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小姐讲的话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警察先生肥肥壮壮的体型,闻站在他面前,即使高过一个头,但宽度实在宽不过他。眼看颐颐就要走远,闻本能想追,无奈那肥警察又卡在他前面……
“颐颐!”他喊,颐颐理都不理他,他火气一起。“你拦着我干什么?!”
闻随手想推开那警察,哪知胖警察吨位真是够大,不仅不动如山,还吹胡子瞪眼的——
“你袭警啊!信不信我把你抓回警察局?!”
胖警察的口气,完全不像在开玩笑。闻气得只想骂人,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颐颐在这空档中拦了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阴沟里翻船。闻第二次尝试,又失败了,然而这次他除了怄,还很火大!怒火热得足以烧滚开水,他不是没碰过难缠的女人,但颐颐的表现何止难缠,她简直就是,就……
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他悻悻地走回公司,忍不住想,如果世界还是原始时代,男人看见喜欢的女人就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抢回家去,那多方便。
晚上九点零五分,当闻回到家,在门前看见刚去倒完垃圾的昙霓,他想也不想就下了车,把正准备回家的昙霓给挡了下来。
颐颐这一天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的挫折,已经让闻受不了了。他这辈子绝大部分的际遇都极顺利,一帆风顺,他成功是理所当然,失败却是特例。他习惯于女人带着一种既欣赏又拿他没可奈何的眼光看他,但颐颐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只有不认同……
“我追求的对象,可不可以换人?”他直截了当地对昙霓说。
昙霓笑嘻嘻地回答他!“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闻脸一沉。“还不一样是女人。”
“不一样。”昙霓摇头。“别的女人,你小指头勾勾就来了,颐颐呢,却是你得花力气去追的,差多着呢。”
闻几乎为之气结。莎虽然给他吃过不少苦头,但想他当初追求莎的时候,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他现在何苦把自己搞得七荤八素?“我们的协议中好像没规定我要花多少力气才算数。”
唉,看来闻还真的是太好命了,没被女人整过。昙霓决定趁这时候说说教。“生活中本来就不是事事顺心,什么都那么容易,你既然选择了颐颐,为什么不花心思去追呢?”
“什么?”闻愣了一下,没想到竟被昙霓教训了一顿。
“颐颐很特别,她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样,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昙霓认真地说。“她很敏锐,很感性,你要追她,就得用心。”
“我用心干什么?”闻总觉得,只要他略有表示,颐颐就该像任何女人一样对他趋之若鹜,怎能对他不理不睬?“不过是跟我姐做的一个协议,追个女朋友去给她看罢了,我干吗自找麻烦挑个难缠的女人?”
“男人,本质上就是个猎人,对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的猎物,怎么可能会在意?”昙霓颇富寓意地笑道。“你既然选上了颐颐,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的注意,不同于其他女人。反正都是要追了,为什么不挑个极品?”
闻看着昙霓,似乎在思考她的话,看得出来他的骄傲在瓦解,在动摇。或者是,昙霓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可以把收服颐颐视为一个挑战。
他再开口的时候,那副不满的语气已经变了。“我用的心思难道还不够?我主动去找她,开车去追她想送她回家,但她对我几乎就是有成见,理都不理我。”
“这就叫用心了?”昙霓大摇其头。“你是一向太幸运了。我看你,大概也没真正追过哪个女人吧?”
闻微微一笑,夜色中看不清他出色的面貌,但光只是他器宇轩昂的外形轮廓,就已经足以吸引人了。
“想追颐颐,你得先了解她。”昙霓更明白地说了。“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你该知道她的背景,比如说,她的绰号为什么叫凤梨酥……”
“凤梨酥?”闻差点失笑。
“我是没这么叫她,不过我听过她朋友这样叫她。”昙霓点点头。“因为她家是开糕饼工厂的,出产凤梨酥,所以从小就有这个绰号。”昙霓把被闻打断的话题转回来,又接下去。
“当然,你还得不时站在她的角度,去模拟她的想法。就像是,她现在失业中,是什么样的心情!最需要的又是什么!”她语重心长地瞟了闻一眼。“这些不必我教你吧?”
闻自然不会笨到听不出昙霓话中的含意。他在社会工作这么多年,当然也懂得什么是计谋心机,他只是没想到,爱情也需要教战守则。
追一个女人也得这么努力,在他来说还是平生头一遭,这勾起了他的兴趣、战斗力。
他忽然问昙霓:“你还不开门,请我进去你家坐?”
昙霓一个反应不过来:“干什么?”
