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不是不是,桓哥不是那种人。你一定刚认识桓哥才会这么说。他是有很 多女性朋友,但她们都没真正得到桓哥的心。’
他左一句桓哥,右一句桓哥,听得季筱柔耳朵好剌。
‘现在的女孩子就是盲目、虚荣,男人只要有几个钱,怎样拈花惹草都没人在意。 我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好。’
‘嘿,你到底是不是桓哥的朋友啊?’车子正转向快车道,这位小老弟居然不要命 的给他猛踩煞车。
后面立刻响起震天的喇叭声,仿佛百万雄兵排山倒海欺身而来。
‘想谋财害命吗?’物以类聚,这年轻人的个性和杜少桓一样疯狂。
‘只是警告你,别再出言不逊。’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年轻男子紧抿双唇,像在跟 她呕气似的不发一语。
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季筱柔主动打破僵局。‘接受我的道歉吗?’她的确不该在搞 不清真实状况下,就以过往的偏见和己身的傲慢编派杜少桓的不是。
他无言地睨了她一眼,良久才开口,‘你该道歉的人是桓哥。’车子来到一座万顷 碧波的湖边,他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停下车子。‘到了,这儿就是我们的大家庭,进 去以后千万别乱说话,当心被五马分尸。’
季筱柔颇不以为然的从车上走下来,不想呛几句给他闻香,让他知道她可也不是好 欺负的,但一抬眼,心思立即被眼前广袤的大地,成群的牛羊所吸引。
大片草地的中央是一栋古老斑驳,约有上百年历史的豪宅,墙上爬满长春藤,每一 扇窗口下均是奼紫嫣红、繁花似锦,到处充满庄园式的悠闲。
这儿实在不像是个贼窝,很难想像狠戾如杜少桓之流,住在如此恬淡雅致的地方, 是什么样的情景。
沿着石砖步道拾级而上,迥廊下漆成白色的浮雕、罗列成排的廊柱亦现出久经风霜 的岁月痕迹。
‘欢迎光临。’大门从里面敞开,杜少桓穿着一身帅气马装,笑咪咪地走了出不晓 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觉得他的五官长相越来越顺眼。
是钱,百分之百是钱在作怪。
‘很大的排场。’季筱柔讥讽地说。‘想必干了不少坏事,才能买下这样一栋房子 。’呵,屋子里,从玄关处的小凳子、鞋柜到地毯,全是价值不菲。错不了,卜中兴要 缉捕的事火犯就是他。
‘光做坏事怎么够,起码得再杀死几个人。’他恫吓完接着哈哈大笑,令季筱柔听 得一肚子怒火。
‘桓哥,’左侧回旋的楼梯上得得得地跑下来两个女孩,抱着杜少桓就往他的脸颊 亲。‘我们上学去了,今天会晚点回来,馆子里有人庆生,可能要闹到凌晨。’
‘你的女人?’季筱柔看着那跑开的背影没好气的问。
‘暧暧暧,狗嘴吐不出象牙,人家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什么我的女人?叫你不要 跟卜中兴那妖孽鬼混偏不听,看,现在连讲话都带着毒气。’
‘不是你的女人,干么跟你住一起?’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这儿环境清幽,房租低廉,对苦哈哈的穷留学生而言,当然趋之若骛。谁规定 房东跟房客一定要有暧昧关系。’他话刚说完,又从楼上奔下来四五名男男女女,每个 人都是先来一个热情大拥抱,再报告一天行踪,匆匆转进里头的餐厅,随便抓了三明治 、汉堡等早点才火速离去。
‘你走私军火的利润足够天天吃喝玩乐了,连房租这种微薄的收入也不放过?’
准定是别有居心。
‘不要左一句走私,右一句军火,这种字眼会吓坏小孩子的。’杜少桓领着她来到 起居室,从这儿的落地窗望出去,正好见到外头清澈湛蓝的游泳池里冒出一名湿淋淋, 身材曼妙的女子。
他知道她又自动自发作起不当联想,抢先解释,‘她是我妹妹,记得吗?小时候常 挂着两条鼻涕跟在我后面当跟屁虫的少琪。’
‘是她?她已经这么大了?那年她才几岁,五岁?六岁?连小学都还没上,随便碰 她一下,就哇啦哇啦哭个大半天的小琪?’以此推算,她真是老得必须拉警报了。
也许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杜少琪旋过身子,笑着和她挥挥手。
‘我老哥终于把你拐来巴黎了。’
杜少琪的模样和小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清丽脱俗,骨架异常纤细,脸蛋娇小可人, 粲笑的容颜散放出青春方炽的活力,眉宇间很有一股妩媚之色,和杜少桓的蛮霸阳刚完 全不同。
‘不是他拐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他有说过要拐我吗?’忆起昨夜的缠绵,后面 这句问话显然是多余的。
‘说了十几年了吧,我们全家人都快给他烦死了。’杜少琪在杜少桓肩上捶了一下 ,‘加油,这次可千万别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她在脸红吗?不然怎么觉得两颊好热?
