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屠影认真地望着她。“即使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论每个人怎么变,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对不对?”
段受撇开脸,对他的动之以情不以为然,一副吃了秤铊铁了心的模样。
“你当真那么狠,完全无动于衷是吗?”
她还是不说话。
“好吧,既然你决定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屠影将话搁下,便转身离开。
关羌见他回来,马上就问道:
“搞定没?”
“搞不定。”屠影漠然地说:“我们走吧,少她一个,还不至于误事。”
“该死的,女人就是心眼小!”关羌喃喃咒骂。
“屠影说得对,咱们先办正经事去,想不想得通就得靠她自己了。”
此事刻不容缓,三个男人坐上车,迅速疾尘而去,打算掳下司徒黑魇那祸源……
司徒黑魇眉心微拢,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公文,内线电话嘟嘟两声,接着扩音器便传来秘书的声音:
“董事长,三线电话。”
“不接。”
“是殷小姐。”
“问问她又是什么事。”他不耐烦地说。
正为一宗合约伤着脑筋,哪有精神去理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约莫几秒钟后,秘书的声音再度传来:
“她说要亲自跟您讲。”
黑魇恼火,深吸口气,捉起话筒,按下三线:
“什么事?”
“今晚可以早些回来吗?”
“我很忙。”
“尽量,可以吗?拜托。”殷绮柔声央求。
他沉默了半晌才勉强道:
“就尽量。”
被挂了电话的殷绮柔还拿着话筒,因为抓得太紧,使得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只要一想到晚上即将发生的事,她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前几天借故将管家给辞退,司徒黑魇并没有表示不悦或其它意见。本来嘛,管家因为她的需要而存在,既已不需要,当然就辞退喽,况且,以目前的情况衡量,那个欧巴桑的存在不但多余,而且铁定碍事。
终于肯放下话筒,殷绮柔一边微笑着,一边依计划行事……”
虽说尽量,但司徒黑魇还是忙到了晚上七、八点才回得了家。
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领的虽然是死薪水,但他们所拥有的私人时间其实还很充裕;相对的,身为企业家的他,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或许是成功的,可是谁能了解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得日以继夜的感受呢?
一个董事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突然自觉到,近来他似乎对董事长一职颇不以为然,以前的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些有的没的,难道……是累了吗?
开门入厅,那黑压压的一片令他有些诧异——
是他回来晚了,她等得不耐烦,所以回房去了还是怎么的?
正疑惑的当儿,室内霍然明亮,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欢迎回来!”
殷绮柔突地蹦出来。
“搞什么?”
“生日快乐!”殷绮柔说着,将手编花环套进他脖子。
“你怎么会知道?准是林秘书告诉你的。”黑魇没多久便猜到了答案。
“你怎会晓得?”反倒是她感到吃惊。
“当然,你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的。”他一语双关。
她没听出端倪,自以为天衣无缝。
“晚餐吃牛排。”她边说边点燃桌上的蜡烛,接着熄了灯。
“这么有气氛。”黑魇淡淡地说,灵敏的直觉隐约嗅到阴谋的气息。
哼,已经决定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殷绮柔甜甜一笑。
两人分别入座,黑魇不动声色地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不晓得你通常吃几分熟的牛排,所以我只煎了五分,味道还可以吗?”
“正合我味。”黑魇虚应道。
“太好了!”殷绮柔几乎肯定自己已经捉住了他的胃,对于这点,坦白说,她甚是得意。
“还有红酒呀,真是享受。”黑魇嘴角噙笑,心口不一地说。
“这瓶酒是顶极品,我有个朋友……”得意忘形而险些露马脚的她倏然住口。
“朋友?”黑魇佯装震惊。“你恢复记忆了?”
“不……是……是我最近才认识的新朋友。”殷绮柔急忙解释。
“喔。”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继而一脸关心:
“这么久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嗯。”她说着,又释出那最擅长的无辜沮丧的模样。
“没关系,就算你的记忆不再恢复,我也一定会照顾你到你有办法自力更生。”他说着连自己都感到虚伪的承诺。
殷绮柔睁大泛着水气的眸子,感动地望着他。
黑魇看着她,心里暗暗作恶,更有股冲动想撕下她那张脸皮。
老天简直岂有此理!造了几张相像的脸,安的心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林洁霜虽然个性沉默、冷若冰霜,但她从不做作,即便经历了非人待遇,依然洁身自爱;但这个与林洁霜相貌神似的女人,却是心机深沉、矫柔造作。
真是的,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给了这个女人这张脸?教人气结!
