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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  第8页    作者:扶钗

  柴可人面露笑容,忘情地出声唤他,却连“呀呀”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不禁对此情况感到懊恼。

  “不能说话倒好,省得我听了心烦。”独孤残生冷冷地说。

  他的话伤了她,也激起了她些微怒意。

  “回房里去。”他下了命令。

  本来跪在地上的柴可人,这时却赌气地往地上一坐,咬着下唇,仰起头,一脸无畏地瞪视他。

  独孤残生微抬了下眉,眼中快速闪逝过某种情绪,随即似笑非笑地道:“这么不听话?”

  柴可人没有任何动作,仍是瞪着一双水灵般的大眼。

  独孤残生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没再多说什么,便弯腰抱起她,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

  柴可人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染上了一片红霞。先前的不悦情绪早已散去,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察觉她炽热的眸光,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柴可人更是伸臂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中充塞着一股满足及怀念。

  进了卧房,独孤残生将她放到床上后,本欲转身离去,但却被她的双手扣住了脖子,脱不了身。

  “把手拿开。”他只是命令着。

  柴可人摇头,更加死命地圈紧他。

  “你到底想怎样?”他沉声问。

  又是摇头。

  其实,要挣脱她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尤其她才刚病愈,力气小得如同一只猫。只是他又不由得提醒自己,挣脱的举动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伤她……虽不愿承认,但他确实不喜欢见她受伤。那日怒急之余伤了她的手腕,虽然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每回见到,他总忍不住自责。

  不明白,对一个背叛他的人,他何必如此为她挂怀?

  轻叹一声,他无奈地在她身旁坐下,不顺的姿势,让他逼不得已只好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像是满意了他的表现,柴可人这时才放松了双臂,静静地依偎着他。

  真是作弄人,明明心里头有千言万语想告诉他,奈何此时的她却出不了声,只能硬将话语往肚里吞……

  心思飘到几日前与索情的谈话,从他的话中,她知道这八年来,青过得有多痛苦。八年前漂回岛上时,他曾因失血过多,伤重难愈,整整昏迷了两个月。醒来后,不仅要面对失去她的痛苦,更得要面临生活上的所有不便。

  昏迷过久,他气血、力量虚弱得比一个小娃儿还不如。他无法亲手料理生活上的一切,无法下床走路,无法自己进食,更别说是沐浴更衣之类等事。生活起居都得假手于他人,这样的情况令他大受打击,更曾绝望地封闭自己。

  当他听索情所诉,她难过得揪疼了心,泪水直流,而此时再想起,她仍是这般感受……

  察觉那双纤细的手臂渐渐收紧,独孤残生一凝神,随即明白她身体此刻的颤抖代表什么。他警告自己——不闻、不问、不想、不理。严厉地警告自己。

  只是,当她溢出一声低沉的呜鸣时,他认了。

  独孤残生挫败地叹了口气,搂紧她,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

  为何对她总是难以漠视?她不该还拥有能够牵动他心的能力……不,该说他的心不该再受她牵动才对。

  可是,这只是自欺欺人。

  当她前些日子因发烧而难受进,是谁不分昼夜陪伴她身旁?是他。为她感到心疼的,也是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床边,更在她每回即将苏醒时仓皇逃逸的人,还是他。

  他该是恨她的,但为何他的举动每每和他的信念背道而驰?对她的在乎,似乎更甚于恨……

  手指扣住她略显尖瘦的下额,将她的头抬起来面对他,泪眼汪汪的凄然模样,教他拧了心,更教人心头一阵怦然,他不由得在她唇上落下了他的印记。

  轻轻一触,却激起了令人战粟的电流。两人愕然地对视,接着像有一股吸引力般,四片唇再度贴近……

  睽违八年的唇舌交缠,牵动了巨浪般的情潮,他们的身体不堪负荷地激动颤抖。像是压抑已久似的,他们的吻,热烈得无法停歇,两人皆像要把对方吞噬入腹,又像是要吐诉对彼此的思念,深切又浩荡……

  直到两人快窒息,他们来得及解开那份火热的纠缠,此时的他们无法多想什么,胸口剧烈的跳动几乎震伤了身体,两人只能借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将心中狂烈的震荡慢慢平息。

  良久,沉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

  柴可人埋首在他颈窝,待呼吸平稳时,扬起头,满怀柔意看着他。而独孤残生回望的眸中,则是一种醉人的深情,仿佛不曾有过冰冷。

  蓦地,柴可人的视线停要他右脸,那动魄惊心的疤痕。她心怜地伸手抚上它,动作是那么地轻……

  柔情的气氛霎时破碎!

