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萦心风情万种的抿唇一笑,拉起她的手轻拍着。“小嫂子好风趣,逗笑了萦心呢!”她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一直想跟你说一声,若你不介意,让我来为你绣嫁衣吧,算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了。我的绣功虽然不挺好,但好歹拜过苏州神绣为师,再差也不至于见不得人。”这话真是太自谦了,身为苏州神绣林玉娘的闭门第子,楚萦心的绣功可是连当朝皇太后都大力称赞。
“我不是——”她试着重申自己的“清白”,但轻易就被打断。
“别担心,新嫁娘婚前的心情都是这样的,紧张得想逃吗?过一阵子就会好多了。”楚萦心细声安慰着。
呜呜……她是紧张得想逃没错,但原因绝对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样。
“二少奶奶,您怀里怎地捧着包子哩?”喜春丫环眼尖地发现。
“二少奶奶饿了吗?”喜夏丫环猜测道。
“二少奶奶还没用晚膳吗?”喜秋也皱着眉头发言。
“二少奶奶,您别吃包子裹腹,喜冬为您去厨房拿些热食过来吧。”贴心的喜冬建议道。
一堆“二少奶奶”轰得洛华头昏脑胀,一时半刻无力回击。
“碎嘴的四喜,知道二少奶奶肚子饿了还不快帮着去发落?以为嘴巴这样说说肚子就会饱吗?”楚萦心娇声笑骂完,领着四喜丫环朝她福了福身,“小嫂子,我跟爹爹约了要谈事情,得先离开了,你再忍耐些,等等要丫环给你送晚膳过来。”
洛华又只能看着一群人远去扬起的尘埃愣然。
“赏景?”
冷淡的嗓音突然响起,让她吓了好大一跳,本能的转头瞧去,这才发现尹琉星的父亲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
喝!好个神出鬼没。
“呃,您……您好。”好可怕,她身后明明是紧贴着池水,他究竟是从哪儿“走”出来的?“楚姑娘往那头走去了。”她比了个方向,记得刚刚那美姑娘说过正要与他一同议事的。
尹浩岚朝她点了点头,打算要直接离去,但临去前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踱了回来,皱着眉头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到在她发上瞧见了那支白玉钗子,才似满意的点了点头。
呃,怎……怎么了?洛华被盯得紧张兮兮。
“收好,别丢了。”他拉下右手大拇指上的一只白玉指板扔给洛华。
洛华手忙脚乱的接住,怀里的两颗包子还因此不小心落了地。
她饿了吗?尹浩岚又皱着眉头盯住一直滚到他脚边才停住的肉包子,不悦的视线仿佛那包子犯了多大的过错一样。
又……又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的端正站好,无由的受制在那张连尹琉星都害怕的冷脸之下。
“别像小孩子一样吃这种东西当正餐,不然就是到下个月婚期也养不好身子。”他语气轻柔,像在教训自己的孩子一般。说完,足不点地的飘然远去。空气中隐约还传来一句话语:“我会让人送点该在正餐时吃的东西来给你!”
可惜她已经没精神去反对这句听过至少四次的话,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成功反对过;脑海中尽是重复出现:下个月的婚期、下个月的婚期、下个月的婚期、下个月的婚期……下、个、月、的、婚、期?!
婚期?!这是什么意思?谁跟谁的?阿猫跟阿狗?阿鱼跟阿鸟?大黄跟小黑?管他谁跟谁,总不会是她跟……
噢噢噢,那欠扁找死又不要脸的家伙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婚……婚期?!难怪每个人见到她就是这般吊诡的反应,难怪有人要帮她弄婚礼、有人要帮她缝嫁衣、还有人捧着一堆价值连城的珠宝……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洛华侧身掬了些池水,喃喃念了咒语,泼水入地。愈是简单的占卜方式愈能得到卦象分明的结果,而她怎么解读都是——
“属于她的”婚礼正如火如荼……如火如荼……如火如荼的进行……
洛华当场硬化。
嫁给他?她从没想过!
老天,她不想欺骗自己,她是喜欢他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知道自己竟然在酒后把身字给了他也不后悔。可是,嫁给他?不可能、不可能的呀,任何人跟她都不会有结果的!她是巫子,一个私逃的巫子,代表的只有麻烦,永无止境的麻烦。族人们那超乎常人的耐性她最清楚,也许一时拿她莫可奈何,但就是倾全族的力量也会找出她的下落——最重纪律的巫氏一族绝不会轻饶私逃的族人,更何况她还继承了日巫子的封号,自己已有穷其一生都必须隐姓埋名的打算!
她在乎他,不愿意拖累他;他不知道巫氏一族的力量有多大,连皇室遇到重要决策时都得向他们请益,要是族人向朝庭施压,欲对她的家人不利,就是他们再有钱,也是应付不了!
