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他高兴地说,「就这么说定了!」
她点头。「就这么说走!」
「星期天我去你家接你。」他说。
去她家?秦珍婷脑中浮起那间漂亮洋房,与自己所住破旧房子间的巨大差距,踌躇
了起来。
「还是我去你家。」
他误解她的迟疑。「怕家人见到?」
她还有家人吗?她低着头,用吃完便当的竹筷子,在地上乱画着。
「我的父母全过世了。」
「对不起。」他立即道歉。「引起你的难过。」
「不会有难过了。」是真话吗?「我已经将自己训练成刀枪不久的女战士。」
孟天星只在她脸上看了几秒,没再多问。
上课钟响起,时间过得真快,秦珍婷万分不舍地站起来。
「真谢谢你的午餐。」
「你谢得太多了。」
她扮了个鬼脸。「礼多人不怪嘛!」
「别忘了下课后来看我的球赛!」他走去教室前,又说了遍。
「忘不了。」她挥了手。
真的忘不了!整个中午,她一直企盼着下课的来临;上课时显得相当心不在焉。
「秦珍婷。」吕彦良对着不断地看着表的她喊。
「有。」她站起来。「什么事?老师。」
「你的心好像没放在课堂上。」他提醒她。「待会儿有约会吗?」
「对不起。」她收敛起往昔的桀骜不驯。「我会注意。」
「很好。
吕彦良欣慰地点头,不管她在学识上获得了多少;至少她已懂得待人处事。
「各位同学,我们来做黑板上的题目……」
秦珍婷不敢再心有旁骛,专心地听讲。吕老师是个好老师,是学校中惟一不将她视
为无药可救,还肯关心她的老师。在这学校里,她已不再是孤立的一个人,她有不鄙视
她的朋友、关怀她的老师,她有努力向上的理由。
「铃……
随着下课钟而来的是欢欣的叫声,这是最后一堂课,大家开心地走出教室,还有什
么比从枯燥的书本中挣脱出来更高兴的事?
秦珍婷一马当先地冲出教室,她要占个最佳的位子。到达操场时,两队的人尚未抵
达,而到场观看的人倒已聚集了不少,她挤进人群,站在最前排。
「孟天星——」女生的尖叫声。
他来了。
她回过头看,在一群走过来的人群里,他如鹤立鸡群般的让人一眼即能意识到他的
存在,她很想和那些女生一样,将内心对他的喜欢呼喊出来,但她却极力压抑住。他走
过来了,孟天星眼睛扫过聚集的人群,在她身上驻留住,他眼中绽放出愉快的神采,朝
她微笑颔首后,穿过人群地走进场。
他对她真的很特别,在众多的人群中,他只瞧她一人,秦珍婷嘴角抑不住喜悦地启
开,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她想唱歌、想飞舞;她眼睛不曾须臾离开过他离瘦的身影,穿
着运动服、流着汗水的他,实在帅得不得了,而他是她的朋友。
「又得分了!」拍手声僻哩啪啦地响着。
她手掌拍得都红了,他真是棒透了,他班级在他的带领冲锋下,不断地轻松得分,
围看的人无不被他征服得如痴如醉,不时的掌声、狂叫声;身为他的朋友,秦珍婷深感
光荣地站直身体,想起星期天的约会,她简直等不及了。
她会欢迎他吗?
吕彦良手提着水果篮,在朱色的木门前迟疑再三,她会拒绝他的探望吗?他的手放
在电铃上,又觉不妥地放了下来,白白地撞倒她后,她美丽的倩影,总会不轻意地窜入
他的脑中、扰乱他的思绪;考虑了两天,他还是禁不起被想再见她的意念所驱使……但
是,来了他又感到胆怯,这是他初次对个女孩有好感。
最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控电铃,但背后却传来
「吕老师!」惊讶的声音。
他转过身——秦珍婷,他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他在讶异中,多了几分不自在。
「你怎会在这儿?」她问。
「我找人。」
「找人?」
「是」
吕彦良简单地说,他希望她能快些走开,偏她却追根究底。
「找这里面的人吗?」她疑问之色更浓,指着前面的门问。
「对。」他赶她走。「我找朋友,你去办你的事吧!」
「我正在办啊!」
秦珍婷没有离去的意思,仍用狐疑的神色看他,他不禁有些发急。
「拜托。」他无奈地喊。「能不能请你别这么好奇,快走吧!」
她摊摊手。
「不是我好奇,而是你站在我家门口,口口声声说要找朋友;屋里除了姊姊外,就
只有我了。你既然不是找我,难不成你是找姊姊?」
这是她的住处?宋雅绮会是她姊姊?他瞠目结舌……不对,一定是这个顽皮学生与
他开玩笑!一个姓秦;一个姓宋,怎会是姊妹?
