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江屿洋总算是暂时把目光,从电脑前的广厦集团资料上移开。
十五楼的办公室里,除了江屿洋及秘书的办公桌之外,还有一个小房间供休憩之用,有时候工作忙,他就会留在公司加班、过夜,第二天简单盥洗后直接上班。
“江执行长,这是新来的特助—叶晓悠小姐。”
叶晓悠!江屿洋闲言猛地抬头,一双眸子正巧对上叶晓悠一对灵活骨碌的大眼,看起来叶晓悠的惊讶不亚于他。
“怎么会是你?!”这几乎是两人同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只见人事部经理一头雾水地看着失笑的两人。
“你在我们公司上班?我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
“我虽然来江氏企业好一阵子了,但不在总公司上班,而是在台中的分公司,所以一直没见过面,更不知道原来江氏企业是你们的家族企业,也真巧呐!”
“难怪我从来没在台北遇见你,原来你到台中去了。”
“对了,你的外套跟手机还在我家喔!”
“啊!我想到了!你怎么会知道是我的东西呢?”
“你到我家的第二天,我妈就在地上发现你的衣服,四平八稳的成了拉拉的地毯,后来又在门口捡到一只手机,我想应该是那天你跟拉拉在“缠斗”时,不小心从衣服口袋滑落出来的吧。手机没事,但是外套就遭殃了,黑色衣服上布满拉拉的金毛啊!”
“我猜想我的东西是落在你家了,回家后想麻烦你帮我先收起来,改天再去取回,想不到那天我们居然忘了留下彼此的联络电话。”
“是啊,然后我等了你几天,因为实在不清楚你家在哪里,只好守株待兔等你回来取走,没想到这回是我自动送上门,呵呵……”
“那么以后我们可要多多指教了。”江屿洋离开了座位,向叶晓悠伸手。
命运之神悄悄的帮失去联络的两个人,再度搭起一座桥。
第四章
担任江屿洋的特助到今天刚满一个月,叶晓悠慢慢的熟悉了工作流程与内容,不论是大小会议前的准备与简报、安排每日的重要行程、对外对内的联络,这些常规工作,对工作能力一向不错的叶晓悠来说,都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应付自如。
一起工作的这一段时间以来,叶晓悠渐渐发现江屿洋,是一个对工作非常投入的主管,不仅上班时候认真,就连下班时间也不例外,只要员工或是公司有事,他二话不说马上处理。
每天是第一个进入办公室,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开会时让大家畅所欲言,会后无论是执行或是实践,江屿洋永远带着员工打头阵,这样的江屿洋深深得到公司与员工的信赖。
如此大规模的公司,一个刚接手不到半年的新主管可以有这样的成绩,看在叶晓悠的眼里,不禁由衷欣赏起这位老同学。虽然有时候连假日都得舍命陪君子,可是叶晓悠仍甘之如饴。
“晓悠,这星期天有事情吗?”与台中厂商洽谈回来的车程上,江屿洋一边阅读公司的单季盈亏报表,一面不经心的向随侍的叶晓悠问着。
“应该没事。老板,这星期天没有预定的行程,有什么临时排的计划吗?”一听到眼前这位拼命三郎的老板漫不经心地发问,叶晓悠神情有点紧张的查看手中的PDA,深怕自己有什么遗漏掉的行程。
“也没什么大事啦。”江屿洋放下手中的报表,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只是有点应酬,一定要去,你知道的。”
“应酬?”听到江屿洋这样讲,叶晓悠心里产生大大的问号。
他不是从来都不应酬的吗?叶晓悠在心中质疑着。
“是的,就是个小应酬而已。我偶尔会去参加这种应酬。”一直面向窗外的江屿洋,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老板,如果是要应酬的话,我去没有什么必要吧?”在职场混过几年的叶晓悠,多少知道商场上的应酬,也就是酒场文化,但她对这种事情真的不太能接受。
而眼前这位刚刚开始让她肯定的上司,不只说出他也是这文化中的一份子,还公然邀请一位女性职员一起出席,不免让人心生鄙夷。
“应酬有很多种,这种应酬你一定会喜欢的。”江屿洋听到叶晓悠这样说,没有任何不悦之情,反而气定神间,依旧欣赏窗外高速公路的风景,轻松白尔应对着。
看在眼中的叶晓悠,突然间对江屿洋有种负面的评价。他,怎么会这样?不只公开邀约我,还一副悠哉的样子。
难道,江屿洋这不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其实他是个……花花公子吗?!
想到这里,叶晓悠心中一股无名的怒气渐渐高涨,难道江屿洋散发出来的这一切气质,其实是玩世不恭的手段?这样子邀约我出席应酬……难道是想昭告天下,我是他的猎物?
