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二十世纪,台湾
在一间小小的私人办公室里,里面正传来电动打字机的按键声,掺杂一阵阵小声却极刺耳的嬉笑声……
“兰,你这位私人秘书,有没有打算升格为经理夫人呀!”抬起那抹上了大红蔻丹的手指,丽娜开口问道。
“对呀!约朗经理英俊又多金,是个未婚的黄金单身汉!”秀姬一脸陶醉的样子,好象她们口中的那个“约朗”就站在眼前。
“没错,这种异国恋情最浪漫了,男主角飘洋过海来到这个人称福尔摩沙的美丽小岛找寻心上人。”丽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一副正陶醉作白日梦的表情。
“你们别闹了,阿拉伯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的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的!女人是他们的附庸、禁脔。什么异国恋曲呀!大白天的,别作梦好吗?”向来理性而实际的惠莲颇不以然的轻斥着。
但是,众位美女口中的“兰”似乎对这事没多大的兴趣,此刻她正对着敞开的窗户发呆……
那是一个梦
一个遥远的古老传说
记忆深处的呼唤
风中隐约传来纷纷低语,仿佛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她的心被风中那阵似曾相识的乐音所吸引着,那首在梦中时常浮现的儿时小调隐隐人耳——
唱一首古老乐曲
弹一段儿时小调
风的歌心的诗古老的旋律
诉不完绿洲情
听不尽驼铃响
悬念着总也是
星空下闪烁的尼罗河……
柳晓兰,国际石油组织“东沙企业”在台办事处企划组的一名秘书,此刻正陷入空无虚幻的冥想世界。
突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令原本吵杂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兰,请进来一下。”
企划部的龙头老大——约朗,召唤他的私人秘书进办公室。
“喂!兰,老板叫你进去了。”惠莲叹了口气,她看了眼正在发呆的晓兰,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即便她已经是用很轻、很轻的口吻叫唤了,仍然吓了晓兰一跳。
“什么!”睁着双大眼,柳晓兰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焦距,她还没回过神来。
“我说大龙头召见了,你进不进去呀!”惠莲朝着同伴点点头,示意她们先出去。
一听到这话,柳晓兰登时清醒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哦!我马上就去。”
“别急,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奇怪,没事老是发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惠莲拉住晓兰的脚步,审视好友的神情。她实在担心,最近晓兰频频出状况,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建议晓兰请个长假,好好的休息一下。
“没事,只是老是听到一首歌……”甩甩头,晓兰笑着拍拍惠莲的手。她知道好友的心意。
“歌?!”惠莲不解。她发呆跟歌有什么关系?
“没事。我大概太累了,这次休假我可要好好的充电一番。”晓兰对惠莲咧嘴一笑,比了个大力手的姿势,便开门走出办公室。
“对了,我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惠莲也跟了过来,表情十分诡异逗趣的看晓兰。
“礼物。”晓兰和惠莲异口同声地说着,然后两人相视大笑。
“好了,我再不进去,假就休不成了。”来到一个棕色大门前,晓兰停下脚步与惠莲道别。
门上用金色的正楷字写着——企划部经理约朗,她敲敲门后,便迳行进入。
“你来了,我以为你在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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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晓兰眼中的,正是众家秘书们口中那个年轻、英俊又多金的约朗。
“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些签呈就等你签核后,送交各单位办理就好了。”晓兰指着约朗桌上那一叠厚厚的卷宗。她很高兴能在假期前将该办、待办的事情处理完毕。做事有始有终,向来是她秉持的处世原则。
“想去哪儿度假呀?”约朗笑着问。闪烁的眼眸透露出他对这位美丽的秘书有着深厚的兴趣。
他从不讳言欣赏柳晓兰的办事能力及风度涵养,却每每总被柳晓兰以巧妙的藉口推辞掉一次又一次的邀约。
原本是早计划要到夏威夷好好的放松一下的柳晓兰,却在下一秒钟发觉自己脱口而出,“埃及。”
埃及,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伴着灼灼炎日、习习热风,静静的仁立于尼罗河畔的金字塔群、人面狮身,以及无数的神殿,伴着风沙、迎着向晚夕阳,默默地在向人们诉说着属于埃及人的历史。……
风沙滚滚,埃及的国内机场里,一个娇小的东方女郎,提着轻便的行李走了出来。“总算到了。”摘下太阳眼镜,柳晓兰以手遮阳,缓缓地吐了口气。
天知道,她总算到达目的地了,在坐了十个钟头的飞机后,当初那股突如其来的“浪漫”冲动,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撇开好友送行时那崇拜的眼神,现在她总算知道自大的后果了。不要说现在满脸的风沙,就连这一身再动一下就会“散”的骨头,都在向她抗议主人虐待它们。
“小姐,搭车吗?”一个操着生涩英语的计程车司机,将她的思绪暂时的打断。
“小姐,需要搭车到饭店吗?”在柳晓兰来不及回答前,另一群人又挤了上来,他们以熟练的英语搭讪着。
柳晓兰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再看看那个被挤到后头的人。明显的,不太会说英语的司机,显然没什么生意——因为他脸上明显失望的表情,已经老实的透露出他的窘况了。
柳晓兰摇头婉拒其他司机,提着行李来到先前那位司机的面前,“麻烦到伊比斯大饭店。”
“是的,伊比斯大饭店。”
那个司机显然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种事发生,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兴高采烈的替柳晓兰提起行李,领她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来到车子旁,柳晓兰这才知道刚刚司机们在她身后叫嚣了什么了。这车子还不是用“普通破”可以形容的,她怀疑这个车身还能再开半步路吗?