闻一笑。“因为我想找个地方坐着,听你把你所知道的钟颐颐全都告诉我。”
昙霓恍然大悟地笑出声来,儒子可教地看了他一眼,掏出钥匙开门。
这家花草茶的专卖店,就在颐颐她租屋的社区附近,颐颐平时只要没事,就会上这里坐坐。她十分喜欢这家店田园式的装潢,四周种植的矮矮各色香料,一推开店门,一股清新朴实的花草香便扑鼻而来,心怡气爽。
只不过……颐颐从她随手记载心情的札记本子中抬起头来,忽然想到,来这里喝个下午茶就是一百八十块,她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恐怕以后就没办法再这么奢侈,连这份悠闲也得放弃了。
唉,说到工作,她就头痛。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只难找,还会被迫降薪。赚的钱变少,物价却上涨,即使她只需养活自己,但现在这个小小的目的似乎也变得很辛苦。
唉,颐颐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也没了在杂记上书写的心情,掷了笔,捧起那杯淡色的紫罗兰花茶,趁还有能力享受的时候,别浪费吧。
幽幽然放下杯子,颐颐却陡地发现,她的对面多出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颐颐瞪着那不请自来,直接坐在她对面的闻。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里,任何人都能来吧?”他微微一笑,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柳眉横蹙的表情。
“那么多空位子,你为什么不去坐别的地方?”颐颐苛刻地说。
闻的眼睛灼亮亮的,也带着笑意。“好吧,我说实话,我是来看你的。”
他那双含笑的眸子仿佛有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力,搞得颐颐心头大乱,她刻意冷淡道:“看什么?一个被你fire掉的员工?”
“别一开始就提这话题行吗?”他更认真地锁住她的目光。
“不行。”颐颐撇过了头去。
他对她的不友善并不以为意,反而缓缓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什么放在桌上。“我带了个东西来给你。”
颐颐略一迟疑,还是将视线移向桌上,她看见一只绒毛做成的小狗,只有巴掌大,白色的毛,灰色的耳朵,两点黑漆漆的眼睛,一脸无辜,光说它可爱,仿佛都不足以形容它惹人怜的程度。
“你怎么知道……”颐颐一高兴,忍不住想伸手去抓,手却在半途又缩了回来。她警觉地瞪他:“你去打听过我的事情对不对?是谁?昙霓?!”
她有收集小狗玩具的癖好,不只填充玩具,玻璃摆饰,只要是小狗,她就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但她跟闻这么不熟,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
当然,这是昙霓出卖颐颐的了。闻没否认,只是用和善的语气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小狗很可爱,虽然它只值三百块,却已经停产,再也买不到了。”
闻的殷勤完全走对了方向,正中颐颐的弱点。她瞪了他好一会,终究还是抓起了那只填充小狗,眼神也渐渐变得无比柔和而疼爱,拍了拍那假小狗的狗头,她口气中的敌意正在消失中——
“我是真的好喜欢小狗。如果不是租屋在外房东不准我养小狗,我早就养一只真的了。”
“真的狗需要照顾、整理,”闻轻声道。“假的虽然不会动,却省掉你很多麻烦。”
“如果真的爱它,就不会在乎麻不麻烦了。”颐颐手捧着那只小狗,头一回对他露出了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的笑意:“不管怎样,谢谢你,我收下了。”
她柔媚的微笑让他的心牵动了一下,发现这只玩具狗所达成的效果实在是太物超所值了。别说三百块,就算是三百万,若能换得美人一笑,也一样值得。
“你不赶我走了吧?”他试探似的开口,怕这分友善的气氛又消失。
“先别高兴得太早。”颐颐刻意摆起脸来,但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的态度已经亲切多了。“就算你坐在我对面,我还是一样可以不理你。”
“不理我你要干什么?看书?”他眼角一扬,注意到颐颐面前摊开的本子。“喔,不是,你不是在看书,在写什么?”
他毫无预警地伸出手,一把就将颐颐的杂记本子给拿了过来。
颐颐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说抢就抢,本子竟然一下子就到了他手里,她紧张地大嚷:“不准看!你看了我就跟你翻脸!”
她焦虑而认真的口气完全不像开玩笑,闻也怕真的惹恼了她,遂将本子一合,放在桌边。“好,我不看,摆着,行吧?”