  独孤残生霍地用力挥开她的手,劲道之大教她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发出一记声响。

  冰冷的神情闪过一抹惊惶,但却立刻被强硬压下,独孤残生寒着脸,双眼射出恨怨交错的光芒。

  “这么喜欢这个战利品吗?”他冷声问。

  柴可人蹙眉,苍白着脸忍住撞疼的部位,眸中满是疑惑,像不懂他说的话。

  “你的确不简单,一个吻就让我忘了现实……呵,看来叶非尘将你调教得很成功。”

  秀雅的娇容顿时刷得更白。

  柴可人摇着头,感到自己的心正酸疼着。

  “不过,叶非尘似乎并不在乎你。”

  她停下动作,不解地静静看着他。

  “怎么,这么在意?”独孤残生讥嘲着,心也被自己扯痛了。

  不是的!她发出了无声的言语,更气闷他自以为是的想法。

  不理会她的反应,他继续道:“叶非尘现在仍悠哉地窝在落林山庄,一点行动也没有,看来是非凖备救你们回去了。”

  你们?柴可人眉头聚得更紧。除了她,还有谁被带来挂月岛吗?

  她身子猛地一颤,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嘴边无声念着一个名字……

  “你的宝贝儿子也在岛上做客。”

  独孤残生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拓儿竟也被带来这儿了?!她激动地下床,抓着他的衣袖。

  我要见拓儿。她的唇形是这么说着。

  他扯开了恶意的嘴角,“休想。”

  让我见他!求求你!

  独孤残生冷眼看着她的哀求,纵使她眸中已泛着泪光,他仍是不为所动。

  “你的担心我会怎么伤害他吗?”

  柴可人闻言坚定摇头,她所认识的他不是个喜欢伤害无辜的人。

  从她眼里读出的心思,让他一时间心神恍惚,喃喃低语:“你总是如此……”

  短暂的失神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脸孔又再度降为冰点。

  “你当真认为我不会伤害他?”

  柴可人又摇头。

  “别忘了,那小子可是你和叶非尘的孩子,我怎么会可能轻易放过折磨他的机会!”

  她再度摇头,动作比方才的激烈,激动的神情仿佛正极力地否认某件事。突然,她一怔,震慑于他脸上露出的哀戚……

  “孩子……你和叶非尘的孩子……哈哈……”

  凄然的语调令她心酸,柴可人怔愣着。

  伤痛的语调令她心酸,警觉到这一点,独孤残生奋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青?!

  双手向前抓空,她连忙跟了上去,出了花厅,石板空地上空荡荡的,不见他的踪影。

  柴可人落寞地跌坐在地上,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脑海里猝然涌起了过往的记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咬着下唇,手臂紧紧地交环着自己,泪水控制不住地潸潸滑落……

  ※★★★※★★★※

  “夫人。”

  小容的声音自花厅响起,接着走进卧房,见柴可人失神地坐在椅子上,她道:“夫人,晚膳已经凖备好了。”

  然柴可人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小容又走近些,微弯着腰噢道:“夫人……夫人?”

  柴可人这时才愣愣地点点头,慢慢地站起身。小容见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不放心地扶着她走路,生怕有意外发生。

  到了花厅坐下,柴可人静静地吃了几口饭菜后,便放下了碗筷。

  “夫人,您不多吃点吗?”

  柴可人轻摇螓首。

  “那把这碗药喝了吧。二当家知道您嗓子不舒服,特别吩咐我们熬这药,他说喝了它之后,夫人明天开口说话就没问题了。”小容将碗端至她面前。

  汤药传来一阵甜香,入口却是苦涩万分。柴可人只一开始皱了下眉,之后就面不改色地一匙匙地喝下它,因为药汁入喉时所带来的滑顺清凉,令她喉头感到阵阵舒畅。

  用完膳后,小容便收拾剩余饭菜,柴可人则起身回房,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夜幕低垂,香儿进来点灯,她都丝毫无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隔天早上,柴可人再度来到空地边的石椅上坐着。

  昨晚,她坐在床上,等到近丑时,还是不见青的踪影。疲惫不堪的身体受不住更多折腾,到后来,她连自己怎么睡去的都不知道。

  但,就算身体得以休息,心神却被他离去时脸上的那抹哀戚缠绕,难以释怀。也因此在醒来后,整个人仍觉得十分疲累。

  今早,在用膳之时,她趁香儿一不留心,从她口中套出了拓儿在左护卫那儿。左护卫是谁?拓儿过得好不好?当她想问更多,香儿却一脸为难地紧闭嘴不再回答。

  她随即明白这是独孤青的交代,故意不让她知道有关拓儿的事,让她在此穷着急。

  “温柔的可人儿——”

  轻松带笑的话语蓦然响起,熟悉的语调及声音让柴可人不由得一怔。她抬头望向发声处。

  俊雅完美的身形,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散出一层耀眼的光晕,柴可人微眯着眼,打量那张冠玉般俊俏的陌生脸孔,而那人仍站在原地,似在等她开口。

  “索情?”柴可人干哑着嗓音,疑问语气中更有着肯定。

  “没错。”他笑着慢慢向她走近。

  柴可人略带审视意味地看着他。在牢中,她已觉这人不寻常,尤其是他能巨细靡遗地道出独孤青受伤时及受伤后的一切事情。而此刻,他更出现在这据闻无人敢轻易踏入的“绛月阙”,使她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你何时离开牢房的?”她问。

  “比你早一些时间。”索情在她面前站定,手指着她身边同一张石椅上的空位,“我可以在你身旁坐下吗?”

