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如山的公文让司徒青魁埋首办公桌一个上午,连眨一下眼的时间都没过了下午,他又赶赴主持三个会议,直至太阳下山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回家迅速冲个澡,便匆匆赶至大冢堂。忙碌一天只许多延着的工作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他早耐不住脑中魂牵梦萦的倩影,不顾一切会佳人了。
可是,当他驱车抵达目的地时,简直不敢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
前一天仍美轮美奂、生意盎然的宅邸,此刻竟呈现断垣残壁、花枯土焦、满自疮痍的惨状。大火肆虐过后的痕迹,是那么地令人触自惊心。
愕愣须臾,继而闪人司徒青魁脑中的是——
那美美呢!?
她有逃过这场灾厄吗?为何会无端起火?还有……还有那些人呢?
现场仍是一片混乱,消防车、警车、救护车、人群等将整个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司徒青魁挤过人群,拉住工一名警员心急如焚地问:
“请问有人伤亡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
没有?那就表示美美安全无虞喽?可是她现在人在哪呢?
举目四望,司徒青魁意图在人群中搜寻安美美的芳踪;但来回穿梭了几趟,却寻不着心中牵挂的人儿,一颗心像被提上下半空中,既急且忧。
忽地,他发现了那个平时挺讨人厌,此刻却很高兴见到他没事的跟班,一个箭步冲上前扯住他问:
“美美在哪?”
“是你。”丰皱了皱眉,此时对他的“情敌意识”仍高涨不下。
“你来干嘛?”
“美美到底在哪?”司徒青魁无暇理会他的敌意,只想知道安美美的下落。
“医院。”丰一面持续指挥动作,一面回答。
“医院!”司徒青魁大惊失色,感到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在医院?她怎么了?”
丰叹口气,双手插腰转过身来面对他,口气有些不耐烦:
“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她只是到医院照顾大姐头。”
将大冢虹姬与麻美救出火场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将两人送至医院;幸好医生说除了轻微吸人性呛伤外,并无其余烧烫伤,但仍得留院观察治疗且作静养,可是这里也必须有人出面处理,于是安美美便自愿帮他照顾大姐头,让他们赶回来处理善后。
火势在四十分钟后完全被扑灭,整座宅子已烧了三分之二,状况惨不忍睹。
一下子,数百人无家可归。丰与浩二紧急招来三位分舵主,将弟兄们暂时安排分散到分堂借住,并尽快进行家园重建。
“她受伤了?严重吗?”虽然对那鸭霸的大姐头没太多好感,但这消息却是他最不愿听到的。
“只有呛伤而已。”丰言简意赅。
“为何无缘无故会失火呢?”司徒青魁纯粹关心。
但丰听来却有些讽刺。
“我怀疑你的智商耶,当然是有人故意纵火嘛。”至于那个肇事者,他发誓绝对会在最短时间内将之揪出,而且要他为此举付出代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丰朝他冷冷一瞥。
“我最讨厌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人了。”
“喂,我是好意耶。”这人还真不是普通讨厌,居然这么曲解他的善意。
“哼,省省吧。基本上我们连朋友都不是,甚至可说是希望对方消失的对手,你凭什么想帮我们?或许你嘴上这么讲,心里其实正幸灾乐祸呢。”丰嗤之以鼻道。
“你——”算了,他何必自讨没趣?“那你告诉我美美在哪间医院?”
“哈,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丰睨了睨他,摆明不愿再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司徒青魁的目光化为利刀朝他背后射去,以平息胸口的怒气。
不说就不说,大医院就那几间,找有有啥难?只要他愿意,很快就能得知的。哼,那冢伙未免太小看他了。
就在司徒青魁离开后不久,“山口”的人闻风而至,山口雄司将有过数面之缘的浩二与丰招来询问——
“我一听到你们出事了,便马上赶了过来。大冢虹姬怎样了?”
“劳您费心,大姐头什么没大碍,只是受了点呛伤,此时人在‘永世会’。”
“我去瞧瞧。”山口雄司焦虑不已。膝下无任何子嗣的他,在上回听大冢虹姬唤了那句“叔叔”后,便真当她是自家人,将她疼进心坎里去,所以他无法容许她发生不测。
走了两、三步,他又绕了回来,望望周遭关切问道: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只好将大伙分散到分堂暂住。”浩二无奈地答。
“我那儿地方挺大的,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山口雄司声明支援之意。
“谢谢,我会将您的心意转告大姐头。若有需要,再麻烦您。”
“哪儿的话。”山口雄司摆摆手,“好了,我去看看丫头,你们忙。”
“慢走。”浩二与丰同时欠身,送“山口”一行人离开后,又各自分开忙。”
恰巧,坐在车内甫发动车子的司徒青魁适时见到这一幕,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的目的地铁定与他相同.油门一踩,便尾随而行。
* * *
“美美!”司徒青魁的瞳仁映入熟悉身影的刹那,开心地叫。
他跟着那两名保镖拥护着的老先生来到“永世会病院”,停好车,看他们进入病房,接着安美美走了出来。他没兴趣思忖老先生是何许人也,但他很高兴自己的判断无误。
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把抱住她,司徒青魁咕哝道:
“你害我担心死了。”
从惊讶中回神的安美美轻轻推开他,问:
“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你,结果……”司徒青魁耸耸肩,不想解释那一团混乱;神色一正,捧起她的脸端详。“你还好吧?”
