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彧……你先扶……我到……树下……”他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眸中尽是狡猾的笑意。
沅彧扶着他到树下,让他靠着自己以免太难过。
好舒服,真是人间天堂。
“很痛吧?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饶是她再冷静淡漠,此时也慌乱不堪。
找人来救他?戏不就没得唱了。
“啊!”宋尔儒裒叫一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是吧,我瞧瞧。”
他拉住她欲探查的手,神情痛苦地说:“别走……别……离开我……”掌中的冰冷,令他有些心虚。
“好,我不离开。我先瞧瞧你的伤势。”
他干脆倒进她怀中,一颗头枕在她胸前,“沅彧……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他的虚弱让沅彧不敢乱动,深怕拉扯到他的伤口,可是不医治又不行,便利用聂问怜所教的医术为他把脉。
“你……爱不爱我……”
“我……”看了他一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本打算将对他的情感深埋心底的。
“我好爱你……自然也希望……你是……爱我的……若能在死前……听见你……说爱我……我死……也瞑目……”
“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死了印儿怎么办?他会没了爹。”
“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他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会的,我会很难过,我不要失去你。”他的脉象极为正常,不似重伤之人,但她初学医不久,做不得准。
“我还想……再问件事……”他隐忍着喜悦,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声音发颤,沅彧误以为他是强忍痛楚。
“好,你问。”
“如果……我没事,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抬起漂亮的眸子望着她,心吊得老高等待她的答案。
嫁他?
她从来没想过,从懂事开始就认定此生与婚姻无缘了,即使一颗心为他倾倒,她也没有想过。
“啊!”他痛叫的目的是催促她的答案,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很痛是不?”沅彧在他身上找寻伤口,却发现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抬起螓首,正巧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推开他,“你捉弄我。”
哇,被拆穿了,他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
“你混蛋!”她气怒地嚷了一句。她是真的为他担心。
宋尔儒捂住被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不敢吭声。
沅彧不理会他,径自推着车子就要离去。让她提心吊胆很好玩吗?此刻她气他,又怨自己不争气为他没事而心喜。
宋尔儒连忙跳起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放开。”她冰冷的声调足以冻伤人。
“我不放,一放你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放开。”
“沅彧,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你把自己防护得太过周密,我想进入你的心里,却完全找不到方式,甜言蜜语那一套对你不管用,所以才想尽办法套出你真正的心意。不容否认,我的手段是卑劣了点,但也得知了你的心意,让我明白并不是我自作多情。”感觉到怀中人些微的软化,他继续道:“这些日子我所表现出来的,难道你没感觉到吗?”他不以为聪慧如她会感觉不出,她只是在逃避,今天他非逼她面对不可。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只不过……
“我这张脸,会让人……笑话你的。”她神情凄恻地说。
这是不容抹煞的事实啊。
她不能拖累他。
拖累爹娘,她已觉罪过,她不能再拖累她爱的人了。
“我不在乎。除此之外,心性上没有人比得上你。”
“是吗?”她问话的语气极淡,只因她不认同。
“是的。”
“可惜,外人只看得见外表。”
顽固!
这小娘子怎么会如此顽固,他都快说破嘴了,还特别摆出正经的一面来面对她呢,只差没剖心挖腹。
宋尔儒揉揉额际,头痛啊!
“说来说去不就为了我这张脸。”
他从没想到自小到大让他走到哪都吃香、无往不利的出众外表,竟会成为自己幸福的阻碍。
美丽的外表真能代表一个人的德行吗?不,要不怎会有蛇蝎美人、面恶心善等形容词?
一直以来,他的外表为他带来数不尽的好处,蒙蔽了他的心智,直到他正视沅彧,想法才一点一滴地改变。
“要不,挖出我的眼珠,让我看不见美丑,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不在乎你的长相?”他作势伸出两指要往他的眼睛戳去。
幸而沅彧及时拦下,她摇摇头,“别这样,我信。”
那么漂亮的眼睛,若因为她而受到损害,她会自责死的。
早料她会阻止他的。“承认爱我那么困难吗?”他认真地凝望她的眼,轻声地问着。
“我……”她垂下眸子,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我爱你。”
宋尔儒的嘴咧得大大,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沅彧终于承认爱上他了。
他迫不及待拥她人怀,想来个火辣辣的热吻,表明他的心意。
“哇——”
贴近的唇,却教一阵哭啼硬生生地打断。
沅彧挣脱他的怀抱,急忙探视睡在推车里的儿子。
“沅彧,你就这样不理我啦。”他委屈地问道。
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跟孩子争什么宠?”
