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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街99号的微笑  第20页    作者:谷淑绢

  「拥有我,这是你应得的。」拉下黑色的肩带,席妮说。

  「妳暍醉了。」岩也起身要走。

  「你还爱着那个女人,对不对?她已经让你死过一次了,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魔咒中解救出来,你竟然还爱着她,是不是?是不是?」

  席妮歇斯底里地槌打着岩也,也槌打着在她记忆中永远挥不去的Paul。

  到最后,深陷魔咒,无法自拔的人,却是她自己。

  费琦将手帕递给席妮。

  席妮并没没有接受费琦的善意,她用料子上好的衣袖,抹去嘴角的污渍,对费琦露出野狼看到猎物时的凶光。

  「岳太太,岩也回国了,妳不想问我,他现在好吗?」席妮挑衅着说。

  「我……」费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或者,妳根本忘记岩也是谁了。不过妳应该还记得Paul吧?J

  费琦看出席妮的不友善:「对不起,我先出去了。」

  看着费琦落荒而逃,席妮不罢干休,趁胜追击—在大厅她摇摇晃晃地,扯住了费琦的衣袖:「我还没说完呢,幸好,岩也的厄运被解咒了。他现在和我在一起很幸福,很快乐。而且,很安全」。

  尚恩走过来,推开席妮。「妳现在也算是名人了,大厅广众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席妮斜睨着尚思,「喔,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行得正、坐得稳的岳医生啊。对!对﹗对,做人就要像你这样,才算好样儿?」

  「你们认识﹗」费琦讶异地问。

  「只是一面之缘。」尚恩镇定地说。

  「我曾经到他的诊所求诊过。」席妮说。

  费琦仍然充满疑惑。

  「妳先生的医术很高明哪,我的心病拖了几年都不见好转,他看过一次就痊愈了。」

  「如果妳没事,我和我太太不想被打扰。」尚恩心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示意席妮可以走了。

  「喂?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没给呢。」席妮索性跟着坐了下来。

  「你还欠我一杯喜酒啊。怎么说。我应该也可以算是促成你们这一段姻缘的媒人吧。」

  「什么意思?」费琦看着尚恩。

  「这个女人发酒疯了,别听她胡说。」

  「事情搞定了,就翻脸不认人啦。不过也对,整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的大忙。」

  费琦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看出费琦的猜疑,席妮故意提高声调:「岳医生,我没想到,透过你那架望远镜拍摄出来的镜头,画面会这么清晰,效果会这么好。」

  「妳不走——我们走。」尚恩站了起来,几乎是拖着费琦的手往外走。

  费琦觉得,她被一大堆问号胀满。

  尚思拥着费琦回过头﹕「席小姐,妳以为你痊愈了,其实,妳的病还很重,从来没有好过。」

  席妮追到停车场上,看见尚恩即将进入车中。

  她的嘴角荡着胜利的微笑,走近他身旁:「你不需要用瞧不起的眼神看我,其实,你和我也没有什么两样。」

  席妮擦身而过尚恩的身边,走到她那台火红色的积架跑车旁。打开车门前,她突然又回过头来对尚恩喊着:「不对,我想我说错了。应该说,你的手段狠多了,还更胜我一筹。」

  席妮那台红得刺眼的跑车,像一个警示危险的讯号,闪过费琦和尚恩的眼中。

  回程的路土,费琦和尚恩都觉得今天的路特别的长。家,好像永远都到不了一样。

  「尚思,席妮刚刚为什么说,她是促成我们这一姻缘的媒人?」

  「她喝醉了,胡说的。」

  「那她还说,透过什么望远镜拍出来的镜头,画面很清晰,效果很好。是什么意思?」

  「我都说她暍醉了嘛,妳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尚恩对费琦,从来没有像这样大呼小叫过,费琦被尚恩的坏口气吓住了。

  「对不起、她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病人,我今天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我不该这样对她,也不应该这样对妳的。」尚恩握住费琦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藉日很卑劣。但是,此刻也只能用谎言来修饰错误了。

  尚恩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能用速度甩掉自己的罪恶感和席妮不断回荡在耳际的话。

  家,终于到了,然而尚风却觉得,自己经失去了面对费琦的勇气。

  尚恩让费琦下车,「嗯……我还有一点事要办,想出去一下。」

  「路上小心。」费琦露出一惯的温柔。

  「为什么妳不问我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为什么妳从来不叮嘱我要早一点回家?」尚恩突然从车子里伸出手,不舍地握住费琦的。

  「因为我相信你。」费琦拍拍他的手。

  费琦的话,让尚恩像触电一般地抽回手。

  他摇上车窗,奋力地彩下油门。用速度,将他所有的不安和歉疚,全都甩在身后。

  在诊所的大厅。费琦只点了一盏桌灯,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远远地看着对街从前自己租的那间房。

