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陪我骑马回去好吗?”
袁子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一匹白色高大的俊马系在槐树下。上马后,华德环抱着她的腰,手持缰绳,快速的奔驰在草原上。
寒风梳栉着她的长发,钻入她微敞的领口,察党到她的冷冻,他更加密实的抱紧她。
在这野花香气袭人的草原上,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
不是因为他,她一再的告诫自己,绝不可为这男人喜,更不可为这男人悲。
他只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绝不能伫足不去,她的心田没有多余的位置给他。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随着风贯入她耳里,有些幽远。
“想我们该如何结束这段不会有结局的感情。”她不得不实话实说,再拖下去,对他俩都没有好处。
“你对我动了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那也不是重点。”这个人到底会不会听话呀?
“回答我的问题。”
“请听清楚,那不是爱,是——”
“是情,”他很快的接口。“这就已经足够。”。
“别误会好吗?”袁子青发急了,但无从辩驳,只会越描越黑,“我们暂时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先考虑待会儿怎么避开众人耳目上到二楼。”
“怕什么?”
又来了,他老爱问她这种愚不可及的问题。
“求求你,千万别让旁人见到我这副放浪的模样。”她可不要丢脸丢到英国来。
“敢做不敢当?虚伪。”
华德的批评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痛得她这青春方炽的身躯,委实无力承受。
☆ ☆ ☆
华灯堪堪初上,詹肯斯宅邸已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络绎不绝的宾客,从英国各个地方赶来。
雪兰现自指挥佣仆们装饰大厅、书餐桌、擦亮银器,一切就绪后,她换上银灰色的丝缎礼服,裙子长长拖到地毯上,戴着珍珠串成的发冠,姿态优雅地来到大厅,和每一位远道赶来的宾客寒暄、叙旧。
过了一会儿,夏绿蒂也由乔治陪同来到大厅,她打扮雍容,优雅地揭着象牙扇,矜贵而和善地与客人们谈笑自若。“去问问雪兰,华德和袁小姐为什么还不见人影?”
“说曹操曹操到,瞧,他们不是来了吗?”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华德挽着袁子青双双出现在楼梯口。华德一身丝质剪裁合宜的银灰色西装,伟岸轩昂的和大伙打招呼。袁子青则舍弃了所有看起来华丽繁复的晚礼服,单单挑上这袭雪白真丝的泰式纱龙,耳畔颈间手腕,除了粉质细嫩的肌肤,没有佩带任何首饰。无瑕纯净的,仿佛出众的芙蓉。
詹肯斯家这些犹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超讲究门第身份的老古董亲戚们,纷纷交头接耳的打听,她究竟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新社交名媛。
夏绿蒂一见到她这毫无装扮的装扮,乐得眉开眼笑。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见到他们进门呀。”
雪兰也很想知道。
乔治的眼睛则是盯在袁子青身上,好久了,眨都不曾眨一下。
为什么邀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美则美矣却绝对不够幼齿,而且居然还是黄种人的女子来参加这么重要的晚宴?
华德很得意的向大家介绍他的“新欢”,来自台湾的“外交官”。“这是袁子青小姐。”其实她只曾在外交部任职不过两个月,就因为受不了官场文化而自动离职,但华德不这么说,这群势利眼的亲戚怕会翻出那不识相的狗眼。
难怪!宴会里别有企图的名媛,这才恍然大悟,来头果然不小,难怪华德会看上她。
大家本以为华德之所以带个亚洲女子出现,目的只是拿她来当挡箭牌,摆脱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未婚女子们,直到见他俩亲昵的谈笑低语,才明白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
“詹肯斯伯爵,好久不见。”一名头戴粉红花边帽,和长手套的女子,走向前来和华德打招呼。她就是渣打银行副总裁的二女儿,名叫安妮,身上流着一半贵族血统。
“你好。”华德非常客气的和的简短寒暄之后,就牵着袁子青的手,转到大厅的另一头。出席这类宴会,一向令他感到十分厌烦,尤其是与会的这些喜欢争妍斗艳,比较家世财富,完全大家闺秀派头的女性宾客们,更让他避之惟恐不及。
“呃,伯爵先生,我……”安妮话还没说完呢。
袁子青注意到安妮的笑容可掬在瞬间消失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已极的怒容,但,那怒容却是冲着她来的。
“袁小姐,快递公司,送来一个你的包裹。”
接过女仆手中用廉价包装纸包装的小木盆,袁子青不好意思当着众人和华德的面拆开,特意走到屏风后。会是谁专程赶在这时候送东西给她?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纯白金的尾戒。这是前年宋思齐生日时,她买来送给他的。
“旁边还有一张字条。”雪兰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
她惶急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
这只是个开始,你每延缓一天把钱汇进指定的账户,我们就会送还一样宋思齐的“东西”,例如指头、手、脚……直到我们拿到钱为止。
第七章
晚宴好不客易过去了一半,华德被通知去接一通重要的电话,而被那枚戒指搞得食欲全无的袁子青也借故想把自己关回房里,以沉淀纷纷扰扰的心绪。
“能邀你跳支舞吗?”一个穿着蓝色条纹西装的年轻男子,笑盈盈的挡住她。
“呃,我……”她心神恍惚地望着对方。“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
“一支舞就好,不会占掉你太多时间的。”男子没等她推辞完,就拉着她的手,滑入大厅前方临时腾空出来的舞池。
“我是汤玛斯,贵姓?”男子以合乎教养的礼仪举止,找着话题跟她聊。
“袁。”
“袁世凯的袁?”
