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曲若水要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曲府那么多人,他们都哪去了?」难道,又是凛冽?
「他们都回乡养老去了。」曲晸扬快司徒冀一步地脱口而出。事情已经够糟了,他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是啊,所有的人都离开曲府了,曲姑娘你别乱想。」一下就猜到曲晸扬的用心,司徒冀也将曲家仆人全被卫子尘杀光的实情隐瞒下来。
发觉那两人闪烁的眼神不太对劲,曲若水转头问一言不发的凛冽。「真的是这样吗?」
见凛冽没有回应,曲若水有些着急地唤了唤他。「冽?」曲若水好怕听到凛冽说出不同的答案,这样她真的没办法再继续爱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
对着那双清澈似水的眼,凛冽缓缓地闭上眼眸。
「你的确是想多了。」爹、娘,请原谅孩儿这一回吧。他实在不想再见到曲若水伤心欲绝的模样……
「就说嘛,水儿你实在太不信任我了。」曲晸扬不知道凛冽为什么也没吐实,但他真的松了一口气,也很感谢凛冽的「配合」。
一抹精光闪过曲晸扬的脑袋。他来回看看凛冽和曲若水。或许……这小子真的对水儿动心了也说不定呢……
***
因为凛冽坚持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曲晸扬没有太多筹码可以和凛冽谈判,只好有些遗憾地离去。
方一回到司徒王府,下人便立刻要司徒冀去见司徒王爷。
「爹,您找我?」司徒冀站在书房外,必恭必敬地隔着门轻喊。
「嗯,进来。」顺着司徒萧懒懒的声音,司徒冀走进房间。「把门带上。」司徒萧噙着幽冷的笑,「曲姑娘你带回了吗?」
「凛他不肯放人。」司徒冀小心地斟酌字眼。
「不肯放人?」司徒萧翘起二郎腿,若不是顶着王爷的头衔,还真像个活脱脱的土匪头子。「凛冽那小子查到当年的实情了吗?」
「没有,凛他完全没想到爹您这一层。」
「很好!你办事很仔细。」司徒萧眯起冷峻的眼,那藏不住的贪婪杀机正在他眼中跳跃着。「继续给我盯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给我杀了他!」
「爹……」司徒冀一为难地看着司徒萧。「当年您已经犯了个大错,为什么还要……」
一个猛烈的巴掌打歪了司徒冀的俊脸。「若当年不是你阿爹我,你以为你还可以这么稳坐你小王爷的位子吗?」司徒萧毫不在乎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司徒冀。
「我从没说要稳坐小王爷的位子啊!」司徒冀难得地反驳。「以前的生活不好吗?虽然不是荣华富贵,但也不至於贫困潦倒,为什么……」司徒冀伤心地看着被利益薰透心灵的司徒萧,「爹,您该停手了吧?凛冽不是笨蛋,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完全没发现半点怪异?收手吧,爹。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担心……」
「你给我住嘴!」司徒萧随手就扔出个古董花瓶。破碎的声音让人心惊,更让司徒冀灰心。「我要你做什么,你就给我作!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叫你死,你就得死!」
「现在我要你想个法子把曲家小丫头给我弄进门。」司徒萧瞪着被碎片划伤脸的司徒冀,老而更显残酷的脸咧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然後,给我作掉曲家和凛府的几个余孽。」
第八章
凛冽看着密探的回报,闪动的火焰照不清他的表情。
从司徒冀插手他报复曲家之後,心细如发的凛冽立即调派线人潜入司徒王府,观察司徒家的一举一动。
跟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动静,凛冽还以为只是自己多心。总算老天有眼,真正的老狐狸终於露出马脚,被他找出,原来六年前的家变主使者正是目前在朝廷中最呼风唤雨的人——司徒萧。
难怪啊,司徒萧可以从无人知无人晓的没落王孙贵族,一两年之间成为朝廷最有影响力的司徒王爷。原来支撑司徒萧重振家业的,正是他凛冽家富可敌国的万贯家财。
也真难为司徒冀了。这种人渣居然是他爹,还得冒着被拆穿的危险相他交往。
哼!要作掉曲、凛两家的余孽?
凛冽的白牙在烛火下漾起一阵森然感。他慢慢作他的王爷梦吧!
清脆的敲门声没被他忽略。「谁?」
「是我。」
真难得。凛冽挑起眉。「进来吧。」
曲若水身着白色长衣,更衬出她脸色的苍白。
「这么晚了,有事吗?」
曲若水咬咬牙。糟糕!她怎么会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之前在「晨曦阁」不是想好了要说的话吗?怎么见到凛冽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呢?
