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怎么说?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吗?”心恬还是不说话,这令易齐更加地紧张起来。
其实他根本就不担心小杨那边,他担心的是眼前的梨心恬。她这么沉默,是不是真的听到他和江鸣远的对话?她生气了?
这回,心恬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眼神平静而柔和。
“他们已经在上妆了,我们也快点准备吧。”
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恬一度以为那是别人。
这个妖娆的女人是她吗?这身衣服好漂亮,酱红色柔滑的贴身衬衣,外面是金色细管串成的古埃及镂空长礼服,这个妆令她看起来很妖媚,像勾人的狐狸,易齐把她成功地塑造成古代女神;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的眼神看起来好哀伤、好寂寞──
神经,谁是她的男朋友?
他怎么这样说?难道当她男友很丢脸?
江学长嘲笑她,这她不在意;她在乎的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居然不敢承认她?!
在同事面前,他说不方便公开交往,要她体谅他;如今,在老同学面前,撤下了老板的身分,他还是照样和她撇清关系。
他真的爱她吗?她再也没有把握。
然而心恬并不怪他,一点也不怪他。毕竟自作多情的人是自己,总不能强求对方回报什么。
她只是心痛,心痛得难受──
易齐从她身后走来,他拿着黑色及胸的人造长发,缓缓站定在她身后。
“很美。”他说。
再美,也无法抓住你的心。
心恬幽幽地凝望住镜中的他,然后坐下,让他为自己添上妩媚动人的长发。
“今天,我会让你大放异彩。”易齐对着镜中的她,温柔地许下承诺。
今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从前的梨心恬。他有能力改造她,他早该这么做的,而他现在必须要补偿她。
负责控场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轮到他们这组Stand by了,于是易齐小心地扶起她,陪着她到指定的位置等候上场。
这时候心恬忽然紧张起来,她的双腿忍不住强烈发颤。这里有好多专业的模特儿,她们的举手投足都那么地自信优雅,她怕自己会毁了易齐的作品。
察觉到她异样的脸色,易齐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暖暖的感觉霎时盈满她胸腔。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看着你,别怕。”他给她力量,他粗糙的大掌温柔而有力地紧握住她的。
心恬果真停止了颤抖,但是,她却转过头,无言地红了眼眶。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温柔?他根本就不爱她──
比赛结果公布了。
杨育丞兴高采烈地到处寻找易齐,最后,他在会场门口找到他。
“易齐,恭喜你,最高分入围ㄟ!”他兴奋地抱住他,感动得想要流泪。
太棒、太完美了!
他全程都看见了,舞台上的心恬简直美得令人晕眩。那身璀璨华丽的异国装扮,让她看起来就像古时候的绝代妖姬!可是在款步轻移之间,她眼底所流露的淡淡哀愁,却令在场所有的人为之怦然心动。
ㄏㄡˋ,害他到现在都还很激动ㄋㄟ,这两个人的组合简直是霹雳无敌。
“易齐,我们去狂欢庆祝,我们两组人马都成功入围了,应该要好好犒赏自己一下才行。”杨育丞呵呵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去吧,我想进公司一趟。”易齐转身要走。
闻言,杨育丞的笑容僵在嘴边,他用力瞪住他。
老天,他到现在才发现易齐的表情不对,这个抱走了第一名的男人,看起来就好像被倒了一千万一样!
“喂,你还好吧?出了什么事了?”他拦住易齐,担忧之情全写在脸上。“小白兔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他转头,搜寻着另一张脸孔。
他们俩现在应该是最开心的时候,为什么只有易齐一个人在这里?
易齐没回答他。
他的心死了,在心恬红着眼睛离开的时候,他的心也一起跟着摔进了地狱。
小杨还在追问,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第六感向来和女人一样敏锐。
“易齐,你老实说,你和心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突然间严肃起来。
易齐瞪着大门,缄默很久。
第十章
心恬消失了整整一个多礼拜。
她回东部老家去了,看望家中的长辈,然后又搭火车绕南回到屏东,再换车到垦丁去度了几天假。
她从来没一个人旅行过,但她听说这是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所以尽管害怕,她还是勇敢地尝试了。
她的初恋,因为对彼此认识不深,因为她爱得太盲目、太自以为是,所以短短两、三个月就夭折了。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够用心,凭她的真诚,一定可以打动易齐,让他敞开心胸接纳她。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很想知道,当易齐一再地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知不知道她的心里作何感想?或者,他从来就没在乎过她这个人,所以更别提会担心她的感受?
