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设他不反对这门婚事,”公爵答,“老实说,我在取得这些证明文件时,就告诉他们我已经取得你父亲的同意。”
“哦,我知道了,”孟黎莎的嘴边带着笑意,“这么说我害你犯法了,不过我敢确定,爸爸要是知道我嫁给象你这么显赫的人物,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也许我……会是个很拙劣的公爵夫人。”
“我准备冒这次险,”公爵回答,“事实上我敢打赌你会做得很成功。”
“我认为你还是太……卤莽了。”孟黎莎讷讷地说。
“你不是一直要我不要考虑太多现实因素么?”公爵问,“让齐瑞荷照她自己的意思选择婚姻,假设她的婚姻很美满,是不是太卤莽?把我多年来拥有的产业搁置一旁,变得象你一样率性行事,是不是太卤莽?”
“难道说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孟黎莎问 “当然了!”公爵很快地说,“即使亚当也会怪夏娃呢!”
她看到他眨着眼,微微笑着。
“我的意思是说,”他说,“你现在上楼换件轻便舒适的衣服再下来吃午餐,午餐后你好好休息休息,然后我们在六点钟举行婚礼。”
他又补充着说:“我们的婚礼非常宁静,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参加。”
孟黎莎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她乖乖地上了楼,米杜夫人正在房里等她,深深行礼致敬:“我已经把你的衣物拿到那间公爵夫人的房间了,小姐。”
孟黎莎吃惊地望着她,楞了一会儿才问:“你……怎……怎么会……知道的?”
“公爵回来的时候就指示过了,”米杜夫人回答,“哦,小姐,这样真是太棒了!”
孟黎莎不禁轻吁了一口气,原来公爵竟那么自信,在她还没回宫以前就认为她会接纳他的求婚!当然,从他的观点来说,这是使她避免丹恩纠缠,又不致于在伦敦漂泊无定的唯一方法。
但是,从未结过婚的公爵,怎会为了一个他并不了解,又没有什么感情的女孩而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呢?
而且,公爵表白得很清楚,爱情在他的生命中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打赌说不须多久的工夫她就会爱上他。
一切都令人困惑难解,然而孟黎莎的心中却在轻唱,毕竟她可以不必离开艾德威克了,对于未来也不必再心怀恐惧,她安全了,公爵保护她不再受丹恩及继母的骚扰。
此后荷丝再也不能抱怨说她是他们的累赘,眼见她嫁给公爵这么显赫的人物一定会使她妒火中烧。
可是,要相信公爵真的成为她丈夫似乎又不太可能,虽然她知道自己很想跟他在一起,更想听他侃侃而谈。
米杜夫人兴奋地唠唠叨叨,但孟黎莎根本听不进她说些什么,环视着屋内华美的陈设,只觉一切飘忽如梦。
怎么可能呢?望着楼梯口和画廊里悬挂着的历代公爵夫人画像,那雍容华贵的神态令人心仪,自己即将步她的后尘?她真会成为公爵夫人吗?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他说他们会象朋友一样相处,他并不要求两人身体上的接近倒还令人安慰,只是似乎又有些令人费解。
她不禁暗中想到:不知他对女人会是什么态度,如果他吻了她,会是什么感觉?
接着,她还是告诉自己别再想太多了!
孟黎莎从公爵夫人的房间来到楼梯间时,大厅的钟敲了六下。
她一直担心不知该穿什么衣服结婚,自己原先的衣服并没有什么适合在这种场合穿着的,想象自己将以新娘的装束出现仍然有些似真似幻,齐瑞荷结婚时那身飘飘的白纱礼服,戴着家族传统的新娘头纱和闪闪发光的钻石头饰,而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法和她相提并论的。
望着身上素色的棉布衣,她不禁有些失望,这还是她照着齐瑞荷的一件衣缝制的,不过总不能在婚礼时就穿这件吧?她看看齐瑞荷留给她的衣服中有没有比较合适的?
有一件粉红色丝质晚礼服,还衬着薄薄的纱,看上去十分漂亮高贵,以前齐瑞荷一直抱怨腰身太紧,试穿过后根本就没碰过它。
孟黎莎穿上这袭礼服,女仆在背后帮她拉好拉链,看去倒挺合身的,也不嫌紧。
“你看上去真象朵玫瑰花,小姐,”女仆称赞,“这边有个花冠我相信戴上去一定很配。”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样子时髦的玫瑰花冠,花瓣上还沾着露珠,就象钻石般闪闪发光,盈盈欲滴。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焕发着一种光采,不过和齐瑞荷的味道完全不同。
突然女仆惊喜地叫起来:“公爵似乎猜得出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呢!小姐!”
