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立著两座古老的守卫亭,看起来好像了无人迹。前面几扇铁门,还好,是敞开著的。
“这一定是兰庄了。”他自语。
心想,由这两个守卫亭和这些铁门看起来,兰庄本身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如果赛朵儿说得对,这座住院一定已摇摇欲坠,屋顶破漏,墙垣斑剥,很可能根本不够住。
他慢慢驶进长满青苔的小道。一时间伯爵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接受国王邀请,到温莎堡去。至少,在那儿他会有一张舒适的床。
然后,他撇了一下唇角,想到如果国王的邀请和赛朵儿有关,那他才不要在那里多花时间。他决定,不管兰庄如何不舒适,他也要留在这里,单独的静一静。
小路弯了进去,突然,他看到兰庄就在眼前。
这完全不是他想像的样子,事实上,比他想像的要好上千万倍。
兰庄耸立在那里,四周围著苍松古树。
他一眼看下去,房子不但年代久远,也比他想像的大。
眼面万道金光,阳光在菱形窗上闪烁飞舞,洁白如玉的鸽子栖息在尖屋顶上,映著灿烂的金光。伯爵伫立良久,恍然觉得这房子竟像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
他几乎以为这楝房子会突然消失,剩下他对著残垣乱并惆怅徘徊。
他晓得自己想太多了。这的的确确是真实的。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怎么他几年来每才到阿斯考特,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幢大厦呢!
他感觉得出这里很静,很安详,向周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他回忆起以前待过的那些地方,总有千百种不同的吵杂声,马车夫的叫声,搬夫管事忙进忙出的吼声,就没有片刻安宁。
他放马慢慢地走,什细地浏览著整个房子和四周的环境。终于在大门口外停了下来。
伯爵的马夫从马车后面跳下来,伸手去拉带头的那匹马。伯爵说:“金姆,我们得找个人带我们去马房。”
“我想马房就在那头吧!大人。”金姆回答。
他边说边指著。伯爵顺著他的手势望下去,房子下边一点,露出一角屋檐。
“我去问问。”他说。
他走进屋子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厅上,一座花雕楼梯旋向二楼。
这座楼梯相当好看,伯爵马上闻到一股花香,发现楼梯底端的茶几上放著一盒白红交错的玫瑰花。香味就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
他发觉屋里头和外观一样吸引人。突然心中一动,他觉得这就像……一个家。他猜度著,这位年轻的兰斯顿,他的母亲还健在吗?
他穿过大厅,走向他认为是起居室的一个房间。
桌上也摆著花。从敞开的法国窗望出去,看到一个花园,里头色彩演纷,群芳争艳。一大排一大排的深红色杜鹃花,夹著一丛丛的草本植物,还有白色的丁香。
伯爵收回眼光,环视屋内。
他看得出这房间陈旧不堪,可是,陈设的每一件东西都高雅不俗。
镶板壁上的书该清洁一下了。不过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往后有空时仔细地近看,一定很有意思。
折回脚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书房里,马上就决定这间房间他要一个人专用。他住在这里的时候,不许别人使用。
他喜欢那张舒适的皮制靠背椅,还有那张硕大平坦的书桌。
书桌的采光绝隹,亮度柔和适当。
屋内仍见不到人。他对其他房问非常好奇,所以没有朝厨房的方向走,虽然他确定自己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这庄园的仆人。
相反的,他沿著楼梯走上去,注意到梯上的每一根橡木柱子都雕著人像花鸟,只是有些已经剥落,有些都磨损了。
他也注意到梯子的年代和木头的质料。
楼梯边的墙上还挂著画像,大部份都是人像,他猜想那些都是兰斯顿家族的祖先。他觉得在一些画家中,仿佛还认得出杰瑞的英俊面貌和潇洒外型。
到了楼梯顶端,他可以向右走或向左走。他选了左边,穿过一个天花板低垂的狭小走道,眼前是个大房间。
伊莉莎白女王时代的人最喜欢在房里建这种大房间。在寒冷的冬天,他们把四柱大床搬到这里,傍着大壁炉围成一圈,把各个床的帘子拉上,保留隐私。漫漫寒冬就是这样度过的。
他拥有好几楝房子,其中一楝也建有类似的大房间。他也常想像着,屋里的人都围在那里,辈份最大的最靠近炉火。
他走到门前,只见阳光从窗间照进来,光洁的地板曳金耀银。
一个身著白衣的少女,站在远远的那一头,伯爵心想,总算找著一个人来问些问题了。
他走向前去,就在这个当儿,他发现她消失了。
他顿了一下,想著也许她没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迳自坐到椅子或沙发上去了。他继续往前走,终于明白整个大房间根本空无一人?
“我一定在做梦!”他自语。
他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上,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午安,大人!”