“老板,我想,我不适合出席应酬吧!那种地方,那种聚会,我想无论是哪种形式,都不算我的工作范围!”叶晓悠语带些许不屑,义正辞严的拒绝。
“那如果我说我一定要你陪同呢?”一脸轻松的江屿洋,状似轻松的口吻,其实内含让人无法拒绝的命令意味在。
气定神闲的他,似乎意料到叶晓悠会有如此的反应。
听到老板的“命令”,满腹怒火、神情严肃的叶晓悠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平时要她怎样加班,她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但今天听到江屿洋如此无理的要求她前去“应酬”,让她感觉自己好似伴游的公关,有种受辱的感觉;另一方面,这是老板的“命令”,她有权利拒绝吗?更糟糕的最,叶晓悠想起这个周日她已经订下的“约会”,她实在不忍心看到那痞子失望的脸啊。
陷入两难的叶晓悠,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这样吧,星期天你陪同我去参加这“应酬”,如果你感到不习惯,你可以先行离开,没有关系。好吗?”不等叶晓悠回答,江屿洋已经替她做好决定。
“……”叶晓悠沉默以对。
眼前的老板已经先退一步了,再坚持不去的话,显然是自己不识好歹。看来这场应酬,她是非去不可了。
“那星期天等我电话,我会去你家接你!”
低头不语的叶晓悠,轻轻叹口气,无奈的在手边的PDA加上这条行程,半强迫的……应酬。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一切如故,但每当查阅PDA时,看到周日这个多出来的行程,叶晓悠心头总最蒙着一层阴影,虽然明知职场上暗潮汹涌,但却没想到这次面临麻烦事的居然是自己。
这个星期天也来的真快。仍在拜床母的叶晓悠,完全没意识到床头的手机正在声声“嚎叫”着。
闭着双眼,叶晓悠不甘愿的伸手摸索手机,连是谁打来的也没看,便按下通话键接听。
“嗯……哪位?”带着浓浓睡意的叶晓悠想着,是谁一大早这么不识相的扰人清梦?
“GoodMorning”是我,江屿洋。”一听到是老板的声音,吓得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睡意都已经抛在脑后了。
“老板!是!抱歉,我睡晚了!”她边回答,边趁机瞄了一下墙上的时钟。
咦?才早上八点?怎么这么早就打来了?有人大清早应酬的吗?叶晓悠脑中啪啪啪的出现一连串问号。
“别急着道歉,你没有睡晚,你先起床梳洗一下,着便装出门就可以了,我在你家门口等你。”江屿洋听来心情挺不错。
什么!人都杀到门口了!这一听,真是让叶晓悠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老板悠哉悠哉的要她慢慢来,但人已经杀到门口,想不快也不行了。挂上电话之后,叶晓悠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浴室梳洗,接着匆匆忙忙翻开衣橱,拿起套装就要穿上。
正当她七手八脚的往脸上涂抹保养品,准备化妆时,脑海闪过江屿洋刚刚说的“穿着便装就好”,叶晓悠不禁心生疑问。
这到底是什么应酬啊?居然叫我着便装?好吧,既然是这样,那我便给你来个随便的乱装,看你能搞什么把戏!
放下手中的“彩笔”,脱掉已经换好的套装,顺便把刚刚挽上的发髻也松下。一面窃笑的叶晓悠,随手抽出一件洗到泛白的牛仔裤,和非常居家的T恤,散着一头长发,随手拎了个背包,一副学生模样的走出房门,还故意穿了双脏脏旧旧的球鞋。
反正这本来就是我今天要穿出门的样子,你要我着便装,我就着便装给你看,这个便装够随便了吧?哈哈……
叶晓悠古灵精怪的偷笑着,兴冲冲的出门,看来是对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非常得意,想到江屿洋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一定惊的连下巴都要掉下来吧。
出门一看,江屿洋正靠在车边等着。本以为江屿洋会一脸吃惊,没想到大吃一惊的会是叶晓悠自己。怎么眼前的江屿洋,穿的跟自己没什么两样?!有人应酬穿这样的吗?
“你来啦!走吧!”江屿洋露出灿烂的笑容,非常绅士地替叶晓悠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怎么是老板你自己开车啊?”参加会议、外出访谈,向来是司机陈伯开车,怎么今天会是江屿洋自己开车?