「你别寻我开心好不好?」
想见宋雅绮已让他紧张万分,她却又来增加他的不便。
「我说的是实话。」她耸了下肩。「你不是找我姊姊宋雅绮吗?」
她能说得出宋雅绮的名字,似乎不是假话;但她们的姓氏并不一样?
「为什么你们的姓氏不同?」
秦珍婷作了「这还不简单」的手势。
「我们是同母异父。」她轻描淡写。「我们的妈妈嫁了不同的爸爸,就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
「你认识我姊姊?」她相当好奇。「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不知道?」
「我撞到她……」
他话未毕,秦珍婷已恍然地「喔」了声。
「原来你就是那个冒失鬼!」
是她姊姊这么说他的?
「你姊姊还好吗?脚上的伤,痊愈了没?」
她皱眉地摇头。「姊姊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常会听到她痛得叫出声。」
全怪他粗心大意,吕彦良自责。
「她会怪我吗?」
「怎不会?痛的时候会将你诅咒上千万遍。」
「那……那……」他期期文艾地说。「我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你不进去——」秦珍婷灵活的眼睛一转。「是不是该把水果留下来!?」
「这是当然。」他将水果递向她。「烦请你拿给你姊姊。」
她「噗」地笑出声。
「别傻了,她会很高兴见到你。」
他已无暇细想她是否有违尊师重道之理。
「你不是说她不想见我?」
「骗你的啦,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真是的,这是对师长应有的口气吗?这当儿他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我还是不打扰她了。」
他打退堂鼓,有这个刁钻的小妮子在,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花招?
「你喜欢我姊姊对不对?」她慧黠地说,「看你站在外面,一副想进去又不敢的土
模样。」
对这种鬼灵精的学生,他不知道该赞赏,还是摇头好?
「你有什么好建言?」他以守为攻。
「喜欢就追啊!」她翻白眼。「这种事还要问。」
「你会帮我吗?」他想用话套住她。
「那得视情况而定。」秦珍婷促狭地说,「你打成绩时会手下留情吗?」。
「不会,成绩是要靠实力。」
「老师就是老师。」她嗤鼻。「满脑子古板。」
「不是古板,是是非分明。」
她挥了挥手。
「罢了,我不作其它的要求,免得听你的长篇大道理。」她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看我姊姊吧!」
他还在脚踌躇前,秦珍婷已推着他进入门内。
「你要不是老师,我早就说你不像男人,拖泥带水的。」
吕彦良哭笑不得,这还不等于说了。
她对着屋内喊:「妹姊,看谁来了?」
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宋雅绮,忘了腿上的伤,猛地坐了起来,立即痛得她脸色发
白,但她已无心观看腿伤,是他来了吗?他是除了她与珍婷外,惟一来访过的人,她摸
了摸头发,由于脚不便,她几乎忽于外表的装扮;她此刻的模样,一定令人不敢恭维!
虽心急、却苦于无法行动,已过了几天了,脚仍是一稍用力即疼痛万分,使她无法不将
那个二愣子再骂上三遍。
「姊。」秦珍婷走了进来。吕老师来看你了。」
吕老师?宋雅绮一时会意不过来,在见到跟在她身后的人后,脸上掩不住失望,当
然不可能是「他」。
「是你啊!」她声音不带劲儿。
她没有欢迎的神情,吕彦良有些不安地搓着手。
「我来看你的脚伤,好些了没?」
「是忘不了佳人吧!」秦珍婷在旁挪揄地说,「你对我姊姊印象深刻对不?」
被言中心事,他脸上微泛红,唉,这个学生,真拿她没办法!
「珍婷,不可无礼!」她轻斥。「别理她,她就是爱开玩笑。」
「姊,你放心。」秦珍婷吐了下舌头。「吕老师恐怕比你还了解我。」
「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秦珍婷夸张地叹气。「我数学的生杀大权,全在吕老师的手里,你
说我们认不认识?」
她一想即通。
「吕老师是你的数学老师?」
秦珍婷两根手指一弹,发出「答」地一声。「答对了。」
这么凑巧?
「既然如此,你还敢没礼貌?」
「老师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学生计较。」秦珍婷笑嘻嘻地。「你说是吗?吕老
师。」
他能说什么?只好投给她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秦珍婷怕自己再胡闹下去,真会把吕老师给搞火。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她走了几步后,不忘回过头朝他挤眉弄眼:「老师,我
这个学生还不赖吧?不会不知趣地当灯泡。」
「你去哪里?」宋雅绮问,「才刚回来又跑。」
「去图书馆。这样说你们会不会安心点?」
话落,一溜烟地走出去。
宋雅绮摇头。「我这个妹妹,可能要劳老师多费些心。」
「她近来进步很多,上课也专心多了。」
吕彦良偷瞄眼地一览着她美丽的脸,也许是少出门,也或许是失血的关系,她脸色
较几日前苍白了些;不过,这并未减她的美,反而多添了几许楚楚之色。
「她真的有进步?」宋雅绮关心地问,「父母都过世了,我又上班没时间留意她,
真怕她没人管教、学坏了。」
「不要担心地,她是个聪慧的女孩。正值这种年纪的孩子难免会有些叛逆行为;庆
幸的是,最近她已经能上轨道、认真多了。」
这不是安慰的话,秦珍婷近来的改变,的确让人惊异。
吕彦良环视了下没有什么家具、装饰的屋内,不禁涌上一股关怀;失去父母的她们,
过得还好吗……
墙上的巨幅油画,吸引住他的视线,画中的女孩,无疑是她,男人呢?他觉得颇为
眼熟,似乎曾在何处见过,却一时记不起来。这幅画,想表示什么?