“呃,请上车。”将行李放在车顶盖上架子,司机露出腼腆的笑容。用着他自认为柳晓兰听不懂的埃及古语喃喃自语着,“别看这车子外表不好看,性能可比那些名牌还好上千倍,只要燃料充足,在沙漠中行走数千里绝不成问题,可媲美骆驼上百倍呢!”
柳晓兰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埃及古语,“真的吗?这么破的车,性能还这么好?”
司机猛地一惊,差点忘了怎么开车,“小姐,你不是埃及人吧!怎么会埃及古语呢?”那个司机非常不可思议的神情,嘴巴张得大大的。
柳晓兰一时愕然,呆怔了半响。
“小姐?小姐?”司机关心地问道。
“呃,我是个考古学家,想到这附近的‘王家之谷’考察。”柳晓兰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于是连忙开口编了个谎。
其实,真正的原因,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从来没学习过这种语言,竟能听得懂,而且还能脱口而出这一连串的话语!好象她天生就会说一样?!更奇怪的是,她对埃及古语有种熟悉的感觉?!
“哦,原来如此,那你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学者,能够开口说这么流利的埃及古语。在埃及,也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如此流利了!对了,我叫尤金,叫我阿金就可以了。”点点头,阿金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他对这个美丽的观光客有很好的印象,当下他便决定,明天要自告奋勇带她到王家之谷去。
“阿金,这儿离饭店还有多远?”柳晓兰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又不自主的说起埃及语了。
“不很远,机场离大城很近,一下子就到了。不过,城里比较会塞车,可能要好一会儿。”阿金加速油门向前冲。从后视镜中他可以看出,这位好心的游客已经累坏了。
“小姐,你可以看看右边那个大发电厂,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亚斯文大水库’……”带着崇拜的语气,阿金瞄了眼右边的景象,口中介绍着水库的历史。
“怎么在这里盖水坝呢?我不是已经跟阿里斯说过了,这里不能筑水坝,会乱了尼罗河的水道,这样会引起民慌的。”柳晓兰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着。
看着宏伟的水库外貌,她的脑中所想的、耳里所充斥的,尽是沙沙的书写声、朝臣的议论声,恍馆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唤她的名——不,不是叫她的名字,好象是……莎莎,对!是莎莎,但她知道,这声音是在叫自己——
“本来,我们还挺高兴的,但是现在尼罗河神已经生气了。近几年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病,而且河水也不定期泛滥,田没有充足的肥料,都种不出好的作物了。”阿金委屈抱怨着。
阿金埋怨的话语拉回晓兰远飘的心思。哦,她早该知道沙漠热风的威力的,谁教她逞强,连帽子也不戴,这下铁定中暑了,才会产生这种幻觉。柳晓兰回过神,心中有些懊恼。
“阿金,你这口标准的埃及语是谁教的?”她起了好奇心,她不以为现在时下的埃及人,会愿意学这种拗口的语言,毕竟这已经是不通行而且落伍了。
“噢,这是我家世代的祖训,家族里每个男子都要学习古语,而且还得要熟用才行。我本来不太想学的,可是纳兰博士告诉我说,现在会这种话的人不多了,如果我不学它,将来我的子孙就不知道我的国家以前还有个这么伟大的历史。原本我是个农夫,可是近年耕作不利,博士借了我一些钱买辆车,还教我说一点阿拉伯语、英语,让我到机场赚钱养家活口。”阿金挺没心机的,人家才问一句,他就差点没把祖宗十八代给背了出来。
“啊!饭店到了。”阿金指指前方的饭店。伊斯比大饭店,埃及首都开罗仅有的一所五星级饭店,华丽的建筑在市中心是个显眼的指标。
“阿金,我预约明天请你载我到王家之谷,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下车之际,柳晓兰看着阿金将行李卸下,将它交给饭店的服务人员时,趁机开口问。
“好呀!我明天有空,小姐你要我几点到?”点点头,阿金笑开了脸。不仅是因为明天开工大吉,更由于这位小姐抢先他一步开口,让他免了被人误认为坏人的嫌疑。
“嗯,十点好吗?我想先到附近买些装备,还有,你可以叫我兰。”柳晓兰轻轻喘口气,总算到了凉快的地方了。
“明天见,兰小姐。”点点头,阿金开车离去。这时柳晓兰在侍者的引导下,来到了她事先预约的套房。
“请送份餐点来,我是吃素食的。”柳晓兰给了侍者小费。
“马上来。”