他倏然转身,只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穿著灰色的衣服,上头罩著一件白围裙。
他注视着她,她向他请安,说:“我想您,大人,该是崔法侬伯爵吧?您要在赛马周租用我们的房子?杰瑞大人要我们在这儿等您,可是您比我们预计的要到得早。”
“我希望这不会带给你们任何不便,”伯爵说,“我要在我的朋友没到之前先过来看看,是否一切都准备就绪。”
“我希望一切都安排好了!大人,”嬷嬷回答,“可是我们人手十分缺乏。杰瑞爵士一定早就跟您说过了。”
“他是提到过。”伯爵回答,“不过我的管家已经带著一群仆人到这儿来了,晚一点就会抵达,有什么需要做的事,叫他们做就是了。”
“谢谢您,大人。大人是不是要先看看您的卧室呢?”
“好的。”伯爵回答。
嬷嬷领著他走过大房音。
他正在迟疑是否应该跟她说刚才他在这里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不过他只说:“也许你该告诉我,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住在这里。”
“只有老贝茜,帮忙一下厨房的事,大人!”嬷嬷回答,“然后就是老杰可,做杂事的,搬搬煤啦,木头啦什么的,还提提洗澡水。”
伯爵没有说话,嬷嬷接著说:“马房里有亚伯特,还有他的孙子杰姆。赛马时他要骑我们自己的马哩!”
她说这话的神情,很明显的透露出她绝不会被他的马吓到或压倒。
他嘴角隐隐泛着失意,回答说:“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的职位了吧?”
“我是杰瑞大人的保姆。他从小就叫我‘嬷嬷’,因为他不会说‘保姆’。这名字就一直用到今天。”
“哦!那是老嬷嬷了。”伯爵说。
“不敢,大人。这个房间,我们想你会觉得舒服的。这本来是主卧室,可是杰瑞爵士宁愿睡他小时候睡的那一间。”
和黛梅莎所想的恰恰相反,伯爵倒是很欣赏那四柱大床,褪色的帷帘和床罩,还有雕饰美丽的镶板及那瓶放在梳妆台上的粉红玫瑰。
“屋里到处都摆著花,真是赏心悦目。老嬷嬷,”他说,“我是不是该谢谢您啊?”
嬷嬷好踌躇了一会见,才说:“我有空的时候才摆两盆。”
“那我们可希望我们在这儿时,你都能匀得出空来才好。”
嬷嬷告诉了他马房在那里。他走下楼来,亚伯特却已经吩咐杰姆如何安排马匹了。伯爵则转向检视其他的马房。
马厩出人意料之外的宽敞,远比他所预期的要好。在这附近,除了一家豪门之外,恐怕没有别家可比得上。
他在马房的时候,他的马匹正好到达。
他亲眼看著它们安置妥当,克鲁萨德情况很好,仆人也都抵达兰庄了。管家呼前喝后,指挥若定,好像将军在统率军队一般。
在客人未到以前实在没有什度事好做。他信步走到花园里,欣赏娇艳的杜鹃和一树杂花的矮灌木,还有金链花树。小的时候,他总是叫金链花树为“金雨”。
他朝前走近,时光仿佛退到过去,在一片仙境,住著精灵、仙女、火龙和骑士。
小时候,他常幻想一只只勇猛巨大、喷火熔钢的恶龙,栖居在森林深处。小小的精灵在山间奔跑,躲藏在大树后面。
他好久好久没想过这些东西了。然而现在这楝房子充满了说不出的神秘,还有四周茂密的树林,繁盛的花园,好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图画。一点儿都不属于他所处的花花世界。
这更和他们的“时髦社会”扯不上关系。那些男男女女又要在阿斯考特聚首,在那儿狂欢一个星期。不仅是赛马,还有各种宴会、舞会,甚至,对男士而言.还包括狂欢和赌博。
然而,这里只有林中小鸟的叫声,矮树丛下小动物跑来跑去的希希索索声。情纯的花香,又和赛朵儿、凯丽丝所用的舶来香水大异其趣。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女人,能有这么令人陶醉舒畅的气息。
伯爵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才转回屋来。
他走近庄园,那神秘又奇妙的感觉又包围了他。就像他白天刚看见兰庄时一样,他几乎有点被眩惑住了。
突然一阵冲动,他几乎希望自已能够一个人静静地在这儿独居。
他随即笑了,很快地继续往前走。他相信他的朋友们一定已经到达了。
事实上他们正在等着他呢!人家都在起居室里,舒适地坐在靠背椅上,手上拿著杯子,杯里永远是满满的香榕。
“他们告诉我们你已经到了!”契尔大人看到伯爵从一扇落地窗进来,就大声嚷道,“可是没人晓得你去那儿了。”
“我四处走了一下,看看这里的产业。”伯爵回答道,“真高兴与见到你,伦斯基,还有你,洛夫。你好吗?威格顿。”
他最后向法兰士·成格顿爵士。打招呼。他认识他并不久,不过觉得他这个人挺有趣的,玩起牌来颇有一手。
“你倒真是找到了一间好房子!”法兰士爵士回答,“我个人认为,比皇冠羽要高明太多了!”