「你来找我发呆的?」凛冽好笑地示意她坐下,倒了杯水摆在她面前。
「谢谢你,救了哥哥。」千头万绪交错纷杂,整个脑子乱哄哄的,曲若水只能先挤出这句话。
「嗯?就这样?」见她说完话沉默好久,凛冽不禁失笑。「嗯,我收到你的谢意了,接下来呢?若没事的话……」
「对不起。」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凛冽楞了楞。「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又没有作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或者,你正要开口说……」
「我爹在我小的时候,交给我一个任务。他要我尽可能的把你留在曲府。我当时还小,所以不懂为什么爹爹要我这么做。」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掏出来似的,曲若水静静地吐口气。
「现在你懂了?」今晚真是收获啊!先是知道司徒萧正是自己明查暗访多年的凶手,接着又知道原来曲若水小时候对自己的好,全都是曲震远「要她作的」。这个认知让凛冽的胸口不由得的一阵撕裂。
「嗯,我懂了。」曲若水垂下眼睫。从他倏然紧绷身子的样子,她知道凛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轻轻地道:「爹爹无能让事情不要发生,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在眼前上演,尽管他没有动手杀人,但爹爹一定知道自己还是算犯下滔天大罪……」
「你又知道曲震远的想法了?」凛冽忍不住反口讥笑。「千万别告诉我,你还在努力完成你那愚蠢的任务。」
不把凛冽愤怒的话摆在心上,曲若水继续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你有没有想过我爹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你弄进曲府,甚至让你和哥哥一起学功夫?我爹爹若非真的有心弥补,又何必傻到养虎为患?一边担心当年主使者发现你的存在,一面又怕你反咬一口,造成更多更多的悲惨的事情发生?」曲若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这句话,我是代替爹爹跟你说的。我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但是,我真的希望,从此以後,你就别再为难哥哥了,好吗?」
凛冽如鹰的眸犀利地扫向曲若水。「你凭什么要我放过曲晸扬?」
「因为,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曲若水扯出个惨澹的笑。「我会一直待在凛府,你可以把所有的怨怒全发泄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会有丝毫怨尤。」
「为什么?」被她的笑弄得头昏脑胀的凛冽,看着正要离去的曲若水。「你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怕我把你杀了?」
曲若水抚着门,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凛冽看着那抹苍白的影,有些愤恨地问,「还是,你死脑筋的只为了守住你那死去的爹的希望?」
缓缓地回过头,曲若水笑得好无奈,好无奈。将眼泪眨回眼眶,她低下头,抚摸着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或许以前的我是为了爹爹而留在你的身边,但现在的我,是为了自己而留在你的身旁。如果我死了,你可以从仇恨中解脱,我也愿意为你而死。我真的希望,希望……」哽咽的话语让凛冽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曲若水低着头,心中泛着浓浓苦涩,她摇摇头,「反正说爱你,也只是说了给你糟蹋罢了。但我还是好爱你,你知道吗?」
没有勇气看凛冽嘲笑的神情是多伤人,曲若水拉开门仓皇地逃离。
被她的泪和她的告白震住的凛冽,只能睁着瞳孔,看着那一阖一开的门,久久不能言语。
她……刚说了什么?
带着梅香的微风,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伴着旁徨的儿子般,轻柔地在凛冽的身旁回旋不去,而凛冽怔楞地坐在原处,无法动弹。
方才曲若水带泪的模样,一直在他眼前晃动着,好似非要他把心刨出来才可以遏止那莫名的痛楚。
莫名其妙地,曲若水的身影幻化成千百种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相互重叠、旋转着。笑靥如盛开花朵的她、泪眼婆娑的她、盛怒而气红了脸的她、还有……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夜她娇纤喘息的可人。
曲若水的告白,轻易地把凛冽费了极大功夫,才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重新刨开;就像是一口已死寂的古井,再度重新冒出新泉,让凛冽想压抑也无从压抑。
凛冽闭上了眼,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直到现在,他才终於肯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是的,他一直都深爱着曲若水。尽管她是仇人的女儿,尽管她没有曲若璃出色的外表,尽管她天真的令人觉得头痛,但是她有一双最活灵活现的大眼,执着、悲天悯人的性情,和她在一起,虽然不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自豪,但那股淡淡的香气总能让凛冽安定心情,因背负复仇命运而在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的他,总能在那包容一切的微笑中轻易地得到舒坦解放。
他以为压抑这份爱她的情感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放下仇恨这个重担後,他顿时觉得轻盈许多,而那阵轻风旋了几旋,便往门外散去。凛冽恍惚了会。那阵微风……在那阵微风中,凛冽彷佛看见了他爹娘的微笑。
爹,娘,您们也赞成孩儿这么做吧?凛冽露出一个稚气的笑。仇恨只能让人哭泣,让人痛苦,而只有爱才可以让人幸福啊!