“我没事。”安美美拉下他的手。“这儿不适合谈话,我们到外面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医院的小庭园,找了个凉亭坐下。
“美美,你心里有主张了吗?”司徒青魁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主张?”安美美靠着椅背,仰头遥望天际。
“难道你没想过以后?现在你们住的地方烧掉了,你是不是该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司徒青魁侧头直勾勾地凝看着她。
安美美摇摇头。
“这段日子大家都对我很好,现在发生这种事,我理应留下来帮忙。”
“这是表示你相信那个丰的话而不相信我,对吗?”
“不,我不知道,而且我还没想到以后该怎么办……”
“美美,你不想找回你的记忆吗?”
她的反应是白了他一眼,仿佛他在问废话。
“那跟我回台湾吧。”司徒青魁慎重地说。
“回台湾!?”安美美微愕。
“是呀。你的家人都在那里,回台湾让大家试试一起帮你找回失去的记忆,也许有用。”司徒青魁殷切地扳过她双肩道。
“可是……”安美美踌躇着。“可是我觉得我该为丰他们略尽绵薄之力,况且大姐头又受了伤。”
“她伤得并不重,若一定得要有人照顾她不可,她手下有那么多人,你何必去凑这个热闹?至于其它的,我想你能帮的着实有限。你何不以自己的未来为重,好好打算一下才是?”
什么话?好像她一无所长,充其量只能当只米虫似的。大笨蛋!就算他想游说她回台湾,至少也婉转一点嘛。
虽然他说得颇中肯,但却不中听。安美美噘噘嘴、又把头仰呈四十五度角不理睬他。
“美美?”她生气了?他说错什么?司徒青魁纳闷,心也因她那不寻常的情绪反应而七上八下。“怎样呢?你意下如何?”
“美美,回去吧。”
身后倏地响起一道声音,两人本能回头,看着丰由后方走到他们面前。
“丰,都处理完了吗?”美美站起身问。
“嗯。”他颔首,脸上已有倦意。
又是这家伙。老是这么神出鬼没,尤其偏爱挑他和安美美谈话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搞什么?司徒青魁拧眉,不悦地想,嘴也忍不住地出声:
“房子烧个精光,你们能回哪去?”
“我们能住的又不止那一幢;况且,我说的‘回去’是指你刚刚的提议。”丰直言。
会在这里看到司徒青魁实在有些意外,心想他本事还真不小。他却全无把握。
但听完他们的谈话内容,不知为何,他直觉应该让安美美照约到台湾去找寻她丧失的记忆;否则,纵使他现在留住了她的人,可她的心和自己的未来他却全无把握。
“丰,你要我回台湾?”安美美的面庞平静得瞧不出半点思维。
“我不希望你心里有所遗憾。”
“但我不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他对她的好是无庸置疑的,而她也并非冷面之人,所以她没法说走就走。
“放心,光‘大冢’手下的有少说也有上万,再加上‘山口’过来支援的,我保证烧毁的宅子用不了半年便能重建完成。”丰给她一抹安心的微笑,拢了拢她的肩膀。
这亲密的动作在司徒青魁看来非常地碍眼。
“不然,咱们就以三个月为期吧。美美,你回台湾家人的身边,借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勾起被埋住的那部分记忆;三个月后,不论结果如何,你要留在家里或到这儿来,任凭你自己决定。届时,我们的房子大概也回复原貌了;至于你……”
丰转向司徒青魁。“为了公平起见,我希望你送美美回台湾后不要留在那里,而咱们的君子之争也以三个月为期;到时,美美有权选择要你或要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假如三个月后她两个都不要呢?”司徒青魁挑衅。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只有祝辐她喽。”丰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安美美甩甩头,不愿直视面前的两个男人。
“我不敢保证三个月的时间能改变一切。”
“这是一个没有束缚的自由之约,我们三人只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纵然结果不如人意,但求心安理得、了无遗憾,如何?”丰一身坦荡荡、豁然开朗地征询另两位当事者的意见。
“我没有异议。”司徒青魁爱理不理地漫应,其实心里正悄悄地盘算。
安美美来回看了看他们,轻咬下唇,兀自考虑了好半晌才答允:
“好吧。”
“那就一言为定喽。”丰伸出右手。
“一言为定。”司徒青魁唇角暗噙起一抹老谋深算的浅笑。
“一言为定……”安美美也跟着轻轻叠上右手掌心思却充满了忐忑与不确定。
* * *
医院的深夜,夜阑人静,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大部分的人皆已沉人梦乡;尤其是病房内的患者们因需要充分的睡眠,都沉沉睡着。
但是,这个夜里却有一道黑影飞快闪人一间病房;其影像之庞硕,与行动之矫捷委实不成比例。
病房内的床上躺的是一袭纤纤玉影,巴掌大的脸庞白皙如纸,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不到一六O的娇小身子则埋在厚厚的棉被下。
黑影无声无息地移近床边,检视床上人儿片刻,才轻唤:
“麻美。”
床上人儿蠕动了下,并无转醒,黑影于是再唤了一声。
这回,两排扇子般的睫毛动了动,然后黑亮加星子般的瞳眸缓缓睁开;一见床畔之人,又惊又喜地挣扎起身,却无力地跌进来者结实的双臂中。
“别动,麻美,躺着就好。”
“风介,你怎么知道我——”
男子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双唇。
“你受伤了,别多话。”
麻美偎进丈夫怀里,情不自禁地想解释:
“对不起,风介。其实我并不想要‘大冢’的权利、地位、金钱,因为那些东西全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重要。三弟的死让我很难过,也很内疾,我不想……不想再伤害大姐和大家了……”
因为轻微的呛伤,麻美的声音显得有些粗哑;而一下子又讲这么多话,让她的喉咙吃不消。”
“别说了,我了解。”风介亲吻她的额头,安抚道:“宝,只要你喜欢,我全都依你,嗯?”
这么多年来,麻美从没有一次单独离开过他身边。所以当他发现她不见时,心脏差点吓得跳出胸口;继而一想,便猜出了她的去处。
“真的?”麻美喜出望外地紧拥着丈夫。
“真的。从今以后,‘大冢’永远是你大姐的,我不会再出手了。”他在她身畔起誓。
“风介,谢谢你。”麻美眼角滑落喜悦的泪水。
“傻瓜,原本我以为只要你大姐和弟弟都不在了,‘大冢’便可名正言顺地属于你。如果你不喜欢,早一点跟我说不就行了。”他百般宠溺。
“我现在知道了。”不,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的一切不择手段全都是为了她。她何其有幸得爱如此,夫复何求。
他嗜血残暴的本性每回一到了妻子面前,往往自动化作满腔柔情;只因她是他这辈子唯一最爱的女人,伴侣,他颇满意自己个性中的这个双重面。
“走,我们回家吧。”他主动为她拔掉点滴针管,随后横抱起她。“既然我们回日本的目的取消了,那改去旅行如何?”现下全以妻子的快乐为重。
“当然好。”麻美双手揽紧丈夫的脖子,将头靠在他肩上。“这次我想去澳洲玩,行吗?”
“那有啥问题。”他给了她一记缠绵深长的吻。
这夜,谁都没发现黑暗中有道仿若野兽抱着美女的影子,趁着夜色自医院悄然离开……
第十章
司徒青魁将安美美送回她租赁的单身套房,预订三天后起程回台,而这段时间可以让她好好整理行李。
安美美一一浏览着、摸着屋里的每一样东西,试图在脑中搜寻曾有的熟悉感。
这里是她吃、喝、拉、撒、睡的地方,与她的生活密不可分,她怎会什么都记不得呢?
拿起一幅相框,安美美看着上面俨然是全家福的相片,一想那是她的家人,但却指不出谁是谁,不禁悲从中来,神色落寞地呆立着……
司徒青魁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故作幽默道:
“虽然我不知道失去记忆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充当小厮任你传唤的。”
“不安、惶恐、无措……,好像以前的人生全白活了,”安美美似在怨怼老天何以如此对待她。
“会恢复的,我相信时间能治疗一切。”司徒青魁有自知之明地收起他那一点都不幽默的幽默感。“我去冲杯茶。”他记得她不爱喝咖啡。
安美美瞪着他兀自进入她的厨房、使用她的东西,不一会,端了两杯芳香的茶出来,她本能地接住他递过来的其中一杯。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东西摆在哪?”
“茶叶不摆厨房,难道还摆房间?”司徒青魁笑着她有些小题大作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