心恬失笑,为自己盲目爱着一个人的行径感到害怕。
她不会再这么傻了,被一个人背叛的感觉如此难受,她没勇气再试一次。
尽管,她常在半夜里喊着某个人的名字,然后全身是汗地哭着醒过来;尽管,在海边看见热恋中的情侣时,她会无端地感到落寞。但是,这样总好过一颗心平白去被人糟蹋。
所以,她彻底地断绝了和易齐的关系,她离开他的公司,离开她熟悉的台北,她逃到一个他找不着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在她离开的这段期间,没有人知道究竟她去了哪里。她也没有回公司办离职手续,还在三个月的试用期内,打通电话给公司人事单位就好了,何况,老板很清楚她为什么要走──
心恬在南部待了好几天,直到信用卡快刷爆了,她才拎着简单的行囊,搭车返回台北。
她一回到公寓,容容立刻开心地扑上来。
“心恬,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打你手机都不通ㄟ。”
“抱歉,我忘了带充电座。”心恬疲惫地笑。
其实,她是怕接某人的电话,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打电话给他,所以根本没开机。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松了口气,坐在令人怀念的老旧沙发上。住饭店虽然很享受,可是依旧不比家里自在,这里有她熟悉的味道。
她望了一眼容容,后者打从她进门后便一直瞪着她,表情很是古怪。
“干么?这样盯着我看。我可先说明喔,没有礼物,也没有土产,我已经宣告破产了。”
容容听了翻白眼。“ㄏㄡˋ,谁跟你要礼物了?大家都是穷人。”这么看扁她?
心恬呵呵笑。“那你干么一直瞪着我看?才几天不见,你这么想我啊?”
“是啊,我是挺想你的没错。可是啊,有人好像比我还要想念你喔!这几天啊,他打了不下二十通的电话找你,吵得我差点没把电话线给拆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呀?”
“──谁?”心恬浑身紧绷地瞪着她。谁会那么急着找她?易齐吗?
她的脸热了,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像在沸腾。她不该感到兴奋的,她明明都已经彻底的想通了,为什么还会心跳加速?
她注意到容容暧昧的眼色,于是她立刻深呼吸来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佯装没事的低头找起报纸。
“ㄟ,今天的报纸咧?你收到哪里去了?”
呵呵呵,容容笑眯了眼。看心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那男人和她关系匪浅。
哼,偷偷谈恋爱?!
她觑了心恬一眼,终于决定放她一马。她笑笑地说道:“好啦,不闹你了。那个人说他姓杨,是你公司的同事,他要你回来之后立刻拨电话给他。”
电话中,杨育丞的声音听来很激动。
“小白兔?真的是你?你跑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小杨──你找我什么事?”心恬有些忐忑。
杨育丞这么急着找她,不该只是朋友间的担心而已,他会不会是知道了她和易齐不寻常的关系,所以才急着想找她确认?他应该很生她的气吧?
杨育丞听到了她的声音,总算放下心来,并且尽量小心不去刺激她。
“小白兔,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出来谈。”
他们约在一间离她住处不远的咖啡厅,她一进门,小杨便朝她招手。
他起身替她拉开椅子,等心恬坐好后,他才招手请服务生过来。
“不好意思,突然决定离职,所以来不及通知你。”她低声说,不敢抬头去看那张过于亲切的笑脸。
“没关系的,你有你的苦衷。”小杨善解人意地说道。
心恬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真可怜,爱情这两个字真是害死人。
“对了,比赛结果怎么样?你们──你们都进入决赛了吧?”
呃──小杨略显尴尬。“是啊,都进入决赛了。”
心恬松了口气。“那名次呢?”至少,有前三名吧?
小杨低着头,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实在不想再提这件丢脸的事,但,这正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没有得奖,我们公司这次没有拿到任何的奖状,我们落选了。”
“嗄?!怎么可能?”心恬张大嘴巴。
怎么可能连易齐都──这不可能的呀!
小杨无奈地笑叹了声。“原本在初赛的时候,你和易齐那一组的总分最高,而我排名第七;可惜前几天决赛的时候──易齐并没有出现,他弃权了,所以,我们输得很惨。”
弃权?易齐居然弃权了?为什么?他应该很重视这一场比赛才对的,他为这场比赛投注了那么多的心血,而他竟然在最后一分钟放弃了?