不行的,得找他说清楚才行!她紧紧一握拳,打算找他把事情讲开,赶在事情还有反悔余地前把这一切闹剧都停下来!
“呯”才踏出第一步就遭遇阻碍,一声像是踢翻物品的声音教她本能的低头察看——原来是不小心踢翻了一只青瓷小碗。
碗是哪儿来的她没空去想,只是骇然的发现,不知何时起,由自己为圆心开始往外延伸,数十盘精致美味的糕点、小菜排满所有的空间,占满了每一寸草皮。简单的目测下,她想这些东西可能要四、五个男人才能完全装下。
多诡异!她竟然连一步也动弹不得!背后是偌大的池子,身前则是宽约五六步的食物大军,她被包围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包围了!
老天,她方才真有发呆这么久吗?久到地上都长出食物了——好吧,别闹了,她知道这些食物大军八成是那几个重复问她是不是饿了的人要丫环送来的。只是丫环们怎地这样,看见已经有人为她送东西来了,还是留下自己送来的那一份。哎呀,重点是——这下要怎么离开呀?!
她左顾右盼地想找个人来救她,可惜等了又等就是见不到一个人经过。
“人”到用时方恨少?
几刻钟之前还人来人往的,甚至庄子里的每个主子都教她巧遇了,差点要以为自己是恰巧来到了交通要道,可现在需要人时,偏又找不着一个人。
洛华不知所措的原地坐下,期盼好心的过路人能将她救离目前的窘境。
终于寻来的尹琉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好笑的景象。
“需要帮忙吗?”英雄救美的时刻,他出现得刚刚好呢!尹琉星悠哉的摇着扇子,隔着足足有好几步宽的食物大军对她有礼的问道。
问的不是废话吗?当然知道现在的场景看来很好笑,也知道这无聊的家伙肯定逮着机会又要大肆笑闹一番,可是绝不能一时冲动撵走他——至少也得等自己脱困了,再解决掉跟他的婚期之事。
原是打算叫他赶快想办法处理满地的美食,谁知一开口,这句话就不自觉脱口而出——
“你不生气吗?”话一说出就知问错,因为他变脸啦!
“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星眸一黯,原先的嘻皮笑脸全数消逝无踪。
她嗅到一丝危险的味儿,却又傻傻的问:“不会是关于……呃,我的吧?”究竟踩着了他哪条尾巴?快想快想,那人的脸色已经愈来愈难看,很有随时会冲上来将她拆解入腹的气势。
回想起先前恐怖的晕倒原因,巴不得将脑子里的东西全挖出来一条条细数过。前是恶狼后是池,进退维谷的洛华战战兢兢,竖着一根葱白指儿撑在额边,皱眉认真的在脑海里翻箱倒柜。
忽地,她骇然的发现——
他已经一脸发青的飞过来了。
第九章
呃,干嘛?干嘛?
莫名其妙被架回屋里、被抛上床、被堆了一坨棉被在身上、被摸头又摸脸的,洛华让人摆弄了好一阵子还搞不清楚状况,原本以为自己即将要被大切八块了,搞了半天是她多想,那忙得团团转的家伙看起来比她还紧张呢!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眉头皱得那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头疼?脚疼?手疼吗?你到底哪里疼你说呀!”
“我……我没哪里疼啊!”他的口气像她非要有哪儿不舒服似的,有点可怕。还有,“我才没有把眉毛皱得很……难看。”她嗫嚅地说。他现在的眉毛皱得才难看呢,倒眉凶目的。
“没不舒服作啥把脸弄成那样?很吓人的知不知道?”害他担心她是又要昏了还是怎样?
乱说,明明是他比较吓人。洛华撇撇唇儿,很不情愿的发现自己虽然不欺善,但原来也是个怕恶的人。
“恶人”尹琉星又再次开口吓人,“你那是什么表情?醒来了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乖乖待着你知不知道害我紧张得乱七八糟?以为你蒸发了,还是又被三脚猫给绑去了?搞了半天是被一堆不会咬人的吃食给困在柳池边,你耍宝啊你!欺骗我的感情你很快乐是不是?”
“把我关在房间里,好教我不发现你的诡计吗?”偷偷瞪他一眼。知道他原来只是担心,没真要将自己大切八块,也想起了才想找他详谈的事情。
“什么诡计?”尹琉星危险的眯起一对星眸。这女人究竟想栽赃他什么?
