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可是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明天晚上你们一定也在‘红狮’狂欢,是不是?”
“当然,那就明天见了!”梅说。
“桑尼,你离开之后,依奥斯就安静多了。”裳妮说。
桑尼和梅开心地往“红狮”去,桑尼继续唱着“呕…呕……呕,她是中国女孩……”一直到老远都听得到,一路上听到的人,也都笑着多看她两眼。
回到旅馆,裳妮忽然有个点子,可以睡在阳台上看星星。想到就去做,把阳台上的桌椅挪一挪,那一张折叠式备床搬出去,刚刚好。为自己有这么妙的点子,称赞不已!
把枕头和两床毯子都搬出去,躺下来。温温暖暖的窝床,清清凉凉的夜晚,满天星斗的低幕,好像就垂在你眼皮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一阵凉风吹来,大滴大滴的雨迅雷不及掩耳地下来。今年依奥斯第一次秋雨,破坏了裳妮的好事,扫兴!
裳妮还是喜欢码头边的沙滩,没那么拥挤,自在多了。这天她在泳床上舒适地飘游着,放松全身的肌肉和神经,沉浸在宝蓝色的天空和大海中,只有一条泳裤在身上,原来人是可以这么无牵无挂的。
忽然睁开眼睛醒来,她已经随波逐流到另一个岩岸,四处张望一下,前方有大船行进的方向应该就是码头,还好不远。这一面岩岸颇为隐秘,几个大石头上有五六个男女都是全裸的,像私人的海岸似的,在这里潜水应该很棒,裳妮想。本来她想过去看看,怕没趣地打扰人家,就朝着大船的方向慢慢游回去。感觉才阖眼一会儿的工夫,这波浪还带她到真远的距离。
长时间的游泳和晒太阳,让她很疲倦,回到旅馆,倒头就爬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是饥饿难耐,加上今天“红狮"的录影带是老片《刺激)(sting),使她一鼓作气就冲上“红狮".
才六点,大部分的人尚留在海摊,大老远来依奥斯的人,没人曾在乎老片,裳妮自己想起来不禁觉得有些傻!达伦、克莉丝……一伙红狮的工作者在看电影和吃饭,像在家里一样。裳妮叫了一份希腊烤肉串和一份炒饭,达伦和克莉丝用讶异的眼光看她。
“裳妮,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我听说女人心情不好就会想吃东西,用食物来发泄。”达伦说。
“达伦,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快昏倒了吗?我今天游泳太久,让我很累。”
“你看起来总是神定气闲的呀!”达伦说。
“十分感谢,很动听。”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游泳到累?”克莉丝说。
她不得不老实说:“我在泳床上睡着了!”大伙哄然大笑!
“如果,我在十分钟之内等不到我的食物的话……可能我就真的心情不好了;”裳妮说,顺便催大厨赶快去厨房,不要在这听笑话了。
等大厨带着裳妮的晚餐出来,电影才继续放映,裳妮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大家的等候,等一下我请大家喝一杯。”
达伦说:“这才像话嘛!”
这是个怀旧的时代,老片、老歌、复古服饰,一切有年代和辈份的人事物都被人从记忆里搬出来传诵。对于一切旧事物的喜爱,可能是来自曾经的熟悉感,完全不陌生,无从产生抗力。就像现在这群年轻小伙子围着看《刺激>那是他们爸妈那一代的电影,上一代的事,没什么好议论,时间早已证明了是非和善恶,剩下的纯粹是老式的音乐和喜感。
馒馒有一些人进来晚餐,看到保罗纽曼(PauINewiman)和劳勃瑞福(RObertRedfOrd),都是一声惊叹然后坐下来跟着看。这两个男人的合作是无懈可击的魅力和经典,让女人着迷,男人欣赏。
桑尼、梅和尼克一起进来,很难让人不知道他们来了。桑尼看到是《刺激》,不得不发狂:“天呀!劳勃瑞福和保罗纽曼,全世界最酷的两个男人,全世界最酷的电影。我妈妈说,本世纪,除了登陆月球以外,最酷的事就是他们两人的电影”。
很容易想像桑尼妈妈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一定有桑尼的八分神似。大伙听了拍桌子叫绝大笑,然后继续围着看电影。
尼克在裳妮旁边坐下,“裳妮,你今天好吗?”
“很好,你呢?”
“不错!”
怕吵到别人,讲话时咬耳朵,有种难得的亲密。
“你也喜欢这两个家伙?”尼克说。
“尼克,你在开玩笑吗?到目前为止,我不知道有任何不喜欢他们的。我们是在说保罗纽曼和劳勃瑞福,而不是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或席维斯史特龙(SylvesterStallone),好吗?”
