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想要她做你的情人?」
「你是关心我,还是她呢?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谭大维有意套他的话。
「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方家的规矩多,不是门当户对的女 孩我根本不敢交,省得到头来误己又误人。唉!」方世华以悠悠长叹做为结尾语。
「那么可雯开始相亲了吗?」
「你们真的结束了?我老爸似乎还蒙在鼓里呢!你打算怎么对他说明此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这件事能不了了之就好了。」
「以他的火爆个性,可能吗?看来你只有多多祈祷了。」
「你和他一起工作也有五、六年了吧?如何能与他合作无间?」
「他那个发行人是不管事的,报社的编务与业务还是由我全权负责。」
「那好!我要找你帮他教训一个人,国际通讯社那边的人头你熟吗?」
「平日都有新闻往来,你要奋什么忙,不妨直说。」
谭大维于是把安公子事件的本末又解说一遍,果然方世华立刻拍胸脯保证:「你发 动朋友抵制他的产品,我找各种媒体为地做反宣传,让他为自己的抢劫行为付出代价你 在他最困窘的时候借他五百万美金,他在致富之后却拒绝还钱,这种人真是叫小偷还不 如!」
和方世华问的谈话告一段落,谭大维方才想到后座还有人,他朝她歉然笑道:「说 了一堆妳听不懂的话,妳会不会感到很无聊?」
「不会啊!边听音乐、边看窗外的风景,我也不曾闲着。」舒飞睁着黑白分明的眼 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纯真表情:心里却在暗笑:谁说我听不懂?我和母亲在家几乎部 是用国语交谈的,而且在华文小学念书期间,还会得过演讲和作文比赛的冠军呢!然而 ,表面上她仍不动声色的和他们用英语交谈,反正自己从未正面承认是日本人她认为这 一切还是谭大维的自以为是导致出的局面。
车近圆山饭店时,方世华特地指给舒飞看:「这栋外观雄伟的建筑物,是享誉国际 的圆山观光大饭店,许多国家的元首、部长以及知名的艺人,都督住过这里。」
舒飞一听说圆山饭店,立刻降下车窗想看个仔细,她记得母亲曾形容过她的婚礼有 多风光:在台北最气派的圆山饭店举行,席开八十桌,六对伴郎与伴娘,加上十二个小 纱童……光收的礼物就得找辆专车来运走。
「妳不怕吸入太多公路上的废气?」谭大维关切的问道。
她这才发现潮湿的空气里,确实带有浓厚的汽油味道,于是赶忙把车窗升起。
车子一驶进市区,方世华便问谭大维:「是要先送你们回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到 餐厅吃晚饭?」
「现在不到六点,我想还是先回寓所,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吃饭如何?」
「好啊!你那里不便停车,我们就准七点半在你们的大楼门口见啦!」
座落于林荫大道上的这栋漂亮建筑物,真是应了「美丽的别墅不必山里寻、海边 找」的广告词句,一楼的大厅气派约有如饭店LoBBY,穿过碎石子小径、种着绿色灌木 丛的庭园,走到斜檐角窗、红瓦绿篱的屋前,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已在恭候。
「张嫂,安琪拉是我的贵宾,要麻烦妳好好照顾。」谭大维的态度虽十分有礼,却 隐约透露出主人的威严气势。
「是的,我一定会尽力。」张嫂接过舒飞的皮箱,指往楼梯口:「妳的房间在楼上 ,我带你去。」
原来这栋大楼的独特之处,还在每一户都是楼中楼的格局。挑高大米的卧室,他像 楼下客厅一样经过精心布置,然而当这里也漆着灰蓝的中性色彩时,就令人觉得有种疏 离感,像在旅馆的房间。张嫂把她的皮箱放进大衣橱,就立即告退。
「这原本是我的肩房间。」谭大维不知在何时走了进来。
「干嘛要让给我呢?」她感到受宠若惊。
「我说过妳是我的贵宾。」
「可是你毕竟是我的老板呀?」
「为了遵守合约--不可透露彼此问的主雇关系,我只好奉妳为上宾。」谭大维耸肩答道。
天色已黯,房间里只亮着盏台灯,气氛更显得幽静。谭大维一步步向她走近,她心 虚的迈步后退,靠至床边时,她已忍无可忍:「请你遵守合约第四条不得有任何亲密行 为!」
「放轻松点,我不过是想替妳拿下身上的背包。」他轻轻的将它取下,笑道:「别 忘记方世华要替我们洗尘,妳最好快换衣服,不然便来不及化妆了。」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告诉她:「给妳三十分钟的时间,我会往客厅等妳。」
舒飞花了十分钟洗澡与洗头、七分钟吹整头发、五分钟扑粉和擦唇膏、二分钟穿衣 服及裤袜,剩下三分钟时,她抓起鞋子就往楼下跑,到了客厅门口,她才停下脚步,喘 口气,再穿上鞋子。
「要走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她气定神闲的表示。
「很好!妳满有效率的。」坐在壁炉旁的谭大维连连点头,他也换了一套皮尔卡登 设计的新款西服。这里的客厅采高低落差设计,感觉上是两处空间,于是产生了一间 优雅的大书房,壁面色系也是到处都一样的灰蓝,唯一的色彩是来自书桌背后的一幅油 画。
舒飞一眼就认出那是夏高的作品,在明亮背包下,一个带着小丑面孔的男孩拥着 一个女孩共舞;清澈的夜空中,有高唱入云的鸟儿,和无数跳跃的音符。他怎么会拥有这幅高品味的名画?
