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访谈也值得高兴?”将它视为奇耻大辱,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吧!
“当然,不管为你做什么,大哥都会很高兴。”戴温哲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开怀。
看来,这对兄弟的关系还真不是普通的糟糕。
赵子透眯起了眼。那两个狡猾的黑白鬼,早在他到阳间的第一天,就悄无声息的在他的床头上,留下这对兄弟的基本资料,还猜到他会剥了他们的鬼皮,所以机伶得连个鬼影子也没让他见到。
简单的资料注明了戴邵恩的父母于五年前车祸摔逝,目前兄弟俩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比较正确的说法应当说是,哥哥始终很努力的想要接近这个与他年岁差距甚大,个性也顽劣得与他截然不同的弟弟,只不过,戴邵恩似乎对表现优秀的戴温哲颇有心结,非但拒绝他的关心,甚至到了不认他这个大哥的地步。
赵子透冷冷地抿了抿嘴角,注视窗外飞逝的风景。
这倒也好,省了他很多麻烦,扮演戴邵恩就费了他不少的心神,因为他和这个毛头小子之间,除了同样对兄弟情极度感冒之外,其余的可没半点相像。
所以,他才懒得再去牵扯什么恶心的兄弟关系,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愈是疏离愈好。而且要不是这个戴温哲刚好是秦甄适合的对象,他绝对当他不存在。
“邵恩。”
“嗯。”
“这个访谈很特别?”戴温哲握着驾驶盘,看向弟弟的眼神有丝疑惑,“很少看你穿得这么正式,连头发都修剪得这么整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自从邵恩在那场群架中死里逃生后,他的心中就一直存着这样的困惑。
他和邵恩的作息不同,就算处在一个屋檐下,一天也难得能见上一面,不过每次碰面,他总觉得隐约有些不对。
出院后的邵恩似乎少了些暴力倾向,虽然他还是不时接到校方他又闯祸的通知,但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神的变化,在注视他的时候,仿佛没有过去那样深重的戾气和敌意,只是——
思索。
用思索这个字眼也许奇怪,却很贴切,他觉得邵恩看着他的时候,那样冷犀的眼光像是要将自己彻底分析。
当然,他可能是多心了,可是邵恩就连说话的声调、语气也和往常不同,变得稳重多了,有时甚至还会让他莫名的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三十多岁。
负责脑科主治的小刘说过,当人面临生死关头时,往往会改变对人生的看法和想法,而通常这样的改变能让人焕然一新。
但,焕然一新的意思是让人完全的改头换面吗?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样的改头换面能改善他们兄弟间原本冰冷的关系,他是十分欣喜见到的,虽然——
他瞟向弟弟一眼。
他还不能确定邵恩来找他的意义,是不是代表他们兄弟之间的冰河已经开始消融?
“特别?”这个问题让赵子透更悻然。
当然特别,简直特别极了!把他的未婚妻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怎么不特别?
听见他冷淡的口吻像是提醒他们该有的距离,戴温哲敏感的正想缩回探索的触角,冷不防却听见一句——
“为什么你没有女朋友?”
“什么?”一瞬间,戴温哲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因为他们兄弟间向来是互不干涉、漠不关心的,不,该说邵恩始终是这样对他,而且,他们向来也是话不投机。
直到赵子透拧眉不悦的重述一遍,戴温哲才恍然回神,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我的工作太忙,而且,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女人缘。”
赵子透挑起眉。他是不知道戴邵恩的女人缘如何,不过,依戴温哲的长相和条件,即使再木讷,十个女人可能也有八个愿意倒贴。
“再说,”戴温哲的笑容腼颠,“在这世上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对象,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不是吗?”
恐怕这才是他至今单身的理由吧!他一直在等待某一个人……
忽地想到黑白无常所说的痴情,又想到秦甄就是他一直等待的对象,赵子透眼神不禁又掠过一阵阴霾。
“怎么?”戴温哲小心翼翼,没忘了这个弟弟脾气向来暴烈怪异,他时常莫名就惹起他的火气。
“没什么。”他故作若无其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呃——”没想到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竟然会为这种问题脸红,还语带结巴,“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这个戴温哲果真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他可以想象这个书呆子一路辛苦的攻读医科,然后进入大医院孜孜不倦埋首工作的样子,荒废了他美好的青春,也可惜他一张好看的脸蛋。
可是,老天还是很公平的,因为这个书呆子最后却可以得到他的秦甄!
赵子透的眉峰紧紧攒蹙起来。
“访谈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戴温哲忽问。
“秦甄。”即使戴温哲就要和秦甄面对面了,赵子透吐出这个名字时仍然心不甘情不愿。
“秦甄?”