端起酒杯欲就口,忽见殷绮柔目光闪烁,心下旋即猜忖这酒也许加了料,晃了晃便又放下,明显看到她的眼神瞬间转黯。
“不喝吗?”
“我想先吃东西。”
“喔。”
疑心一起,黑魇对桌上的食物全没了胃口,刀叉动了动,却没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意思,只好以话语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则不疑有它,神情愉快地享用着滑嫩多汁的牛排,对自己的手艺相当得意。
席间,她不断邀他举杯,他总是敷衍般地举起又放下。
这么几次下来,殷绮柔几乎怀疑起他是否看穿了她的意图,所以怎么样都不肯动那杯酒。
气氛中飘着一丝诡谲,她的直觉告诉他: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又无法肯定。
假如……假如他发现了她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车祸、失忆,包括她的温柔体贴都是事先安排的、是假的,只为了一个杀他目的,他会怎么样?伤心失望?或是予以还击?
眼看A计划已行不通,殷绮柔心里连忙决定换B计划上阵。
再灌一口酒,殷绮柔双颊微酡,眼儿迷,柔弱的身形略显酣态而不支。
“没事吧?”黑魇表面关怀,心底却暗暗好笑她的作戏。
“没事,只是好像有些醉了。”
“真不小心,不会喝酒还硬是找我干杯。”他的语气里有些讥讽。
“我以为红酒喝不醉人的。”
黑魇悄悄翻翻眼,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陪她演下去,或者直接揭穿她的假面具,免得作恶太久而当真给吐了出来。
“魇,可以请你扶我上楼吗?我有些头昏眼花了。”殷绮柔轻声央求。
此话一出,黑魇再也忍无可忍。
“殷绮柔,你就别再演了吧。”
他冷冷的言词令她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她佯装不明白。
“关于你的底细,我已经一清二楚了。”他淡淡地陈述。
“你……”怎么可能?!
“是马仕生派你来的对不对?”他直接指名道姓。
“你调查我?”
“没错。有马仕生当后盾,的确花了我些许时间,但从一开始你的出现就很可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掀你的底才行。”
“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真教人又爱又恨,但下一刻还是不得不解决他……
“那当然,我以为你接任务时就晓得的。”他皮笑肉不笑的。
“你什么时候调查出来的?”
黑魇笑睇她,并不答话。
“原来你一直在耍我?”殷绮柔怒目相向。
“是你演戏演得太投入、太浑然忘我吧?”黑魇讥道。
殷绮柔哼了声,迅即掏出了备好的枪,指着他的脑袋瓜——
“那好,既然没戏可唱,你就认命吧。”
黑魇唇边始终挂着冷冷的笑意,面无惧色,神情自若,连瞟她一眼都懒。
他的满不在乎惹恼了她,她眼一眯,露出阴狠的眼神——
“别怨我,我会把那日与你在床上厮混的贱女人送去跟你做伴的!”
闻言,黑魇眉峰一挑,对她尖酸粗鄙的用词感到嫌恶——
“凭你也想对付她?”
明显的眨低更加刺激她的怒气,她哼了声,没多说什么,手指扣下扳机——
就在电光石火间,一颗平空而来的子弹打掉了殷绮柔手里的枪,飞出去的子弹因而偏了方向。
黑魇稍稍移动身体,避开那颗丧失了方向感的子弹,当然,他的惊讶并不亚于殷绮柔。
“这小子的命是我们的。”
三个英挺冷酷的男子大方地从门口进来。
黑魇瞥了眼他们,不由得啼笑皆非——
怎么?他什么时候起惹了这么一堆人想取他性命?他的大门跟百货公司的电动门没什么两样,想进来的人就进来,想出去的人就出去,简直形同虚设。
“你们是谁?”
“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吧?”巫蜞将脸凑近她,不怀好意地笑。
“做什么!离我远一点!”殷绮柔喝斥,忙不迭退了一步。
他们冷峻的外表与如此精湛的枪法,令她本能地察觉他们必定不是一般的黑道喽,那么,他们到底是何方恶魔?
正眼都没瞧过殷绮柔一下的关羌与屠影直接走到黑魇面前,睨着打量他。
被这么直勾勾盯视的黑魇一副无所畏无所惧的模样,相对的,他也在打量眼前这两人,视线尤其在关羌身上徘徊不去,总觉得他很面熟。
“你……”
“我是关茧的哥哥。”关羌读出了他的心思。
“茧她……”这三个男人这样来找他,绝非寻常,是茧出了什么事吗?
“你就要害死她了。”
“我?!”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她用自己的命抵你的命。”
“什……原来……怎么这么傻……”黑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晚她会问他那些有的没的,这些天不见她的踪影,他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唐突的求婚给吓着,所以避不见面,没想到——
“我可以见她吗?”
