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别这样嘛,教教我,为什么你的恋情总能顺顺利利的呢?”小姿上前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
“我什么时候恋情顺利来着?”宋忆龄意外地望着她,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如果没有,你怎能每天写爱情小说?我每次看完你的小说后都会很感动、很崇拜、很羡慕……我猜你一定有非常多的经验,只是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想说看你写的小说也一样嘛。”
“谁说写爱情小说的人就一定得有很多恋爱经验?傻丫头,坦白说,认识你至今,这段时间我从没谈过恋爱。”
“怎么可能?对了,上回不是听你说有个不错的网友?”
“那只是个网友,仅此而已。”对Chris……若跳脱于精神恋爱,她其实并不敢抱太大期望。“你每天就窝在房里对着你这台电脑?不会觉得人生太乏味?”
“怎么会?我每天有很多事可以做呀。”
“每天重复同样的事,不厌倦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重复其实是一种幸福。不幸有很多面貌,但幸福则只有一个样子,比如说,你的他每天来接你上下班,周而复始地,你会不会觉得厌烦?不会,对不对?可是像今天,他一说不能接你下班,事情就不对劲了。对我而言,我有很多不知因何养成的怪癖,所以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即使每天重复着那些事,但都是我所熟悉的,做起来得心应手,至于太复杂的人际关系、太复杂的事物,一旦处理不当,自己头痛,别人也伤神,何苦来哉?”
“我不以为然。”
宋忆龄挑挑眉,等她进一步说明。
“如果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人事物,没有不停地去体验生命周遭的不同,那么人生还有何意义、价值、乐趣可言?”
“你所谓的体验是体验些什么?古代隐士的情操,想必你是无法了解的吧?其实单单思考也能体会人生,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修行。”
“天哪!我就在猜你大概是在轮回的时候忘了把脑子给进化了,有时候我真怀疑咱们是不是同年!”
宋忆龄抿嘴一笑:
“咱们本来就不同年。”
“哎——”小姿辞穷地挥挥手。“真是奇怪,每回跟你说话总会扯到这些人生大道理来,不讲了,我要回去了。”
“情绪恢复了?”宋忆龄早就知道她只是藉哭诉发泄发泄,说出前因后果,不过想得到“恩断情绝,错不在她”的认同罢了。“那如何处理这事,你心里已有决定了吗?”
“要分手就分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你真那么觉得?交往过这么多男朋友之后,你有发现下一个永远优秀过前一个吗?”
“当然不是全部都这样,但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一个最适合我的男人,我们都在寻觅着。”小姿露出如梦似幻的笑容。
显然,持续不断在谈情说爱的她,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太天真了。宋忆龄在心里轻叹,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小姿,如果可以的话,好好安定下来吧,别再浪费你的青春。”宋忆龄由衷道。
闻言,小姿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说真的,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不管过去曾经历了什么,有个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是不?”
宋忆龄但笑不语。
“算了,不谈这些,咱们去吃消夜?”
“每次都找人家消夜,你吃不胖,我倒连你的分一块儿胖。”
“别闹了,你这身材叫胖,想让那些真肿得不像话的女人撞墙自尽不成?”小姿表情夸张地说。“走啦,我想吃麻辣火锅,最好麻得没办法思考的那种!”
语毕,硬是将宋忆龄给拖出了门。
第十章
车子开回宋忆龄家的巷子口,远远就见一群人集结在马路边,个个都是一副由梦中被惊醒的恐惧模样;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话题全绕着方才的地震。
宋忆龄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脸,但并没见到自己家人混在邻居群中,一颗心不自禁地慌乱起来——
大体上看来,刚刚的震度并没对这附近造成什么伤害或损失,那爸妈弟妹全跑哪去了呢?出于本能的,她奋不顾身地边喊着亲人边往家里冲——
“妈咪?爸?……”
“忆龄!”
她动作快得令邵宗贤来不及阻止,只能赶紧追上前去。
进到屋里,一片静悄悄,宋忆龄打亮灯,一间间房搜寻,才发现……他们竟然都处于熟睡状态!
很明显的,刚才的天摇地动,并没将他们由梦境给晃醒,对于家人的后知后觉,宋忆龄委实捏了把冷汗,没有信仰的她竟也衷心感谢起老天让这个家安然无恙。
“幸好,一切无恙。”邵宗贤搂抱她的双肩。
“嗯。”安心之后,她的四肢竟然一阵发软,只得将重量依靠在他身上。
“不过这样是很危险的,要是有什么意外状况,他们根本来不及避难。”
“我也很伤脑筋,我们家的人警觉性一向不怎么样。”
“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将他们给叫醒?”