  如今,那已经不在是她的家了,房东把它租给了一对小夫妻,常常看见他们亲热地相拥在阳台,观看夜色的模样。费琦好忌妒他们。

  因为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因为他们给彼此的笑容,因为他们相爱的肢体。

  三年前的今天,她也曾经在那间小公寓里,与岩也,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用相爱的眼神,相爱的笑容和相爱的身体,给彼此热情和承诺。

  现在的她,也忌妒着从前那个幸福的自己。

  费琦在忌妒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一直到一阵浓郁的酒气将她醺醒,一直一双手抚上了她的身体。

  「费琦……」尚思亲吻着她的脖子和唇。

  「你怎么醉成这样?」费琦起身,想将他扶进房。

  尚恩却不肯。硬将费琦拉回他的身上。「我想在这里。」

  与尚思坐在单人沙发上,费琦仰起头,仍能看到三年前她与岩也同样在沙发上交缠的身影。

  她做不到。

  「尚恩,你醉了。我们进房,好不好﹖」她挣扎着要从尚恩身上下来。

  尚恩粗鲁地。一手抓住她抗拒的手,一手抓住她要别开的脸,「妳就不能多给我一点热情马?」

  费琦被尚恩弄痛:「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妳竟然对妳的丈夫说,妳已经尽力了?」尚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一粒粒钮扣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

  「尚恩,你在干嘛?」

  「我只不过要妳最原始的热情,这对一个丈夫而言过份了吗﹖」尚恩抓住她的脸,用手指着对街:「妳当初对岩也的温柔呢?妳对他的热情呢﹖当时你们的头发都还是湿的,妳都可以在一张沙发上,给他给地那么澎湃激昂,现在,为什么妳就不能给我?」

  听完尚恩的话,费琦傻住了,尚恩也怔住了。

  一切都停止,一切都结束了。

  「你……你全都看见了中.」费琦拉紧自己被尚恩敞开的衣襟。

  「那……照片……照片是……是你拍的?」这个问题,费琦问地全身发颤。

  尚恩抓住自己的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了起来。

  「告诉我不是,告诉我不是,好吗?」费琦轻柔地抚住他的肩,想镇定他孩子般的情绪。尽管她的手是冰凉的,脸色是苍白的,姿势是颤抖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妳被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我只是……」

  费琦收回手,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抱住自己冷得发颤的身体,她想叫,想哭,想吶喊,却发现,自己经痛到连恨都无能为力。

  尚恩想从背后拥住费绮颓然而颤抖的身体,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很污秽、很肮脏。对费琦,一个自己爱地最深,却也伤地最重的人,不敢有一点点的靠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尚恩用拳头撞击着墙壁。砰﹗砰!砰﹗砰!回荡在屋子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痛不可抑。

  「尚恩,是我辜负了你。」费琦抓住尚恩的手,平和地说。

  「妳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切的错全都在我。」费琦的冷静,此刻比歇斯底里更叫他心慌。

  「两年来,是我辜负了你,你曾经说过,叫一个自己不能爱的人等待,至少还有机会让他等到更好的人,将一个自己不能爱的人留在身边,才是辜负,才是替他套上了枷锁。」

  「哈!哈!」尚恩抓住自己的头狂笑出声,「妳竟然说,两年的婚姻生活是妳辜负了我。妳竟然说﹐是妳辜负了我。」

  「对不起。」

  「妳走,妳走﹗」尚恩推开她。

  被推倒的费琦缓缓地爬起来,没有一点疼痛或被驱赶的难堪,因为,她的心,从来没有就没有真正地「进去」这里面过。

  没有过进来的喜悦,怎么能感受离去的伤感?

  费琦走到门边,却又被尚恩从背后一把抱住:「不要走。」

  尚恩的泪水冰凉了费琦的背脊,他亲吻她的耳朵:「我等了那么久,妳终于才属于我。」

  「对不起。」费琦只能这么说。

  尚恩的手摇撼着她:「从来、妳的心都没有靠近过我吗?,难道一点点都没有?」

  费琦不敢回头面对尚思。

  「妳根本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是不是﹖」

  「对不起。」

  尚恩的手只能颓然垂落。

  费琦离开了诊所,离开了这座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城堡。

  她知道,离开了尚思,她将一无所有,但是这三年来,除了回忆,她又拥有过什么呢﹖

  走下阶梯,—步下舞台,费琦只带走了一样东西。那最她最喜欢的一件T恤,因为它曾经有岩也的体温和味道,她将它穿在身上,假装自己是一只名字叫哈瓦那的猫。——「当猫感受到幸福和爱情的时候,就会发出微笑的声音。」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微笑的声音了。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听到。

  连家,也没了。

  拖着长长的灰大衣,费琦唯一能去的地方,竟然还是Paul从前住的地方。

  开门进去前,她感觉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原点。当她推开门后,瞥见房里的一切,她发现,自己连原点都回不去了。

  这里也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轻轻掩上门离去,走进午夜十一点Pub林立的长街。

  ——再过一个钟头,岩也就要渡过他的二十八岁了,今夜,谁在他的身边﹖

  在岩也欢度他二十八岁的时候,费琦在轨道上的生命线,已经走到了尽头。

  今夜,费琦并没有跳过对街。

  「不再需要用距离来分隔想念了。」她对自己说。

  推开绿街99号的门、费琦直接进入通往回忆的隧道中。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舞台,熟悉的昏暗,熟悉的味道。费琦与过去贴身相拥.