宋尔儒扁扁嘴,愤恨地瞪向破坏他好事的小人儿。
算了,念在他还小不懂事,又是他儿子的分上,他饶过他,要不他会整得他哭爹喊娘。
只好再等一会儿,待会他一定要让沅彧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然而,聪明狡诈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才只是个开端。
未来他的命运也不会顺利到哪去。
因为,小印儿是生来扯他后腿的。
尾声
又是秋天,红成一片的枫林里,有两座坟墓。
“外公、外婆,定印来让你们瞧了。”
宋定印例行地报告起今年发生的事。
“爹啊,还是一样招蜂引蝶。方才来这的途中,遇见老相好便得意忘形,根本忘了我和娘的存在,瞧!我跟娘都离开他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追过来。真不懂,爹长得又不好看,为什么就有女人喜欢?最倒霉的是我还长得像他呢。像娘不知多好,貌美又温柔,可惜外头的人不会欣赏……”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啪”地一声打断了宋定印的话,宋尔儒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小鬼的审美观有很严重很严重的偏差。
“痛!”宋定印痛叫一声,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敲他的头,除了那没良心的爹还有谁。“你干吗打我?”
“小鬼,什么叫老相好?谁教你的?还有,长得像你爹有什么不好?”后头这句他问得咬牙切齿,敢说他长得不好看?找死!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老相好,就是藕断丝连的旧情人,这是水漓姑姑说的。至于长得像你,有什么好的?老是惹娘不高兴。”
又是“啪”的一声。
这样跟老子说话该打。
水漓那丫头,专教些不正经的,回去他会“好好”地跟她沟通一番。
“说不过人就打人。”
“你娘呢?”
眼尖的宋定印瞥见他娘提着水桶走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子,讨打。”
扇柄又要落下,宋定印动作滑溜地闪过,告状去了。
“娘,爹无缘无故打人。”
虽说他长得比一般十岁小孩高,但比起他爹还是差那么一大截,脚比人短,所以跑得也比人慢啰。
宋尔儒飞奔至妻子身旁,体贴讨好地道:“娘子,提水这等差事,让为夫来就行了。”
沅彧也不跟他争,任由他接走水桶。生气有很多种方式,犯不着跟自己的手臂过不去。
腿短的宋定印慢了一会儿才到,气喘吁吁地说:“爹……忙……”
“别急,气缓了再说。”沅彧轻拍他的背。
“爹忙着同人谈心哪有空?”有娘在他有恃无恐,报“二记”敲头之仇。
浑小子,小狐狸一只,落井下石。
“小孩子别多话。”宋尔儒目露凶光。
宋定印不用他爹的威胁,继续道:“没关系的,娘。定印会陪着娘,不会让娘寂寞。”
他们爷儿俩的暗潮汹涌沅彧全看在眼底,“我们去祭拜外公、外婆。”她径自牵着儿子走向墓前。
儿子贴心的话听进宋尔儒耳里,全化作刺激。
不孝子,老爱跟他抢沅彧。唉,只怕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
宋尔儒连追上前,展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
“沅彧、彧儿、彧彧、小彧彧,别生气,不过是遇见老朋友多聊两句,别生闷气,气坏身子,我会心疼死的,嗯……这样好了,我让你出气。”他贡献出他宝贝得要死的俊脸供爱妻出气,只见沅彧不为所动地闪过他继续往前走。
惨了,这回沅彧铁定气极了,不骂不吵的沅彧吓人呵!
他忍不住打了冷颤。
“娘,孩儿听简大夫说,我差点成了他儿子,因为他跟娘求过亲是不?”
宋定印因早产的关系,身子骨弱,全依赖简行磊独门药方的调养,方能健朗地跟其他孩童一般,因而他们的感情很好。
沅彧斥责地睨了他一眼,她怎会不知儿子在打什么主意。
宋定印顽皮地一笑,他娘简直就是神仙。
宋尔儒丢开水桶大吼:“什么时候的事?”
沅彧拧眉,“你把我辛苦提来的水给弄翻了。”
“别管水了。”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水翻不翻。
沅彧拾回木桶,准备重新去提水。
“沅彧!”宋尔儒一把拉住她,“小子,在这等,我同你娘有话要说,一会儿回来。”不管沅彧的反抗,抱着她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宋定印笑咧了嘴,拖着水桶回到墓前。
“外公、外婆,定印聪明吧。”他的嘴咧得大大的,因为他的脑袋像娘,不像那笨笨的爹。
“吃醋这个词是水漓姑姑告诉我的,以往老是娘吃爹的醋,所以我才特别设计让爹吃一回娘的醋,让爹明白娘的感受及委屈。”
他是故意将简大夫的事说给爹听,笨笨的爹一点也没发现被设计了,惟有娘看出来。
“虽然我老爱跟爹抢娘,并不表示我希望爹和娘分开,只是和爹斗嘴是一种生活乐趣。”
既然只是调剂,也就没必要搞得鸡飞狗跳,小小捉弄一下就够了。
只是他等了又等,等到午时都过了,他的肚子饿得咕噜叫,娘跟爹怎么还不回来?
“娘跟爹不会谈得忘了他们的儿子吧,肚子好饿喔……”他轻抚着肚子说。
突然,他眼眸一转,想到一个好方法。
“外公、外婆,你们的乖孙饿得发昏,想必你们不会介意孙儿与你们一同用餐是吧。”他拿起娘特别做的外公爱吃的抹梅糕大口地往嘴塞。
嗯……好吃……娘的手艺真不错。
等吃饱后再睡顿午觉,娘和爹就慢慢谈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