“我们都有同感,”洛夫·米尔爵士大声说,“你就是这样,别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窘迫得不得了,甚至得在露天里搭帐篷,偏偏你就能找到这么不同凡响又舒服的地方。”
“谢谢老天我们还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伯爵给自己倒了杯香槟,然后回答,“我想今年的群众一定比往年多得多!”
“他们呀!一年多过一年!”伦斯基大人说,“我的马夫告诉我路上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车祸了。”
在这条路是发生交通事故是稀松平常的事,尤其是在阿斯考特周里,骑马驾车的人灌下一桶桶啤酒来洗刷路上呛死人的灰土。在这种情形下,总是会因驾驶不慎而引起伤亡。何况拥挤不堪的道路本身,就使这些意外事故难以避免。
有一两次,皇室马车在赛后从温莎回行,就遭到了致命的车祸。第一件是由于一个骑马师没有坐好,马车的轮子从他身上碾过,当场毙命。
第二次则是车上的一个衣箱倒下来,压死了一个路人。
这些事情都是事前可想而知的,但是,很不幸,这并没有使驾车骑马的人提高警觉,在来年小心驾驶。
“我们押你的马,你另外该给我们多少红利?嗯?”契尔大人笑问伯爵。
“我觉得你实在该问约克公爵才是。他前天晚上跟我说今年的阿斯考特他要杀个片甲不留。我想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哩!”
“嘿,那就是说,”伦斯基大人说,“你要和他赌小马‘卡地尼欧’罗!他把那匹马排进他自己的‘销售牌’和‘摩西’了哩!”
“一定是摩西赢了。”伯爵说,“任何人啊,要是不能把十诚从他脑中剔出,就别想阻止他抱着阿尔巴尼奖金回去。”
他们都笑了,伯爵手持杯子,坐了下来。
黛梅莎在修院楼上懊恼著,她怎么会这么笨,几乎不自觉地被伯爵撞个正著。
是他走进房里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她快速的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英俊、修长、阔肩,仪态非常高雅。她心里一紧张,本能的惊怕使她马上溜进活动嵌板后面,悄无声息地把秘门关上。
她一点儿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来。事实上她才刚刚把那盆花插好。
然后她就到大房间去拿书。昨天杰瑞喊她,她就把书放在那里了,今天才想到去拿。
她已经把要用的其他东西都搬到修院去了。还好她自己的卧室不会被用到,所以不必把她珍视的宝贝移至别处。
杰瑞昨晚回来过,今天一早又走了,临走前一再指示,她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没有人会怀疑我家里有个妹妹。他们从未在伦敦看过你!”他说。
对嬷嬷,他说:“是你和贝茜在这儿照顾我的。我回来时,就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了吗?”
“清楚得很,杰瑞主人。”嬷嬷回答,“我认为你的作法完全正确。我才不愿意黛梅莎小姐和你那些放荡的孤群狗党搅在一起呢!”
“你怎么晓得他们放荡?嬷嬷。”杰瑞问。
“我呀!哼,你们在伦敦做的勾当,我听得多了,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杰瑞大笑,说她太保守了。可是,他向黛梅莎道别时却很郑重地说:“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否则我会非常生气。我不要你和崔法侬,或任何一个住在这里的人见面。”
“我倒认为,如果你的这些朋友真的那么坏,你倒不如新交几个的好。”黛梅莎说。
“他们都是乐天派的好人,一流的运动家。”杰瑞马上接口。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马上为朋友辩护。
“我是开玩笑的,亲爱的。你可别喝大多酒哦!你晓得那对你不好。妈妈一向最讨厌酒鬼了。”
“崔法侬不是酒鬼,”杰瑞若有所思地说,“他拳击打得太好,又是击剑冠军。”
黛梅莎目送著他离开,心里朦胧地觉得,难怪自己对伯爵那么好奇啊!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他不在行,除了拥有全英国最优秀的马之外,他似乎样样都出色。
“克鲁萨德比摩西还好吗?”她问亚伯特。
“它们还没有同时一场比赛过哩,黛梅莎小姐。不过,要是比的话,我会押克鲁萨德。”
“这次金杯,它要跟那匹马争冠军啊?”
“汉地布兰爵士。这是它真正的对手。”亚伯特回答说。
“那匹马是兰斯巴顿先生的呀!我真希望他不会嬴。”黛梅莎道。
“那是匹好马。”亚伯特说。“骑师是巴克呢!”
法兰·巴克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名骑师,在阿斯考特的其他比赛里,黛梅莎看过他出赛,真是十拿九稳的硬裹子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