"我喜欢你说话的语调,就像美国人一个模样!”尼克笑说。
电影将近尾声,大伙更是聚精会神,不知道哪时来了这么多人?!
“珍妮呢?我有几天没看到她了。”裳妮忽然想到。已经好几次都是看到尼克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尼克说:“她走了。”
她讶异地看他一眼:“她走了?为什么?”
又过好一会儿,他才说:“她生我的气。”
裳妮不便再追问隐私,专心看电影。电影结束;大伙欢呼鼓掌,这里所有的人,都看过这部电影,还有这种赞叹和激赏,让人打心底佩服这电影的震撼力和功力。
“裳妮,你的法文踉英文一样这么好吗?”
“不,正好相反,我太依赖英文了,让我在巴黎快一年了,还过得跟观光客似的,英文阻碍了我的法文学习能力和意愿。”
“你也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吗?”
“没有,我没去过美国。”
“你的英文完全是美式英文,你知道吗?”
“我知道。”其实是满无奈的。“我想是美国文化在台湾的影响,甚至全世界都是一样,美国电影、影集、音乐……全盘的文化侵略,有很大的作用。”
“不可思议,你甚至没去过美国,你说话的语调和美国人一模一样。”
裳妮笑笑:“我在各处都认识美国人,因为美国人最随和、爱说话。以前在学校念书时,一个教授跟我们说起旅行的经验,他说,如果在国外,你一入觉得很寂寞,想找个人聊聊夭,找个美国人就对了!”
“真的吗?”尼克觉得好笑。
“是真的,他们从来不会让你失望:可能我就从中学得这美式的调调,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觉得很有趣!而且就像你讲的,你会吸取所有的优点,你并没有学到不好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尼克,这两天你正经地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觉得奇怪,好像不是你,变了个人似的。”
“我知道,我的朋友都说,如果尼克变正经了,就是有事要发生了…”
“什么样的事?”
“不谈这个,让我们去跳舞好不好?桑尼和梅明天就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那么你呢?”
“我还不知道,明天再说,我们去跳舞吧!”尼克拉着她的手到酒吧去。
今天显然大伙都想醉,才刚开始,已经七、八个一排的人仰躺在吧台上,达伦拼命一瓶一瓶地开,喂这些酒虫,满脸满身的酒。
桑尼戴着他那萤光绿色边的太阳眼镜,因为酒精,他跳舞的动作有些迟缓滑稽,活脱脱像一只大号的舞会猫。梅喜欢把她的头发扎个冲天炮,艳桃红的口红,也戴着她橘红色边的太阳眼镜,不时地张大桃红大嘴跟着唱又叫,像个简单傻气的庞克女郎。这两个人是佳偶天成,举世无双。
尼克陪着裳妮跳舞,他不敢跟她跳得大近,保持适当的距离。裳妮说:“尼克,你知道吗?我第一天到依奥斯,第一次进红狮的时候,你看我的眼光很诡异,我不喜欢。”
“我知道,很抱歉,那天我已经醉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珍妮从那时开始就生我的气。”
“女人总是比较敏感,偏偏男人是这么大意。”
“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知道,她知道我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
裳妮很意外,他在这时说这样的话。“像我这样的女人?”
“嗯!”尼克专注、深深地看她:“你知道,对不对?我被你吸引了,我控制不了自己。”
裳妮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假装听不清楚,混在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中。
第一天在船上看到裳妮,他们四人就在说她,尼克不大说话,珍妮觉得不对劲。晚上在“红狮”,醉了的尼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隐藏不了他的心甘事,盯着裳妮看,一直看,看得珍妮气愤,看得裳妮纳闷。
有人传过来一小杯酒,要裳妮传过去给桑尼。洒在裳妮手背上一点,一阵透凉,裳妮拿起手背闻,很特别的香味。
“很香是不是?”尼克说。
“嗯!”
"这是希腊产有名的酒,乌索(UzO)。”说着,尼克就叫达伦给他一杯。“你应该试试看。”
“不,我不喝酒的!”
“你不喝酒?”桑尼很讶异。“那你就更应该试试看。”
传过来一小杯,透明像开水似的,尼克大声嚷嚷:“裳妮从来不喝酒,但是她应该试试我们的乌索,是不是?”
“当然!”大伙一起过来起哄:“就一口喝下去,一杯,一杯,一杯……”
裳妮不知所措,大伙在等着看她一口吞下去。尼克小声说:“不要担心,亲爱的,这种酒很淡的,你会很好的。”
裳妮在应观众要求下,闭着气,一口就吞下那杯乌索。大伙一阵欢呼,继续跳舞狂欢。达伦每次都说这些人是舞会野兽(Partyanimals),不无道理。
“我觉得我好像吞了一团火,从喉咙到心脏到胃,我可以感觉到热度。”裳妮笑说。
“不要担心,希腊人把乌索当开水喝。”尼克搂搂她。
“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我陪你去好不好?”
