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手掌拍在他偷窥的眼晴上,虽然不疼,可还是很伤他的自尊心。
“呜,你打我,我我我——”他好伤心,小脚姑娘竟然对他动心动脚。
不小心的!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小动作!
他哇哇大叫:“借口,你一定嫌我跑得不够快,所以才痛扁我出气。可是人家已经很努力了嘛,天都还没黑,就快要到下一个镇上了耶,就是一路骑马也不见得会比我这样跑来得快!呜,我很努力了,你还不满足,你一定是贪心的女人,我阿娘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可是你又不是蛇,所以不能吞象,可是你又那么贪心,这么一说……难不成你想吞我?呜呜,我好可怜,被阿爹赶出家门也就算了,还遇到一个荒淫无道的女淫贼,逼我做牛做马也就算了,还想把我生吞活剥?呜,你不要掐我的脖子啦,要记得对我温柔一点喔……”
欠扁找死又不要脸——她今天总算知道为什么好友沁沁只要一提起他,就是这八个字。
拍拍他的头,她指头在他肩上写下安抚——
你乖,我会很温柔,快到镇是不?跑快点喔,快点到客栈就能休息了喔。她哄着。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认识他不久,但已经很能习惯他闲来没事的“发作”。
“这些都是甜言蜜语,你一定想要趁我放下戒心之际,把我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
她无言以对。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到底是怎样?虽然她听得不是很懂,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言辞,自然也没笨到回问他。
“你看你看,你默认了喔,我就知道,你……咳,小脚姑娘不要掐我,忘了我还在跑着吗?”用武之人最忌讳在运功时被掐住气脉,要是一个不小心,轻则功力暂失,重则走火入魔。不过以他武功之深,是不太可能有以上的情况发生啦,只是仍是不小心呛着,咳了好些会儿才顺了气。
是他的错觉吗?这姑娘刚刚似乎“不小心”压着了他颈后的穴道,才会害他呛咳不止。他怀疑的瞥她,可她仍只是毫无所知的打他的肩膀,警告他别闹了。
应该是误打误撞吧?他想。
毕竟一个缠足的姑娘是练不得武的。
※※※
小小的镇上少有外来客,仅在还算热闹的市集旁有着一间名为“常来”的小客栈。才进到客栈里,他们就发现了个不小的问题。
“只剩一间房?”尹琉星怀疑的问。不是他看不起这常来客栈,只是以往也来过几次,每次来不是见店小二拿着抹布打苍蝇,就是那胖掌柜独自趴在柜上打瞌睡,难得有客人上门来住房的,偏远小客栈突然住满了人,实在教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镇上挖出了黄金?
“是是。”掌柜搓着两只肥肥的手掌,紧张的笑着,肥孜孜的脸上还挂着一滴冷汗,一双绿豆大小的眯眯眼直往门外的某一点瞟着。
绝对有问题。
尹琉星缓缓一勾唇,笑得像牲畜无害。
“没关系,一间就一间吧,我家小娘子身体不太好,睡一间也好有个照应,无所谓。”他扶起了在椅子上休息的佳人,指示店小二带路。
有什么不对劲吗?她不解的微微侧着脸蛋,感觉得出他情绪的变化,像是突然间有了什么防备似的,但因为还有外人在,他没说,她也就聪明的没问,甚至没戳破他的谎言。任他扶着自己上了二楼,进了客房。
“客倌,这茶是我……我刚才泡的,很香、很醇、很……呃,总之您……您趁热喝了吧,我先下去了,您人老远来的,我就不打扰您了。”
待掌柜一离开,门才阖起,她即刻噗哧笑出。
老天,真是个不懂说谎的人哪,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到一句是从哪儿来的,再加上又没坐骑,掌柜的怎么会知晓他们是打大老远的来?况且听他这样结结巴巴地介绍那壶茶,就不相信谁还敢碰?
突地,一阵倒水的细响教她讶然的愣了下,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噜噜”喝掉了大半壶。老天,那水定是有问题的呀!这人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现在糊涂成这样?她愣然的不知如何反应。
“啧,跑了好几个时辰渴都渴死了,好不容易有喝的,竟然是搀了迷魂药的茶水,真是让人不得不抱怨。”他细碎的抱怨道,然后不解的看着她高举在半空中的手,“怎么啦?你也想喝水?可这是加了料的,不卫生又难喝,你还是忍着点,晚一点我再到街上去找东西来给你吃。”他还以为她也想要喝水。
呃,他,不怕那迷魂药吗?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尹琉星皱眉看她,“真的很渴吗?可是你喝了这个,会睡得跟小猪一样喔!”
