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同样的,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不能否认他们今天会这么想,是因为有前例可循?之前那几个姑娘如果不先那么做,今天他们不会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的。翎姊,先侮辱女人的,是女人自己。」
「但她们并不代表所有的女人。」沈翎不满的反驳。
「但她们却和楚楚姑娘一样,是置身青楼的风尘女子。他们没理由相信楚楚姑娘会有所不同的,不是吗?就像你,你连楚楚姑娘的面都还没见过,就这么相信她,不也是因为十二姨娘给你的好感而影响到你的判断吗?」沈静分析道。
「我……」沈翎反驳不了,一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气呼呼的说,「我去敲锣。」说著,即往挂在盈袖楼门前的铜锣走去。
沈静知她怒气正炽,也不拦她,反正地看那严大公子有了那么多临时军师,想必已有了佳句,此刻揭题正是时候。
不意,这沈翎的手才触及锣棒,还来不及敲,就让人一把给抢走了手中的棒子,「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这铜锣放在这里有什么作用,我就想干什么,这还用问吗?」沈翎没好气的说。
「有我家大公子在,哪有你这臭小子答题的份?识相的,就快滚,别在这儿下知死活,吵了我家公子的兴致。」恶仆警告道。
[这可就奇了,这楚楚姑娘的铜锣放在这儿时就公开说了,只要能答得出题,即便是乞儿都可敲得,怎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铜锣成了你家公子的了?」沈翎不屑的说:「莫不是你家公子怕文采下如人,才要你们这般恶奴霸道得不准人敲这面锣?」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严嵩大学士的大公子嘛!谁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敢对我家公子无礼,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带头的恶仆一使眼,严家的恶仆立刻三面包围住沈翎。
突然,紧闭的盈袖楼大门,咿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了,走出一位年轻貌美的紫衣小姑娘,就见她大眼儿滴溜溜一转,然後,视线停在严大公子的身上,说道:「我家小姐说了,不管是谁,只要在咱们盈袖楼门前闹事,一律不接这位贵客,请各位公子们自重。」
只不过是个丫鬟就已经是如此绝色,楚楚姑娘本人不想即知该是如何倾城倾国了,这下可让严大公子更加心痒难搔了。
「你们听到了,还不退下?」严大公子下令道。
「是。」
「谢谢严大公子赏脸,奴婢代我家小姐谢过。」紫衣小姑娘巧笑倩兮的向严大公子服了一服,然後转向沈翎道:「这位公子可是要答题?」
「不是我,是地。」沈翎指指身旁的沈静。
「那么,就请公子说出第一句的下联吧!」紫衣小姑娘颔首道。
「小姑娘,刚才我家公子对句时,这小子一直等在一旁偷听,谁知道他是不是偷听了我家公子的佳句来用,不能让他先对。」恶仆抗议道。
「有这回事?这么说,严大公子也想好佳句了?」紫衣小姑娘慧黠的大眼溜向严大公子,「那么,就请严大公子先说出对句,之後,再由这位公于对吧!不知这[小犬乍行嫌路窄』,严大公子要如何来对?请说。」
「小猫钻洞嫌洞小。』严大公子神气活现的念出对句。
「那『井底蛤蟆青问绿」呢?」
「笼里公鸡黑对白。」
「『天做棋盘星做子 谁人敢下」」
「地做软床石当枕 大家来上。」严大公子淫笑道,同时得意引起众人的鼓噪喝采,「小姑娘,这对联我对出来了,可以请我进去了吧!」
「严大公子,请稍安勿躁,这位公子还没对呢!这位公子,请。」紫衣小姑娘面不改色的说,对严大公子下流的句子不作反应。
「[小犬乍行嫌路窄],我对的下联是[大鹏展翅恨天低」,[井底蛤蟆青问绿],我对[盘中螃蟹白映红」,[天做棋盘星做子 谁人敢下]这句的下联,则是『地做琵琶路作弦 哪个能弹」。」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爆出喝采,「好啊!」「确是妙句。」「当真是绝对……]
「好什么好,好得过我家公子吗?」恶仆见主人面色不悦,斥喝众人。
「自然……是严大公子的好。」屈服於恶势力,众人昧著良心道。
「小姑娘,你听到了,还下快开门,迎我家公子进去。」恶仆转向紫衣小姑娘。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待我请示了我家小姐再说。请两位公子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去问我家小姐的意思。」紫衣小姑娘说完,转身进门去了。
不消一会儿,就见她手上拿了两卷纸出来,「我家小姐说,两位公子对得都好,难分轩轾。因此又出了两道题,哪位公子答得出来,就是今晚盈袖楼的嘉宾。]
「若是两位又都对出来了,又当如何?」好事者问。
「我家小姐说了,若是两位公子责难分出高下,盈袖楼破例接待两位贵客,也是无妨。」紫衣小姑娘不慌不忙的说完後,将纸卷给摊开在众人面前。
就见红纸上分别题了,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守二川 排八阵 七擒六出 五丈原点四十九盏明灯 只为一身酬知己
众人一见尽皆哗然,严大公子更是看儍了眼,这是什么对子?
