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胡说,你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的悲伤、你的难堪、你的自卑、你的愤怒、你的退却,你瞒不了我的。”
予禾迅速垂下眼睑,否认道:“眼睛是不会说话的。”
“眼睛不会,但你的心会。”他藉由门缝看向她的娇颜,“你的心情随时牵动我的,难道你不知道?”
她该知道什么?为什么他要对她如此亲匿,教她的心头又酸又甜,失了方寸。
但李依瑜伤人的话犹在耳际,她如何能轻易忘怀?
“我知道,我的心情愈差,你就愈高兴得意。告诉你,你想娶李依瑜就光明正大的说,不用在这假惺惺哄我。”她故意说反话,来强化自己惭形软弱的心。
“你在吃醋吗?”
“我干嘛吃醏。”是有那么一点,但她才不会承认呢。
“对,你是没必要吃醋。”他眸中有簇光芒一闪而过,似乎看穿她的口是心非,“因为我一直将瑜儿视为我的妹子,既然把她当成妹妹,自然不会娶她为妻。”见她有软化的倾向,他再接再励补上一句,“何况我有了你,我的小予。”
“我不是你的。”她的脸色立刻僵得很难看。
“我的小娘子,看来你十分健忘。”他的笑容霎时邪气十足,“昨晚是有些遥远,但今天早上……你总不会忘个精光吧?”
随着他话里的暗示,红潮立刻染上她的双颊,惹得她又怒又羞地薄斥,“你不要脸!”
“我承认我是下流了点。”他神色一正,充满歉意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在未拜堂完婚之前就夺了你的清白。可是这是我唯一想到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的办法。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动不动就逃走,死不答应嫁给我。”
“你是为了留我?”她为之一愣。
“我知道我实在是人卑鄙,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愿意承受。但我绝对不能忍受你离开。”
她能抱着一丝希望吗?他对她可有感情?
“我若离开,对你、对我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楚星灏心神一乱,激动地撞开门,不由分说紧揪住她的柔荑,霸道地说:“连在这个时候,你仍不忘要离我而去,未免太狠心。我不准,怎样也不准!你是我的,如果你要走,只能跟我一道走!”
予禾张口欲驳斥,楚星灏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小予,我的心予,只要一碰上你,我就失了一贯的冷静。你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我,当你难过伤心时,我也跟着揪心;你欢喜展颜时,我也跟着快乐。你让我心甘情愿去想尽方法诱你嫁给我,跋山涉水寻找逃跑的你,想法子讨你欢心、解你身上的毒。”
他在说什么?她的心忍不住一阵狂跳。
“我从不曾在意女人,更不曾关心任何人的喜怒哀乐,但我却情不自禁要关心你。每当思及你随时会离我而去,我更是不舍与不愿。仔细问自己,我才知道,你不知何时已偷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我?我才没偷你的东西呢!”
“你偷走我的心,还不承认。”他深情笑道。
她听懂了!一阵欣喜涌上心头,令她再也无法压抑对他的千缕情丝。
但说她偷走他的心……有吗?
“你才偷走我的心呢!偷心贼。”她带着不敢置信的喜悦,娥眉微蹙地佯嗔。
“啊,原来你对我并非无动于衷。”楚星灏故作恍然大悟。
其实他已体会出她绵密的情丝,否则她也不会委身于他。但她终于坦诚,令他不由得欣喜若狂,“你终于承认了。你让我等得好苦!我爱你,小予。”
“我……也是。”不敢看他,她怯怯地低头回应。
毋须赘言,他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俯下头印上那如花瓣的鲜嫩红唇,炽热如火的狂情迅速在两个有情人间燎烧。
帘幕轻垂而下,掩去明亮的日头,房内只剩情人的低喃。
第九章
隆升客栈二楼雅座,予禾正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里的佳肴
“我的好小姐,你碗里的红烧香鱼快被你搅得面目全非了。”燕儿好心提醒心不在焉的予禾,语带取笑地道:“你若真的担心灏少爷被湘莲公主拐走,刚才干麻还假正经,不跟着去瞧瞧?”
原来李依瑜情场失意,气得大发小姐脾气,镇日窝在房里不吃不喝,合计起来也有三、四顿。予禾于心不忍,就请了楚星灏去当说客,劝一劝她。
“你别瞎说,星灏才不会呢,我相信他。”予禾脱口为楚星灏辩解,不意却着了燕儿的道。
“星灏?灏少爷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居然能让你的态度为之一变。”燕儿听见予禾亲匿的称呼,乘机取笑。
“我哪有。”
“哪没有!”燕儿促狭地道:“我明明听到有人说她‘很相信’灏少爷哦”
“燕儿!”予禾又羞又急,女儿娇态展露无遗。
燕儿还待“趁胜追击”,楚星灏却怏怏不乐地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燕儿识趣地退了出去。
他一出现,予禾便急忙看向他左右,“星灏,公主呢?”