“好呀!”
桑尼和梅已经在外面坐着聊,尼克和裳妮过去一起坐。
“裳妮,你觉得还好吗?l梅说。
“很好,谢谢!”
然后他们继续聊。“我跟梅说,我和朋友在牙买加
(Jamaica)玩的窘事。三更半夜,我很想尿尿,但实在很累,很懒,一直忍着。一早,他起来叫我:‘桑尼,桑尼,我要去游泳了。,我一惊醒,就尿在床上。我一直笑,然后跟他说我尿在床上,怎么办?他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他不管我;他去游泳。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后来打扫的妇人来敲门,我马上反应过来,跳到他的床上,然后叫她进来,跟她说,我的朋友竟然尿在床上,他很不好意思的出去了,真是糟!”
四个人笑得翻天仰地,桑尼说:“后来整栋旅馆的人都知道他尿床的事,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是天才,亲爱的!”梅笑得整个脸通红。
“有一次我要从纽约飞到洛杉矶出差十天,”这是尼克的笑话:“顺便可以度假,公司负责一切开销,所以有一个朋友跟我一起去,他只要出机票钱就可以了。洛杉矶有公司的人接机,我穿正式的西装,他是一身海边度假装扮。我们两人前晚狂欢太晚,第二天早上在机场就睡着了,一直到机场广播,他先醒来,叫我:尼克,广播在叫我们了,醒醒……,我从梦中惊醒,尿在裤子上了!时间又赶,我也没有别的裤子换,只有换上一条他背包带着
的沙滩短裤……”
桑尼笑得气喘:“原来上身穿西装,下身穿短裤,是你领导流行的,很酷!”
“我想你们俩看起来很喜剧。”梅说。
“喜剧?根本就是卡通!”尼克说:“你们没看到来接我飞机那家伙看到我时的表情,好像看到一场恶梦!”
裳妮感觉到乌索的酒精,飘飘茫茫的,她没办法也不想说些什么,她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坐在那傻笑。尼克偶尔握握她的手,怕在谈笑间疏落了她。后来索性把她的手留在他的手中把玩,她纤纤细细的小手。她试着收回她的手几次,都被他得意的捉住,握紧。
好动的桑尼和梅坐不住,又进去跳舞了。
“裳妮,你要去跳舞吗?”尼克像哄小孩一样问她。
裳妮自己知道是酒精使她不适,但她并没有醉,只是反应迟钝些。她想想,摇摇头:“不要!”她说的是中文。
尼克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裳妮一直傻笑,她知道脑袋有些茫,竟然直接反应说中文。尼克这时也会意过来,觉得裳妮茫得很可爱。他蹲在裳妮跟前,裳妮坐着,他趴在她腿上,握着她的手。
过一会儿,裳妮说:“我说不要,杂音会让我更头昏眼花,我不要跳舞,我不能跳舞。”她一句句,说得很慢而清楚。
尼克仰着头小心地跟她说话:“亲爱的,你想回旅馆呜?”
裳妮点点头:“嗯!”
“你觉得你可以走这么远的路回去吗?”
她看尼克像哄小孩一样跟她说话,觉得好笑:“这个岛就这么点大,你要走到哪里去?”
“好,你要我陪你走回去吗?”尼克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好呀!”
尼克搂扶着裳妮准备走,裳妮说:“我还没那么糟,我可以自己走的,只是比较慢而已。”
“好!”尼克放开她,牵着她的手:“这样好不好?”
“好,谢谢!”
她让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散步。路上还是川流不息的人,这是个热力十足的小岛。要走下阶梯的时候,他细心的搂着她,她没有拒绝,因为她需要。
“尼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希腊吗?”
“为什么?"
裳妮缓慢而清楚的说:“因为这些阶梯上的白线条,画在每一层阶梯,每一个石头上。希腊人是艺术家,天生的艺术家。”
“裳妮,你知道我没有醉,我知道你没有醉,我喜欢你,迷恋你,无可救药的!”
过一会儿,她说:“我认识你不深,你认识我下深,为什么你喜欢我?你是无可救药!”
“裳妮,可能你不相信,以前我也不相信,但是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这种感觉。”
"你喜欢你的感觉,不是我。”她慢慢他说。
他拿她的逻辑没有办法,他搂着她慢慢走着,他们像在讨论隔壁邻家的事般家常平静。
“尼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希腊吗?”
“为什么?”
“因为这些白白方方的房子,和蓝色圆顶的教堂,只有希腊人这么直接简单的表达他们的喜爱和情感,很可爱,是不是?”
“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日本吗?”
“日本?我不认为日本有这么可爱的房子和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