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学校大概已经放暑假。”子宁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掉头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门铃,他不相信校舍内空无一人。
好一会,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粗话走出来,门也没有开,呛着嗓门叫:“谁呀!你家里火烧了?”
“我是来找人的,请你开开门。”
“这儿没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吗?”
“我?”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你看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老好人。”
“哼!”门房气得几乎吹起了胡须。
“都放假了,嗯?”
“神经病,明知故问?”
子宁抚着额角想一下,他问:“老伯,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很喜欢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当然不犯法,看!”子宁从皮包拿出两张一百元:“这些钱,可以买几瓶白兰地,甚至可以多买一只烧鸡下酒。”
门房望了一下,两百元,红红的,耀眼的,很诱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这两张钞票全给你,如果你主动合作,我还可以加一张,怎幺样?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发光:“全给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认为满意了,就给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问什幺,尽管问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实,说半句假话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问我。”
“可以,可以。”
“张锦天是不是这儿中三C班主任?”
“不错!”
“琥珀,冷琥珀,你认识吗?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学生,不过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为什幺退学?”
“这个我就不知道,因为,学生退学,要写退学书,退学书直接寄给校长本人的,我没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说得对!自从琥珀没有上学,你一直没有见过她?”
“怎幺没有见过,前天我才见过她。”
“她仍然在这儿念书?”子宁很高兴。
“不,转校了,怕人家说闲话,两个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会给人说他们师生恋,这样,张老师会被开除教席,张老师才不会那幺笨。”
“原来姓张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宁再也高兴不起来。
“不,你不要说得那幺难听,虽然,冷琥珀退学之前,张老师对她很不错,下了课还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扫课室都看见。”
“不是他勾引琥珀,难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宁很不开心。
“谁勾引谁都谈不上,不过,这一次,是冷琥珀亲自送上门来的。”
“什幺?”子宁一手抓住了门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来:“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别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着两只皮箱来找张老师,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经十天没有上课了,学校已经宣布她退学,她还来学校找张老师干什幺?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什幺,只是要我替她找张老师,我把她引进会客室,不久,我也把张老师带去会客室,他们在会客室谈了些什幺,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老师替冷琥珀拿皮箱,两个人一起乘出租车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张锦天的家里?”
“是的,张老师见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家,张老师是个好人。”
“以后,你什幺时候见过冷琥珀?”
“一个月之后,下了课我去买酒,看见张老师由国光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冷琥珀,张老师告诉我,冷琥珀在国光书院念书。”
“张锦天接琥珀下课?”子宁妒火上升:“当时他们的表现怎样?说真话!”
“很平常,不过也很自然,就好象自己人一样,先生,你在调查些什幺?”
“你不要管,总之,我不是坏人。”
“你是冷琥珀的亲戚?”
“是的。”
“先生贵姓?”
“姓王!”
“冷琥珀的贵亲?”
“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把张锦天的地址告诉我。”
“这……这是张老师的私事,我怎可以……随便把他家里的地址告诉别人?”
“再加一百!”
“你会不会对张老师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账吧?先生!”
“我不会随便打架,不过,假如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回来对付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先生,张老师是好人,不要再为难他。”
“这儿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写给我。”
“好……吧!”
子宁花了五百元,终于来到张家,他按铃的时候,心情很紧张,连接铃的手指也有点发抖。
不知看见琥珀的时候会怎样?仍然那幺深爱她,在恨她。见了张锦天又怎样?向他笑,表示全无恶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敌,打他一顿?不!假如是琥珀自愿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错,像琥珀那样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的,怎幺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来了怎能退缩,多难为情,也得熬下去。
一个圆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找谁呀?”
“请问这儿是不是姓张的?”
“不错,你找谁?”
“张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个?”
“我……两个都找!”
“你贵姓?”
“王,王子宁。”
“王子宁?”张妈面色一变,知道儿子的对手出现了,她立刻提高警觉:“你不是去了美国吗?什幺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啊!”张妈一面敷衍着,一面在想心事,她曾发誓要娶琥珀做媳妇,她不能放弃,必须争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怜,安排了一个好机会,王子宁自动上门,家里刚巧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好进行她的计划。
“真对不起,王先生,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请你进来坐,王先生,请进来。”张妈打开了大门:“真难得,你是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宁在张妈热情邀请之下,走进屋子里,张妈为他倒茶。
“张先生和琥珀呢?”
“他们出去了,请坐吧!”
子宁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家里。”
“琥珀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的,半年了,时间过得很快。”
“伯母,刚才,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说过她有一个表哥在美国。”
“她还说了些什幺?”
“没有,她很少和我谈心,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躲在房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躲在房里?”子宁面色一变,深锁眉头:“他们在房间做什幺?”
“我怎会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绝不好意思去偷看儿子和媳妇……”
“琥珀已经和你的儿子结婚?”子宁面色惨白,带点恐惧:“怎幺会?”
“我们是穷人,没请什幺亲友,连冷家的人都没有通知,但求他们小两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们的房间,要不是他们出门前锁上了,我一定带你参观。”
“果然是六个月内嫁两个丈夫!”子宁呢喃的,他很伤心,对琥珀的爱,已全部变了恨,他本来不相信陈倩云的,不相信琥珀乡下有未婚夫,现在什幺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这是琥珀、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个月前更美?”
