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你会生病,我们回去吧。”宋尔儒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心中一凛,眉头跟着紧锁。
这么冰!她出来多久了?
将她的双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掌中,凑到嘴边轻呵着气。
沅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的温柔悸动了下。
直到掌中的手略有了温度,宋尔儒才抱着她奔回家。
沅彧柔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她不想故作坚强,她再坚强,也有需要个怀抱的时候。
带着寒意的夜风迎面吹袭而来,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有些昏昏欲睡。
宋尔儒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后,连忙去热了壶酒。
“沅彧,别睡。”他拍拍她冰冷的颊,“你可不能这样睡着,会着凉。”见她睁开眼,他将一只酒杯塞进她手中。“来,先喝点热酒暖暖身。”
酒杯的热度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沅彧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我去准备热水让你净身。”
沅彧四周扫视了下,“这不是我的房间。”
他轻轻地勾起唇瓣,沅彧一向聪慧,想不到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他笑,柔声道:“这是我的房间。乖,待在这别走开。”
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凡事亲力亲为。
他搬进浴桶,提来热水,忙得一身是汗。
“水在这里,清洗一下比较舒坦。”他递给她一套干净的衣衫,“我的衣服你将就着穿。”
沅彧看看衣衫又看看他,然后点了下头。
“那我到前厅去,有事喊我。”宋尔儒转身正要离去,她拉住他。
他回头询问:“还有什么事?”
“你的脸脏了。”炭粉沾黑他的脸,沅彧拧了条布巾,温柔地轻拭他的脸庞。
她感动他为她做的事,他堂堂一个太少爷,向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需要他亲自动手。
宋尔儒怔怔地看着她,她专注的模样仿佛对待珍品般。
她退开一步。“好了。”
他很享受她的温柔,当沅彧退开时他有片刻的失落。“谢谢。”说完,他走出内室。
屏风后,沅彧褪去衣裳,解开发辫坐入浴桶里。
直至浸泡在热水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疲惫的身子得到纾解,她不禁有些恍惚。
宋尔儒哪看得下书,淅沥水声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明知君子该非礼勿视,但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书上写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读进脑子里。
她未免洗太久了。
“沅彧,你洗好了吗?”
屏风后没有回答,宋尔儒没有多想,大步走进内室,一看他呆了。
沅彧在浴桶里睡着了。
再看,他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鼻血几乎要飙出来。
氤氲热气让沅彧白皙肌肤呈现粉红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
目光再往下移,他惊讶地发现沅彧常年罩在宽松布衣下的身材竟是如此玲珑有致。
察觉自己竟像个初解人事的青涩小伙子,宋尔儒暗骂自己,又不是没看过女人的裸体,再更进一步的事他也做过。
别说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
水应该凉了,任由她再待在水里,恐怕会着凉。
宋尔儒先在床上铺好布巾,他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抱起沅彧放在布巾上,然后包裹住她那令人想人非非的身子拭干水渍。
他掀开布巾要为沅彧穿上衣服,手指不经意轻抚过她那滑如丝绸的肌肤,指尖传来的嫩滑触感,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
唇瓣上的搔痒使沅彧惺忪地醒过来。
她星眸微张,映入眼帘的是张微微涨红的面孔。
“你亲我?”
宋尔儒先是愣了下,想来她是醉了,才会问这种憨问题,这不是已经摆明了嘛,他笑着点头,“嗯。”方才冒出的良心谴责,此时已不复见。
沅彧绽出笑容,许是酒精作祟,现下她只想跟随感觉而走,纤手攀上他的颈项,两人随即陷入激情的漩涡里……
——〉※〈——
天肚白,鸡初啼。
宋尔儒翻过身,察觉身旁有人,他倏地睁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的人儿。
沅彧平稳均匀的呼吸让他松了口气,还好没吵醒她。
他偷偷摸摸地下床着好衣裤,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门扉被无声地合上时,沅彧徐缓地睁开眼,瞪着那扇门,良久。
早在他醒过来时,她也醒了。
假睡是为了想知道他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她脑中依稀记得昨日的片段,是自己主动勾引他,她怕他会误以为是她想借机绑住他。
只是她难免会浮现一丝希望,会不会有个人不在乎她的容颜?
不该奢求的,以为昨夜的事就能改变什么,她太天真了。
在她生下来的那一刹那,便注定要孤独地过完一生,她必须正视自己的真面目——一个不堪入目的丑女。
一个不堪入目的丑女,能企盼什么幸福?
他的落荒而逃说明了一切。
沅彧自嘲地一笑。
没什么好失望的,他的反应和一般人无异。
试想,和一个人见人厌的丑女发生肌肤之亲,能有什么反应?