杜少桓不等她提出要求,就主动提议带她四处浏览,让她得以收集一些‘情报’, 好回去交差。
这片庄园,连同建筑物本身,大概有一百亩,屋内十几个房间,每间都住满了人。 他们称这里为‘家’,的确是名副其实,坐在屋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感受到温馨舒适 ,让人忍不住想小憩片刻。
许是为了川流不息的学生和访客,餐厅里的摆设像在举办宴会一样,桌上尽是丰盛 的菜肴和糕点。
‘这些留学生统统在你经营的餐馆打工?’剥屑他们的老板提供住宿的地方,倒也 是天经地义。
‘有何批评指教?’杜少桓揣想她八成又有新的罪名编派给他。
‘有效利用廉价劳工,既赚饱荷包,又建立了慈善的形象,你果然很会算计。’
‘谢谢赞美。’他不怒反笑。‘所有底细都被你摸清了,真不好玩。’
他们并肩来到屋后小山坡上的大橡树下,一头全身黝黑发亮的马儿,低着头啃食脚 边的青草,见两人走近,即亲腻地用脸颊在杜少桓的手臂上磨蹭。
‘想不想试试阿强的马力。’阿强是他帮马儿取的名字。
‘我,从来没骑过……’
季筱柔仍在犹豫不决,他已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坐在他的前面。
阿强很通晓人性,在杜少桓的指挥下忽尔驰骋,忽尔跳跃,动作矫健而俐落。
对于杜少桓她又有了新的认识,看见他洒脱的脸孔,她不禁忘了到此的目的,这是 她鄙视且忽略了十余年的人,对于他的恶习她了若指掌,但此刻,不,应该说是从数天 前久别重逢之后,他就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乍然出现,每个行为举止、谈吐内容,都令 她惊异莫名。
他该是懂得挥霍,沉迷女色,了无人性的冷血动物,这才像一个军火犯。
国小毕业之后,他去了哪里?为何会偷渡到巴黎来?他脱胎换骨,神奇豪富地在这 里出现,成功的因素除了买卖军火,赚取暴利之外,实在想不出更适合他发迹的整个过 程。
多么教人遗憾的情节发展。当暖阳伴着和风吹拂在她脸上时,她居然衍生出该死的 期望,期望他不是卜中兴要找的犯人,期望这小山坡上的奔驰可以无限时的持续下去。
‘怕不怕?’他的嗓音从耳后传来,挟着微微温热的气息,没来由得使她心口
小鹿一阵乱撞。
‘不怕。’在他粗壮的双臂环护之下,她只感到无比畅快和……甜蜜?
该死!这是什么鬼念头?
这趟任务之所以叫‘狐狸精专案’,目的是要她们三人以美色诱捕要犯,怎地被迷 惑的竟变成她!
这是他预设的陷阱吗?赵建明说他暗恋她暗恋了十五年,是怎样的一份感情,才能 禁得起五千多个日子的侵蚀,分隔两地的考验,尚能矢志不渝?
马儿跑得好快,寒风在耳畔呼啸,她却依稀能听见他心口的狂跳。
不曾预期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异地重聚,以为自己够了解他,并无所不用其极地贬 仰和诋毁,用小人之心来揣度他一切无伤大雅的行为。万一他不是……心头乱絮狂飞之 际,杜少桓带着她来到林边一座白色小木屋。两三只在树顶间追逐嬉戏的小松鼠发出吱 吱声,才将她唤回现实。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享受。’他牵着她,踩着一地的落英黄叶,拾阶来到门口,打开那扇古朴的实心 木门,里头木桌、木椅、木床,一应俱全,纤尘不染。
杜少桓打开音响,从音箱里流泻出来的是罗大佑的‘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他 们年少时候的歌。
他们在小木屋里悠闲的度过一天,很快的,天色渐黑,林内的气温骤降,他生起壁 炉的火,顷刻间熊熊的火焰辉映着他俩英姿俊美的容颜。
情境是使人堕落的元凶。季筱柔清楚察觉他的手从背后游移至她的前襟,悚然惊心 却乏力抵抗。
‘你在设计我?’虽然有了昨夜的初体验,她还是难以接受他突如其来的温存。
‘果然料事如神,有没想过改行当警探?’他嘲讽人的功力比她的火力还强上好几 倍。
‘我不会栽在你手上的,我是说,我不会为你意乱情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这一套只能骗骗小女生,我可是浪里来风里去,我……’
好吵。杜少桓不耐烦地堵住她的樱唇。有句广告词是怎么说的?呃……能够接吻的 时倏就不要忙着说话。
第七章
青春是一簇永不止息的焰火,情欲让它烧得益发炽烈癫狂,进而义无反顾地急于孤 注一掷。
如果没遇上杜少桓,季筱柔不知道她如纯玉般洁白的性灵将坚守至何年何月何日。
虽说皮相肤浅,但见到他自小逞凶斗狠练就出来的一身壮实肌肤时,方能贴切明白 孔子所谓的食色之说。他的身躯华俊得足以诱发任何人的情欲,让她深深陷入迎拒灵肉 的纠葛之中。
壁炉里火光闪烁着迷情的氛围,感觉他喘促的气息自耳畔缓缓移向胸口,那儿彼此 热烈撞击呼应着。
‘万一我不爱你,’当杜少桓褪去她的套头毛衣,她羞涩的两手掩住从来不曾裸露 在旁人面前的双峰。‘今晚这一切岂不显得太荒唐、太儿戏?’