这—问大大出乎袁子青的意料之外。她睁大眼,好奇的看着眼前轻搂着她腰身,红发碧眼,斯文俊逸的男子。
“不必惊讶,我是东亚近代历史学的研究生,知道有袁世凯这么一个人,是很正常的。”
接下来的五分钟,袁子青发现这个汤玛斯的确博学多闻。要不是心里另有惦记,她会有兴趣跟他多聊两句的。“我该走了。”她说。
“为什么?”一曲终了,汤马斯仍抓着她的手不放。“我舅舅还没讲完电话呢,你不等他?”
“你舅舅?”
“就是华德詹肯斯呀。怎么,你不等他?”
嗄!华德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外甥,这意味着他已经很老了吗?“我不需要等他。”她现在心乱如麻,哪还顾得了旁人。
“难道你不是他的女朋友?”问话时,他狭长的碧目衔着笑意紧睇着她。
“不是。”袁子青几乎是不经考虑就回答。她和华德充其量只是……只是……什么呢?为何突然感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真的?”汤玛斯兴奋极了,一个大回旋,快速地将她抛出,重又拉回臂弯。“你是在暗示我,我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我说我不是詹肯斯的女友,并不表示我就不是别人的女友。”够了,她再也没有兴致在这里翩然起舞,挣开汤玛斯的手,她拉起裙摆,转身就要离去,但汤玛斯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有意思。”他立即追上,以一个巧妙的舞步,将她强行拉回舞池。“原来台湾女孩都时兴脚踏两条船。”
“少胡乱揣测,”连续两个转身后,袁子青瞟见华德正好穿过珠帘,朝这边走来。“我之所以参加这个宴会是因为闲着无聊,而詹肯斯伯爵正好少一个女伴。”
没想到这个理由竟引来汤玛斯的哈哈大笑。
“你说我舅舅缺少一个可以陪他山席宴会的女伴?”
他的笑声其实颇好听,但不知怎么的袁子青就觉得很刺耳。“我舅妈要是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气得大发雷霆。”
“你舅妈?”袁子青结结实实的大吃一惊。
“你这人很有趣,每句话都非要重复问一次不可。”汤玛斯说:“我舅妈叫艾蜜丽,和我舅舅闹翻以后,就一个人搬到布莱敦去了。”
她怎么好像有挨了人家一拳的痛苦感觉?华德詹肯斯有没有结婚,是不是单身,关她什么事?
“闹翻是指他们离婚了?”明明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却还是忍不住想往下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嘿,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刚刚说过了,我不太舒服。”现在则更难受了,简直是双倍打击。“那,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必。”一直到明早以前,她谁也不想见。
“我坚持。”她走一步,汤玛斯就跟一步。
“你凭什么坚持?”真好笑,他以为他是谁,怎么英国男人都这么自大又难缠?