“为什么?”孟黎莎问。
“小姐,你的棒花送来了。”女仆回答,说着拿了过来。交到孟黎莎手上。
送来的不是齐瑞荷所捧的白色兰花,而是粉红色的山茶花,在绿叶掩映下分外娇美。
“真美啊!小姐!”女仆叫着,这时米杜夫人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地帮忙的。
走下楼梯时,孟黎莎却不禁害羞起来。
也许,公爵不会喜欢她一身粉红色的装束?也许他还是比较喜欢她象传统新娘般的打扮。
当她姗姗来到大厅时,他正在那里等她,她抬起头来望着他,两个人的眼光交会了。
好一阵子他们彼此凝视,孟黎莎觉得心中似乎在细诉着什么难以发之于言辞的话语,她又很快告诉自己这只是基于实际需要、十分理性的婚事罢了。
公爵搀着她,两眼一直没有离开她,他似乎从没这样深深地凝视过她,然后两个人由大厅走向走廊,等到听不见仆人的嘈杂声后,孟黎莎开口:“你……你真的确定……不会……改变……主意了吗?”
“我十分确定,”公爵回答,声调低沉,“别害怕,孟黎莎,我知道我们这么做很好,而且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最好不过了。”
孟黎莎的手指抓紧他的手臂。
“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你不会生气?”
“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不会犯什么大错的,”他回答,“就算有什么措,我保证不生气。”
“你……忘了……我还是很……怕你吗?”
“但愿我能让你相信你根本不用怕我。”公爵回答。
停了一会儿,他笑着说:“再说,我应该怕你才对!你到这里来了以后,总是照你的原则去做!”
“那只是为了齐瑞荷。”孟黎莎接口。
“还有,你执意不嫁给父亲为你选择的结婚对象。”
“那倒是……真的。”她同意. 公爵突然站定,他们已经十分接近礼拜堂了。
“如果你真的想打退堂鼓,现在还有时间,”孟黎莎从没听公爵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要是你认为嫁给我真的让你讨厌,我们就不举行仪式了,我向你担保一定会为你选个安全的地方,不让丹恩找到你。”
孟黎莎望着他,眼光在他脸上搜寻着。
“你……喜欢……那样吗?”她问。
“我是为你着想,孟黎莎,”公爵回答:“我要娶你,让我把话说清楚好了,我要娶你为妻。”
空气仿佛静止了,他感到孟黎莎微微颤抖着,但耳边却传来她十分沉稳的声音:“那么,阁下,我也非常……愿意……嫁给你!”
第七章
孟黎莎打开礼拜堂的门,向里面望去。
齐瑞荷举行婚礼时花团锦簇的摆饰都撤去了,祭坛只有一只大花瓶,拥着的百合散发出阵阵幽香。
她慢慢走上通道,就在公爵常坐的雕花座前跪了下来。
望着美丽肃穆的祭坛,不禁想起自己那安静的婚礼,她开始祈祷。
“感谢……上帝,”她说,“把我从丹恩·史诺比的手中解救出来,让我嫁给公爵……请帮助我带给他快乐……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但我要他忘却以往的痛苦,再度快乐起来……就象我卧室中那幅画像一样……请帮助他……还有我。”
那是发自她内心深处的祈祷,当她跪着的时候,不禁想起前晚与公爵的对话……
他们在一块儿进餐,公爵跟她谈着话,看上去比以往要显得愉快、有活力多了。
她可以感觉得到:每天有她陪在身边,公爵不再冷傲,而且有很多两个人同样感兴趣的话题让他们开怀。
用完餐后回到客厅,公爵又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孟黎莎不象以往一般坐在他对面,却在炉边地毯上坐了下来,一身绿色长裙蓬蓬地摊开,就象碧波荡漾。
天侯虽然已至五月,太阳下山后却仍然有点清冷,壁炉内的火光熊熊燃烧着。
孟黎莎望着燃烧的火焰已经好一阵了,接着象是不经意地问了出来:“你……愿不愿意谈谈……当年为什么没有和宝兰结婚?”
