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谈话我会保密,我还要留着你的头做事呢!”她需要自个儿好好想一想。
“娘娘……”王公公欲言又止。
容华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向都是别人讨好他,宫里的嫔妃是求皇上一夜临幸;文武大臣们为的是探查上意。而他会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她也明白,一方面因为她受宠,另一方面……
“对了,我在宫里收着只白玉古镯用不上,回去就赏给你吧!”她也很识相。
“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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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容华端着一盅甜品,来到朱祈良身前。
“皇上,您最近心里烦,整日坐立不安,臣妾熬了碗冰糖燕窝给您。”莲步轻移至他身边,容华知道他不会自个儿动手,便掀开盅盖,舀起一口至他嘴边。
朱祈良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会儿才张口喝下,而后便心浮气躁地摇摇头,习惯性地向她抱怨,“朕一点胃口也没有。一想到七皇弟居然买凶杀朕,朕便感到一阵心寒,朕登基之前,众皇子间已是感情疏离,只有七皇弟与朕还有话说,如今兄弟相残,更是可悲,前些日子朕已下旨要他立刻来,非问个清楚不可!”
“皇上,这件事不一定是七王爷做的。”容华心平气和一笑,希望把这种情绪也感染给他。
“你怎么知道?”朱祈良疑惑地看着她,“可是那些刺客不是说……”
“若是嫁祸呢?皇上应该不会轻信歹徒的话吧?”
她先把朱祈良捧得高高的,再把自己先前的疑虑说出来,好像思虑周密的都是他。
然后她又举出另一个可能性,“当然,七王爷也可能是主谋,不过臣妾以为,七王爷镇守太原,军功显赫,对宫里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有诸王有制衡之效,若其因他人诬陷被皇上治罪,鹬蚌相争,官里一些野心者可能借此得利,而且边防空虚,倒便宜了那些外族,更少了一份顾忌。”
“听你这么一说,朕也开始觉得皇弟可能是被诬陷的。”朱祈良摸摸下巴深思。
“皇上英明,一定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是诬陷?是预谋?既然七王爷就要来了,那就问个清楚也无妨。”春风拂面般的笑,她又舀起一匙冰糖燕窝,她知道他有心情吃了。
终于消去了朱祈良的成见,否则依他的性子,那朱翊一到,八成先被痛骂一顿,然后二话不说打入天牢。
“还是爱妃了解朕,朕一向待人公正。”毫不迟疑的喝下燕窝。
一向公正?容华但笑不语。
此时,王公公垂首踏进门内。
“皇上,七王爷到了。”
“叫他进来。”朱祈良看了看容华,她微笑朝他点个头,他才又唤来随身护卫,“你们,去把那几个利客给我带上来!”
燕窝又喝了半盅,门外响起脚步声,王公公领着两个人走进来。前头的那个貌不惊人,面带犹豫,身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应该就是七王爷朱翊,后头的年轻人笑容可掬,一件普通长衫,可能是随从一类的。
“皇弟——”朱祈良一见这两人,脸色马上拉下来。
“皇上,可否先让徽臣与刺客对质?”那位身着华服的人抢先开口。
朱祈良尚未说话,侍卫们适时将几名刺客带了进来。进门后,侍卫强硬压制他们跪在地上,但他们望着当朝天子的,仍是那抹不驯的目光。
“大胆刺客,你们口中的七王爷来了,现在你们可以对质了。”或许是被瞪着心里不舒坦,朱祈良的脸色怪异。
七王爷和他的随从走到刺客前,双方先对视一阵,最后身着华服者悠悠开口,“你们说,策画这次行刺的是七王爷朱翊?”
“七……七王爷!你一定要救我们啊!是狗皇帝以我们族人性命要胁,我们才把你供出来的!”
“冒犯皇上,无礼!”那位看起来像是随从的人上前朝每个人打了两巴掌,“你们硬要栽脏,就以为七王爷拿你们没办法?”
“七王爷,你这会儿又不认了吗?好!算我们兄弟跟错人了!”刺客首领挨了重重两耳光,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随从身后着华服者。
“我倒是问你们,你们如何与七王爷联络?又是谁跟你们接头的?”随从接着问。
“当……当然是先至太原的晋王府,然后与七王爷他会合共商大计啊!”刺客首领直看着默不开口的七王爷。
“是吗?”随从又笑起来,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随后再没理会刺客们,转身面向朱祈良,拱手弯身行了个礼,“请皇上定夺。”
“我知道了。”朱祈良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目光益发凌厉地射向跪着的刺客们,“你们意图行刺朕,又嫁祸七王爷,罪无可恕,来人!给我拖下去重刑伺候,定要问出主使者是谁!”