「两位公子,请。」紫衣小姑娘做了请的手势,示意两人可以动手了。
就见沈静微微一笑,上前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收西川 镇南蛮 东和北拒 中军帐卜金木土象爻卦 偏能水里用火攻
这下众人更是儍了眼了,可严大公子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严大公子?」紫衣小姑娘询问的看向严大公子,见他迟迟动不了笔,「那么,今晚盈袖楼的贵客就是这位公子了,公子,请。」
「慢著。」
「不知严大公子尚有何指教?」紫衣小姑娘问。
「你去告诉楚楚姑娘,今晚她若是不接我这个贵客,这盈袖楼大概就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严大公子阴沈的道。
[这……」紫衣小姑娘面露难色。
「紫衣,严大公子既然这么说,你就请他进来吧!」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天籁,听得众人为之神迷。
「可是,小姐,这位公子怎么办?」紫衣小姑娘间屋里的人。
「这位公子,楚楚这厢有礼了,公子的才学,楚楚万分钦佩,能不能请公子明儿个晚上再拨冗到盈袖楼来,让楚楚作东,也好向公子请益一二?」轻柔的嗓音怕是任何男人也拒绝不了吧!
只可惜沈静不是男人,「本来姑娘有所不便,在下是不好强人所难的,只是在下既是在今日侥幸得胜,似乎没有延到明日的理由。若是姑娘坚持非延不可,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似乎就不值得在下煞费苦心来见了。」
里面沈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後,才又有声音传来,「紫衣,请两位公子一起进来吧!」
「是,小姐。」紫衣小姑娘恭敬的向内应声後,转向外头,「两位公子,请进。」
第五章
严府
垂头丧气的严大公子从马车上走下来,身後的随从则一个个全灰头土脸的失了往常的威风。
「公子,您回来了。」门口的守卫见状,在他们一行人到达时,早打开大门候著,就怕一不小心给扫著了台风尾,那才叫冤呢!
严大公子连哼都不哼一声,气呼呼的迳自走进去,身後的跟班自然尾随在後,全进了门去。
等人全进了府,守门的四名护卫两两相对,「不是说公子今晚要到盈袖楼去吗?」
「是啊!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都说盈袖楼的楚楚姑娘重才不重财,难不成公子吃了她的闭门羹?」
「不可能吧!那楚楚姑娘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得罪咱们家公子?」
「说得也是,那会是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公子心情恶劣是事实,大伙儿没事离公子远些准没错,可下要像上回的阿豹,没头没脑就让公子给砍了脑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那才叫冤呢!」一人提醒道。
另三人一听,一股寒意由脊椎处升起,忙不迭的站回自己的岗位上。
说起阿豹,严府的下人没一个不记得,那阿豹也不过是闲聊时,说起严大公子什么,可真巧了,居然就让严大公于身旁的人给听去了,还一状告到严大公子那里,可怜的阿豹,连审都没审呢!就这样胡里胡涂的丢了脑袋。
严府下人因此人人引以为诫,不仅嘴巴闭得死紧,对严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更是极尽巴结之能事,不敢稍有得罪。
* * *
严大公子一进门,问赶来服伺的婢女,「大人呢?」
「回公子,大人正在书房办公。」
「知道了,下去,别在这里碍眼,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严大公子挥手摒退婢女,等婢女全退下後,一扫先前的不耐和丧气,转向身後的跟班说:「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到书房去套套老家伙的口风。」
「是。」跟班已经开始动手翻箱倒柜了。
信步往书房方向走,森严的守卫和奢华的布置,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是进了皇宫大内了。
「公子。」守在书房门外的是严嵩一手提拔的一品带刀侍卫秦雄,对严嵩忠心耿耿,也是严嵩的冷面杀手。
「大人在里面?」
「是。」秦雄恭敬的回道。
「让我进去。」
「是,公子,请。」秦雄打开书房门後,让出通道。
「我有事和大人谈,你别杵在这里,离远一点。」
「公子,职责所在,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你敢不听我的话?」严大公子怒道。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负责大人安危,不敢梢离左右。」
「放肆,你的意思是,我会刺杀大人?」
「公子请息怒,属下没有那个意思。」
「谁啊?」严嵩的声音由里头传来。
「禀大人,是公子。」秦雄立刻回答。
「让他进来。」
「是。公子,请。」秦雄作了个揖。
「哼!」严大公于瞪他一眼後,才进门去。
* * *
「世蕃,怎么会这时候来找爹,有什么事?」
「爹,你叫秦雄站离远一点,孩儿有事向你禀报。」
「秦雄对爹向来忠心不贰,你有话就说,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爹,防人之心下可无,这话下是你教我的吗?秦雄怎么说,也是外人,不能不防著点。」严大公子道:「何况,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让第三人听到比较好。莫非,爹连孩儿都信不过?」
「儍孩子,说什么傻话。爹就你这么一个独子,怎会信不过你。好吧!就依你。秦雄!」严嵩叫。
「属下在。」秦雄在门外应声。
「你暂时先退下去。」
「属下遵命。」
「好了,你可以说了。」严嵩道。
「我是想问爹,之前顾成栋手里握有咱们罪状的那些证据,可曾都销毁了?]