  「给我一杯草莓黛瑞克,黑色俄罗斯和天鹅绒。」她对待者说。

  「小姐,还等其它的人吗?」待者对她一口气点了三杯鸡尾酒,有些疑惑。

  费琦点点头,「我的一生,永远都在等一个缺席的男人。」侍者更迷惑地走开了。

  再过半个钟头,现场演奏就要结束了。

  费琦想走向前,为自己和那个缺席的男人,点上一首爱的罗曼史。

  她准备起身时,爱的罗曼史,竟然在绿街99号萦绕了起来。

  ——难道有人比我先点了这首曲子?

  她环顾酒吧的四周,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缭绕起一阵烟,也和她一样,陷落在通往回忆的隧道中。

  「岩也。」

  费琦只敢在心中唤他,因为、她害怕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场随时会被惊醒的绮梦。

  岩也瞇着微醺的眼,循着—股直觉抬起头。他的视线,先寻到一抹哈瓦那的笑容,接着,与穿着T恤的女子目光交错。

  费琦的头发,和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一样,长长地蓄到腰际。她看起来,是美丽地那么苍白和孤单。

  他也不敢喊她,他怕,那只是酒精的幻觉,将她从过去送到现在来。

  「岩也。」她终于唤他。

  听见她的叫唤,他的微笑沧桑地、好看地牵动起来:「我以为,妳会叫我Paul。」

  彷佛通过了三年的时光隧道,通过了被所有的难堪、伤心、失望……在昏暗的酒吧,他走向她。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把烟戒了。」费琦看着他手上的戴维杜夫说。

  岩也摇头:「烟是早就戒了,我戒不掉的最想念。」

  戴维杜夫,那曾经是费琦为了想念Paul;染上瘾的一种烟。她为了岩也把它戒了。如今,岩也却为了想念,又上了它的瘾。

  岩也又抽了一口名字叫想念的烟,看着想念中的她,如今就在眼前,他捻熄了手上的烟。

  费琦低下头!遇见身上哈瓦那的微笑。

  岩也也看着费琦身上泛黄的T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她还给他的T恤会洗地如此白,为什么穿上了她还给他的T恤后,哈瓦那就不再喜欢他的伪装了。

  「为什么妳要把我生命最重要的东西全都偷走?」

  费琦抬起头,眼里盛着满溢的晶莹,「它是我现在的所有了,请让我自私地拥有。好吗?」费琦像小孩一样,霸道地抱紧身上的哈瓦那。

  岩也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原本想给她所有的女孩。

  「你还恨我吗?」

  「从我为妳上新娘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原谅妳了。含着恨化出来的状,是无法美丽的。」

  「但是,再美的状,也无法让一个没有爱的婚姻幸福。」费琦说。

  岩也看着费琦美丽而哀伤的面容,他有一股想强行将她带走的冲动。

  酒吧中,爱的罗曼史的旋律——却在那一刻,到了尽头。

  「明天我一早得赶搭回纽约的飞机,我该走了。」岩也起身说。此刻,唯有离去,才能阻止他的冲动。

  「岩也。」

  他只是停伫脚步,并没有回头。

  「生日快乐。」费琦对着他的背影并微笑着说。

  窗外此时飘起了绵绵细雨,看在岩也眼里,像在三年前的今天,费琦给他的水晶城堡里,漫天飞舞的那一场细雪。

  「小姐,妳等人来了吗﹖」侍者走过来,看着费琦身旁停伫脚步的岩也。

  岩也回过头,他期待的目光与费琦伤心的眼神交融﹕「离开的人,往往都在等待一句话,能让他不走。」

  「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上服装设计的课。你的梦想,我从来没有退出过……」

  费琦一直都相信,因为阳光的关系,因为相爱的温度。飘落海滨的雪花,有一天,一定会被恋人的热情,温暖成细沙的。

  种满红萝卜和绿色蔬菜的前院,斐丽和滨,坐在他们拆下装水果的木箱,装钉成的绿色长椅上。滨正七手八脚地,帮着斐丽拆开一大包,从台湾送来的国际快递。

  摊开粉红色的纸袋,大大的包裹里,是三件美丽的晚礼服。

  有着长长燕尾的蓝绒色西装,是滨的。有着夸张大翻领的红色丝绒洋装,是斐丽的。还有一件森林绿,附着帽子的小飞侠装,是宝宝的。

  滨拥着斐丽,他们一起摊开了一封水蓝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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