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主大夫!」秋燕真不好意思的接过茶杯,「您老别这么说!要真论过意不去,我才要跟您说声抱歉呢!我笨手笨脚的,一定给您和众位军医添了不少麻烦。」
「哪儿的话!姑娘家的手劲总比咱们这些粗人轻了许多。打从你来军帐帮忙后,咱们这儿受伤士兵的嚎叫声好象少了许多,你们说对不对?」另一位年轻军医打趣的附和,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不过……」古大夫顿了下,面色沉重的开口,「秋姑娘,我想以后你还是别来这里帮咱们的好。」
「为什么?」秋燕真不解。
营区里大部分的男人都出去打仗和敌人拚命,她当然也得尽棉薄之力,找些自己能做的事做嘛!
「姑娘的心意大伙都懂,但是六皇爷若知道这件事,我怕……」古大夫面有难色的住了口,但意思也已经很明白。
战膺的暴戾、喜怒无常的性子,已教营区里所有人都惧怕。若教他发现秋燕真在这帮忙处理污秽溃烂的伤口,包准他又会大发雷霆。
闻言,秋燕真悄然的垂下头,这才想起自己已有十几天没有看见战膺。
事发那天,他发过脾气后,两人就未再交谈过一句,隔天战事便起,他又急忙率兵出征,日夜征战,她已经十多天都没瞧见他的人。
他没事吧?就在秋燕真难掩焦虑的起身走到帐门口观望时,营区里告捷的鼓声突然大作。
「国军大胜……灭了额耳汗等蛮族……」有士兵四处大声走告。
听到这声音后,秋燕真心喜的跑出帐外,急急忙忙的在往来纷乱的人马中找寻战膺的身影。才走没几步,就听见前方有土兵扯开嗓门急喊--
「快来人哪!六皇爷受伤……前面的人快让开……六皇爷受伤了……」
秋燕真心惊的回头一看,就见几匹骏马快速的朝将军大帐而去,她慌张的连跑带走的跟了上去。
「快帮皇爷止血,他中了蛮干的铁箭,血流不止……」叶祈一身狼狈的和将领一左一右的把战膺搀扶上床,马上将急奔而来的军医给推了过去。
「统统滚开!秋燕真人呢?她去哪了?」战膺此时神志还很清醒,暴怒的咒骂那些想靠近他的军医,「不要碰我!去把她叫来!该死的!你们都聋了吗?!」
秋燕真才到帐门口,就听到他一连串的咆哮,心急的冲进去。
「她人到了,你们先替六皇爷处理伤口!」一见到秋燕真出现,叶祈连忙将她拉到战膺面前,然后命令军医动手。
「臭婆娘!你又跑去哪了?谁准许你乱跑的?」战膺看见她就破口大骂,只是声音中有着难掩的疲累和无力感。
「不要开口!你流了好多血!」她瞪着他那被血染红的战袍铠甲,和犹仍插着利箭的肩头,心疼得猛掉泪。
「你哭个什么劲?闭嘴!不许哭!你不是痛恨我、巴不得我快死,现在我弄成这样,你满意了吧?」他说着气话。
「没有……我没有……」她连忙摇头。
「如果没有,你笑一个给我看。」战膺边说边伸手想抓她,一股刺痛窜过全身,教他痛得拧起眉。
「你别动,千万不要动!」秋燕真大惊失色的按住他,让众人方便割开他的铠甲和衣袍。
「该死的!你们能不能轻一点?」古大夫才刚割开他的铠甲,战膺便暴怒的抬手想打人。
「快压住他!」这回连叶祈都看不下去了,出手压住战膺的手臂,「你这样乱动,大伙怎么替你拔箭?」
「该千刀万剐切成八段的浑帐!你们想害死我是不是?」见军医正拿把利刃在火上烧烤消毒,战膺火大的扭动身子吼叫,让大伙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请六皇爷把麻魂散吃下,我们要动手取箭头!」古大夫取来一瓶麻魂药,命人倒了杯水拿到战膺面前。
「把这鬼东西拿走,我不吃!」他怀脾气的嚷着,「臭婆娘,你发什么愣,还不快把那东西给扔了!我死都不吃那玩意儿!」
秋燕真终于忍无可忍的爬上床榻,在他身侧跪了下来,「你别闹了行不行!大伙都在替你担心,你快把药吃下去!」
「想都别想!」眼见秋燕真接过麻药瓶子,他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抢,却让她闪了开来。
「我求求你把药吃了好吗?」秋燕真拔掉瓶塞哀求。
「少来这一套,我不会再上当的!别以为你扮可怜就有用,我……」
战膺话还没说完,秋燕其在众目睽睽之下,狠心将药灌进他大张的嘴里。
战膺愣了一下,随即张口就要将嘴中的药粉吐出。
见状,秋燕真逼不得已只能俯下脸,以自己的唇封住他的嘴。
她第一次主动吻自己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
战膺生气的抬起没受伤的手,按住她的小脑袋,主动的狠吻起她。
但是渐渐的,他的劲道变弱,最后当麻药发挥效力时,他手一软、双眼一闭,人就昏睡了过去。
「好了!快动手取箭头!」古大夫急忙叫道,一群军医动作俐落的开始行动。
秋燕真红着脸抬起头,看了眼前忙碌的众人一眼,发现一旁的叶祈正兴味盎然的直盯着自己,当下难为情的低下头,佯装镇定的观看军医们的取箭疗伤情况。
她知道这件糗事肯定会成为众人茶馀闲聊的话题,但是为了救他的命,她一点都不后悔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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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秋燕真寸步不离的守在战膺身旁。