“昏君!明明就是七王爷主使的,你——”
“啪啪!”又是两耳光,随从打扮的年轻人左右交互拍拍手掌,上扬的嘴角有丝轻蔑。
“连七王爷是谁都搞不清楚,还叫得挺顺口的?”
“什么意思?”刺客首领听出不对劲。
“你犯了两个大错。”随从上前一步,干脆好人做到底般说明,“第一,七王爷这段日子一直不在太原,这个皇上派去找人的侍卫可以作证;第二……”他顿了一顿,用手指着自己,“我才是七王爷,那个你一直以为是七王爷的人是我的随从,这样你明白了吗?”
刺客们听见这话全震惊得无言以对,搞了半天,他们弑君的帽子扣错人,这七王爷竟是如此狡诈多谋?
容华旁观至此,终于明白她第一眼看到这对主仆时,心里感受到的奇怪是什么——气度。
身着华服的人没有身居高位的稳重,反而是衣着朴素的人从头到尾态度闲适,气势如虹,原来他才是正主儿。
她这才仔细观察真正的“七王爷”,挺直的鼻梁、略簿的嘴唇,看上去是则不羁的面相,却搭上黑亮有神的大眼。顾盼间有着和朱祈良相似的霸气,脸上的笑容不减,这样的五官和气质综合起来,竟意外的令人觉得——和善?
可是这七王爷的表现明明就不简单。
“皇弟,想不到你竟有这种鬼主意?”朱祈良突然笑出声。
“这‘李代桃僵’之计不过是掠人之美,宁姑娘娘,你说是吗?”朱翊另有寓意的眼光转向容华。
“王爷过奖了。”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垂下眼睑掩饰些许不自在,她知道他在说前些天随从冒充皇上一事,可是他的眼光……有些放肆。
而且她不知道原来朱祈良与朱翊兄弟间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皇弟,如今已澄清你的清白,稍后你要回太原了吗?”朱祈良又问。
“不,皇兄在晋边境遇刺,皇弟当然要护驾回宫,我也会在宫里待上一阵子,调查此次行刺阴谋的主使者。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另外……”朱翊深深看了一眼容华,“好久没回宫了,我也想好好认识一下现在的皇宫。”
容华不由自主地回视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从他清澈的目光里,却看不出一丝异样。
是她太多心了吗?
第二章
皇宫深处,假山堆叠的小花园里,一泓潭水碧森森的倒映着月光,水上静静矗立着一座凉亭,嫔妃群聚在其中交头接耳。
会被选进宫的美人必定姿色不俗,当前又是数名并列,无论是扶在狮头雕栏上的纤纤玉手,抑或倚在刻花石柱旁的窈窕身躯,看上去都是那么美轮美奂。
不过,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可就不一定美了。
“今晚皇上到哪儿了?”淑妃冷声问着身旁的宫女。
“娘娘,是对育轩。”
“又是宁妃?”淑妃一张艳丽的脸蛋因嫉妒而扭曲,鲜红的胭脂噬人。
由于容华受宠,皇上特赐住对育轩,与住东、西宫的嫔妃们隔离开来,此举更引起后宫羡妒交加。
“宁妃究竟有什么好?长得又不是顶美,又不和人打交道,自以为受皇上宠爱就了不起了?什么东西!”康妃在旁挑拨。
女人的善妒一触即发,一句又一句恶毒攻讦滔滔而来。
“是啊是啊,你没瞧她那股假正经的骚劲,成天粘在皇上身边,好像没有男人就不行了一样。”
“听说她老家只是个破茅屋,爹是个落弟秀才,已经作古了。家里人都死光了还能稳稳的做她的宁妃,说不定家学渊源都是向男人献媚呢!”
“皇上八成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才会夜夜召她侍寝,怎么皇后娘娘也都没说话,任由她胡来?真是的!”
“皇上都宠了她几年,连个子儿也没蹦出来,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呢!”
“哈哈……你真是口没遮拦……”
花园另一头,两名宫女悄悄经过,夜风将话声传到她们耳里。绑着发髻、圆脸的丫头随着话语皱起眉,率先气愤发难。
“小红,你听到了吗?她们在说我们娘娘呢!”
名唤小红的宫女没应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嫔妃自己不受宠,老是酸溜溜地咒骂宁妃娘娘,真不晓得进宫时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你说是不是?”