“秦朝的秦,甄……就是曹植所写的那篇感甄赋的甄。”
“感甄赋?”戴温哲思索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曹丕、曹植两兄弟共同争夺的那个甄妃的甄。”
兄弟共同争夺……
赵子透怔了怔,脸上的阴霾霎时笼罩,像极了风雨欲来的前兆。
☆ ☆ ☆
当那副高大的身躯乍入眼帘,秦甄的心不禁漏跳一拍。
透……
不!是……戴邵恩!
只是戴邵恩修剪了那头披散的乱发,将它染回黑色,身上也换穿寻常的白衬衫和西裤,但那往上梳整的好看发型,和挺拔的神韵姿态……
秦甄深吸口气,让心跳回复平常的规律。
她一定是太想念透了,偏偏昨晚又研究了戴邵恩所有相关的资料,才会糊里糊涂的又将他认作透。
为了分神,她挪开视线,这才注意到戴邵恩后头跟着一个与他同样高大的男子,应该就是他大哥戴温哲。
她有些讶异,这对兄弟果真非常不一样。
即使穿着打扮雷同,但光凭外表就可以界定一个是温文儒雅的书生型,另一个则是与众不同的不羁浪子型。当然,戴邵恩是后者。
“她就是心理辅导师,秦甄。”赵子透用手肘撞了下戴温哲。
命中注定这家伙会爱上秦甄是没错,但他未免也太夸张了,一走进会客室就两眼发直的杵在那儿。
“呃——”戴温哲从震惊中回神,却发现舌头不听使唤,一张温文的脸孔不禁迅速涨红。
天哪!这个叫做秦甄的女子太容易让人分神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过才瞧了他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失了魂魄。
“戴温哲。”赵子透懊恼的叹气,不得不替他代为介绍。
“很高兴见到你,戴先生,冒昧让您抽空前来。”秦甄客气的寒暄。这个书生型的男子第一眼就让人留下好印象。
然而,她一双美眸的视线却转向了戴邵恩。
除了他变得干净的外表,她还捕捉到一个讯息——
秦甄?这个大男孩不仅不称呼戴温哲为大哥,也不称她为秦老师?昨天的会晤好像也是如此……
赵子透的思绪却全摆在两人方才四目交接的那一刻。
他看得出这两人对彼此的好感。
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就是一阵阵的抽痛。
☆ ☆ ☆
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站在辅导会客室的走廊上等待,赵子透拔了一根野草衔在嘴中,微微地拧着眉,无法不去猜想那两个人单独在里头访谈的情况,虽然明知不会发生什么事。
“戴邵恩。”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至他耳边,他没理会,直到一个女学生站定在他面前,他才不得不将视线凝聚,注视面前的人影。
一个称得上漂亮的小女生,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有着深刻双眼皮的大眼睛,眸光冷冷地,眉峰很具英气地往上微扬,还有骄傲的鼻和冷抿着的樱桃小嘴,浑身尽是骄纵的气息。
而那本该及膝的学生裙像迷你裙裁得短短的,露出一双很漂亮的长腿。
如果秦甄是含羞草,那么这个小女生则像煞多刺的玫瑰。
他眯眼望向她衣领下方绣着的名字,不自觉的念出声——
“西英?”
“原来你还记得?”玫瑰色的薄唇更冷地抿起,很倨傲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小太保打得变白痴了呢!”
赵子透再次眯眼。
为了接近秦甄,他转到这所鸟不生蛋的学校,原以为这儿不会有人认识戴邵恩,没想到这个身躯的前任主人倒是赫赫有名。
“怎么不说话,哑了还是笨了?到裔华两个礼拜都不晓得要来拜码头?”
拜码头?
看来这个西英倒像是来头不小,只可惜黑白无常留下的资料并不包括戴邵恩的朋友和同学,他实在想不起来西英是哪号人物,也对这种小女生没兴趣。
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情就已经够烂的了,实在没必要忍受这个小女生的骄气。
“滚远点儿。”他调开目光,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烦似的。
他无礼的态度激怒了西英,一张漂亮小脸泛出红光,显然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当下就举起她的小手——
“啊!”
哪知她挥手的动作快,赵子透却比她更快,他反握住她的手腕,将它扭弯到快要骨折的地步。
西英惊呼一声痛皱小脸,不敢相信他胆敢还手。
“我最讨厌动不动就伸手打人的女人。”
冷硬的口气出自从方才就紧抿的薄唇,赵子透得费劲控制他不太好的脾气,才能不使力折断她的手腕。
从小到大,别说女人了,就连他老爹也没敢动过他一根寒毛。
“戴邵恩,你放手!”西英忿恨地咬着牙,才不至于发出痛苦的哀号,“你不想在裔华待下去了,是不是?”