当然能逃多远是多远啊。
她苦涩地下床着衣,极力忽视昨夜纵情后留在身上的红紫与酸痛。
瞥见床单上暗红的血渍,让她深觉自己是个傻瓜,她急切地拉下它,似乎如此便能抹去昨晚曾发生过的事。
沅彧匆匆地带着床单离开。
待宋尔儒端着热水回到房间,邪恶地想着要用什么方法唤醒沅彧而笑得贼兮兮时,倏地,他怔愣住了。
床上哪还有人呀!
她怎么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好气人喔!
怎么可以沾了他的身子后就一走了之?
宋尔儒放下热水,飞也似的冲出去。
他要去找沅彧讲明白、说清楚。
——〉※〈——
一走进蓝府,宋尔儒便瞧见熟悉的纤细人影端着水盆,从拱门后拐了进来,他立刻走向那低着头走路的人儿。
唉,她仍旧忽视他忽视得紧。
再不出声,她恐会撞上他泼得他一身是水。
“沅彧。”他酸酸地低唤一声。
沅彧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踩到一颗石子,登时重心不稳,眼见就要摔倒——
倏地,一只大手扶住她往后倾倒的身子,另一手稳住水盆,她抬眼见是宋尔儒,难从惊吓中回复。
“看见我俊俏的脸,话都不会说了吗?”他淘气地眨眨眼。
她定了定心绪,淡淡地收回目光。“麻烦你扶我站好。”
依言将沅彧扶正,他的大掌仍放在她的腰上,没有放开的打算。
他的举动让沅彧想起昨夜的放纵,她不禁敛眉挣脱他的怀抱,颔首轻声道:“谢谢。”
她心里暗忖,他所为而来?
是来道歉?还是来解释?绝不可能是来负责。
对于沅彧的排拒,宋尔儒只是撇撇嘴,自尊心有些受损,反正在她面前他是难以保持他的俊逸风采,因为她从不放在眼底。
想到这,他有一堆苦水想吐。
但,目前最迫切的是知道沅彧的想法。
他接过她手中的水盆放置在地,“沅彧,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醒来没见着你,一早还要开铺,所以先行离开了。”
“是吗?”她的理由很充分,找不出一丝不对,让他的委屈无处发泄。他撇撇嘴,按下懊恼启口道:“昨夜……”
见他开口提昨夜,沅彧便接下话,先挑明说清楚避免日后难堪。
“昨夜的事你无须介怀。”她看向无云的蓝天,心口微微抽痛。
无须介怀?她叫他无须介怀?
宋尔儒一怔,沅彧的反应未免太过特殊,“清白”两字对女孩子而言,不啻是第二生命,那为何她可以这般冷淡不在乎?
“沅彧,你确实了解昨夜的事?”他小心地问出口,怕伤到她的自尊心,或许她就是不了解,才会不要他负责。
他的问法、口气,教沅彧以为他是怕她欲擒故纵。“确实清楚。”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楚缓慢。
宋尔儒微眯起眼,他很怀疑。
发生这种事不都是女方拉着男方要求负责吗?
他抬眼锁住她的眸子,“经过昨夜的事,你可能会怀有孩子的。”
“我知道。”
他更迷惑了,既然她知道,那她是真的不在乎啰。
不行,她不可以不在乎。他脱口而出:“那你不该要人负责吗?”
“要你负责吗?”
他重重地点头,“是啊。”不懂她为何一副惊讶的模样。
“若每个跟你发生关系的女人,都要你负责,那你的妻妾不比皇帝的后宫还多。”沅彧的口气平淡得像是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不过掩在衣袖下紧握得泛白的拳头,泄漏了她的在乎。
话一说完,她弯下身端起水盆,朝前方的店铺走去。
宋尔儒愣愣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说得没错,那他又为何执意要沅彧要求他负责?是不甘,但除了不甘,又好像有些什么不同的情绪。
他捧着头蹲下身思考。似乎在他要沅彧要求他负责时,他潜意识里已决定以心相许了……不,应该是更早,在他亲吻沅彧那一刻。
倏地,宋尔儒跳了起来。
对沅彧,他势在必得,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对沅彧他有不一样的心情,这个叫他不自觉拿出真情以对的小娘子。
可以惹他生气,可以惹他怜惜,惹出一大堆陌生的情绪。
以往他对每个女子疼爱那是出自风流的天性,但对沅彧则是打心底生出来的自然反应。
他好像栽了哪——
第七章
夜深时分,一盏微弱的灯火仍亮着,在暗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一抹人影翻高跃低地朝着亮光处掠去。
来到门前,他整顿了下仪容,打开扇子潇洒翩翩地推门而入。
他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在沅彧面前,然而就有人那么不解风情,连施舍他一眼都不肯,亏他今天还特别穿了套新衣裳。
但他也只能撇撇嘴,正在看书的沅彧可吵不得。
有一次,他把正埋首书中的沅彧给吵火,惹得她连着两天把他当成隐形人,对他不理不睬,还把他锁在门外,不让他进去。
他无奈地收起扇子,安静地坐在沅彧对面,双掌托腮,手指不停在颊面上弹动,慢慢地好动的手指静下来。
