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爷。」
「明儿个,你找几个家仆,送璃儿上『焱台』去。」
「是的。」
「爹爹!」
「不用再说了!」曲震远挥挥手。「我已经决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更改!」放下筷子,「我等等会在书房,有事情再向我禀报。」
看着父亲走出去,曲璃儿脸上写满着极度不愿。「大哥,我不要去『焱台』!」她再也、再也不要看到那张永远挂着「灿烂」笑容的炽焱!
「这……我也无能为力了。」曲晸扬苦笑。摸摸妹子难得红润的脸,「不过我想,你去那边对你的身体还是多少有些帮助吧?瞧你,不立刻脸色红润了?」
「那是因为……」曲若璃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如出水芙蓉的脸更添上几许红霞。
「你们兄妹间的感情,真好。」冷不防地,冷冽轻哼一声。
原本融洽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兄妹俩对看一眼,曲晸扬打破沉默。「冷,若璃她从小身体就不好。」
「我知道。」嘲讽地斜看她一眼,曲若璃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我吃饱了。」
见他要走,曲若璃呐呐地问,「你不留下和我们聊聊吗?」
聊什么呢?我跟你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啊!冷冽没将心中的话说出,摇摇手走了出去。
「他的身上有血腥味儿。我怕他对水儿……」心细的曲若璃也听出了方才的暗潮汹涌,她皱起细细的眉,有些担忧。
「放心吧!水儿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冽无形间就是想和他们划清界线。
难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冷叔叔的儿子吗?自然地,曲晸扬想到了最近的「凛府事件」。
「哥哥,你在想什么?」曲璃儿轻咳几下,打断了曲晸扬的沉思。
「不,没什么。你专心想你的炽焱就行了,别的就甭操心了,知道吗?」他细心地将披风卸下给曲璃儿披上。
曲璃儿嘟起嘴,撒娇的表情,像是跟曲若水是同个模子印出一样动人。「连哥哥你也欺负我!」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曲晸扬表情一整,「你上『焱台』,得自个儿小心,知道吗?」
柔顺地点点头,他们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经过这次的分离後,兄妹再见面,竟已过六年……
***
冷冽在曲府也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虽然不见得会有人摆脸色给他看,但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
「啊!」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冷冽疑惑地回过头。
忍俊不住地,他又笑了。
唉!这小女孩真有意思。事情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一见他就跑?
一时间玩兴大起,他三步两步便轻松追上她。
「唉。」
「啊啊啊!」曲若水发出尖叫声,抱着头蹲在地上,「请你不要把水儿丢到洞里去!水儿很乖的,呜……」
没想到自己真的吓到她,冷冽看着一滴滴晶莹的眼泪自她眼眶滑落,好兴致也被她的眼泪给弄得烟消云散。
「说说也不行?」撇撇嘴,冷冽双手环胸,恶声恶气地看着地上小小一团的她,「我又不会真的把你丢进去,你在担心什么?」
「那……那……那你挖个洞作什么?」小小的脸垂着鼻涕眼泪,还真是滑稽到了极点。
「还挖洞啊?」冷冽头痛地皱起眉。「我无聊不可以吗?」
「无聊可以做很多事情啊,为什么要挖洞?」这小姑娘问题真不是普通的多。
「因为我……」他倏然住口,看着一脸笑意走来的曲晸扬。
「冷,怎么在这?不是说好要一起在书斋念书的吗?」
「我没心情。」就是看不顺眼曲晸扬「大少爷」的表情。哼!有事没事都咧嘴笑不嫌累吗?
挑起眉,曲晸扬敛手在後,略作试探:「原来复仇也有分心情的。」
「你!」
果然!曲晸扬不住叹息。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复仇啊?」曲若水不甘被忽略,站起身拉拉曲晸扬的袖子,「大哥你说话也和冷哥哥一样,越来越玄了呢!」
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水儿还小,以後你就懂了。」
「水儿不小了!」她最讨厌他们老爱说她小,「水儿已经十岁了耶!」
「那我、璃儿几岁了呢?」
「大哥十五岁,璃儿姊姊十四岁。」
「这不就对了?你跟我们比起来,还算很小呢!」
「不管啦!水儿也要知道啦!」鼓着腮帮子,水儿鸭霸地抬头看着曲晸扬。
「水儿要不要吃糖葫芦?」曲晸扬深知如何转移曲若水的注意力。比起曲震远,他更像曲若水的爹。
「糖葫芦?在哪?在哪?」曲若水觉得自己的口水快滴下来了。
「厨房做了不少……水儿你看路,小心一点……」
不等曲晸扬说完,曲若水飞也似地往厨房跑去。
「唉!这妮子!」曲晸扬温柔地笑着,撇过头看看冷冽,「可爱的金丝雀?」
冷冽斜睨他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身要走。
曲晸扬身形一飘,轻易地阻挡冷冽的去路。「冷,我将话先说在前头。我会以我的双手保护家人,不希望谁受伤,你懂我的意思吗?」他一字一句地道。
「所以你牺牲外人?」虽然功夫不如曲晸扬,但冷冽依然不服气。
「不。」他的回答让冷冽颇为意外。
曲晸扬的表情略为一凝。「请记得一句话,我,不是我爹。」
***
冷冽坐在「观霞楼」的栏杆上,翘着脚,嘴中叼根草,心中十分郁闷。
为什么要这样防着他?他是毒蛇猛兽吗?