其实再简单不过了,男人与女人深清地凝望,可想而知他们是对恋人,这个想法使
他心无由来地生出股酸味,怎会有酸味?难道真如珍婷所说的喜欢她?有这么快速的感
情?吕彦良看向她,发现她也正看着墙上的画,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色,眉宇间没有欢
愉,反倒酸楚多上几分,她与男人间有波折!?
「画得很好。」他开口。
「胡乱画的。」她淡淡地说,「登不了大堂。」
听她的口气,画是出自于她之手,他十分惊异。
「是你画的?」
她点了个几乎没动的头,不愿谈地将话题转开。
「谢谢你来看我。」
「全是我不好。」吕彦良责怪自己。「害你的脚受伤。」
「现在追究责任,是不是太晚了些。」她淡然一笑。
「就当它是个教训,好让我们以后别再心不在焉。」
「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这是我的问题。」她倒很豁达。「我已经请了假,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工作,若失
去了也无所谓。」
「你的医药费我会负责。」
「我不会和你抢账单……」她这才发现他仍站着。
「坐啊,老师。」
他很想多待会儿,但墙上仿若真人立在那儿的一幅巨画,让他有压迫感,她已有属
意的男人,多逗留只会使自己显得可笑。
「不了,我该走了。」
她没有留他。
吕彦良心底的失望很大,他想怎样?希望她能挽留地吗?
「改天再来探望你。」
「你忙的话,请别客气。」
点明不想见他,吕彦良不由地感到丧气。
她指着桌上的水果篮。「还有,别再带这种东西。」
「只是点小心意。」
「心领了。」宋雅绮淡淡地说,「你不必觉得过急不去。」
「再见。」
吕彦良垂着头走出去,她冷淡的态度,让他颇不是滋味。
「果然没料错,没有超过十分钟。」
秦珍婷顽皮的声音,双手插放在裤袋里,嘴中嚼着口香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你一直站在外面?」
「我在跟自己打赌。」素珍婷吹了一个泡泡。「赌你绝对在里面待不了十分钟,果
然,只有七分二十五秒,未免太逊了些吧!」
「你怎老是对师长出言不逊?」他沉下脸。「当心你的操行成绩!」
她一点也不惧怕。
「是不是姊姊给你脸色看,所以你也给我脸色瞧?」
「小孩子!不可以没大没小!」
「我不小了。」秦珍婷站直身子。「而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只不过顶了个老师的
头衔,便可以倚老卖老?」
她真是个麻烦人物;从第一堂课时,他即有此感觉,现在更是领教她的难缠。
「为什么你和你姊姊完全不同?」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却刁钻难驯。
「这很容易懂的,我们血液中的分子,并非完全一样,更何况——」她又吹了个泡
泡。「更何况你喜欢姊姊,不免对她会偏颇了些。」
什么话,吕彦良想驳斥,但似乎与事实又不尽然全不对。
「好好念书,别东想西想的,太多的幻想对你没好处。」
「是我幻想吗?」她脸现出嘲弄之色。「还是你们自认为大人的不敢承认?」
她那张嘴太锋利了,吕老良几乎招架不住,谁有避开一途。
「你姊姊行动不便,好好照顾她,我回去了。」
秦珍婷摇了摇头。「老师,不是我爱说你,你实在够……」
她没说下去,他也知道绝非好话,还是忍不住地问:「够什么?」
「是你想知道的哦,别说我不懂得尊师重道。」她眼中闪着淘气。「够没男人气
概。」
他叹口气。
「你又懂得什么叫男子气概了?」
「至少不是你这种想追又不敢追的驴样子。」
她讲话可一点也不留情面。
「你姊姊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忽察觉自己说溜嘴地住口。
秦珍婷递给他一个不打自招的好笑眼神。
「可能你的情报有误,据我所知,我姊仍芳心寂寞。」
「但是……那幅油画的男人是谁?为什么我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要是你有看新闻的话,应该不会陌生……」
「王豪伟。」他猛地记起。
「正是他。」
王豪伟是她的男友?吕彦良相当意外。
「他是你姊姊的男朋友?」
「是姊夫。」
他的心往下坠,宋雅绮结婚了,秦珍婷似乎看出他神清灰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