楚星灏摇摇头,“她还是关上房门不肯理人。算了,别理会她,净闹小孩子脾气。”
“她已经窝在房里一天没出来了,会不会有事?”
“放心好了。她身边的侍女们不会让她饿死的。”
“都怪我……”予禾难掩愧疚。
“怪你干嘛呢!你一点错也没有。”他走近她,按住她气馁的肩膀,“她一直欺负你,早该给她点教训。你又何必对她那么忍耐?”
“她不过是个孩子,说那些话都是无心的。都怪我,是我从她身边抢走了你,否则她也不用伤心难过,都是我不好。”
“对,都是你不好。”
予禾脸色一变,“你也怪我?”
他露出懒懒的笑,顺势搂住她,“当然怪你啰,如果你早点出现把我订下,我就不会任由她喜欢我,我会告诉她,有个坏丫头把我的心偷走了,而且死不还我,所以我压根不能爱上别人。”
虽然心中欢喜。予禾却故意推开他,板起面孔斥迶:“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的。没一句正经。”
“你不爱听啊?”他故作难过状。
“不爱。”她回答得简洁俐落,目光一凛,“说,你到底跟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甜言蜜语?”
女人就是女人,动不动就吃味。不过他并不觉得讨厌,因为她会嫉妒,那表示他的小予不再逃避他们的感情。
“没有。”幸亏他以前有那么一丁点不解风情,不然今天“没有”二字大概无法说得如此坦然。
“你实话实说。我不会怪你的。”
“我是说实话啊。”真的,他敢发誓。
但为什么他无法理百气壮地正视她?嗯,仔细想想,好像他真的有说过“那么”一、两次,在他很年轻的时候。
“我真的没有。”他怎么能承认!
“真的?”予禾狐疑的质问,“那我倒想听听你‘玉面蝴蝶’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这……这事年代已久,我不大记得了。”
若是予禾没看错,楚星灏真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发窘。这可真稀奇,也更证明他心头有
“嫂子,你要问哥过去的风流韵事,他怎么肯说,要问就要问我。”楚星磊爽朗又充满捉弄的声音适时插进,他站在门口,一脸的不怀好意。
“哦?那我倒想听听看。”予禾一见星磊,忍不住漾开笑,央求他把楚星灏的风流韵事一一道来。
“既然嫂子有这个雅兴,我当然乐意奉陪。”他丝毫不理会楚星灏频频暗示的眼神。
“星磊,你该不会太久没被揍,有些皮痒吧?”楚星灏忍不住出虋喝止,免得楚星磊把他年少轻狂的往事一古脑全抖出来。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弟弟的存在如此碍眼。
“这么说,你是心中有鬼啰!”予禾眯着眼扫向楚星灏,心情没来由的低落。
她是在意他的。
在意他这个人,在意他的未来、现在,甚至在乎他的过去。
她嫉妒那些在她尚未与星灏相遇前,在他生命里驻足的所有女子,她贪婪地想将他占为己有,她始终如一地待他,自然渴盼他也以同等的真心回应。
“我——”他实在是百口莫辩,狼狈万分。
“你怎样?说呀。”
“要教我说什么?我该说什么?你又想听什么?”他一脸莫可奈何。
唉,他早该知道女人一旦吃起酸溜溜的醋来。任是大罗神仙怕也有口难言。
“该说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她不悦地抿起唇。
“小予,刚才不是好好的,怎么当真了。你要是真生气,可就太不讲理啰!”
“你说我不讲理?对啦,我们女人就是心眼小,只有你们男人度量大,要招惹几个女人就招惹几个女人。”她脸一白,眼眶一红,身子一扭就夺门而出。
楚星灏拦阻不及,竟让她由他身际轻易钻出,只得望着她的背影干瞪眼。
“小予……”
“哥,瞧你平日意气风发,没想到也有吃瘪的一天。”楚星磊咧嘴开怀大笑。
大哥平日无任何波澜的冷脸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赧红,这教人怎能忍得住不取笑呢?他向来英雄威猛的大哥,也有栽在小女人手上的时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戏啊!
“如果你想让我揍人的话,你可以笑得更大声一点。”楚星灏冷冽的目光不留情地扫向弟弟,语气里的威胁表露无遗。
“我哪敢呢!”楚星磊急忙挥手撇清。
“不敢最好。”楚星灏冷哼一声,就要快步追上予禾加以解释。
“老哥,别走那么快。”楚星磊伸手拦住他。“追么快就当‘妻奴’啦!”
楚星灏剑眉微挑,不耐地瞪向手足。他觉得自己愈来愈没耐性、愈来愈不沉稳,这实在很糟糕,要是江湖上的人知道玉面蝴蝶变成这般鲁莽易怒,非笑破肚皮不可。而这全是因为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凌予禾,他的小予。
“别瞪我。”星磊一脸无辜地道:“是飞渝。他派人传来消息,他已经盯上欧阳智了。”
“欧阳智!他在哪?”他的声音微微变调。
楚星磊完全忽视兄长不悦的神色,仍不改嘻笑地道:“在一个最令人想不到的地方。”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他冷冽的眸光射向摆明找碴的楚星磊。
“哥,你最近火气很大哦!这样对身体不好。”他闷闷地笑,不敢笑开。
楚星灏的眸子里现出危险的讯息,“你说是不说?”
