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是因为……」她变得紧张。「我能喝一杯吗?」
「你的东西,不必徵询我。」
「今晚的事全与我无关,为什么你不信?」
他替她斟满了酒。
「你是个说谎专家,相信一位说谎者的话,除了愚蠢外,还是愚蠢!」
对于他严苛的批判,王依雯想申辩,但不知该如何才能扭转他的偏见,她气馁地喝了口杯中的烈酒,他已然又一杯喝尽。
「女人是天底下最冷酷的动物,她可以笑着踩着你的心而过,没有半点不忍之心。」
不是如此,王依雯喝了一大口酒,火辣的酒精,使她产生些勇气。
「我并不冷酷,接近你是因为爱你,与所谓的复仇无关,从十几年前在学校时起,喜欢你至今未变。」她幽幽地说:「要不是喜欢你,我何须费那么多的心思,想让你也喜欢我?」
她是低着头说,因他未有任何反应,不由抬起头,赫然发现酒瓶已空,他醉伏在桌上,未听见她好不容易有勇气的剖白,一时错愕地垮下双肩,靠在椅上……
房门外,几个老人正欢喜地商讨婚礼。两个互爱着对方的年轻人处与一室,有什么误会,很快即能冰释。
高月惠望着锁上的房门,不知两人情况如何?
「是不是该开门让他们出来?」
「再多等一会。」王世治说:「两个年轻人说不定正谈得兴起,我们一出现,不被他们责怪才怪。」
张大诚也赞同。「说得也是。」
「那就让他们多待一会。」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张王两家的合作……」
他们兴致勃勃地拟定着未来两家的联营计画,又过了一个钟头。
高月惠终究不放心。「差不多了,该去看看他们两个。」
「也好。」
张大诚、王世治也想知道两个年轻人的情况,他们打开门走进去后,全傻眼了。并非如他们所预料的,腊烛已燃尽,房内没有灯光,漆黑无声,两人怎么了?张大诚打开灯,看清房内的情形,使他们欢喜之心转为忧心,两个年轻人没有想像中地开怀说笑,只见一个醉趴在桌面上,一个失了魂般的呆坐着。
「我就说不该放酒的。」高月惠埋怨。「男人一有了酒,天大的事都不管了。」
「依雯。」王世治担心地看着失神的女儿。「是不是闵凯欺负你?」
「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教训他。」张大诚声援。她缓缓地移动着眼珠摇头。
「你们又争吵了?」高月惠问。
她仍是摇头。
「你们待在房内半天。」王世治心急地问。「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快告诉我们。」
「怎不开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急着想知道。
「爸、妈。」她终于开口。「这次的事是你们安排的?」
高月惠承认。「我们和张伯伯都不愿见你们彼此苦恼,很想帮上点忙。」
她没接受他们的好意。「为什么不事先说清楚?」
「说了,你还会来吗?」
「不会。」她答得干脆。
「真不懂你们年轻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很不符合利益效用。」王世治说。「心中喜欢对方,却宁愿闷着,整日愁眉不展的,也不愿低头。」
「我把他叫起来,你们好好谈。」张大诚想补救。
「没用,只会让事情更糟。」
王依雯有气无力地说完,看了醉倒的张闵凯一眼后,走出房间。三个老人你望我、我望你,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三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才好。
「怎会这样?」王世治顿足。
「闵凯。」张大诚摇着儿子的身体。「你们是怎么搞的?」
张闵凯醉得不省人事,对父亲的问话,听而未闻。
「唉!」张大诚叹气。「你这孩子,好好个机会也不懂把握。」
第八章
考虑了许久,还是下了决定。沈正修走进局长室,局长不在,他将辞呈放在桌上。
今天将是最后一天上班,没有人知道他想离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恋恋地摸着每一样东西。离开他热爱的工作,是件相当难舍的事,但他再也不适合这里,以他近日精神恍惚的表现,留下只会造成局里的不便。
「组长。」一位同仁过来叫他。「局长找你去。」
想必是局长见到他的辞呈了。
沈正修走进局长室,前额秃了大片的局长正皱紧脸地摸着他光亮的额头。