本子靠窗放着,是她也拿得到的地方,颐颐吁出口气,这才放心了。
服务生送上闻点的饮料,不是花茶,甚至不是这儿拿手的养生草茶,颐颐看见那高高的玻璃杯和杯里的冰块,就忍不住摇头。
“来这里喝气泡矿泉水?你真是来错地方了。”她指了指身边窗外的花埔,温和地说:“看到那些车没有?这是柠檬香蜂草,那是百里香,柠檬香蜂车可以治头痛,百里香可以恢复礼力,这些都是最天然的东西,是大自然的给予。”她的语调轻柔而感性。“你有机会遇见它们,却选择错过,你难道不会觉得太对不起这片绿?”
闻看着她的眼光变柔,变静……不由自主地,这股宁静的感觉亦感染了他,他终于领教了她的敏感、浪漫,对周遭的事、大自然都有深刻的体会,即使是一草一木,对她来说也有感情。
昙霓说得对,颐颐是值得他去了解,去花心思,她的感情丰富,而且真诚。
他的视线停伫在她俏丽的脸庞上,直截了当地说:“反正我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些饮料。”
颐颐一抬头,陡地为他盯住她的猛烈眼神而头晕目眩,她吃力地做了个深呼吸,认真地警告他:“你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会白费心机的。”
“那是我的事。”他简短地说,声音温柔却坚持。“就算浪费了,也是我的心机,我的时间。”
“随你吧。”颐颐摔然地说,仿佛想借此挥去他带给她的那些扰人感觉。
屋外吹过一阵风,从微启的窗缝间窜进来,掀开了就放在窗边的那本札记,轻薄的纸真禁不起风的撩拨,簌簌飞翻了好几页,风过尽,它却保留了开启的形态,合不去了。
“我可没去翻它,但它既然摊开在我面前……”闻狡狡地笑道,凑上去看札记上的字。
“别看……”颐颐急着去抢,却已经慢了一步。
闻索性捧起本子,顺口朗读了出来:“太阳出来,下过雨的心开始生锈……你在写诗?”
颐颐并没想过要公开这些她胡乱涂写的字句,被闻这么一念出来,她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又嚷:“还我!”
闻是打定主意不还的了。他逐字逐句看下去,又念:“……枯黄的叶片像一颗颗心一样坠落失水的池塘……写得很好呢。”
颐颐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又羞又气,急得厉声道:“你再不还我?信不信我会发火?!”
闻并不想惹火颐颐,而且他也看够了。他微微一笑,把本子还给了颐颐,颐颐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回了本子,转身塞进了背包里。
闻忽然陷入沉思,双眼深不可测,问了她一个极不相干的问题:“颐颐,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到公司来做研发部的助理?你喜欢这个工作?”
颐颐不知他用意为何,却还是回答了他。“谈不上喜不喜欢,反正那时候刚毕业,应届毕业生的选择也不是那么多,觉得公司的待遇还不错,助理的工作也不需要很多专业知识,就这样了。”
“你知道,我仔细看过了你的资料,你纤细、感性,做一个研发部的助理对你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冷静而客观地说,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我不太有把握……”颐颐困难地停顿了一下。“自己能做什么。”
“比如说,”闻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比喻。“你这么有文采,没想过去写点什么?”
颐颐轻轻叹了口气。“我曾经去找过编辑之类的工作,但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能力不够,并没有人要用我。所以我充其量也只能投稿报纸什么的,但这没多大用处,养不活自己的。”
他深刻地看着她,率直地问:“你找到新工作没有?”
“还没。”颐颐更想叹气了。“在网路上登录了好久的资料,只有一家公司给过我回音,还是个拉保险的。”
闻缓缓地说:“有位已故的老先生,他的子孙们想找人替他写本传记,并且整理他生前的手稿。连出版事宜都谈好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代笔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有!肯定有!”他的话语最后一个字都还没结束,颐颐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但她的兴奋随即又淡了下来,踌躇着:“但是你想人家会愿意用我吗?”
“当然愿意。”他的唇边有抹微笑。“那位过世的老先生是我爷爷。”
颐颐微微一怔,虽然开心,却变得有些犹豫,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你不必特地找个工作来给我做。”
“我没有特地找。如果不是这么凑巧,你要我提供一个这样的工作,我也没办法。”他深深凝视她,客观而认真。“你不信,可以去问昙霓,我姐和我已经准备这件事很久了,昙霓总不会骗你。”
他的保证,让颐颐的疑虑稍减了些,但这毕竟是她从来没尝试过的工作,她不免还是不安:“你相信……我可以胜任?”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颐颐摆在桌上的手借以鼓励她,然而颐颐对这样的接触是何等敏感!才察觉到他好像有这个意图而已,就迅速把手藏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