‘爱不爱这里知道。’杜少桓轻轻抚向她急剧起伏的胸脯。‘你的身体比你的脑袋 诚实多了。’
‘不,我没有,我真的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跟任何男人有过亲密的接 触。’为了等待卜中兴有朝一日的青睐,她几乎已将生理上的需求转化成一种精神上的 洁癖。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特别珍惜她。
‘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他绽出醉人的笑容。‘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将她拉进臂弯里,他五指整个托住 她美丽的浑圆。
‘想捉我回台湾,就先想办法套住我。’他的手指开始蠢动揉搓,非常肉欲高涨地 。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还有机会?’小木屋明明颇为宽敞,她却有着窒息的恐 慌。
火越烧越旺,火舌自炉内窜出,一如蛇信般朝他们威胁而来。
季筱柔蹙起双眉,内心涌现前所未有的惊惧。杜少桓一见更加焕发出一丝捉弄的神 采,他的嘴角慢慢上扬,盯紧她的双瞳。
‘给我一杯酒。’眼前她是需要藉黄汤来醒脑还是壮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轩尼诗?’在盎然得意中,他噙着笑意取来两只水晶杯,里面各倒了五分满晶莹 剔透的酒液。
‘敬本世纪初最圣洁的美女。’他乱没气质地把法国人的生命之水当成台湾米酒, 一口气倒进喉咙里。
‘我有我的标准和坚持,你没资格批评我对情感的执着和选择。’
杜少桓笑嘻嘻俯向前,直触到她的额,他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才装模作样的低问 :‘筱柔,可以直呼你的芳名吗?’
这句话根本是多问的,他等都没等她反应,就自顾自的往下说:‘一个人呐,小时 候识人不清可以用天真无邪当借口,到了这把年纪还懵懵懂懂,就是智慧未开。’
‘你笑我智商太低?’
‘最重要的部分不是这个。’
‘是什么?’
‘是你根本不爱卜中兴。’他斩钉截铁地指出,‘你对他只是盲目的崇拜,因为你 憎恨跟我一样卑微的出身,你期盼自己也能有双德高望重、气派俨然的父母,让你在良 好的教养下成长为一个气质高贵的名媛淑女。
‘人的眼睛是最诚实的,你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闪烁的不是爱,是钦羡。你骗过了 自己,却骗不了旁人,包括我和赵建明、林光辉,我们就不信你会希望嫁给那个无趣、 乏味,表里不一的书呆子,学他整天装出一副假假的笑容,努力挤身在上流社会里,跟 一群你其实讨厌得要死的巨贾政要酬酢,人前人后永远找不到真正的自我。’
回望着他炯亮慑人的眸子,季筱柔几乎是无限愤慨的回答,‘每个人心灵深处都有 幽微的渴望,你并不了解我,我不需要这种怀着恶意的粗糙心理剖析。’
‘恼羞成怒了?’杜少桓拂开覆在她额前的刘海,搂住她说:‘不要害怕敞开心怀 ,试着了解自己,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去追求你所渴望的。就像我,我爱你,所以我处 心积虑,热烈甚且疯狂的完成自己的心愿,就算最终仍不能得到你,但至少我对得起自 己。’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死皮赖脸,最不怕被拒绝的人。’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旋即 却又情不自禁地握住他,浪潮般的温柔侵蚀着她向来护卫甚严的心防。不知道他们这段 意外的恋情将如何发展?
年少时代唯一打赢过她的玩伴,如今用浓情蜜意填补她心灵的许多空洞。她曾指天 咒地,无所不用其极加以鄙视的男人,会是今生牵着她步向红毯那端的人?
这一晚他们拥躺在地板上,他引领着她一遍又一遍体验她从没亲尝过的美妙滋味, 让她明白两性之间可以有这许多的激情缠绵、相互取悦。除此之外,他紧守着最后一道 防线竭力克制,说是怕吓坏了她,说是要等到她迷途知返,心甘情愿之后,再共享翻云 覆雨的美好。
炉火烧尽,他起身点上烛火,影影幢幢的火苗,照映着两人。
从杜少桓的怀里抬头,季筱柔觉得相当困惑,从来不曾在意过的人,却在最意外的 时刻闯进生命,左右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