凛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背了长达六年的枷锁,终於可以放下。
他站起身,想明天一早就去找曲若水说出自己内心的话,但突如的一阵心慌让他皱起眉,狂乱的心跳像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他猛然一惊。
莫非卫他又……
凛冽冲出房门,来不及吹熄的蜡烛,悄悄地滴下几滴蜡泪……
***
走在阴暗的小路,曲若水的脸逐渐发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会突然对他说出那些话。曲若水觉得有些狼狈,但又有些宽心。说开了也好,不管他会怎么看她,怎么想她,或者要利用她对他的一片心意去攻击曲晸扬,她都不想再烦恼了。
一抹笑悄悄地勾起,曲若水非常谢谢她爹六年前的一念之仁。如果曲震远也同样赶尽杀绝,她就没办法和凛冽见面,更无法恋上这个阴郁却又吸引她至极的男子。爱一个人很累,爱一个恨自己的人更是辛苦,但她依然选择这条不归路。这也没办法啊,因为她就这么傻、就这么傻地爱上他了啊!
薄薄的细雨突然下了起来,曲若水也不急着躲避,她只是张着双手,放任自己置身迷蒙之境。她想起了去年那场瑞雪,想起了和凛冽同在桥上的甜蜜,曲若水没有怨怼,只有感激。
「怀了孕还在淋雨?莫非你想死吗?」
如鬼魅的声音在细雨中扬起,稍稍打坏了曲若水的好心情。曲若水放下手,看着卫子尘从暗处走向她。
「你别那副看见坏人的样子。」卫子尘有趣地打量曲若水谨慎的样子,像只猫在逗弄老鼠似的愉悦表情一览无疑。「我只是恰巧路过。」
曲若水不愿再和他起冲突,略低下头,想快步离开。
卫子尘在曲若水经过身旁的时候,一把勾住她纤细的手臂,「等等。」看着她瞬间刷白的脸,卫子尘有些不悦。「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让你一见到我就想躲?」
曲若水没有答话。
从她颤抖的身子,卫子尘明显地感受到她的恐惧。
无奈地叹口气,卫子尘放开对她的牵制。「我没什么意思,你别吓成这个样子。」卫子尘将手敛置身後。「我只是想找你聊聊,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放心,尽管走,我不会拦住你的,放心吧。」
见她狐疑、依然不信任的表情,卫子尘再退後个五、六步。「这样可以了吗?还是你希望我再离你远些?」
曲若水看见卫子尘无奈又得忍住满腹不悦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什么好笑的?」卫子尘红着脖子,恶声恶气地看着曲若水,「你到底要怎样啦?」
曲若水缓缓地止住笑,走近卫子尘。「你想和我聊什么?」
没料到她会自己走过来,卫子尘有些尴尬地自己往後一步。
明白卫子尘向来不太喜欢和人靠的太近,曲若水看着恨透自己的卫子尘,等着他回答。
「我爹……」曲若水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卫老头,但她依然等着卫子尘下面的话。「我爹死前一直挂念着你。」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卫子尘的话说的飞快:「爹交代我如果再见到你,希望你可以原谅他带走凛,还有原谅凛展开一连串的复仇计划……」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曲若水不知道为什么卫子尘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她这些话,但她还是很客气地向他道谢。
「那……我先走了。」不是不相信卫子尘,只是曲若水一下子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转变会这么大,可以这么和平的和自己相处。
见他没有吭声,曲若水以为他没话要说了,於是继续往前走。
「若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亲昵的喊住她,更冲向她、一把抱住她。尚未搞清楚卫子尘在想什么,凛冽愤怒的吼声让曲若水什么也听不见了。
「你抱着她作什么?」凛冽冷冷地瞪着卫子尘。「放开她!」
「你还不懂我想作什么吗?」卫子尘血腥地用双臂箍住脸色渐渐发青的曲若水,「凛,现在可是难得的大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我叫你放开水儿你听见没?」凛冽心惊胆跳地看着双眸染上火红的卫子尘,心跳逐渐如擂鼓地加快。
卫子尘猖狂地笑着。「凛,你变了。」歇下笑声,卫子尘的声音恍若从地府传来,「你不会真的爱上这小妮子了吧?你忘了你身负的仇恨吗?」卫子尘抽出白森的匕首,轻划着曲若水僵冷的脸颊。「你忘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作掉她。」卫子尘话一完,残忍的刀锋立刻一来一回地染上曲若水的血。
「啊!」曲若水尖叫出声,一阵刺痛让她低下头,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小小隆起的肚子流出触目的鲜红色,曲若水脑子「轰」的一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