「你要辞职?」
「是的。」
「做得好好的,干嘛不干了?你是个很优秀的警员,你的离开是警局的一大损失。」
局长感到惋惜。「我不会批准。」
他的去意坚定。「我一定得走。」
「是什么原因?」
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将他的心带走的女人,沈正修怔忡地想。
「私人的事。」他简单地说。
「今后有什么打算?」局长问。
「回乡下种田。」
「让你这样优异的人才离去,实在太可惜了。」局长想了下。「这样好不好?我放你 一个长假,三个月够不够?三个月后销假归队。」
三个月后情况不会有何改变。「不能,我无法再留在此地。」
「跟感情有关?」局长看着他的脸研判。
他未答,局长心中已了然。
「如果你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替你申请调职,虽然让你待在你老家那个小地方是太大材小用了,但总比完全脱离得好。」
局长不给他发表意见的余地,手一挥。
「好了,就这么说定,欢迎你随时回来。」
沈正修走出局长室,在这儿消息似乎传得特别快。他一走出,即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虽很想独处,但不好拂逆大家的好意,下了班后,在大伙的簇拥下,在附近的一家餐馆饯别。
带着醺醉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两点。屋内有灯光,遭小偷?他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已没什么怕人偷的,他走进客厅,有人蜷曲在沙发上睡着,他有些站不住,是王雅云?沙发上的人听到声音,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是赵倩菱,他泄气地倒在椅子上。
「你回来了。」赵倩菱高兴地跳起。「肚子饿了吗?我去替你弄点心。」
「不必了,你快回家。」
「我等了你大半天,你就这么赶我走?」赵倩菱不依。「今晚我要住这。」
「不行……」他打了个酒嗝。「你不能住这。」
直至此时,赵倩菱才闻到他满身酒气。
「你喝酒?」
「同事为我饯别。」
「饯别?」赵倩菱疑问:「为什么要饯别?」
晚上喝了不少酒,他有些不胜酒力。「我要离开,走得远远的。」
「不能走。」赵倩菱急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不是你的好对象,我走了,你反而能放开心,找个更好的男人。」
「你就是那个最好的男人。」
「你太看得起我了。」他闭上眼睛。「夜深了,快回去。」
「不要,我不放你走。」
「别孩子气,我已经决定明早就走。」
这么怏,赵倩菱大为慌张。
「我和你一起走。」
他倦倦地摇头。「不要再强求。」
「不是强求,以前你对我难道全非真心?」赵倩菱执拗地说。「以前能,现在也一样能。」
她一再沉浸于过去之中,他不甚其扰。
「我想睡觉,明天还得收拾东西,你快回去,免得伯父担心。」
「他很放心我在你这。」她不了解。「我们已没阻力了,为什么你反而退却?」
阻力来自他的心中。
「理由很简单,我爱上别的女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你。」为了使她死心,他不得不刺伤她地说出实情。
赵倩菱脸上血色一下褪尽,宛如白纸般,看来相当吓人。
「王雅云,那个女人是王雅云?」
「说对了,我爱她。」明天就要离开,他终于敢对自己、对别人承认。
「谎言。」赵倩菱狂乱地喊:「你爱的是我,不是她。」
「是谁都不重要了。」他疲惫地说:「明天过后,便再也没有这些纷纷扰扰了。」
她不能任由他离去。「你说过热爱现在的工作,难道你一点留恋也没有?」
「心都没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沈正修睡意正浓。
「你的心去了哪里?」
赵倩菱质问。他已然睡着,她不肯就此作罢,推着他。
「你的心去了哪里?给了王雅云吗?不会的,你说你爱的是我,没有把心给她,对不对?」
她用力地晃动他的身体。「说你爱的是我,不是王雅云……」
「雅云……」
他梦呓的声音,使赵倩菱打个哆嗦。他叫着王雅云的名字,他爱的是王雅云?她跌坐在地上,他要离开钟爱的工作,是因为他已无心,他之所以无心,是因他的心给了王雅云?