「过来这里!」
谭大维的命令语,使她回到现实里,一看到他倔傲的神态,她就明白答案了--他根 本不懂得绘画之美,这些不过是他的另一项投资吧!
她依言走到大理石制的壁炉前,但见谭大维取出一个天鹅绒的心形盒子,并要求她 转过身去,随着他温暖的手指一串冰凉的项链套上她的颈子。
她转身望着壁炉上的镜子,袖白的额上是一串闪闪发光的琥珀珠炼,个个圆润又晶 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个中极品。
「这么名贵的礼物,我不能收。」她边说着,边滑动链子想要取下。
「唉!妳又会错意了。这是我祖母给她未来孙媳妇的,我只是借妳戴戴,以免人家 把注意力放在妳的衣服上。」他的眼里充满了嘲弄之色。
「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妥?」舒飞质问道,这正是她最值钱的家当。
「它依然亮丽非凡,但是我已是第三次看你穿这件衣服了。要知道再美的东西都禁 不起一看再看,妳难道就没有其它衣服可穿了」
「是你说要提供制服的--合约中的第九项。」她立即找出完美的理由来回答他。
「没错!要你穿制服陪我出席社交场合,主要是因为我并不信任妳的品味,一个淑女怎能不戴配饰?这样是很不得体的,妳知道吗?」他的口吻像在说教,而且还在等待 她的响应。
舒飞咬咬牙,强迫自己点点头,心里却大骂:去你的--谭大维!别以为只有你自己 见过世面,我母亲的首饰盒里比你这条琥珀更名贵的项链有得是,她还记得若干年前母 亲在巴黎卖掉的那串黑珍珠,即使人家店主是欺生,也卖了十万法郎。只可惜母亲的那 些宝贝都因生活所需而逐一卖掉,不然她就可以让他好好的见识一番!
她因此又想起了卓凡,母亲那盒珍贵的珠宝,她都曾在信中向他仔细描述,每一件 卖掉的东西,都代表一段美好的回忆,因为只要手边有钱,母亲就会带她外出旅行。可 是当取出首饰盒里的最后一样对象时,她却无法提笔向他诉说心底的伤痛美好的黛绿年 华,就要划下休止符了,尽管这早在预料之中,却依然遗憾这一天太早到来!她不愿 镇日为事业烦忧的好友为自己担心,下笔而使想好了如何为自己的被迫失学「自圆其说 」:
卓凡老友:人生常被比做旅程,虽有起点和终点,但不知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了结果与过程,两者若是不能兼顾的时候,你会选择什么呢?有人说浪漫主义者,通常 会比较在意过程的丰富与否,却不一定关心结果:但功利主表倾向较浓的人,则往往是 只看结果,而不问过程如何。你认为我会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最近我经常失眠,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数过绵羊,又数过石头,再数过苹果 ……数遍所有的东西,神智依然清醒,真是度「时」如年--恍如在过一生一世的日子。
困扰我难以入睡的问题是!还要继续学校的教育吗?我认为年轻就是本钱,就算走 错了路,还有回头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先入社会,如果在现实中无法如愿以并,我会再 考虑继续学业,--进纽约艺术学院并完成我未完的志业。我只要结果,而不问过程。
你说,我是不是个功利主意的信徒?不过,当我理出要走的方向后,我的失眠症已 完全消除,现在纵使晚上有梦,也是很甜。--祝福我吧」
舒飞她原以为卓凡会支持她的决定,不料,他的回信却是不以为然:
亲爱的小朋友: 要不要继续升学--面对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问题,我实在很难以斩钉截铁的二分 法--要或不要,来做塘塞式的回答。而且在探索这个世界、探索人性的历程上,妳似乎 已建立了自己的价值观。
每个人都会经过青春的阶段,但是对于「青春」,我们不能乱用,更不能虚掷,而 要用其所当周,让自己在青春时期,留下璀璨的回忆。
如果妳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抱负和理想,那不是在开创青春,而是在浪费青春。青 春代表了一个有希望的远景--像这样美好的时光,还样珍贵的日子,若是不能紧紧抓住 ,就会像我一般,到了而立之年,仍在那儿追悔莫及。