“我没听见对不起三个字。”惹恼他的人他向来是不善罢甘休的。
“你做梦!”要她一个堂堂的裔华女老大对他说对不起?他是想见阎王了!
“是吗?”赵子透冷笑着问。
“啊!”一滴眼泪迸出西英的眼角,她死命的瞪着他,不信他真的敢再使劲儿。
传闻没错,戴邵恩真的变了!这龟儿子到底打哪儿来的熊胆?先是不理会所有的帮派份子,现在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对不起只有三个字,很容易。”
她倔傲的别开头,“你有胆就折断我的手臂。”
“是吗?”他最喜欢不信邪的人了,尤其是心情不爽的时候。
手腕处直的传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她发出痛苦的闷哼,心中这才真正浮上恐惧。戴邵恩当真要扭断她的手臂!
就在手上的力道更大,她忍不住要开口求饶之际,一阵从辅导室传来的脚步声及时拯救了她。
赵子透蓦地松手,不过很不温柔,让她直接往后摔倒在泥土地上。
秦甄和戴温哲走出辅导室之际,只见西英从泥泞上爬起,眼神忿恨中夹带惊恐地瞪视着戴邵恩。
“怎么回事?”秦甄怔了怔。
“没事。”赵子透泰然的耸了耸肩,转过头对面前的西英发出警告的厉光,“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西英气忿地瞪他一眼,投向秦甄的眼光也极尽凶恶,拍也不拍裙上的泥巴,拔腿跑开。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赵子透这才转过身,眼底方才的危险光芒已不复见,转移话题问:“你们谈完了?”
“嗯!”戴温哲的视线始终停伫在秦甄身上,看样子是着迷得过了火。
这一个是注定坠入情网了,那,另一个呢?
赵子透五味杂陈的将视线调向秦甄,见她和戴温哲道别,一双美眸也含着浅浅的笑意。
他蓦然觉得喉头被一股气梗住。
难道,她也沦陷了!
☆ ☆ ☆
“你和秦甄谈了些什么?”回程的车途中,赵子透头一次觉得沉默让他窒息,非得开口说些什么,才能让喉咙感到舒适些。
离开学校后,一直心神恍惚的戴温哲回过了神,“呃——谈一些关于你在学校的表现。”
“就这样!”他忍不住想知道更多,虽然这样的鸡婆实在不符他原来冷漠的个性。
“还有一些家里的事。”握着驾驶盘的戴温哲很难专注精神,他的魂魄已经遗落在秦甄的身上。
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他相信秦甄就是所谓的颜如玉。
他第一次有种想要将某人据为己有的冲动,想将她留在身边,为她奉献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邵恩,那位秦老师……她有没有对象?”戴温哲脸红的结巴,想打探有关秦甄的事情。
赵子透心中的异样再次起了波动。
明知答案会是一见钟情,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怪怪的,没理由的,不是吗?难道是大男人主义作祟,自己穿过的衣服就不准别的男人穿?
可是,从前他不要的女人拱手让人了,他也不觉有什么可惜的呀!
对秦甄有这么怪异的心情到底是为什么?
见弟弟面无表情,戴温哲不禁脸更红,很诚实的坦白,“邵恩,呃,我在想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我想我已经找到我喜欢的女人典型了,就是秦老师。”
赵子透绷着脸,试图安抚自己怪怪的情绪。
“不过,”戴温哲自顾自地苦笑。“这么好的女孩应该早有对象了,是不是?”
“难道她有对象,你就打算放弃了?”赵子透终于转头不悦的吭声。一个随随便便就气馁的男人,实在配不上他的含羞草。
“不!”戴温哲涨红了脸,认真无比的说,“我想追她!我希望秦甄做我的妻子。”
妻子!
赵子透蓦然握紧拳头,在心中做了无数个深呼吸,硬是将那股揍人的冲动隐忍住。
搞什么鬼,他不要秦甄配一个随便就放弃的没用男人,不是吗?为什么现在戴温哲这么认真,又让他觉得怒火高炽!
赵子透啊赵子透,你该不是神经有毛病吧?要不然为什么戴温哲怎么做都不合你的意?
“可是,”身旁的戴温哲尴尬的继续道,“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
想象得到。他看来就是那种会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吃瘪的男人,见到意中人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永远也无法确切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热情。
要不然,也用不着他重回阳间助他一臂之力。
看着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赵子透拧着眉,仍忍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的恼意。
仔细想想,帮他自己也帮秦甄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帮这个戴温哲不可?就算比他痴情又如何!这家伙根本就不像个男人,连追个女人都不会。
刁难的冲动强烈的浮上心头,他环目四顾,突地伸手指向另一辆车的驾驶,“看到那女孩没有?脸蛋长得不错,身材看来也挺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