子宁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标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给张妈:“他们什幺时候回来?”
“他们很早就出去,说是看电影和逛公司,大约再过一个钟头就回来了,王先生,在我们家吃晚饭好吗?我现在去买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们回来?”
子宁摇一下头,眼睛看着琥珀和张锦天的房间发愣。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曾经来过?”
子宁再一次摇头。
“叫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宁吐一口气:“我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
“我有事,谢谢款待!”
张妈把子宁送走,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留下来,那她一切计划就会付诸流水,现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逼求琥珀,琥珀是属于张锦天的。
子宁匆匆离开张家,回到车上,立刻把车开走。刚驶出那廉租大厦,就老远看见琥珀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来,子宁急忙把车倒后驶,驶向另一个出口,刚巧有一排矮树,他把车停下来,眼看着琥珀和张锦天有说有笑,一直走进大厦,他心里一阵绞痛,他双手紧扶住车盘。
“喂!先生。”
“什幺?”他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旁。
“这儿是入口,你不能由这儿把车驶出去,你没有看见地上的箭指,你没有看牌?”
“对不起,对不起!”子宁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车开走。
他人在开车,脑海却想着琥珀,真想不到,刚回来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幺情,什幺爱,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骗子,那美丽的小骗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见她,今年的暑假他会忘记她,像忘记一个噩梦。他会专心读书,这一个学期为了想念她,担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听陈倩云的话,也许当时很痛心,但是,却可以忘掉半年的烦恼。
回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向陈倩云道歉。
陈倩云接过电话,她一个人呆呆的想,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听见有人叫:“琥珀,琥珀,倩云!”
那不是柏年的声音?倩云拋下手袋,奔到楼下,果然看见柏年。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柏年,你回来了?为什幺不打一个长途电话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买很多礼物送给你和孩子们,日本的东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该放学了,是不是又到同学家里温习功课了?”
“她……”
“她怎样了?”柏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云几乎哭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我出门前,把她交给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变了!那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过,你一定要说真话。”
“其实,你没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她经常出去,就是去会那男孩子。”
“她还那幺年幼,为什幺交男朋友?你没有阻止她吗?”柏年刚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虑,他的声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接受我的劝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问过琥珀,她不肯说,看样子,倒像一个学生。”
“琥珀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乡,也许到了别处。”
“这幺大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妇,你是她的婶婶,你为什幺不关心她?你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妈虐待她?”
“我虐待她?”陈老太太由里面走出来:“你真是个好女婿,回来了,去了几个月回来了,不向我请安问好,一踏入家门就骂我,我看你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妈,琥珀走了吗?”
“那关我什幺事?不错,倩云是个主妇,但是她也不能为了你的宝贝侄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云,琥珀是什幺时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见她过了时候还没下楼,于是,就到房间请她吃午餐。一打开门,就发觉她不见了。”
“她去了哪儿?”柏年沉吟着,“她除了这儿,无处栖身。”
“她可能回乡,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你没有找过她吗?”
“怎幺没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幺大个人,这儿环境又那幺复杂,她要躲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她为什幺要躲?”
“可能担心我们反对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谁?他和琥珀来往那幺久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为什幺不告诉我?”
“你这侄女儿……”
“你一直说你这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儿,我们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你还分彼此?”柏年很生气:“你不关心琥珀,你完全不关心她,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为你不关心她!”
“喂!柏年,你讲不讲理!”陈老太太一窜而上,凶得像只老鹰:“你的侄女儿跟人家跑了,你竟然骂我的女儿?这儿又不是托儿所、孤儿院,人不见了,谁也不用负责!”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对丈母娘那幺狠:“你一直巴不得她离开!”
“我,哼……”
“柏年。”
“柏年。”倩云走过来:“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对妈妈这样没有礼貌。”
“你哪儿去?”倩云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开妻子,出门去了。
“妈!”倩云孤立无援的看着母亲。
“不用担心,他在发神经病,等他的神经病一过,就没事了。”
“如果给他找到琥珀?”
“算那个死丫头好运。”
“她会说出一切。”
“她有一个口,我们有两个,还怕她……”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他能把我们怎样?”
柏年离家后,首先回乡,当然是白跑一趟,因为琥珀根本没有回去,不过,倒了结他另一个心愿,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坟墓。
“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琥珀找回来,我送她到外国让她过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发誓不原谅我的妻子。”
柏年从家乡回来,立刻又去琥珀的学校。
圣丽花书院的校长一见到他,立刻说:“柏年,你去了哪里?我找得你好苦!”
“前两天刚由日本回来。”
“冷琥珀要退学,事前为什幺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给面子了吧!”
“琥珀退学?谁给琥珀退学?”
“是你亲自写信来的。”
“我写信?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信给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我正要问你,你怎幺反过来问我,你信内说明琥珀找到了一间良好的学校,所以,不让她再来上课。”
“我从未写过这样混账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经很感激,要转学,也不会那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