“婚——期——”黑着脸做什么?装得凶凶的就想吓跑她吗?她是为他好耶,不想他因为一时的神智不清而误了一辈子。
啧,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咧!“这哪是什么诡计啊!你住也住进来了,公婆小姑也都见过了,趁着最近大家都在,把婚礼办一办不也挺好——”
好是好,但有个最重要的事情没处理。“你没问过我。”
“你睡得跟只猪没什么两样,完全没知没觉,难不成要我摇醒你跟你报告?再说,这种小事也没必要费事问你吧?难不成你还会反对——”
“我就是反对。”
“为什么?”星眸一眯,往她瞪瞪瞪——
“我不想嫁给你。”回答得很直接、很不婉转、很教人心伤,也很让人怒发冲冠。
于是他怒啊怒,怒发冲冠。
雷声隆隆往她兜头轰下,“我都要娶你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气呼呼的俊脸仿佛写道:你要真敢讲出什么不满,看我怎么对付你?!
“我没什么不满,只是想再想想——”洛华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
“想?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你不要以为有什么反悔的机会喔我告诉你,你没后路了,给我死了这条心认命吧……”咦,怎么听起来像强抢民女的台词?啊,不管啦,尹琉星又喊:“反正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初十,我们成亲!”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耶,帅呼呼、俊棒棒的美人山庄尹二少,有钱有势、武功高强、玉树临风,是多少年轻女子心目中的丈夫人选呀,从六岁的娃儿到六十六岁的老妪,没一个不让他迷倒的,这么优秀的人选,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别这么冲动好不好?婚姻又不是儿戏。我真的觉得应该再给彼此一些机会好好想想。”她压着发疼的额际揉了揉,语气有些无奈。
虎目圆瞪,尹琉星“刷”地贴到她脸前,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还要想什么?”他边磨牙边问着。
洛华皱了眉,轻声说道:“想……该不该嫁给你啊!”
“想该不该嫁给我?!”他惊讶大喊,拔高的音调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震撼。“你借酒装疯要了我干净无暇、美丽动人、不知有多少人想染指的身子,合该是要嫁给我的,哪还需要什么理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辞随着偌大的音量在房里回荡一圈之后,持续往房外扩散而去……
噢,老天!
洛华把脸埋进掌中,窘极的呻吟着,真想拿块豆腐把这大嘴公当场砸死泄恨……
经过他这么大声放送之后,全庄里的人八成都知道他们俩已经……
还来不及羞愧而死,她又让人揪住领子从床上拉起。
“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又喜欢你,就能对我始乱终弃喔,”俯低的俊脸贴着她,摆出一副“警告你”的表情。“你既然玷污了我的身子,又对我那样这样又这样那样,把我啃得彻彻底底又干干净净,就别想拍拍屁股不当一回事!告诉你,你一定要对我负责,要不然我就把你打到屁股开花,然后剥光衣服浸猪笼!”
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不要脸的人了。
洛华无力的瞪着他,任他继续胡言乱语。
“小落花,你干嘛不说话,心虚了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大人有大量,而你只要娶……不,不是,嫁给我就好了——好不好嘛,小落花——”
他突然扑近她,把整个头脸贴在她的脸上东蹭西磨,开始使起他所向无敌的嗲功。
“好不好嘛,你不要抛弃我啦,我会很乖乖,任你打骂都不还手喔,而且我真的很有用处的咩,冬天会帮你暖被,夏天帮你凉席;你要想吃笋子我去挖,想吃鲤鱼我去卧冰;如果蚊子要叮你就叫它先来叮我,要是刮风下雨我就站在你身前帮你挡风遮雨……你真的不会吃亏的啦,相信我嘛,好嘛好嘛,小落花……”死缠活赖,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又是这蠢到极点的名字,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三个字如此情有独钟?小落花?突然有道模糊的心音窜入脑海,银眸一闪,她瞬间在脑子里捉出一缕难忘的记忆。
哎呀!原来他就是当年重伤的少年?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存在,原来他把自己那年为了摆脱他的纠缠随口胡扯下的十年之约当真了,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叫作“落花”——难怪就算他动用所有的关系仍找不到人。不过,她当年真有口齿不清到这种地步吗?她是叫洛华才对呀!
他脸上是笑着,仍是那种气死人的吊儿郎当样,可他的内心深处却有种说不出的混乱情绪;虽然心见能力已失,但心思敏感的洛华仍旧能感觉得到。是内疚、是担心、是懊恼、是紧张、还有些许不明的情绪波动,以及一种不知为何而生的坚持,纷纷乱乱的形成了她一时无法辨别的情绪。
那是什么?她不晓得,隐约知道这种情绪是因自己而生。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之间竟没发现有人正打算违背君子条款,动手动脚兼乘机揩油。
她这难道是在发呆?
尹琉星偷觑了眼早让他搂进怀里毛手毛脚的佳人,见她仍是绷着脸蛋不言不语,仿佛在思考国家社稷之大事,完全没空理会他。嘿嘿嘿,很坏心的偷笑了三声,然后贼贼、悄悄、无声的贴近她的脸,嘟起唇,轻轻往她唇上啄了下,“啾!”我闪——咦?佳人的粉拳、粉腿攻击竟然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