青春,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资产,用得恰到好处,就会有成就的。天下是那样 无限宽广的舞台,我们不要埋怨命运,更不用羡慕别人,只要尽心的走下去,一样有可 能成功:只要妳不断提醒自己,做个善用青春的成功人。
人生是一条漫长的路,当我们走完一段路时,应该停下来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走这 条路、我有没有走错路?当妳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应该这样走,那就不妨勇往直前, 路是愈来愈宽广的,地上有路、心中有路、理想中还有路:但是,心安诚、志要专,理 想目标只能有一个。当你走对了,就会迎向和风暖阳。
虽然是佩服妳的勇气,也信任妳的智慈,但我依然担心妳--现在就入社会,是不是 太早了点:永还为妳祝福的卓凡果然,从曼哈顿到台湾,一连串的际遇都超出了舒飞的 预期,她不得不相信卓凡所指:自己还没有练就入社会的本事。
「名贵的珠宝会令妳感到不安吗?我相信等妳戴习惯之后,就会离不开它们。」谭大维见她神色有异,还以为她是心里有所负担,其实舒飞的心神不定,完全是为了未接 受卓凡的忠告,而感到懊恼不已!
「由奢入简,的确是不容易。」她不仅是随口附和他的论调,事实上这也是她自「 家道中落」后,常感到困扰的地方。
「因为妳我不同民族,所以找很难要求妳的表现能如我所愿,不过有些基本原则妳 一定要知道,我们不妨趁现在先讨论好。」他的口气中带着命令般的威严,她只好专心 的听着。
「妳和我在一起,绝对会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们会以为妳 不是某某企业家的女儿,就是我猎艳而来的情人,幸好妳的外国籍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面对任何问题,妳都可以微笑作答。」
她被动的点点头,却立刻抓出语病:「万一遇到英语流利的人问我问题时,我还要 装聋作哑吗?」
「妳可以回答,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妳的真实身分,却又得让他们自以为明白 ,妳了解吗?」
「我完全不懂!!」她据实以告。
「好,如果人家问妳平日都做何消遣,妳怎么回答?」
「看电影、听音乐、逛街、爬山、游泳……,还有!我的网球也打得不错!」她说 得都是女校同学们的爱好,而她自己除了写生、作画,便是给卓凡写信了。
「完全不出我所料,妳和一般贪玩的美国女人没两样,要知道妳现在扮演的角色 --不是我的情人,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怎能做如此通俗的消遣?」他目带轻视的摇摇 头。
「那我该说什么呢?」
「台湾的时髦女性,现在很迷高尔夫球或是上健身房练身体,不过,像妳皮肤如此 白皙、身材又性感的女人,说是从事上述消遣,人家也不会信的。」他眉头紧皱。
「我可以说藉旅行来打发时间吗?」她想到自己确实有丰富的旅游经验,如果人家 问起相关话题,也就不必担忧穿帮了。
「很好」旅行是有钱、有闲才能维持的嗜好,但有人若问起妳最喜欢那个度假胜地 ,妳怎么说?」
「当然是夏威夷啦」舒飞毫不考虑的答道,那里是她记忆所及的人间天堂。徜徉绿波,呼唤蓝天,美景天成的令她至今难忘。
「我就知道妳没有创意,现在连去蔚蓝海岸都过时了。特别是这里的人,都喜欢去 塞班、关岛、帛琉、仑里岛等太平洋上的岛屿度假,真正体会大自然风情。」
「帛琉在哪里?」
「在关岛附近,从台湾坐飞机过去只要三个小时,比开车到台湾南部的垦丁公园还 快。」
「不管那些地方有多美丽,若要我选择自己所爱的度假胜地,我只想去夏威夷。」
「妳为什么老喜欢骤下结论呢?何况妳也没去过夏威夷吧?那里已被商业化污染了 。」
他不屑的说。
「也对,我是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她极力表现得淡然,以便克制内心真正的感受 ,何必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争辩呢?她因此不愿告诉他--自己对那里的每个岛屿其实都很 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