“说,说,我怎敢不说呢。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和我们同在杭州城里。”
“真的?”
“飞渝亲自探到的消息还会有错吗?说起来你也许不信,他居然窝到绥南王府里去了。”
“绥南王李庸?”他的确有些惊奇,李庸是李世民的堂弟,为人向来正派,怎会与一个江湖败类相交?
“嗯,很不可思议吧。”
楚星灏稍一沉吟,眼神一敛,露出坚决的神情,“好个狐中仙,居然跑到绥南王府去。无论你怎么逃,我势必要将你逮住!”他轻甩衣袖就要往外冲。
“哥,你不会现在就要去找他吧?”楚星磊在后头喊道。
楚星灏没理会他,迳自迈开大步奔离隆升客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夺回七日断肠草的解药,救他最心爱的小予。
还有被欧阳智以卑劣手段偷去的龙镯,他也要一并索回,将它交还给原主,让龙凤对镯能够重合。而重合之时,便是他与予禾的完婚之日。
他沉溺在自己的思潮里,以至于没听到星磊在远处呼喊些什么,就一步步奔向一个危险的处境。
★ ★ ★
楚星灏轻轻一跃,神不知鬼不觉地欺上绥南王府的屋脊。
绥南王李庸是李氏族里一位奇人,虽名为绥南王,但个性耿介,不喜名利,自愿受封在离京师遥远的娟秀之地——杭州,忘却宫闱里的争权夺利。
从小楚星灏便知晓杭州有这么一位不凡人物,着实难以相信他居然与狐中仙欧阳智勾
想着想着,他的身影已飞越数个楼阁,来到灯火最为明亮,仆役最多的主屋。
他蹑手蹑脚地搬开一处瓦砖,屋里的亮光霎时刺向他眼瞳,经过极短暂的一阵昏眩之后,他使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除了伺候的奴仆外,主位与客位上各坐了两人。客位坐的正是他一心想找的欧阳智与他的随从阿久,主位上一位是绥南府的主子李庸王爷,而另一位则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长安一等一的花坊名妓严馨梅,他的“红粉知己”。
楚星灏原以为他已涵养了极高的自制力,现在他才知道他实在是高估自己。他向来最自傲的冷静全失,只能愣愣地盯着眼前不该出现的人。
她怎会在这儿?
他的疑惑才刚浮现脑际,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她身着若隐若现的薄纱,诱人地斜躺在年过半百的绥南王爷身上,伴随着她爱娇的嗲声,身子不停蠕动挑逗着男人脆弱的神经。
“王爷,我兄弟有难,你一定要帮我。”她在李庸圆墩墩的下颚轻轻呵着气。
李庸坐拥美人,笑眯了眼,点头如捣蒜,“美人,你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会帮你,你尽管放心好了。”
“王爷,你位高权重,说话可得算话。”严馨梅朝他极媚感地一笑,笑得李庸一把老骨头更是酥软。
“我的小美人,我绥南王爷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你未免太多疑啰!”
严梅馨轻垂眼帘掩住得意的神色,却悄悄朝欧阳智使徊眼色,“梅儿不敢,梅儿失言,王爷别生气。”
欧阳智如霜的冷脸始终未曾更换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看待严馨梅不入流的媚
“我疼你都来不及,怎舍得对你生气呢!”
“王爷真是大人大量,梅儿佩服。梅儿敬王爷。”她巧手执壶不住劝饮,酒未过三巡,已有年岁的李庸身心俱醉,趴在铺着羊毛的桌上睡着了。
严馨梅略使力摇一摇他,见王爷兀自睡得死沉,她脸色丕变,嫌恶地啐道:“死老头,凭你也想吃我的豆腐?要不是看在你是个王爷的份上,你就等着下辈子吧:“
霎时屋里一片死寂,所有的仆奴全都停止动作怒目视之,却个个敢怒不敢言。他们皆厌恶严馨梅利用媚术迷得一向和善的老王爷,竟一反以往的清明睿智,转而变得粗暴荒唐,甚至在日前将唯一的掌上明珠逐出家门,更恨其在府里作威作福、胡作非为。
“你们这些没用的下人全愣在那干嘛,还不快把你们的主子抬进房里休息!”严馨梅没好气地命令,也不理会醉得死沉的李庸与佣仆楞傻的反应,朝依旧冷漠的欧阳智勾一勾小指,就率先步出大厅。
欧阳智并未起身,只斟了两杯酒,淡淡地道:“朋友,既然已经到了,何妨喝杯佳酿呢!”他一饮而尽,再将另一杯扔上屋脊,随即从容不迫地跟上严馨梅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