  柴可人闻言瞄了邻近她的另一排石椅一眼,示意他坐在那个位子上,索情见状赶紧继续道:“坐那么远谈话实在不方便。”

  远?柴可人忍住笑,这两排椅子也不过相隔了一尺,有夸张到需要用“远”字吗?但见他猛向她眨眼示意,她好奇之余便决定依他的意思。“坐吧。”

  “这样有趣多了。”索情落落大方坐下,却见柴可人为他刚才说的话而赏予疑惑的眼光,他笑道:“没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柴可人将他眼中的兴奋光芒全看在眼底,却问:“你真的是被关进牢房的吗?”

  “看来你是真的非得问个清楚不可。”索情摸了摸鼻子,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迭,直言道:“我是为了看你才进去的。”

  “结果呢?”她不会愚蠢到不明白他是在审查、评估她这个人。

  索情别有含意地道:“独孤青回来的日子不远了。”

  明了他的意思,柴可人淡淡一笑,顿时散发一种迷人的光彩。

  索情对此满意地暗算点头,接着道出今天来此的目的:“人听过一种名为‘清流音’的药吗?”

  柴可人一怔,点点头。

  “那你大概也知道那种药可以治疗你的声音。虽然无法完全恢复为原来的样子,但少说也有七成。”

  “那种药并不好找。”叶大哥曾对她提过这件事,这些年来也不断在为她找这味药,只是始终没有下落。

  “在中原,这味药确实寻来不易,但在挂月岛可是有不少。”

  柴可人讶异地睁大眼睛,本已放弃的希望,如今又再度燃烧。接着,她像是意会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二当家?”

  索情不由得对她感到佩服,“是的。昨天我要人送给你喝的那碗药,效用还不错吧?”

  “嗯,谢谢。”喝药时,她本还怀疑着小容的话,没想到今天一早真的能顺利开口,而且还不会像以往一般说话时喉头便干哑疼痛。

  “不客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咦?”

  索情却故意不答,只是对她挤眉弄眼。

  第七章

  混账!

  索情那家伙在搞什么鬼?

  独孤残生隐藏在暗处,燃起火焰的双眼死盯着索情不放,双拳直想将他那张笑脸打碎。

  他以为自己在干吗?不过是要他去医治可人的嗓子,可没叫他在她面前“搔首弄姿”,出卖色相!

  还有,明明有那么多排石椅,他却偏偏要挑她坐的那一排,不用多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企图要激起他的醋意。

  明知这一点,可在瞧见索情频频向柴可人眨动他那对足以勾魂的眼眸时,独孤残生仍禁不住地渐渐扣起两指。不难想象他此举所代表的意思。

  可人……她竟然对着索情展开笑颜,对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笑?她可别忘了她是他的妻子……

  猝然清醒,独孤残生的嘴角苦涩地扯了开来。

  不,忘不了的人是他。是他忘了她此时的身份是叶非尘的妻子,不是他的。

  心头的刺痛取代了妒意,他不愿再多待下去,悄悄地转身离去。然才一转身,他整个人却僵住——刚才最后那一瞥,他看见了什么?

  匆忙回头,却见索情正握着柴可人的右手,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才退下的妒火再度燃烧,比之前的更猛烈炽人,独孤残生想都没想就踏入石板空地。

  “放开你的手!”

  柴可人闻声惊喜地望向他,黑色的身形如旋风似的来到她眼前站定,独孤残生浑身充斥着寒冰与火焰交错的诡异气息。

  “你说什么?”索情装作不懂地问。

  “放开你该死的手!”一字字从他口中硬生生地逼出。

  “这怎么行?”索情笑道。

  “那你最好告诉我不行的理由!”那张笑脸……真让人想痛揍一顿!

  “我正在替她把脉。”

  把脉?独孤残生愣了下,怒火霎时消散了一半,随即涌上的是一抹担忧。

  “情况……怎么样?”独孤残生的语显得有些例僵硬。

  索情暗笑在心。

  独孤残生是他这几年来最大的乐趣。

  他最喜欢看见那张冷硬的脸也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不论是怒意、为难、尴尬或不知所措,反正只要不是那张冷酷无情的死人脸就好;那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他。

  “脉象平稳多了。”索情终于放开柴可人的手,然后站起身,“我把位子让给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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