「雅云。」又是一声呼唤。
她不知在地上呆坐多久,直到天翻白。
沈正修手撑着昏沉沉的头醒来,见她像尊石雕般的坐在地上时,讶然地坐起。
「你不会这样坐了一晚吧?」
赵倩菱用着空洞的眼睛看他。
「我要你说实说,你爱的是谁?你对我可还存有一丝感情?」
一醒来,即被追问这种问题,完全不是件愉快的事;沈正修揉着沉重的头,停了好一刻。
「我也很想能抓住昔日的感觉,奈何我们的感情全禁不起考验,你选择了丁弘致。」她的身体畏缩地抖了下。「而我也不自禁地爱上王雅云。」
当他梦中叫唤着王雅云的名字时,她已知道这个事实,但从他口中证实,仍让她痛哭失声。
「不要这样。」他心中何尝舒畅。「有时候人常常在自寻烦恼。」
「你曾爱过我。」赵倩菱哭着恳求。「让我们将过去三年当成不曾发生过,再回到从前,回到我们相爱相属的那段日子。」
他也希望,但他无法将王雅云的记忆从心中抹去,无法欺骗自己她不曾存在过。
「对不起!我不能。」
「你能、你能。」赵倩菱哭叫。「我们可以再回到以前。」
「对不起。」
又是一声道歉,沈正修走进房间,拿出旅行袋,将物品放进去。
「你要干什么?」她随后进来,惊喊着。
「离开这里。」
赵倩菱情急地抢走他手中的旅行袋。「我不要你走。」
他没要回旅行袋,默默地走出房外,往门口走,她大急地拦在门前。
「你去哪里?」
「离开这里。」
又是相同的一句话,可见他的决心是如此坚定。赵倩菱的泪水潸然而下,死命地拉住他。
「别离开我,我需要你。」
他看着远方。
「三年前你决定离开时,我们已分属两条线,失去了交点。莫再想强留什么,勉强只会伤害彼此,对我们皆没有益处。」
她怎能失去他,她不要放开他。
「我要你,没有你我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不要把你的人生局限在我的身上。」他凝重地说。「我真的得走,将这的一切全忘掉。」
「你也能忘了王雅云吗?」她抬着泪眼问。「你真能走得毫无牵挂?你能将我对你的爱置之不理,也能不在乎她?」
他静站着。
「你不能对不对?爱她为什么不敢争取,而要逃得远远的?你懦弱!」
「说什么都行。」他不想解释。「我们还是朋友,找到理想的人选时,别忘了将喜讯带给我。」
挽留不住他,赵倩菱感到天地在动摇,她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松了。
她动摇不了他离去的心。「不管你信不信,这辈子我只守着你,不会再让其他的男人进入我的生活。」
「不要因噎废食。」他不同意。「我会感到愧疚,无法安心地走开。」
「无法留住你,是我无福拥有你,我不要你的愧疚,这是我的决定。」
赵倩菱让开身体,知道再多说也不能改变他的去意,她将旅行袋还给他,他接过来,感到沉重无比。
「倩菱,听我说……」
她把食指放在唇中。
「不要说了,正如同我无法影响你的决定般,你也不必想改变我的心意。」
「你会让我走得有负担。」
她想说那就留下,而她清楚地知道答案——他不会,多说无益。
「你毋需不安,但有一点我不了解,看得出她喜欢你——」她虽没说出名字,他知道她指的是谁。「你也喜欢她,还有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
「环境。」他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担心重蹈我们的覆辙?」
「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仅匆匆地扒了几口饭,两个女儿几乎同时离桌。高月惠放下筷子,忧心不已,不会吧!?不会两个女儿全患上同样症状吧?
「雅云最近也不对劲。」高月惠朝着丈夫说。「你想会不会她的感情也出了岔?」
王世治也察觉出大女儿变得寡言,失了魂的样子就和依雯一样。
「她们全将心事封闭起来,我又如何能知晓,只好由她们。」
「不能由她们,再任由她们这样下去,会只剩下皮包骨。」
「她们又不要我们插手,即使有心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
「总得想办法……雅云……」
高月惠叫唤要走出去的女儿,王雅云知道母亲要说什么,没停步。
「早上有个会议要主持,回来再说。」
「不差几分钟……」
女儿已走出去了。
「……依雯,我有事和你说……」高月惠叫走来的小女儿。
「待会有个会议要开,以后再谈。」
同样的说法,王依雯没止步地行色匆匆地走出去。
「这……」高月惠颓然地说:「这可怎么办?」
其实,她并没有会议要开,由依雯一个人掌控就行了。
王雅云在街道上无目的地驶了大半天后停下,发现竟是停在他家门前,她重重地敲了下方向盘,怎忘不了他?他明明白白地指出他爱的是别的女人,不是她,干嘛还不死心、还想着他?
她无声地看着老旧的木门,在医院中他对她的那分忧急,以为她受重创而吐露的爱意全是假的?全是出自她的想像?不,她不愿相信他眼中所流出的关切神色,难道那代表的不是爱?
她不信、她不信,王雅云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摇头。但不信又怎样?求他接受她吗?如果他肯,她会求他,只是她能容忍他的心在她之外,还有个女人吗?
门突然打开,是那么地出其不意,以致她在无从躲起中,与走出来的人的视线碰上。他们这么快就在一起了,王雅云的伤痛之色再也藏不住,她急急地发动引擎,怪自己为什么要来自找难堪。
「别走。」
赵倩菱敲着车门,要她开门,王雅云摇头,她无法自若地见着他们两人幸福美满的样子。
「不要走。」赵倩菱大喊。「正修走了。」
她的手停了下来。正修走了,什么意思?
「你听好,我们全失去他了。」
这次,赵倩菱的声音更响。她们全失去他了?他们没在一起?王雅云打开车门,走出车外。
「你说正修走了?」
赵倩菱乏力地点头,她没再多问地跑进屋中,屋子已收拾干净,除了家具外,已没有私人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