宋忆龄考虑一会,点点头。
“也好。”这条巷子的居民几乎全跑到外头去了,就他们有胆子睡得这么沉,等等会不会再晃可不敢保证,但人清醒着才好准备面对不可预知的余震侵袭。
一一唤醒大伙,他们个个睡眼惺忪,还搞不太清楚状况地埋怨着宋忆龄打断他们的美梦。“邻居们全跑到屋外避震去了,就只有我们家一个个睡得这么死!”宋忆龄既忧且气地开骂。
“大惊小怪!不过就是晃了几下嘛,瞧大伙这会儿不都还好好的?”弟弟小智咕哝。
“就是说咩。”妹妹小怡打了个呵欠,又往房里走。“我要继续睡去了,明天还得上课呢。”“咦?等等!”宋母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走到宋忆龄身边指着家中唯一一位陌生人的鼻子问:“你是谁?”
“他是我朋友,妈咪。”
“伯母,还有各位好,我叫邵宗贤,刚刚忆龄是跟我在一起的。”终于被注意到了的邵宗贤有礼地向宋忆龄家人问候。
“邵宗贤?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
“妈咪!我没必要每个朋友都得先向你报备吧?”宋忆龄有些慌了手脚,让邵宗贤在这种情况下与家人见面实在是她始料未及。
“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妹妹踅了回来,尖锐地质询。
宋忆龄一时语结。
该回答哪一个?朋友?还是男朋友?前者的界限他俩早已跨越,而后者……一旦承认,事情就不再这么简单便能打住,反而会有一堆问题接踵而至,其中一部分来自她的家人……
“事实上,我已经向忆龄求过婚了。”邵宗贤一脸诚恳真挚地代为回答。
“求婚?”
除了宋忆龄外,其余宋家人瞠目结舌地异口同声。
“你怎么回答?”宋父冲到了宝贝女儿面前紧张地问。
“我……”
“她答应了?”宋母知道问女儿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直接找这男的可能还比较快获得答案。“没有。”邵宗贤一脸遗憾,但并不放弃。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上网。”
“认识多久?”
“半年多了。”
“你住哪?做什么的?”
“我住台北,是个工程师,这两天刚好出差到高雄来。”
“家里有些什么人?”宋母一副身家调查模样,盘问着人家祖宗十八代。
“父母和一个妹妹。”邵宗贤始终微笑著有问必答。
“妈咪!”宋忆龄却听不下去,忙不迭喝止。
“我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宋母理直气壮,没住口的打算。
“伯母没错。”邵宗贤笑着应和,并以眼神暗示宋忆龄,没关系。
“我姊的事情你全都了解吗?”护姊心切的小怡也站到母亲身边来帮着问。
“该了解的应是都了解了。”邵宗贤不知她指的是什么,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小怡。”宋忆龄出声制止妹妹往下说。
对于此刻的状况,她没有丝毫心里准备,一切发展得过于唐突,就怕她还没坦白的事倒让家人给说溜了嘴。
“那么你能心无芥蒂地全数接受?”小怡才不受姊姊的吓阻。
邵宗贤的答案尚未脱口,毫无预警的,又是一阵天摇地动,重量、体积较为轻小的家具物品,全像被装了发条似的上下左右跳动,连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都像随时可能砸下来,吓得宋忆龄频频尖叫。
“先不谈这些,房子晃得挺厉害的,大家先到外面避避好吗?空旷的场地比较安全些。”他真诚地对宋忆龄的家人说。
“嗯,走吧。”一家之主率先离开屋内,大伙立即尾随。
邵宗贤不忘体贴地搂着如惊弓之鸟的宋忆龄往外走;而此举,宋母悄悄地看在眼里。
至于邵宗贤,他也发现到了,由宋忆龄家人对她的交友情形如此紧张且谨慎的态度来看,她曾向他提及的“过去”或许没他想像中单纯。
她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
但愿,她的坦白不会让他等太久……
在台湾而言,百年难得一见的强震,震垮了许多人的家园,也震碎了许多人的心……
这次的震央在南投集集,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由于事发突然,且在凌晨时分,许多人都还沉浸在梦乡,当房屋倒塌时,压根措手不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带走……
山移地裂、风云变色,一夕之间,美丽的城镇竟形同废墟,令人触目惊心!