小红又点头,睁大眼睛怯生生的模样相当可爱。
“哎呀!我都忘了你不会说话。以后你遇到那些嫔妃和宫女可要离远点,别让她们抓到了你的痛脚,还有,你才刚来服侍宁妃娘娘,我来告诉你一些娘娘的习惯。”
圆脸的宫女说话飞快,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懂,噼哩叭啦的说了一堆。
“娘娘没什么难伺候的,就是皇上来了以后,咱们一步也不能踏入对育轩里,隔天早上也要比平常晚服侍娘娘更衣;平时选的簪子和衣服别太花哨,娘娘不喜欢那些;还有,娘娘讲的每一句话,就算是话家常,你也不能说出去……啊!这你应该没问题,另外,娘娘的行踪不可随便泄漏……”
小红听得头歪了一边,似懂非懂。
圆脸宫女眼角余光瞥到她懵懂的表情,连气都没有换,话尾却换了一个风向,“这些琐碎的事你久了就明白了,不用担心。我一开始也是笨手笨脚的,娘娘不会骂人的。嘻,你不会笑我太多话吧?娘娘虽然没有责备过我,但有时候她看我的眼光都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说太多了。不过,不该说的我一句也不会说,所以娘娘才会用我到现在。”
小红的头更歪了,眼中出现一丝无力。
圆脸宫女看到她的表情,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看你的脸就知道,你一定也认为我太多话了!我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听懂多少,反正以后在这里有我小绿罩着你,受了什么委屈就来找我——”两人步入对育轩内,行至宁妃寝室门边,小绿都还没向内通报,门内即传出温和却简短有力的话声——
“小绿,进来。”
前头还连结着一长串絮絮叨叨,小绿通报的话都到了嘴边,容华这一出声,又害她全吞回去,差点岔了气。
“娘娘,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意外地推门进去,看到的是容华常挂在嘴角的浅笑。
容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给了她一个“你认为呢?”的眼神。
小绿难为情的转头,看到小红也是一样的眼神。
“好……好吧,我承认是我太多嘴,吵到娘娘了。娘娘,小绿要帮您梳头吗?还是帮您更衣?皇上今晚又是到对育轩,其他宫的娘娘全都——”
“她是新来的宫女?”容华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注意起入门后一直默默无语、穿着宫女服的娇水丫头。
“是啊,她叫小红,入宫没多久,是来顶珊儿的位置的。唉!说到这个珊儿,怎么跑了也没回来?这要抓到会杀头的,娘娘您平常那么疼她——”
“几岁了?”容华又“技巧性”地开口。
“啊?喔!我今年十七,娘娘您不知道吗?其实我七岁就进宫,已经有十年了,跟宫里的嬷嬷学了好多——”
“我问的是小红。”容华疑惑,到底是小绿没给小红开口的机会,还是这小红当真资历太浅,不懂见到嫔妃要行礼问好的?
“娘娘,小红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小绿这才想起忘了向容华解释,“她和我一样岁数,可借长得一副娇娇俏俏的模样,竟是口不能言。哎呀!我都忘了,小红,见到娘娘要问安……啊呀呀!我自己好像也忘了,真是糟糕……”
小绿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回过神才发现,容华和小红正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只差没在嘴上说出——看你一个人还能讲多久!
“娘娘……”窘了!
“罢了!”容华手轻指,免了她们的礼,“在我这儿当差,还是不会说话的好,你们说是吗?”
是吗?容华说话时虽然脸上带着几不可见的笑,小绿却暗自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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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黑夜,容华一个人信步来到御花园僻静的一角。
夜夜宠幸?她面无表情,脑子里思绪紊乱,孤寂的身影立在月光下,更显冷清。所有事都只是个幌子,一个天大的骗局,万人景仰的皇上根本不是在夜晚怜爱她,也不大愿意临幸任何妃子,一切的一切只因皇上爱的根本是个男人!
李洛——一个男人,还是礼部司务,岂不可笑?
自她及笄进宫,便常听到官女们私底下谈论后宫的黑暗、淫乱,她知道自己贫寒出身又没背景,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然后老死后宫。
她不甘心,也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要以自己的方式站稳地位。
听闻当今天子年轻气盛,好大喜功却不好色,既然无法以美色接近他,她便换个法子接近他——他懒,她就辅助他理政;他喜欢政绩,她就帮他创造,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让他了解她的才能。
直到某天,意外在皇上寝宫发现他断袖的大秘密,她更是聪明的选择了替他掩饰,绝口不提,于是她成了宁妃,在他人眼中,几乎夜夜承受皇上恩泽。
没有人知道,在夜晚,对育轩的大门是为李洛而开的,宁妃赐住对育轩也根本是个障眼法。因为此轩与玄武门近,每晚皇上到了轩里,便直接由密道通往宫外礼部司务寓所,戍守玄武门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这轩内的人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皇上信任她,却不爱慕她;依赖她,却不留恋她,而为免皇上忌疑,她也尽量不与不相干的人接触。她顶着个大黑锅,背后他人议论纷纷,但她至少做到了一件事,就是让每个人都知道,宁妃受宠,有左右皇上决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