说着她又感到自己未免太过好奇了,公爵会不高兴的。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公爵沉吟了一会儿才问。
“米杜夫人第一次带我参观房间时,告诉我你……订过婚,”孟黎莎回答,“我常常注意看我房里你的画像,总觉得你那时看起来十分愉快,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她知道公爵这时有点紧张,又说:“请原谅我……我不该这么问你的……我实在没有权力这么问的。”
“以我妻子的身份,”公爵缓缓地说,“你的确有权问我,我愿意告诉你,孟黎莎,这也是我第一次向别人谈起这件事。”
孟黎莎惊讶地望着他,想到不知他会说些什么,又是自己打开了这个话题,不知是否会使他有受伤害的感觉,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我刚满二十一岁没多久就遇到了宝兰,”他说,“她的美貌人人称赞,而且和我同年。”
“他那么漂亮吗?”孟黎莎低声问。
“确实非常漂亮,”公爵回答,“这点不需要我再说,而且认为她漂亮的也绝不只我一个人,差不多贵族中一半以上合格的单身汉都向她求过婚,但她的父亲一向对她十分溺爱,让她率性行事,自然那些求婚者都被拒绝了。”
孟黎莎的眼睛望着公爵,他又继续说:“我也和太多数朋友一样,拜倒在宝兰的石榴裙下,当我向她诉说着仰慕崇拜的话语时,完全没有一点儿夸张的意思,对我来说她就成了美的化身,不只是她的脸,还有她的性情也十分引人,她总是那么愉快机智,能够妙语如珠地使整个宴会充满情趣,每个人都在她的魅力笼罩之下。总之,她实在既柔媚又有女人味,那迷人的气质真是难以形容。”
孟黎莎凝神侧听,几乎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听公爵用这样的口气生动地刻画另一个女人,似乎使她有一种难言的痛苦。
“宝兰接受了我的求婚,”他继续说,“这么一个漂亮迷人的、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孩居然选择了我,真让我难以置信,我的头顶仿佛有云彩飞扬,走起路来飘飘然的,觉得自己真是个最幸运的男人,她无形中赋予了我无比的男性气概。”
顿了半晌,公爵又冷冷地用自嘲式地说:“那时候我真是太年轻、太容易受到伤害,也实在是太傻了!”
孟黎莎惊奇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宝兰的家在离伦敦大约二十里外的乡间,她父亲身为候爵,拥有大批产业,还有一幢融合了好几世纪以来建筑之美的爵邸,看上去真够漂亮!”
“在婚前一个礼拜照预定计划我该去侯爵家筹备了,很意外地我可以比预定计划早一天离开军团,就先去伦敦买了件特别礼物给宝兰作订婚纪念,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公爵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回顾那遥远如云烟的岁月。
“不知道是什么人说过,年轻人最富浪漫色彩,譬如西班牙的男子会在窗外唱情歌给他仰慕的女子听,希望打动芳心;威尼斯人会鼓起勇气爬到阳台上一亲爱人的芳泽;匈牙利人会不辞千里,赠送爱的礼物。”
“这些都点燃了我丰富的想象力,我决定不只是要让宝兰知道我有多爱她,更要让她觉得我也很浪漫。”
“带上了象征我无限情意的订婚礼物,还有一束采自山谷的百合花,那是她最爱的花朵,我从伦敦跨马直奔而来,到侯爵爵邪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十一点。”
“我知道宝兰一定还没睡觉,她常跟我说临睡时她爱看看书;有时候我也写写诗,还为了配合她的习惯,写了些抒情诗给她,希望她在睡前欣赏。”
“我把马系在灌木丛中,走过草地,对这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我都非常熟悉,接近爵邸时我看得到宝兰的房中还有灯光,我想她一定正在想我,就象我想她一样。”
“她常常告诉我她有多爱我,否则她怎会嫁给我呢?虽然我父亲的名衔、身份十分尊贵,但还是有许多同样显赫的求婚者。”
“我到了屋子外边,顺着一株紫藤向上爬,很容易就爬到宝兰房前的阳台上,我跨进栏杆,看到她房内点着一盏灯。”
“进入她卧房的两扇门都是敞开的,她床边天花板上的吊灯正亮着,我静悄悄地向窗户走近,就在快到房间时听到什么声响,我立刻停了下来。”
“如果是宝兰的女仆还在房内或是她父亲来向她道晚安,倒也不令我惊异,然而我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消失后,我听到宝兰说: ‘我结婚以后会非常想念你。’ ‘你结婚以后会不会常常回来?’男人的声音在问。
‘结婚以后总是不一样了,不是吗?’ ‘得了!上帝!’那男人回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只是有一个爱你爱得你死心塌地的丈夫——还有一打以上象我这样的傻瓜!’ ‘我从不觉得你傻过,吉姆,’宝兰轻声说,‘你很热情,虽然有时候有些粗野,但从来就不傻。’”
公爵神情迷惆地说:“当时我痴立在那里,脚似乎生了根,不辞千里盼望带给她的惊喜完全消失了——只有一种十分嫌恶的感觉。”
“我知道和宝兰在一起的是谁了,宝兰,这个我倾慕崇拜的女人,对我来说是那么高高在上,就象来自天堂的安琪儿一样,却和一个她父亲雇用的下属泡在一起!”
公爵的声调变得非常尖刻:“他是侯爵马场里的总管,精通马经,也是个杰出的骑师,以马童起家。”
公爵不再说什么,一阵令人心悸的沉寂。接着孟黎莎似乎不大能控制得住自己,问道:“那……当时你……怎么办?”
公爵的声音似乎十分飘渺,象完全沉浸在迅遥往日,忘了她在身边。
“我的手上捧着礼物和花,”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就在她窗前,但她看不到我,因此我又从阳台上爬了下来,然后转身骑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