“为什么?”心恬感到好难过,毕竟她也曾经参与过这场比赛,她真的很希望易齐能够拿下第一名的,他绝对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杨育丞重复她的话,他淡淡地笑了。“原因,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心恬,他是为了你才放弃这场比赛的,除了你以外,他不让任何人穿上那件礼服。”
为了我?心恬愕然。
易齐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既然如此,他现在的举动又算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她整颗心都乱糟糟的,她不明白易齐,真的不明白呀!
然后,她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小杨,你都知道了?”他不气吗?气她偷偷地和易齐交往?
小杨挥挥手。“你别紧张,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当初,我的确曾经嫉妒过你,也很气易齐;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想拜托你帮帮易齐。”
“我──我还能帮他什么?”心恬很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
拜托,别找她,她已经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任何的瓜葛了!
一旁,杨育丞缄默地望着心恬的侧脸。她看起来好冷淡,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易齐一刀两断了。不过,她的反应其实都在杨育丞的预料之中,早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忽然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哀伤、好烦恼。
“心恬,易齐他需要看医生,你劝劝他吧!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去,现在只有你能说得动他了,我拜托你,心恬,我想他一定会听你的。”
看医生?!
心恬并没有立刻抽回手,她脸色微白地蹙起了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杨育丞摇头,很忧伤地又叹了口气。“我前阵子去做健康检查,医生说──我得了爱滋。”
心恬怔怔地望住他,有好一会儿,她傻了。
爱滋?小杨得了爱滋?开玩笑的吧!
“我担心易齐已经被我感染,我想劝他去做检查,可是他不听。你走了以后,他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我想他现在连死都不怕了。”
死?!易齐会死?
心恬猛然一震,她回过神来。“小杨,你别吓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就算小杨得了这种病,他也不可能会传染给易齐的,除非──
心恬忽地脸色一白,除非──他们俩曾经上过床?!
杨育丞无奈地苦笑。“我为什么要扯这种谎来吓你呢?我比谁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还这么年轻,我的人生才走不到一半,我也不想得这种病啊。”
小杨说到这里,心恬的脸色已经白得骇人。
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杨,对不起。”她恍惚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想回去一个人静一静。”她拿起包包,慌乱地推开椅子,然后急忙地离开了餐厅。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小杨以食指和拇指勾起杯子,优雅地啜饮咖啡。
这女人,傻得多可爱呀?随便说说也信。
他怎么可能会得爱滋咧?ㄏㄡˋ,人家他到现在都还是处男ㄟ!不过,咒自己得病,这牺牲也真够大了。
易齐呀易齐,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咧?
晚上八点,同事都已经下班。易齐独自待在影印间里,惨白日光灯下,他对着碎纸机,将设计图一张一张地销毁。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完全没有心思工作,画出来的图都变成垃圾,堆成一座小山。
他从来不知道失恋会令人疯狂到什么地步,现在他知道了,他连最喜欢、最得意的设计工作都做不顺手,灵感全失,他简直生不如死。
他也曾经试着找过心恬,打她手机,拨电话到她老家去问,甚至开车到她公寓门口堵人;可是都没用,心恬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很彻底。
之后,他放弃了。他知道心恬有意躲他,就算他登报寻人也没用,她不想见他,搞不好她还恨死他了。
碎纸机嗡嗡地响着,他回头又抱了一叠报废的设计图,一张一张喂给它吃。
罢了!感情这种东西,他天生就是后知后觉。心恬走了也好,省得留下来给他糟蹋。
不远处,他的办公室里忽然亮了一盏灯,“啪”地一声引起了易齐的注意,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图稿,步出影印间,静静朝那开着门的房间走去。
握着手中的磁卡,心恬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正式办理离职,否则她根本就进不了这栋守卫森严的大楼。
此刻,整个十二楼办公室都静得出奇,员工们似乎都已经下班了,可是灯却没有全暗,这表示易齐应该还在加班,他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心恬轻轻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跨了进去。
里头没人,灯也是暗的,她摸索着墙边的电源开关,把灯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她所熟悉的景物,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空气中还有属于他的味道。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之下重回这里,心恬咬着唇,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然后,她看见了易齐为她所量身设计的礼服,它被挂在办公室的一隅,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奇异幽魅的光芒。
他竟然将它保护得这样好?这件衣服,他不拿去比赛,反而将它仔细地收藏在自己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