“凭我是今晚惟一一个有荣幸和你跳舞的人。”他笑得很真诚,洁白的牙齿和一双大眼睛看起来非常友善。
“汤玛斯,”华德的嗓音从两人背后响起。“可以把我的女伴还给我了吗?”猿臂一伸,袁子青转眼已落入他怀中。
汤玛斯无奈地双手一摊,泄气地走向其他的宾客。
“你听到了什么?”华德边拥着她随音乐翩然起舞,边冷郁地问。
“什么都不重要。”她悻悻然的说:“反正我又不在乎。”
“很可惜你不是说谎高手,你一定不知道你美丽的小脸上已经写满了在意。”他不怀好意地将唇移近她的脸,在她耳腮旁来回厮磨。
“笑话,我为什么要在乎你已经娶了老婆?”简直是欲盖弥彰嘛,袁子青小脸蓦然红了起来。
“答案已经在你的心里面。”华德很满意她的反应。“请相信我,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必解释,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这句话换来华德突如其来的,非常情色的拥抱,他的颈勾住她的,旁若无人的舔舐她的水颊,轻嚼她的耳珠子。
“停止,所有的人都在着我们了。”二十几度的室温,她额头的汗水却豆大豆大的往下淌。
“除非你心口如一,否则今晚你就得在这儿陪我满足大家狂野的想象。”他蛮横起来,竟比小孩子还不讲理。
袁子青焦灼地张望着大厅里,那些骄贵奢华的宾客忙把眼神调往别处,假装正在聊天,或欣赏屋里的摆设、名画,根本没发现这边出了什么事。只除了雪兰。她正好整以暇地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高脚椅上,兴致勃勃的观赏这出临时加进来的激情戏码。
“你再不停止,别怪我让你下不了台。”袁子青发怒地,一只脚已踩在他的脚板上,却没有发挥预期中的效果,华德随乐曲滑动的步伐并无因此而显出一丝丛紊乱。
幸好音乐在这时候终了,袁子青原以为这是逃离挟持的大好时机,没想到华德抢先一步,将她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昂首阔步登上二楼。
☆ ☆ ☆
将她放在弹簧床上,华德并没有采取任何不轨的行动,他和衣躺在她身畔,心事芜杂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过了数分钟,袁子青按捺不住地侧过身,想对他破口大骂,却见他以无比恳切的神色凝向她。
“你是故意把我带离那个场合的?”
“很抱歉,我不该让你感到那么为难和不自在。”他衷心地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那倒其次。”
“我的已婚身份才是最让你受不了的?”华德把眼光移往浓如泼墨的夜空。“不是这样的,我和艾蜜丽的确相恋过,但我们三年前已分手,从未有过婚约。”
袁子青将信将疑地咬着下唇。“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告诉我这些,关于你的一切,我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想用这种低级的冷漠跟我划清界线?”他低沉的语调饱含威吓。
“是你先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用一个一个去细问,她都可以猜测得到,人家会怎么批评她。情妇算是比较客气的批评了,尖酸一点的说不定认为她是供人豢养,毫无尊严的拜金女。
“我只是单纯的想昭告天下。”华德执起她的青葱小指,轻轻地放在嘴里啃咬。
“告诉大家我已经是你的女人?”虽能就某方面来讲,是有部分的事实,但她还是气得很。“我承认我对你的确意乱情迷,但,即使有了肌肤之亲,也不代表我们的关系将持续下去,这和‘你的女人’相去甚远,明白吗?”
“我不介意你要不要当我的女人,但我绝不容许其他人对你有非分之想。”这就是他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的目的。”
“我现在不跟你争执这个。”那个叫汤玛斯的男子是否有意追求她,也不在她的烦恼范围之内。袁子青拿出那枚戒指,仔细审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查看,究竟是谁把这枚戒指送到快递公司?”
“它对你有特殊意义?”
“唔,这是我送给宋思齐的生日礼物。”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瞧华德脸庞立即掩上的阴霾,他笃定不肯帮这个小忙。“在英国,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它对你二人别具意义?”根本不需要查,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华德凛凛的眼神,令袁子青在恍然领悟中,多了一分莫名的惶恐。
“不可能是他!”被匪徒捉去的宋思齐怎么还会有行动上的自由?
“不是他送来的,也肯定是他说出去的,他为什么要说?”华德的逼问,冷箭一般刺进她每根毛发里,叫她不由自主的一阵惊心。
“他一定是被逼的,情非得已才……”不管她为宋思齐找着怎样圆满的借口,这事依然透着重重的疑点。
“到现在你还对他坚信不疑?”多么令人痛心的深情,华德嫉妒得两眼泛起红丝。
“我别无选择。”解救宋思齐是她伦敦行的主要目的,要是不相信他,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你还有我。看着我!”他挺身,将她的脸孔移向自己,用犀利的星芒将她紧紧的圈住。
“我对你一无所知。”他俩的关系仅仅维系在薄弱的肉体纠葛上呀。
“你想知道什么?”他自信关于他的一切,无不可对人言。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尽早救宋思齐脱离险境,然后一起回台湾。”袁子青不敢直视他吃人般的炯炯双眼,忙将脸孔侧转向一旁。
“很好,那你要如何偿还那二十万英镑?”人财两失,这么不划算的交易谁也不肯做吧?
对哦,他不提,她倒是把人家的大恩大德忘得一干二净。“等我回台湾复职以后,赚了钱再分期偿还给你,行不行?”
“连本带利?”华德怒火中烧,就差没咬牙切齿,当场把她捏死而已。
“你没说要付利息的。”折合台币一千万的利息,是多大一笔数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