好不容易她可以安静的休息了,可是这身风沙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又很费力的起身,找出行李中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去。
“小姐,你的餐点来了。”一阵敲门声,突然浴室里的一个小对讲机传出声音。
“麻烦放在桌上。”对着对讲机,柳晓兰觉得不怎么舒服。她希望这个人快些离开。她关紧小龙头,倾听外头的动静。
“请慢用。”
好不容易关门声轻响,她才放下心来。其实也不能怪她神经兮兮的,一个单身女郎,尤其还是个外国人,即便是在治安良好的国家里,应有的警觉心还是要的。
套上饭店提供的睡衣,柳晓兰已经累的不想做任何事了,她下意识的唯一动作是——上床睡觉。
埃及的夜景,带着一股风沙、热风,让人的心好象渐渐地热络起来,不知道是她比较敏感,还是初次来此的人都会有种感觉——她好想乘风鸟瞰整个埃及全貌,这个古老的国家,有种气氛是……是她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有点熟悉、怀念,是无法言渝的异国风情。
柳晓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凝视着窗外的景色,一派优闲的模样。看样子她已经醒了好一阵子,而摆在面前的餐盒,如今已经空无一物了——想来,她不是自动醒来的,而是被饿醒的。
凝视着窗外的景象,她想象着打开落地窗后,所可以发生的事——徐徐的晚风迎面袭来。
刚才的新闻报告中,提及今晚有热浪侵袭,那么徐徐晚风将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热风,且风中会隐约带着埃及的特产——沙。
如果她幸运点,或许会听到风中传来远处赶驼人的驼铃声。但是,她自认没有尝试的勇气,毕竟现在已觉得全身舒适的她,不想再弄得一身风沙,凭着一窗之隔,她欣赏着这个天方夜谭似的夜景。
也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的静下心来想事情——一是发现自己竟懂埃及古语?!一是她做了一件自己从来没料到的事,竟然会选择埃及,做为她今夏的“夏日假期”?!当地回过神时,已经身在埃及的饭店中了。想想,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禁好笑玩味起来。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企划秘书,二十三岁的现代职业女性,在放假期间到各处旅游,在台湾是个很普遍的现象,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大概现在她会跟男友到夏威夷去厮混整个夏天。撇开这个想法,她知道自己没有象惠莲那样好运气,起码缘分在她来说,还未到时候,她等待的伴侣还没出现。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就如同今天下午,踏出机场时的想法一样,现代的埃及,早就失去了原有的民族风味,现在他们拜的是阿拉伯神,说的是回教语与英语。公元前的古埃及,与现在早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她想看埃及著名的木乃伊,在这里的博物馆中可看到的东西,还不如亲自走一趟“罗浮宫博物馆”,至少那里的“埃及时光走廊陈列馆”中的东西,比起这里还丰富上百倍,但是她就是不由自主的买了到埃及的机票。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其实,她心里也些许的明白,自己也期待着某些事情发生,否则她早在一下飞机后,就又搭机回台湾了,而不会任由司机载她到饭店来,毕竟她心里也期待这个假期能够让自己真正的放松。
看着由饭店提供,到沙漠中金字塔里所需要准备的物品——一件典型的埃及服,从头到脚全部裹得密不通风的那一型,她不禁笑了“看来,惠莲的收集品,又可以增加了。
再瞧瞧吃得精光的餐盘,“天呀!我今天真的成了只大肥猪了,说给大家听,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相信……”随着喃喃话语,她又恋着爬回去重温那一袭暖被了。
窗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柳晓兰住的位于七楼的套房,突然间风势变强了,而且奇怪的是,风好象是倾其全力的敲打着玻璃,象要把玻璃给打碎一样,如果此刻有人开窗的话,不是被卷出窗外,大概就是会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了。但是——却听不到应有的摇晃不定的玻璃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