也不想想今天是谁造成这样的?那个曲晸扬凭什么暗示他少碰曲家的人?
「你在这干嘛?」
「走开。」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曲府中只有一个女孩儿会毫无忌惮地靠近他。
「你在生气?」曲若水学他,一屁股地跃上栏杆,要不是冷冽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曲若水可能就会直接跟底下的池塘来个「相见欢」了。
「没有。」不想再看她,冷冽望着浅蓝色的天空,一抹嫣红在天的另一头渐渐明显。
「很漂亮吧?爹爹说,之所以把这儿取名『观霞楼』,是因为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夕阳喔!」曲若水开心地指着天空,她晶亮的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冽,继续献宝:「以前我娘也常带水儿来这边喔,坐在这,吃着好吃的糕点,然後给水儿讲一堆故事呢!」
心弦像是被触动,冷冽闭起眼,任意让微风轻拂,风儿多情,将曲若水身上的幽香送进冷冽的鼻息。
「你娘,真好。」他的娘亲,也曾经抱着他,诵书给他听。
「是啊!水儿的娘是世界上对水儿最好的人了。」曲若水开心地拍拍手。
冷冽摇摇头,「到底谁才是对你世界上最好的人?是你爹?还是你娘?」
曲若水楞楞地看着冷冽一双邪气的眼,「在娘过世前,娘是对水儿最好的人;娘过世後,爹成了对水儿最好的人。」
「你娘……过世了?」原来,不只他失去亲人啊……
「嗯。」曲若水亮丽的脸悄悄掩上一抹灰色。「不过,爹爹说,娘在天上会一直保佑我们,也会一直看着我们,所以水儿要乖乖,不然娘会伤心。」
「是这样吗?」真没想到,原来曲震远还有几分人性啊!不过那是因为死的是他妻子,他才会这么难过吧?
很自然地,他想起了惨死的爹娘。爹娘啊!你们死的好惨,好惨,好惨……
「你又心情不好了?」曲若水用手指敲敲脑袋。「啊!对了,我都忘了我来这做什么了。」
「你来做什么?」冷冽顺着她的话问。
「拿这个给你啊!」曲若水从怀中拿出一根糖浆已融化、糊成一团的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
「以前璃姊姊在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留一根下来,然後再偷偷拿给她,因为大夫说姊姊不能吃这个,但她每次都叫水儿私底下拿给她吃,久了也习惯要留一根给姊姊解缠;不过,她现在不在家,但我想到你可能也会想吃吧?所以就到处找你,想拿给你……可是水儿都找不到你,我又一直塞在怀里,所以……就变成这样子了。」她忍不住红了脸。
「你怎么不说话?」见冷冽无言,曲若水尴尬地笑一笑,「好吧!它是真的有点变形、有点恶心……那我扔了它就是。」说完,她便把糖葫芦丢进湖中。
「我又没说我不要。」冷冽的声音有些怪异,「你干嘛丢掉?」
「啊?」曲若水心想糟糕。对啊,他只是没说话、表情很怪而已,又没有说他不想吃。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不给他吃的?这样就不能达成爹爹的交代了……
曲若水看着深不见底的池塘,开始祈祷娘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
没发现曲若水眼底的决心,冷冽转头看向她,「不过算了……唉!你疯啦!」来不及抓住曲若水的衣服,他只能在曲若水跃下栏杆後,也跟着跳进池塘。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恰巧路过的丫环连忙高声大喊:「三小姐和冷少爷掉进池塘里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当曲若水被冷冽抱着离开池塘的那刹那,她的手中,紧握着只剩下两颗李子的糖葫芦。
曲若水迷迷糊糊中露出个微笑。还好还好,还有两颗李子……
第二章
吵……是谁在她耳边吵?
