是问题,但我和顾先生不可能。”
“为什幺?”
“因为我是小咪的家庭教师,我没有理由勾引男主人令小咪无父。”
“不要说勾引那幺难听,若说谁去做勾引人的坏事,那就是我这老太婆。至于小咪,你以为她明白父亲到底是什幺?真有半丝影响吗?”
“起码我破坏了一个大好家庭。”
“如果那个家庭早已不存在呢?”
“但顾先生、顾太太都在,在法律上、社会上他们都存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老太点点头,放下杯子:“蔚甄,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顾老太,我能做的一定做,但是……”她不想卷入复杂的漩涡。
“你首先听我说,阿龄每年都回来住一个月,那是我移民时和明珠说好,阿龄每次回来,总有心事,闷闷不乐,当初我以为他想念明珠,但他说回来已经很好,在家更闷。但他今年回来,人开朗得多,我研究他开心的原因,是因为他常和你结伴一起去玩。”
“如果没有顾先生陪我到处参观,我也会很闷。”
“有伴是原因之一,你来了这些日子,我细心观察过你了,你不单是外表年轻貌美,而且性格温柔、大方、有礼貌、尊重长辈,和刁蛮、放纵、任性的明珠比较,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我巴不得你是我的儿媳妇。”
蔚甄满脸通红猛摇头。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刚才的话,我太过份了。”顾老太忙道歉:“蔚甄,我希望你和阿龄一起去雪梨。”
“我和顾先生孤男寡女的……”
“你和阿龄来澳洲,也是孤男寡女,明珠都不介意。”
“但是还有小咪。”
“你也可以带小咪去,但是对你、对她有什幺好处?小咪不适宜长途旅游,她体质弱,你们去游览的地方她又不能去。而且,她什幺都不懂,带她去等于没带,她不会记得什幺,大家都知道。蔚甄,时代不同了,秘书陪老板出国公干,也是孤男寡女,但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干坏事。”
“顾先生去公干我更不应该跟着他,令他有所负担。”
“阿龄到雪梨公干,是去视察公司和开会,但没理由天天开会,二十四小时不停,他下班后你们可以去找节目。反正他担心你一个人留下来没人陪,要匆匆忙忙赶回来,如果你和他一起去,他便可以一面公干一面游玩,你们可以彼此相伴。你很明白事理,处事得体,所以你随同阿龄公干,只会令他工作愉快,不会增加他的负担。”
“顾老太太看得起我,其实,我什幺都不懂,”蔚甄很为难地说:“我不是不肯听话,只是……觉得和顾先生去雪梨不大恰当。”
“你对阿龄没有信心,怕和他一起会吃亏?我向你保证,我儿子是个正直人,他是个君子。你和他也相处过,他很尊重你的,是吧?”
“顾老太,我很信任顾先生,我并不是这意思……”
“那就好,感谢你对一个母亲的体谅,谢谢!时候不早了,晚安!”
“顾老太……”蔚甄走过去,顾老太一面挥手道谢,一面开门出去了。
顾老太离去后,蔚甄躺在床上思潮起伏,如果正如顾老太说的,顾龄有妻等于无妻,有女等于无女,他实在太可怜了。
顾龄有女等于无女,是事实,人所共知。至于顾龄有妻等于无妻,蔚甄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冯明珠送机的情形,可以看出她对丈夫感情不深,他们来了澳洲后,她没有打过电话来也是事实,连顾老太生日那天,她也不会打个电话来说生辰快乐。
顾龄每次到小岛,也是孤独一个人,从未见过他们夫妻俩恩恩爱爱的双双出现。
难道他们的夫妻感情已到达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顾龄真是很不快乐,初见他时,他像个机械人,话说一句就是一句,认识他大半年,从未见他开怀大笑。叶天朗就不同,天天嘻嘻哈哈,因为他快乐不知愁呀!反过来,顾龄是真的不快乐,原因当然和冯明珠有关。
近来好得多,话也多了,人轻松了,面部肌肉放松了,他开心也和他离开明珠有关,这幺说来,他们夫妻真的有问题,怪不得顾老太担心。
蔚甄对顾龄很信任,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伤害她,也许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好好先生、孝顺儿子、好爸爸、好丈夫、好顾主。自从来了澳洲人生路不熟,顾龄更成为蔚甄的好游伴、好朋友。
顾老太和小咪午睡后,顾龄开车和蔚甄游览布里斯本一周。
“前面有一个闪光的建筑物,看见吗?”
“是不是银色的?”
“是银色的,外形像金字塔,它就是祖百达赌场,昆士兰省的第一个合法赌场。”
“果然银光闪闪。”
“它后面有一幢高高的长形大厦,是赌场的酒店,听说澳门赌王也占有股份。”
“你进去过没有?”
“陪客户去过,它是十一月二十四日开幕的,里面除了角子老虎机的玩法不一样,其它赌城有的,它都有。”
“我总算知道你有嗜好,原来你喜欢赌钱。”
“不,我不赌钱。生意人什幺都要见识,为了做生意才不得不和客户上赌场,我每次都拿五百到一千作赌本,是输是赢我都不会再加注码。说到底,我不喜欢赌博。”
吃过晚饭,他们到街上的露天咖啡座喝饮品。
“这儿当然比不上欧洲的露天咖啡座,但也很舒适。”
“而且生意兴隆。”蔚甄看见每张圆桌都坐了人;“那儿招牌上面写着B·Y·O是什幺意思?”
“这儿的餐厅,有些是发有酒牌的,当然有酒供应。招牌上写着B·Y·O是没酒招待,如果客人想喝酒,可以自己买酒带去,你看后面那桌就有瓶酒,那是他们自己带来的。这儿买酒很方便,附近所有超级市场都有酒出售。”
他们的桌子,在一棵大树下,蔚甄靠在椅上喝奶,晚风阵阵吹来,人很舒服。
“蔚甄,对不起,今天早上你陪小咪游泳,母亲才告诉我她昨晚要求你陪我去雪梨。”
“事前她不是得到你同意吗?”
“没有。我早知道不会让她跟你说,明珠硬拉你来澳洲,已经令你很委屈了,我母亲又逼你陪我去雪梨,那太过分了。”
“顾老太没有逼我,她只是提意见,既然来了澳洲,就应该到处看看,才不枉此行。念中学的时候,就知道雪梨是世界著名的大城市,我也想去看看。”
“你……”他倒是意外:“真的肯答应?”
“反正我闲在这里没事做,一个人也没意思。不过,我有条件,我不要做你的随行包袱,希望能为你做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