「秋姑娘,六皇爷体内的燥热之气已退了许多,伤口的肿胀也稍微消了一点,你不必太担心。」天色初白之际,军医再次前来替战膺把脉上药,临走前,还特地安慰秋燕真,要她别太担忧战膺的伤。
秋燕真点点头,目送军医离开后,便转身踅回床前,拾起湿帕替战膺拭去额上的薄汗。
一个刻意压低的男音冷不防的从她身后传了过来,「我二哥这会儿怎样?方才我瞧见军医由这走出去,他怎么说?」叶祈关心的走近床前询问。
「叶将军!」秋燕真吓了一跳,顺了口气才道:「伤口的肿胀渐渐消了点,身子的燥热也退了,目前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叶祈放心的点头,露出个灿烂非凡的笑容,「我就知道这家伙死不了,他的命又臭又硬的,连老天爷都不想要。」他嘴坏的咕哝道。
「将军说什么?」
「没什么!」叶祈连忙随口胡扯,「我是说,你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让人看了真是好生羡慕,要换作是我,大概痛死在病榻上也不会有人心疼,有个女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叶祈故意叹了好大一口气。
秋燕真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当下整个脸烧红成一片,困窘的连头都快抬不起来。
为了避开这令她尴尬的话题,秋燕真低头继续替战膺擦拭脸上的薄汗,只是一看见他紧闭的双眼和疲累的脸庞,她忍不住又心疼了起来。
「皇爷怎么会受伤的?」她回头不舍的问叶祈。
「他在战场上不要命的见人就砍,结果因为厮杀的太激烈,来不及躲开敌人突发的齐飞冷箭,才会中了对方的暗算!」叶祈叹道。
「出征的这几十天,他的性子较以往更加暴怒无常!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会让他失去平日的冷静,弄成这个样!你应该知道他为何会失常的吧?」叶祈眼神锐利的看着她,话中有话。
「他气我。」秋燕真轻轻的颔首,眼中有点点晶亮水光。「早知道会害他因此分神受伤,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她懊悔的掉下泪,手握着战膺没受伤的手。
叶祈叹一口气,便一言不发的退出去。他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他这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叶祈离开后,秋燕真眼泪掉得更凶。
「你哭什么?」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战膺,睁着锐利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你醒了?」秋燕真不敢置信的迎向他的目光,喜出望外的急道:「伤口疼吗?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够了!」战膺受不了的出声制止,气若游丝的问:「你一次说一大串,我要回答哪一个?」
「好!我不说!我去请军医过来瞧瞧!」秋燕真边说边站起来。
「不许去!你留在这,哪儿也不准去!」战膺不悦的叫住她。
「但是……」秋燕真嗫嚅的想开口,却又不敢在此时和他唱反调。
她怕他一生起气来就会动手拉她,会扯裂身上的伤口。
「刚刚是谁在叶祈面前保证以后不会再惹我生气?怎么?一转眼你就忘了?」他故意冷嘲热讽。
秋燕真不满的立刻斥道:「原来你早醒了,却装睡听我们说话!」
「你该庆幸的是没让我听见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你的小命早不保了!」他冷哼。
「我还能说什么?顶多……」她倏地停了下来,赌气的不肯再说下去。
「怎样?」他不快的要她继续说。
「没有!反正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发火。」她语焉不详的嘀咕着。
战膺狠狠的盯视着她好一会儿,突地开口命令她,「鞋子脱了上床来,我要看着你。」示意身旁的空位要她躺下。
「不行!你该好好休息,我不能吵你……」她摇头拒绝。
「罗唆!这是命令,你敢不听?」他厌烦的打断她的话,「你立刻、马上给我过来,否则我就自己过去抓你!」
「听。」秋燕真无奈的顺着他,乖乖的脱鞋爬上床,在他身侧僵硬的躺平。
「睡过来点,怕我会吃了你是不是?」战膺见她极力往墙里靠,心里有气的低喝。
他举起没受伤的手,硬将她扯过来。
「你这么使劲……伤口会疼!」秋燕真虽然不安,却不敢乱动的偎在他怀里。
「闭嘴!你哪来这么多废话?闭上眼,不准吵我睡觉,」他生气的吼她。
她不满却不敢不听他的话,生着闷气的阖上眼。
只是……一靠近他宽阔的胸膛,闻到那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她忍不住又红了眼。