模模糊糊中,曲若水似乎听到父亲和哥哥的争执。
「难道爹希望水儿惨死在他手中吗?」曲晸扬冷声地问。
「一切都等水儿醒来再说也不迟,这也许只是意外。」曲震远担心地用手轻拭去曲若水额上的热汗。
「意外?爹您是不是糊涂了?谁都不能保证下回他会不会直接拿刀捅水儿,爹您这是在冒险啊!」曲晸扬打死也不相信曲若水是「意外」掉进池塘里的。他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曲震远要这么保护冷冽。「更何况,冷冽他……」
曲震远横起眉打断曲晸扬的话。「若我真糊涂也轮不到你教训老子!」
「爹,您……」
「唔……」曲若水痛苦的呻吟让他们立刻停下唇枪舌战。
曲晸扬轻轻地唤:「水儿?水儿?」
曲若水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浆糊给黏住一样难以睁开。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眼皮微微抬起。「哥哥……爹爹……你们……咳咳……」她用力地咳了几下,「我怎么会在床上?冷哥哥呢?冷哥哥怎么不见了?」
「你想找冷冽?」曲震远立刻交代,「去把冷少爷请来。」
「爹……」曲晸扬非常、非常不赞成曲震远的主意。
「你给我闭嘴!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冷冽这么有敌意?」
「我……」
「你是怕我把曲府传给他是吗?你就这么觊觎我的财富?」曲震远愤怒地拍桌子。
「我没这意思……」曲晸扬向来尊敬曲震远,但是他就是无法忍受父亲总是以为他是个这么工於心计的人。
「爹……」曲若水不希望曲震远和曲晸扬又因为自己而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尤其在「传承衣钵」这件事情上。
她年纪虽小,并不太懂为什么爹总会跟哥哥因为这件事而吵起来,但她不喜欢他们吵架,因为她会觉得心很慌、很慌。
「你别说话。大夫说你受了点风寒,需要静养一阵子。有什么事情,你就交代丫鬟一声就是了。」曲震远拍拍她的脸颊。
「老爷,冷少爷来了。」
「曲伯父。」冷冽恭敬地站在门边。
一看见冷冽,曲若水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啊!我的糖葫芦呢?」太过激烈的动作让她一晕,只好又躺下。「唉唷!」
「你给我小心一点!」曲震远受不了她的急性子忍不住大吼一声。「这么急干什么?糖葫芦又不会因为你这样就跑出来。」
看到她病弱的模样让冷冽皱了一下眉。这娃儿怎么身体这么差?同样都是掉进池塘里,怎么他好端端的都没怎样,曲若水居然病到躺在床上,还染了风寒?
「但是那是……我要给冷哥哥的耶!咦?奇怪,我的糖葫芦呢?」
「你不会是在说被你捏到稀烂的那根糖葫芦吧?」曲晸扬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曲若水睁大了眼。「不会吧?被我捏烂了?」
「不过,水儿,你怎么会想到要留一根给冷?」曲晸扬的口气有一丝醋意。
这父女俩怎都胳臂向外弯?一个猛帮冷冽说话,一个还特意留下东西给他吃。他曲晸扬可是曲震远唯一的乖儿子,也是曲若水的好哥哥,怎么却半点儿好处也没捞到?
「因为大哥你又不爱吃甜食。」曲若水诚实地回答,「以前璃姊姊在的时候啊,她都会叫我帮她藏一根去给她……啊……」完了!她居然说溜嘴了!
「曲、若、水!」这下曲震远终於弄懂为什么大女儿的病老好不了。
「啊……爹爹,水儿头好痛喔……」完了完了,曲若水立刻埋进棉被里头装傻。「睡着了睡着了,水儿睡着了……」
「睡着了还会讲话?」曲震远真的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决定,还是等她养好病,再跟她慢慢算帐吧!
***
「我不要吃,不要不要不要……」曲若水死命地摇着头,一边吼着。「我、不、要、吃、这、个、恶、心、的、鬼、东、西!」
「闭上你那鸭子叫的鬼声音。」冷冽端着汤药站在她床前,不意外地看到躲进棉被里,像打算长久不出来似的曲若水。他要胁着:「这可是厨房那边炖了好几个时辰的药。你若不吃,那就浪废掉了喔!」
他一直不懂,曲晸扬如果这么担心他对曲若水不利,怎么会让他担任喂她吃药的重责大任?难道曲晸扬不怕他在汤药里动手脚吗?
原来……要把药送进她那可爱的小小菱嘴,杀死一只年兽可能还简单一些。
但是年兽哪里找?所以更证明要让曲若水吃药真是让冷冽伤透脑筋。
「这你昨天就说过了啦!换一个换一个。」曲若水从棉被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冷冽翻翻白眼,不禁哀悼自己悲惨的命运。曲晸扬,我跟你卯上了。「你是想让曲伯伯喂你吃药对吧?好,我马上去找曲伯伯,你等着喔!」
「这个你前天就用过了啦!」
敢情曲二小姐在跟他玩游戏吗?冷冽终於可以了解到曲震远的辛劳了。
端着快冷掉的汤药,冷冽决定不再开口,但听着曲若水一次比一次还大声的咳嗽,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咳咳咳……」这小妮子是打算把肺咳出来才甘愿是吧?
「咳咳……哈啾!」他再也受不了了!
「咳咳……唉唉唉,你干什么?」曲若水瞪大了眼。完全没有想到冷冽居然会直接自己动手掀开她的棉被。
一张线条刚硬、轮廓深邃的俊脸离她不到三公分。曲若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