「原来是这事,你放心,我早把它给销毁了。」
「那我就安心多了,我在外头听到流言,说是顾成栋的一些余党正在搜集咱们的罪状,爹,你得小心些,可别让人给抓到了把柄。」
[这还用你说,敌人再有本事,也想不列我会把证据全放在皇上祭祀的圣坛里的,你安心吧!」
「那我就安心了,爹,那没事了,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才出房门,就见秦雄由丈外树上飞了下来,显然只是退远些站岗,没有当真退下去。严大公子也不理他,迳自走了。
须臾,才回府的严大公子一行人,又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 * *
「在皇祠?」
[老贼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办?回去跟大伙儿商议?」
「不成,万一严世蕃那小子回去,让老贼发现不对,将东西栘了地方,咱们再想找就难了。」
「说得是,老贼精得像狐狸,一样的当不可能上两次。何况,咱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再去从长计议了,程大人和管大人再过五天就要被问斩了。」
「说得没错,事到如今,拚著会被当成刺客,这皇祠也得去闯它一闯。反正,严老贼一日不除,君侧一日不清,我们这群被老贼陷害的忠臣遗孤,永远也无法洗刷反贼的罪名,更甭提要替父兄平反了。」
「对,只有除掉老贼,才能慰死者在天之灵。」
[只要能除掉老贼,不忠不义,我也认了。」
「没错,只要能除掉,死何足借?」
马车内一阵慷慨激昂。
「既然各位已经决定了,事不疑迟,咱们来商议对策吧!」
「沈兄你一向足智多谋,今日之事若非沈兄你,想必大伙儿又会无功而返了。沈兄既然提议夜闯皇祠,想必心中早有对策吧?」
「皇祠周围守卫森严,要想不惊动禁军潜入,绝非易事,我想,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先由一人引开禁军的注意力,其他四人再乘机潜入,你们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四人点头。
「既然各位也认为可行,那么就由在下去打头阵,找寻老贼罪状之事就交给各位了。」
「不,沈兄仗义相劝,我们已经非常感激,无以为报了,怎么可以再让沈兄拚死去打头阵?我不同意。」
「我也不赞成。」
「对,这打头阵的事,当然得由我们来。」
「各位请听我说,严世蕃这厮,禁军谁人不识?我现在顶著他的面皮,即便是擅闯禁宫,禁军也只可能阻拦,不敢对我动武的。若不是皇上下旨,除了他本人和严嵩老贼能进皇祠,其他人一概不准进,擅入者格杀勿论的话,这张面皮倒是能掉不少麻烦,即便如此,上前去颐指气使、扰乱禁军秩序,这张面皮还是有用得很,所以,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反倒是你们潜进皇祠,处境要比我危险得多。严嵩老贼狡猾成性,难保不会在皇祠内设下机关。」
四人间言相互对视,然後同时点头,「好,就由沈兄你去引开禁军,咱们兄弟去闯皇祠。」
* * *
「坐,请坐,请上座。」
「茶,敬茶,敬香茶。」
一碰面,沈静和楚楚就对上了。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楚楚吟道。
「青山原不老,乌雪白头。」沈静不遑多让。
「海纳百川,有客乃大。」楚楚又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沈静不假思索即对。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炒豆捻开,抛下一双金龟甲。]
「甜瓜切破,分成两片玉琉璃。」沈静又对。
「公子果真才思敏捷,楚楚甘拜下风。」
「楚楚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