怕爱玩的他兴致一来,真会倒上一杯给她尝尝,她赶紧摇手兼摇头,拉过他的手臂写道——
迷魂药,你不怕?
“怕什么?小时候常吃呀,每次我捣乱,我阿娘不是一把迷香弄昏我丢回房里,就是拐我吃下各种迷魂药,让她耳根清静一两天。那么多年下来,身体早有抗药性了,哪还能被这种一般的药给弄昏?”他理所当然的说,口气仿佛是天经地义,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了。
她不禁咋舌。这还真让人惊叹不已,怪异到极点的亲子关系。
“好了,别玩了。你换件衣服,梳洗一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休息。”
还要回来休息?她又呆了。
不会吧?她以为,既然知道了这里不对劲,就要想办法避开的!
“那当然,总得搞清楚是谁想找我们晦气的吧?再说,方圆数十里之内,也只有这么一间小客栈了,我从小娇生惯养,睡不惯野地,别想我会陪你露宿荒郊野外。”
怎么听来像他颇自豪自己的娇生惯养?她翻了翻白眼。
两人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他抱了她从二楼高的窗子跃了出去,直待吃饱喝足了,才又抱了她翻窗回来。大门不走偏爬窗,因为他说,要是店家知道他们没被迷昏,会没面子,心理会有受伤的感觉,所以“不得已”只好辛苦点爬爬窗子兼练身体——虽然她对以上的说法很不以为然。
虽然天才刚黑,但尹琉星顾及三更半夜里可能会有的“激烈运动”,就迫不及待想上床补个眠先睡饱再说。
可是……
她急急拉住他,在他手上写道——
你要睡哪里?
他瞧她一眼,语气里尽是理所当然,“有床不睡要睡哪?当然是睡床呀!”
你睡床,那我要睡哪里?
他又是理所当然地回答同一句话,“有床不睡要睡哪?当然是睡床呀!”
这白痴!她咬了咬牙。
床只有一张,只能有一个人睡!
带笑的眸里飘起一抹邪光,他痞痞的说:“我的睡相很好,保证不会抢你的枕头、不会卷棉被,更不会把你踢下床去,一起睡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的小娘子,你可能忘了,这房是我花钱租的,出钱的是大爷,我这大爷不睡床,难不成你要叫我睡——”就是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她不满的瞪视,他语气一弱,嘟着嘴喃道:“睡椅子就睡椅子嘛,作啥摆脸色?存心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咩?一定是嫉妒我的花容月貌,故意要扰乱我的美容觉计划……”没良心的小脚姑娘,鸠占鹊巢,活生生的例子!哼哼!
“咳。”说够了没有?这人!她警告似的轻咳,隔着面纱又瞪了他一眼。
“咳?受寒啦?瞧,都是你不乖乖上床才会受到报应,这下子知道错了吧?不过我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别太感动了。”他坏心的故意将眼不能视的她一把抛上床,还暧昧的横过身子要帮忙拉棉被。
他他他他……
突然让人从椅子上拦腰抱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惊呼一声,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一具身子压制住,慌张之中,她本能的手脚齐发胡乱的攻击他,却一个不小心踢掉了一只金莲小靴,雪白的罗袜在踢动间松脱了,小脚儿顺势踩上了他的胸膛,炽热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裹脚布温热了敏感的脚底,她又低呼,忙不迭地要缩回脚儿,没想到却教他一掌捉住!
轰!她当场吓傻了。
“好小的脚儿,活像菱角儿似的。”一只小巧的脚儿捧在手心,还不足整只手掌的一半大,只消五指一合,轻易就能握裹住。他一脸惊叹的欣赏着,并且以带着厚茧的拇指细细搓揉着,仿佛在感受着它的真实性,浑然不觉这是种多么亲昵的举动。
“让我拆开来看看,好吗?”他问着,感觉像是跃跃欲试。
回过神来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力的摇头,面纱下的丽容像要着火似的;长年裹在布稠里的娇嫩肌肤异常的细致敏感,小小的触碰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刺激,更别提像他如此无礼的冒犯!