昏黄烛光下,沅彧垂下半湿的如云秀发,受书里内容吸引而唇角微勾,专注的脸庞掩去了一半,目光不由自主胶着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将发丝拢到耳后,沅彧无意识的举动触动宋尔儒,他眼一亮,有事可以让他打发时间啰。
他起身找来一柄木梳,走至她身后,为她梳头。
沅彧仅是轻轻的一颤,但因读至精彩之处不舍移开目光,也就任由他去。
梳着梳着,他梳上瘾了,沅彧一头如墨如绸柔滑的青丝,让他爱不释手。
这种亲昵的动作,带给他的除了悸动外,还有种幸福的感觉,在他的心湖泛开一波波的涟漪。
他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也放不开她了。
唉,他一个俊美无俦的贵公子败在这样平凡的女子手上了。
他再不甘心,也没法子挽回了。
沅彧看完最后一个字,缓缀合上书,仍回味无穷。
回到现实之中,她注意到宋尔儒的举动,抬手将秀发拨到身前,淡淡地制止他,“别梳了。”
宋尔儒放下梳子,走到她面前,“书终于看完了,有空注意到我啰。”
好哀怨的语气,沅彧噗哧一笑。“你明知道我一看起书来,会……”
“忘了其他的人事物。”他接口道,脸上是不赞同的神色。“我不在意你看书看得入迷,谁教我没有吸引力。”
在她面前他那万人迷的风采压根无用武之地,若不是只有她不把他看在眼里,他还以为自己失去魅力了。
沅彧忍住想笑的冲动。
那酸溜溜的口气,说不在意谁相信呀。
“我是不赞成你每次一沉迷,总是一本接着一本,看到天快亮才休息,有时早膳也没吃,就开店做生意。都没几两肉了,再瘦下去会变成皮包骨,再强壮的身体也不堪你这样折腾。”
她皱皱眉,小声地顶回道:“近来我已很少这样了。”
“那是有我在一旁盯着。”
沅彧无法反驳,因为他说得对。
他每晚都来盯梢,盯到她上床才肯离开;硬是要纠正她不正常的生活习惯。知他管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拂逆。
“还有,你常忙起来就有一餐没一餐的,这个习惯也得改。”
沅彧的眉头越锁越紧,“怎么……我不要。”
“从明天起,用膳时间我会来陪你。”见她想反对,他一句话就把她堵得无言以对,“早膳常没吃,午膳待寅时才记得吃的人,没资格说不。”
哈哈,难得可以让沅彧乖乖听他训话,真是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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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行磊专心地替沅彧诊脉,双眉逐渐皱起。
把完脉后,他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沅彧平静地等待,心里多少有个底。
身体上的不适,三个月没来的癸水,所有征兆都指向怀孕的可能。
不过曾有大夫说过,她由母体带出来的毒虽然解了,却留下了后遗症,不仅影响了面貌,连带影响了体质不容易受孕。
她来就诊不过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简行磊深吸口气,终于开口了,“蓝姑娘,你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有了!
那么微乎其微的机率下,她还是怀了孩子。
沅彧轻抚腹部,在这里有个小小的生命成长着,本来欣喜若狂的心情,在思及若这孩子像她的话,全都消失无踪了。
“简大夫,我的脸会不会传给孩子?”她怯怯地问出口。
若答案是肯定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打掉他。因为爱他,她宁可一辈子活在扼杀自己骨肉的内疚下,也不要孩子有跟她一样的命运。
那样太苦、太委屈,也太残忍了。
毕竟他没有错,何苦让他来人世间受苦。
“不会。你的脸是受毒药所致,既已解了毒,自然不会影响孩子。不过,因为你的体质较一般人阴寒许多,要保住孩子必须多加注意,不可太过劳累,也不要吃太过燥热的补品,母体会受不了的。”
还好不会……还好不会……
欣慰的泪无声落下,她可以留下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爹娘死了,腹中的孩子是她惟—的亲人。
原以为将孤单地过完一生,然而因腹中的小生命,她才知自己对温情的渴盼,止不住珠泪成串。
沅彧的泪水让简行磊慌然无措,“蓝姑娘……”
惊觉自己流露脆弱,她连忙伸手抹去泪水。
简行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蓝姑娘,我了解你的处境,若你不嫌弃我是个鳏夫,我愿意照顾你们母子俩,给孩子一个名分,我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