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伯将方若岚像扛水泥贷般送回房间,而陆无双则是到厨房向陈嫂要了一盆冰水,和一条毛巾后,回到方若岚的房间,先帮她降温——她的体温有点不寻常。
一个小时过后,老李请来了隔壁村的小儿科医师看诊。经过医师的诊断之后,他说方若岚有点中暑的迹象,应该没什么大碍,让她休息一下,睡个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之后,医师留下一包药,交代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后,又由老李负责送医师回去。
像接力赛般的,医生刚离开不到十分钟内,方若岚悠然转醒,坐在床边的陆无双才削好一个苹果,打算等会儿吃。没想到,方若岚醒的时机这么刚好,竟然就在她削好的刹那间醒来了。
“要吃吗?”通常病人是有特权的,再说这颗苹果本就是陈嫂拿来,交代她削给方若岚吃的。
方若岚面色惨白地摇摇头。“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第一个问题。她还记得没多久前见到了她的梦中情人,怎么转眼间物换星移,在她眼前的是这个不修边幅的女人。
陆无双见方若岚不吃,便放进自己口里,用力地啃了一口,嚼了几下吞进胃里,“你昏倒了,少爷要我送你回房休息。”基本上,冷天霁的要求是——把方若岚弄离书房。
“还好。”方若岚露出个虚弱的微笑。“还好,这一切不是梦……我真的不是在作梦……”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像决堤般一涌而出。“太好了。”说这句话时,还带着浓重的哭音,“真的是太好了。”
陆无双被方若岚这举动给吓着了。怎么她才说是冷天霁要她送方若岚回来,就哭成这样?说她是难过的哭又不是,因为她脸上可是有着不容置疑的欣喜模样,她的样子比转接近“喜极而泣”。
“发生了什么事吗?”方若岚既然没发生什么事,她也就不必浪费她的关心,不过看她哭成这样,实在有必要问问。
“我见到我的梦中情人了。”方若岚恨不得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世界。在她满怀着诗意及美梦的心目中,早将冷天霁美化成拯救落难公主的深情王子。“我终于见到他了。”她的心中只记得乍见他的喜悦,早忘却了被他骂哭的事实。
“你的梦中情人?”陆无双又啃了一口苹果,心中不禁纳闷,这里哪来的梦中情人。
“就是少爷。”方若岚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不算小的双眼里泛着希望的光芒。
“冷天霁?”是那家伙?“若岚……你……”她实在不知怎么来开导这个小女孩,心理咨询这档事她很少做。“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把摧花高手当成梦中情人……难不成她真想应验那句“梦幻的破灭,是成长的开始”吗?这样的代价未免高了点。
“不好?”方若岚的眼里褪去了楚幻般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敌意。“哪里不好了?”
“这个……”是啊,哪里不好了?方若岚高兴拿谁当梦中情人,干她什么事?“既然这样,你觉得好就好了。”人的自由意识应尊重,像她在国小二年级时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情书给唐老鸭,被同学取笑之后,已经提早步入成长的阶段。
“陆姐,我听陈嫂说你是个博士?”方若岚年纪虽小、但也懂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不是。”陆无双直截了当地否认。“我现在还不是博士。”
“那,陆姐有男朋友吗?”
“没有。”还不想有,也没时间有。不过,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没有?”听到这个答案,让方若岚的警戒心升到最高点。“不会吧,陆姐你长得挺清秀的,怎么会没有男孩子追呢?”她一点都不觉得陆无双清秀,不过见面三分情,总得留点后路。
“好问题。”当然有人追过她,不过那是过往云烟。就目前的情况,她的确是乏人问津。“不过,我也不知道答案。”要是拿到博士学位时,还没交男朋友,她老妈肯定会押着她到处相亲。现在,她还有理由于学位未拿,何以成家,再说,过几年以后这理由就没什么多大作用了。
“陆姐觉得少爷如何?”
“外表出众,让人印象深刻。”真的没看过哪个中国男人长得比他帅的。“可能还很有钱。”要盖这么栋大房子,光是土地的取得就要花上不少钱,更别说屋内的装簧了。“简单来说,他是个俊帅又多金的男人。”同时,也是除此之外没别的优点的男人。
“喔,这么说陆姐对少爷的印象不错喽?”