贝齿咬着菱唇,她尝试着想要自他手上抽回小脚,他却不肯放开。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他正握着她一只小脚儿,她被迫必须朝他仰卧着,并且弓起抬高的一只腿,为此,她又羞又恼,娇软的身子还紧张的微微轻颤着。
他没真心想要侵犯她,她心里是晓得的,可是仍然有股被欺侮的委屈,她手足无措,也无从抵抗。
“呜……”终于,她发出一声无助的低泣,强忍的泪水再也关不住,纷纷自眼角沁出,凝成透明的泪珠滚落,泪水湿了粉颊、湿了面纱、湿了枕巾,也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尹琉星总算放她一马。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儿,懊恼的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没想要弄哭她的,纯粹是想逗弄她……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恶劣,甚至有些该死的心猿意马,要不是她突来的泪水,他很有可能做出一些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来,而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这神秘姑娘的长相!
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像个孩子。
“你……别再哭了。”
尹琉星有些烦躁的低喊,为了自己那教人失望的自制力。
她扯起棉被就将自己裹成一只布粽子,滚到床的角落里持续嘤嘤低泣着。压抑的泣音听来好心伤,仿佛要将这一段逃亡的辛苦化成泪水宣泄而出。
她不会说话,平常仅能以几句代表情绪的单音0来表达意思,而这一次的哭声,几乎是她所能发出的最长声音了。听着她无措的泣音,尹琉星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些熟悉,像是曾听过这个清婉的声音……他甩了下头,试图甩去这种古怪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该动用那从未遭遇敌手的口才好好安抚她才是,而不是继续在原地发呆。
何况,她的哭泣的确教他难受。
“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他试着回想每次妹妹那宝贝儿子哭泣时,她是怎么哄的?“别哭了喔,你乖,乖孩……呃,乖乖,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哭了喔!”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悄悄的把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他耐心的安抚着,难得正经的嗓音沉沉柔柔的哄着她,甚至还主动帮她拉好险些掉落的面纱。
“乖乖,不哭了,刚刚是我不小心的,不是故意要让你讨厌的,你可别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你不哭喔,小脚姑娘乖乖喔,哭哭会丑丑的,乖姑娘不哭……”
他像哄孩子般哄着她,持续地轻拍着她的身子,知道哭声渐止,直到她窝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中,心里某个角落搀入了一种连他也不明白的情绪。
第四章
尴尬。
小手儿揪着裙子扭来扭去的,指头几乎就要跟裙子打成了结儿。
昨晚的失态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尹琉星,还好一大早醒来那家伙就自动自发的说要出去料理一票整晚趴在屋檐上、吊在窗台外偷窥的黑衣老兄,和那个怪里怪气的掌柜,刚好省去了两个人见面的窘迫。
羞窘的捧住自己烧红的脸蛋,难堪的呻吟着,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丢脸到这种地步,大哭大闹也就算了,还哭到睡着在别人怀里……啊啊,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种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她不爱哭的。
事实上她很少有情绪失控的表现。掉眼泪是示弱与撒娇的行为,意义只在博取他人的同情,而不管是哪一项,她都没资格那样做。她还记得,年幼时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被告诫,她是独立,她必须是独立的。身为家族使命的继承人,打小她就隔绝在人群之外,她不得接触任何人,没有玩伴、没有亲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学习一切长老安排的课程,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书本上,背诵复杂难懂的咒言与阵法;她从没时间去想其他,不需要博得他人的注意,而事实上,身边也没有多余的人能够注意到她……所以,她不哭泣。
而昨晚,其实不只是因为他恶意的逗弄。
她明白的,自己只是借机在宣泄这些逃亡日子的辛苦,所以得寸进尺的利用他的怀抱,厚脸皮的赖着让他哄,所以她觉得丢脸。
噢,她老是在心里偷骂他不正经,谁知最不知羞其实是她才对!
“你不舒服吗?”
才听到他担心的嗓音,头上就有股温热的压力抚下,啊,是他的手,正温柔的摸着她的头。他的动作像在安抚一个小娃儿,却引出了她某种想要依赖别人的心情。
依赖呀,从小到大,她多想有个人能让她依赖……哎呀,她在胡想些什么?她猛然想起现在的情况,脸儿又红。
他回来了呀,可是她还没准备好,准备好如何面对昨晚自己丢脸的行为。
摇摇头,她有些害羞的低着脸蛋,长长的面纱几乎要垂到膝盖上。
“不是不舒服,难道你又饿了?我刚好有带吃的回来,你要包字还是大饼?”
突然发现这男人全身上下没一根纤细的神经。
原先的羞恼全让他一句话打到十万八千里远去,吐出了好长一口气,她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感觉像是自己难得一次的害羞却让人给恶意破坏了。心情有点莫名与复杂,原来他并不像自己一样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不饿。指上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将这三个字给刻进桌面一样。
尹琉星疑惑地凑了过来,“你肯定是不饿的,光看你刻桌子的力道就能得知。怎么了?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