“她现在在一个你永远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可是你们一定晓得对不对?所以你们才会来找我。”
对于黑魇的机敏,关羌竟感到激赏。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们就不妨有话直说了。”
黑魇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
“我们会带你去见她,但同时你很可能必须舍弃自己的生命,愿意吗?”
屠影因为关羌加了那句“愿意吗?”而瞪向他,方才他们可没讨论到关于司徒黑魇的意愿问题。
事关生死,终究让黑魇犹豫了下,但关茧绝丽开朗的容颜一现脑海,即刻赶跑了那些不安因子,于是他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你就跟我们走吧。”
语毕,关羌转身往外走。
“嘿,她怎么办?”巫蜞见大伙要离开,指了指缩在角落的殷绮柔。
“你自己看着办。”关羌头也没回。
“喂——”
巫蜞看看大伙又看看她,接着毫不迟疑地一掌拍向她颈子——
猝不及防的殷绮柔只觉皮肤被细针所扎,浑然不知麻醉药已在瞬间蔓延全身,继而夺去她所有的意识……
料理完殷绮柔,巫蜞谨慎地检查一遍,确定她当真不省人事,才快步追上关羌等人。
第八章
被禁闭思过的第三天,关茧已经无聊到数起自己的头发来了。
这三天,她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其实房门并没有被上锁,只是她不敢出去;房里有些水和干粮,她一天一餐就觉得够腻了,更何况一天还得吃上三餐。除此之外,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
唉,教授当真是在处罚她,而且用这种令人忍不住要捉狂的方式!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她忘了把玫瑰给带来——
没有她的喂养,玫瑰们还活着吗?它们依赖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假如她最终得命丧于此,那么它们该怎么办?
她可没那么罗曼蒂克,把花儿枯萎硬想成凄美的为她陪葬……唉,可不可以请教授放她一天假,让她回去带她的玫瑰呢?她的玫瑰只饮她的血,与她共生了十多年,所以她若活着一天,就绝不放任它们不管。
这个念头一萌生,关茧一颗心便再也定不下来,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将念头化作行动。
有事请求而走出房间算不算犯规?
关茧衡量着禁闭思过未满一周便踏出房间而可能发生的任何后果,发现最糟也不过就是要命一条。
而死又有何惧?她前几天不是才抱着必死之心回来见教授的?如今只是将时间稍稍延后,不会有什么差别对吧?
深深做了个深呼吸,关茧缓缓打开门,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忐忑地了望四周,空虚的味道、宁静的气息……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感觉好空洞,怎么……以前她从来没发觉呢?
摇摇头,甩掉胸口没由来的窒碍,关茧选择了左边的走廊。
记得教授几乎是长年关在他的研究室里,他们从来也不知道教授究竟都在研究室里做些什么,只晓得那里对他们而言是个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越雷池一步。
研究室在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出入口只有一个——
或许那里对他们来说仍旧是不可逾越的禁地,但,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哪还有所谓的禁忌可言?
会恐惧、不安等等负面的情绪,说穿了,只有一个原因——害怕失去。
而既然已无可失,自然也就无所惧喽。
如果说,关茧曾因为好奇而无数次想像过研究室里的模样,却没有一个想像与眼前所见的现实是相符的——
偌大的研究室两旁,分别立着十只大型的圆形试管,试管里盛满透明的液体,但她不确定那是水或什么,试管上方有支塑胶管深入水中注入氧气,若硬要找个比喻,那就是“水族箱”;至于住在水管里的,并非鱼类,而是一个个看起来甫出娘胎的婴孩,婴孩的头、胸口和四肢都植满了细细的管线,像是在记录着婴孩的生长情况。
关茧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险些忘了呼吸——
这是什么?!教授把婴儿当热带鱼般养殖?!
“关茧!”
身后突来一句怒喝,关茧倒抽口气,吓得跌倒在地——
“教授……”
“你这是在做什么?!竟敢私闯研究室!”老者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吓人。
“我……”关茧张口结舌,震惊的魂魄尚未归位。
“你明知故犯,错上加错,该当何罪?!”老者一步步逼向她。
“教授……那些婴儿……”
老者走到了她面前,瞪视她片刻,继而叹了口气:
“唉,被你给发现了。”
“教授?”
“那些是死婴。”
“死婴?!”
“嗯,早产早夭的婴儿。”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呢?”
“通常早产儿在急救无效后,其父母大都会交由院方处理,我跟几家医院订了契约,他们一有死婴便会将其急速冷冻以保护死婴体内尚未灭绝的细胞,然后再以专机运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