台湾只是个小岛,根本无力承受那么大的撼动,震央之外,也是灾情惨重。
看着媒体夜以继日不间断地报导关于灾区的情形,那场景简直就像是战争——
因为生活在安定的国度,所以当新闻播报他国的战乱时,对宋忆龄而言,那只是一则新闻罢了,但没有想到在她生活周遭竟也会发生这样教人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来自地底的怒吼,宛如世界末日,而遭殃的其实不只有台湾,莫非是大自然已经对人类忍无可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救援行动渐渐改为搜救,被埋在土砾堆中的确实人数其实很难百分之百地确定,数字只是个统计出来的“应该”。
也许是那样的感同身受太过强烈,一时间,人人将所谓“同胞爱”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连种族、血统都不再重要,真的就像个世界村,所有人携手相连、齐心协力要共同度过这个难关。
然,就定义而言,“人性”指的到底是好或坏?
一场灾难,使人性中温暖善良的一面展露无遗,相对的,另外那自私贪婪的一面却也无所遁形……
那夜,认为应该不会再有强烈的余震发生后,整条巷弄的居民便纷纷回到屋内,毕竟隔天不是假日,该上班上学的还是得去,不养足精神不行。
稍后邵宗贤原打算找家旅馆休息一下就开车北上,但母亲竟出人意外地留他暂住一宿,而其他人也没反对,只默默地各自回房。
如此看来,她的家人似乎是接受他了对吗?呵,这急转直上的情势,她还真有些消化不良。“宗贤?”这是宋忆龄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这些天他不方便上网,两人只好以电话联系。
因为这次地震而严重受创的不只有建筑物、道路、土地等等,连电力也大受影响,高压电塔的倒塌造成南电无法北送,不得不对北部地区施行分区限电。
“忆龄?发生什么事了吗?”邵宗贤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没有啊,没发生什么,为何这么问?”宋忆龄被他给吓了一跳。
“没事就好,因为我第一次接到你打来的电话,还以为怎么了。”
“喔!非得有事才能打给你呀?”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邵宗贤赶忙澄清。
“呵,开个玩笑啦,我只是要告诉你,照这情形,中秋节我不上去了。”
唉,以往的中秋是月圆人团圆;今年中秋则很遗憾的,月圆依旧,但许多家庭却因此次震灾而天人永隔,再也难以团圆了。
“嗯,另外再找个机会好了,中部道路坍成那样,太危险了,你来,我也不放心。”
“那如果你有和其他人联络的话,就帮我说一声吧。”
“OK。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但勇气不足……”他忽地支支吾吾。
“什么事?”
“你爸妈……对我印象如何?有说我什么吗?”他的问题像是瞬间往她心底注入一股暖流——他会那么在意她家人对他的看法,不正代表着他很重视她?“他们没说什么,但我想他们对你的印象是很不错的。”
“真的?那对于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们就是不反对了?”
“这个嘛……”她偷笑着,故意吊他胃口。
“怎样?”他紧张且急躁地追问。
“应该是吧。”
“你真坏!害我的心像搭了一趟云霄飞车!”他佯怒道。
“呵呵……这个嘛——”门外忽传母亲的叫唤声,宋忆龄于是为谈话作结:“宗贤,我妈咪大概有什么事找我,就这样了,改天再聊。”
“那你快去,但先啵一下。”
“啵——”一记响亮的啵,没等他的回应,她便挂上话筒,赶紧去开门。“什么事?”
“杨家的人找你。”
“谁呀?杨启犹?”为何妈咪的神色看来如此凝重?
“出去就知道。”
随母亲进到客厅,令宋忆龄万万想不到的,坐在沙发里的人竟然是杨启犹的母亲与弟弟!是错觉吗?为何他们两人的神情竟与母亲相同?
“你们怎么会来?发生什么事了?汉汉呢?”宋忆龄反射性地以为是孩子出了事。
“他好好的在家里,只是今天来找你不太方便带着他。”杨启犹的弟弟答道。
而杨母的眼眶已忍不住地发红,里头泛着一丝泪光。
“到底什么事?”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只是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该让你知道一下……地震的前一天,我哥刚好到台中出差。”
“台中?”听到这,宋忆龄对他接下来的话已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不幸的,他住的那家旅馆在当天晚上也因承受不了强烈的震荡而倒塌了,他……没来得及逃出来……今天……我们收到警方的通知……救难人员找到了……他的尸体……并从他皮包里的身分证……确定了他的身分……”说到后来,他也哽咽得几乎难以成语。
宛若青天霹雳!宋忆龄整个人霎时僵住——
“忆龄……”宋母站到她身后拥紧她,给予无言的抚慰。
“地震当天……我的一颗心就惶惶……难安……但我一直安慰自己……说启犹不会有事……他一定会逃过这一劫……我一直在等他的电话……没想到……没想到等到的居然是……这样的消息……”杨母的嗓音悲恸喑哑,语毕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