“当然啦!星期天嘛!偶尔也要自己来一下。”
是啊?那怎么还要拖着我陪你去应酬?听了这一番话,叶晓悠不免在心中犯嘀咕。
“那……现在是要去哪儿呢?”叶晓悠歪着头问。
“等会儿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故作神秘的江屿洋,顽皮的向叶晓悠眨眨眼,露出难得的孩子气表情,领着满脸问号的叶晓悠上车。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但却不会让人觉得闷热。
一路上,叶晓悠在心中不断猜测着最后的目的地会是何方。车上放着平克·劳司基的经典爵士乐,江屿洋不改轻松态度,也跟着节奏哼着。
离开了市区,叶晓悠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对劲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条开往郊区的路,是她熟悉的方向。
“快到了吗?”叶晓悠试探性的问他。
“嗯,快到了,再五分钟车程就到罗!”江屿洋回答。
怪了!难道我们是要去那里?!这是一条单向的道路,叶晓悠对这条路熟的不能再熟了,目的地只有一个地方,可是……
果然,五分钟后,映入眼帘的不是酒家,不是乡村俱乐部,而是一栋眼熟的白色建筑物。而这栋建筑物,便是叶晓悠长期担任义工的孤儿院。
“到啦!”江屿洋先一步下车,替叶晓悠开好车门。
“这个,就是今天的应酬—探访院童。”
“怎么不直说呢?这算哪门子应酬啊!”叶晓悠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着。看来之前的揣测都错了,早说是来孤儿院的话,她就不用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了。
“怎么会不算呢?”江屿洋打趣地说着。
“每次来,我都得和一群小孩子吃吃喝喝,谈天说地,这不就和应酬一样吗?不过,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应酬,我倒是愿意天天参加!”说到这,江屿洋腼腆的笑了笑。
一下车,走进院内的白色大门,不等两人开口,一大群小朋友已经蜂拥而上,把江屿洋和叶晓悠团团围住,同时大声的喊出:“晓悠姐姐!”、“屿洋哥哥!”
这一叫,倒是让江屿洋吃了一惊。
“怎么……他们都认识你啊?”江屿洋不解的问着。而他高大的身躯也被孩子们的拥抱攻势淹没.害的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和这群院童一同嬉闹。
“因为我是这间孤儿院的义工啊!”这边也被幼童的拥抱攻势袭击,叶晓悠堆着甜美的笑容,回答江屿洋的疑问。
“那你呢?你怎么会和这间孤儿院有关系呢?”叶晓悠的两只手,已经被无数只小手拉扯着。
“没什么啦,从很久以前开始,江氏企业就是这里的赞助者,每年都会拨出一些款项,固定赞助这里所需的经费。”江屿洋谦虚的说道。
天真的院童们,热情的和这两位大哥哥、大姐姐嬉闹、玩耍,笑声不时在院内传了开来。
一群人玩了半个多钟头后,江屿洋突然间看到另一边的一群孩子中,有两个体型较高大的院童,似乎正在欺负一个个子弱小的院童,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江屿洋放松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正当其中一名院童,高举双手欲往前殴打那弱小的孩子,江屿洋大步一跨,准备上前阻止,在这一刻,一个小女孩却突然间从旁跳出,抓住那院童的手。
两个高大的院童,面对突如其来的小女孩的阻挡,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不知所措,互看一眼后即讪讪离去。而这小女孩转身看着可怜的孩子,伸出双手安慰着地。不一会儿,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孩便手牵着手,离开江屿洋的视线。
“好熟悉的一幕啊!”同样看在眼里的叶晓悠,不由自主的开口说出。
“是啊……那都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江屿洋语重心长的说着,不就像小时候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故事一样?只不过,时光流逝,当年的小男孩已经不再弱不禁风、懦弱的需要他人的帮助,现在的江屿洋,除了体魄强健以外,更将是一个跨国企业的第二代接班人。
叶晓悠望着拥有深邃眼神、斯文的脸庞、体魄强壮的身材、工作起来勇往直前的江屿洋,在他看似阳刚的表相下,却有颗细腻、充满温暖的心。
今天孤儿院一行,让江屿洋的身影在叶晓悠的脑海印下印子。叶晓悠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位身兼昔日旧友身份的老板,在同学与下属的情谊之外,已经渐生另一股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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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叶晓悠早已忘了这几天对江屿洋的误解,两人沿途上忘了彼此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开始回到老友的身份,轻松的聊起天来。
江屿洋诉说他这些年在国外求学的艰辛,和回国后如何在公司突破许多生意上的关卡,叶晓悠则聊着两人从初中分离后,一路考上高中、大学的回忆,和后来进人社会,在职场上所碰到的艰难,还有自己如何在工作上突破的种种。
十字路口上的红灯闪起,车子停在马路口。
两人看着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忽然间,一对年纪约莫初中,一男一女的同学有说有笑的经过他们的车子前。
“还记得你在那个年纪的时候,真的好弱,随便一拳好像都可以让你倒地不起似的!”叶晓悠若有所思的说出这番话,言毕,便开怀的笑了。
“是啊,还记得当初若不是你,我可能就被打个半死!是不是该对你唤声恩公呢?”江屿洋自嘲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