“某方面来说,算是不错。”
陆无双的说法听在方若岚耳里相当不是滋味。“那么,陆姐是不是喜欢少爷啊?”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例如要是换成一个和陆无双年纪相当的人来问,就显得别有用心。
“应该还有段距离。”喜欢冷天霁?不是没有可能,但该种情形只成立在两个条件下——一个是她想不开,想找个人来虐待自己,另一个是,她想得太开,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广大女性同胞。“对了,他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是啊。”陆无双的回答让她放心不少。
“你们以前认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有哪个旧识会要下人把朋友给“弄”出去的?除非他们是仇人。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等会儿她要把今天的日期给记下来。
“我那了解了。”所谓的“梦中情人”,就是在心中预设某些条件,要是刚好有个人符合,那么那人就通称为“梦中情人”。“不过,我还有个小问题,少爷的每一部分都符合你的梦中情人标准吗?”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梦中情人设定成一个没口德、脾气差、又是个鄙视女性的男人?
“这……”这当然不可能,不过方若岚有信心,他会成为她心里所要的那种人。“如果,我能使少爷爱上我的话也许他会愿意为我而改变。”
白痴,陆无双在心里暗骂了她一句。“我这是假设性的问法要是他爱上你,但却不愿意为你改变呢?”
“他爱我就好了。”她相信爱可以改变一切的,他要是真爱她。一定会愿意为她改变她所不喜欢的一切。
超级大白痴!陆无双认为方若岚真的是笨得彻底,怎么会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呢?许多事实早已证明,男人或许会为爱而一时改变,不过别指望这改变是长期的就是了。
“那就祝福你了。”方若岚这种稀有动物,在陆无双眼里,她的确是需要祝福的。
虽然,她还是认为方若岚这种想法很蠢。不过,每个人部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切莫将自身加诸别人身上——这是她从庄子和惠施为了鱼快不快乐,而争论不休的故事里领悟出人的观点。就她个人都不是鱼,反正两个人都是鱼,鱼快不快乐又与他们何干?
③③③
什么是痛苦呢?陆无双二十七个年头以来,第一次思考这个人类时常面对的问题。她的右手用力地按摩太阳穴,左手则是为她的读物翻了个面。
她的疑惑立即得到解答。
“方小姐,我郑重警告你,没得到我的允许,绝对不准到我的房间!”冷天霁那边高分贝的警告,就是陆无双痛苦的来源。
冷天霁一向有起床气,通常他会等到自己的情绪回复到正常情况后,才会开始一天的作息。而他眼前这个刚来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不知死活地在清晨六点半,擅自潜入他的房间不说,居然胆敢叫醒他。
冷天霁一个半小时前才刚上床,而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看护,竟然吵醒他!
“再一次,你就准备回家吃自己!”
“少爷,请你听我解释……”方若岚在毕业之前也是个标准的夜猫族,为了替冷天霁培养好的作息习惯,她强迫自己在正点午时起床,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打扮,以期能让他在六点午时,看到她容光焕发且散发着青春气息。
“我不想听到任何的解释。”冷天霁打断她的辩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遵守我订下的规矩。”
是啦,他高兴睡多久,就让他去睡嘛。陆无双在心理咕哝着。今天她的精神相当委靡,连平日看得最起劲的“豪宅恋情”,这回也是有一段、没一段地看。
她可真是倒楣,七点不到就被那个该死的播音系统给叫醒,而叫醒她的人当然是那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冷天霁。真是个浑球!没道理他不能睡觉地要拉着她陪他一起牺牲睡眠。
“但是,身为你的看护,我有义务为了你的健康,做出最正确的事情。”例如:在六点半准时叫醒他。“少爷,你这样的作息方式,对您的健康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方若岚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敢在冷天霁那张冰脸面前,公然和他作对。
“我的健康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有!”方若岚激动地说,等到冷天霁一对鹰眼严肃地扫向她时,她才警觉到自己的失言。“我的意思是,既然我是您花钱雇来的,那么我就必须尽到我的职责。”
话说方若岚这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勇气,真正追溯起来,要源于陆无双昨天借的一本外国罗曼史——这本罗曼史讲的正是豪宅恋情,同时它的男主角也是不良于行,而女主角正是他的私人看护!她在看了这本小说之后,决定师法这小说的女主角,做些冷天霁肯定会讨厌,但最终肯定会感激她的事。
那就是——助他重新站起来!