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即将溢出的眼泪,她悄悄的挪了下身子。
她像猫儿一样的呜咽着,「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她偷偷的把这几天对他的思念,用泪水宣泄,就这么一直哭到睡着了。
发现她没声音,战膺才侧头瞪视她那张犹带泪痕的小脸,忍不住低咒几声,伸手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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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起身!快躺回去!」秋燕真才刚端了一碗药汁进来,就看到战膺想下床,吓得她连忙将碗放到桌上,急急的走到床前制止他。
「把你的手拿开!你少烦我,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不行!古大夫特别交代不能让你下床,你得好好的养伤。」秋燕其明显的瑟缩了下,但仍鼓起勇气坚决的回绝他。
「去!我已经很忍耐的在床上躺了五天,你敢再要我躺回去,我就立刻把你扔出大帐!去把古老头给我叫来,我要宰了他!」
该死的女人!就只会拿军医的话来压他,不许这样、不许那样,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受够了。
战膺暴怒的挥开她要站起来。
「你别这样……我不想用绳子绑着你,你先坐下好不好?」秋燕真呐呐的急道,使劲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按回床上。
「该死的臭婆娘!你再说一次,你敢用绳子绑我?」他气得差点一掌挥过去。
他狠捏着她细弱的肩,冷厉的斥骂,「别以为我最近对你好一点,你就可以得寸进尺爬到我的头顶上,惹恼了我,我一样叫人剁了你,拿去喂狗!」
「我……我……」被他这么一吼,秋燕真结巴的连话都说不出口,又恼又急,她突地以自己的小嘴制止他那没停过的咒骂声。
当她离开他的唇,满脸排红的轻道:「求求你听我这一次,我……好爱……你,看着……你身上的伤……我会很……心疼,你别让我难过好吗?」她可怜兮兮的哀求着。
就算他会笑她像个傻瓜,说了一堆蠢话,但她还是会这么说,因为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你难过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要你爱我!」他嫌恶的撇过头去。
秋燕真瞬间沉下脸。她难堪的转过身,落寞的捧起桌上的瓷碗,吹凉药汁。
其实,她心里非常清楚,就算自己付出再多的真心,他都不会要的!
虽然早知道,但是亲耳听见他说,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柠了一下……
「把药喝了好不好?」秋燕真勉强扯出微笑转身走向他,声音轻柔的说。
「滚开!你别想我会喝这种银烂泥一样臭的东西!」他瞪着那碗药,连浓眉都纠结了起来。
这几天,他每隔几个时辰就得喝药,害得他现在光闻到药的味道就想吐。
「可是……」
「少罗唆!你如果不想被丢在这荒凉的鬼地方,就乖乖的闭嘴!」他威胁道。
「你……还是喝药吧!」秋燕真咬了下自己的唇,「你的伤口能快点好就行,其它的我都……无所谓。」她用长长的眼睫遮去眼中的点点波光,不让他看见自己心碎的模样。
「你不怕我不要你?」他玩味的抬起她的下巴打量道:「若我说明天就班师回朝你也无所谓?」
她却当真的身子一震,泪珠儿猛地成串落了下来。
「你明天就要回京?」手中的婉倏地翻落在地,药汁溅上她的鞋尖和裙摆,「一路保重……别太劳累了。」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不求我带你走?」他目光冷凛了起来。
「我……不敢。」她费尽艰难的才挤出这句话,认命的蹲下身子,捡拾地上的药碗,但仍抑止不住的让眼泪一滴滴的渗入地毯里。
她真的不敢!就怕这又会是一场好梦,再让她从梦中惊醒,哭干了泪。
给了她希望,回头便粉碎它,他不是一向都如此做的吗?
她真的怕了!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他声音异常冰冷,手伸到她的腋下拉她起来。「要做本王的女人,你确实还不配,就凭你这德行,本王府里的奴婢都比你强过千百倍,你别痴心妄想了!」
说完,他火大的推开她,让她摔倒在地,而她手中的空碗顺势飞甩了出去。
「二哥,她又怎么了?」才刚掀帘进来的叶祈皱眉瞪着在自己面前落下摔裂的空碗,反应不过来的看着战膺。
「不关你的事!」战膺对着叶祈怒吼,眼神冰寒的瞪视着地上的秋燕真,「你出去!立刻滚出去!」
闻言,秋燕真怔怔的从地上爬起,目光空洞的走向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