像她先前说的那几句话,是她花了许多工夫才精选出来的“佳句”。
“很好,总算你对自己的身分有些认知。”冷天霁冷笑。“我是你的雇主,我有权力限制你的职责权限。同时,我也有权力决定你的去留。”
“我不会轻言离职的,这是我工作一向的原则。”这句同样源于昨儿个看的小说,不过这也才是她第一个工作。
“很好,把你的原则留给你下一个雇主。”冷天霁没有兴趣和一个违抗他命令的女人做无谓的唇舌之争。“你被解雇了。”
“少爷!”怎么办?为什么他的反应和小说里的男主角都不一样?方若岚这下子可慌了。要是在见到冷天霁之前,有人告诉她被解聘了,她一定会手舞足蹈地高声庆祝。可是……可是……
“限你在十秒内离开这里!”冷天霁下了最后通碟。
“我听陈嫂说,半山埔一天只有一班公车,你要是错过了,今天就走不了啦。”呆坐了五外钟的陆无双,好心地提醒一脸慌乱的方若岚。“听说那班车十点会到。”她还提供了最新得来的情报。
陆无双这些话听在方若岚耳里,简直比绣花针还要来得尖锐。“我会走,但不是现在!”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冷天霁的言词激起方若岚的战斗本能,而陆无双那听起来像是落井下石的建议,更让她气得牙痒痒的。
初生之犊不畏虎,方若岚这只初出社会的小牛,当然不可能会畏惧冷天霁这只半残的老虎,和陆无双这个得了社会适应不良症的老女人。
她抬起头,仿佛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王,维持最后一丝的尊严,一脸漠然地走出书房,末了还用力地甩上房门,以示她的忿怒。
“哇,现在的青少年真是了得。”太有个性了。陆无双盯着仍旧震动的房门。心理想着,她要是以后决定执教鞭,那么可千万别惹学生生气,要不然可真是麻烦了。
接着她看向动乱的根源——冷天霁。
“少爷,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没法子,一早就遇上两个疯子——一个是七早八早找罪受,另一个是给她罪受。她要是不赶紧回床上补个眠,今天肯定会毁在这两人的手上。
“谁说没事了。”冷天霁口气不是很好地说:“别忘了你现是在我手下做事的。”睡眠不足的人要指望他脾气好,无异是缘木求鱼。
“我是在你手下做事,”她并不辩驳他的话,“但是,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她拒绝无偿性质的工作。“少爷,请容许我提醒你,现在才早上七点钟,而我的工作时间是从八点开始。”
“我是你的老板,我要你几点开始工作,你就得几点开始为我工作。”从没有任何一个雇员敢反抗他的命令,而刚刚反抗他的命令的人已经按他解雇了。“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我很清楚啊。”她要是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在听到冷天霁的叫唤时,就劳驾自己到书房来。“不过,你要是认为我分不清楚,想开除我……请便,我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前提是,他得付她两个月的薪水。
“你……”陆无双不愧是多活了方若岚近十个年头,三两句话便让冷天霁无言以对,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不是让他给激得没话说。
“少爷,我知道您身体虚弱,需要休息。”陆无双在必要时,可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所以,我不打扰你了。”她没时间和他在这里做这种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争执。“还有,少爷,您今早占用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因此我今天八点半才正式开始上班。”她的时间可也宝贵得很。“要是有事找我,请在我上班时间再来,那时候我会很乐意为您服务的。”
“好,那我付你加班费。”冷天霁被方若岚这么一吵,根本就睡不着了,而他没法子回床上睡觉,别人自然也不能。
“多少?”陆无双不是拜金女郎,当然也不会为了区区的五斗米折腰——但是,如果是十斗米的话就另当别论。
要她牺牲宝贵的睡眠,可是要有一定的代价才成。
平常,她利用课余的时间到外头兼家教,一个小时大约有六百五十元的行情——以她的程度,教个研究生绰绰有余——以不影响她的生活作息为前提。现在的情况是:冷天霁“严重”影响她的生活作息。因此,她的钟点费不能以一般行情计算。
“你说个数字,”冷天霁饶是干脆,要陆无双自个开价。
“依我平常的钟点费,一个小时是七百元左右。”她诚实地说出自己的行情。“但是,现在属特殊时段。”的确,她从没在早上六点多便被人强起来,听些着责无聊的争执。“所以要Tiple 计算,那么从现在起计到八点,你要额外付我两千一百元。”她还算有点良心,没将精神损失算在内。“还有,你得付现。”这是额外多出来的,并不包括在契约内容里。
“两千一百元?”冷天霁扬起眉头。“你的钟点费未免拿得多了点。”这区区二千元他当然不看在眼里,不过他记得他付给她的月薪是二万七千元,而她要求的时薪显然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