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颐颐十分愧疚,原本打算从此少见她便罢,没想到颐颐竟会借故来找他。
“你不请我进去?”在门口站了这么久,颐颐有些挫折。
“喔,请进。”他压平了语气,僵僵地往身边让了一让。
颐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心却扑通扑通跳着,她这辈子还没有对任何男人主动过,而她今天这样,应该够明显了吧?
“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他微微一叹,嗓音又低柔,又无奈。颐颐转身看他,他那对深邃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似乎空间中有股无名的障碍,将他们隔开了。
颐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书还没写完呢,难道你又想把把我fire掉?”
“怎么会。”他摇摇头又叹。“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恨我。”
颐颐无事状地耸了耸肩,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又不是多严重的事,有什么值得恨?”
这么坦然的颐颐,倒让闻意外了。他认识的颐颐,是口直心快,不用心机,而且喜恶分明,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没个性的话……闻不由得死盯着她,迷惑而怀疑地盯着她,她在想什么?
那双锐利的目光看得颐颐心里怪怪的,她道:“干吗这样看着我?”
“想看看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他还是凝着她。
还有什么?不过是想倒追他罢了。但她终究没胆子说出来,只是微红了脸:“说出来吓死你呢。”那样欲迎还羞的神情,霎时让闻猜到了些。他的肺腑之间开始强大的疼痛,矛盾的拉扯,他立刻责备起自己,为什么又要去招惹她?他根本没资格。
“你不带我去给你姐姐看了吗?”颐颐试着换个方向。“你不怕她再叫你去相亲?”
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句。“算了。她爱怎样就怎样了。”
颐颐洞悉的眼光没有离开过他的脸,说出口的话更直接:“你是不是怕见我?”
“也许。”他抬起视线,迎着她的目光。“总觉得当初没跟你说实话,很对不起你。”
颐颐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更仔细地凝着他。“就只有这样而已?”
闻静默不语。
他为难而抗拒的情绪,颐颐都看在眼里,她不忍逼他,只得叹口气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你我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不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闻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敢让它顺其自然,如果他忘不了莎却又爱上颐颐,那会是哪门子的自然?!
“我都忘了问你要喝什么了,”他硬生生地把这话题结束掉。“你等等。”
“有酒吗?”颐颐有些怅然,她还是没用啊。
“你说什么?”他一双锐利的视线,立刻射在她身上。
“开玩笑的。”颐颐苦涩一笑。“给我可乐吧。”
“可乐……没了。事实上只剩矿泉水。”他找了一会,还是关上了冰箱门。“没关系,我去巷口的便利商店买。”
“不必了,”颐颐连忙说。“没有就算了,我喝水也行。”
“这不是待客之道。你坐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他却十分坚持,也离开得飞快,不理颐颐的阻止,他立刻出了门。
走得那么急……颐颐一个人苦笑着,是很想从她身边,从这窒闷的空间中逃开,赶紧出去透透气。
她仿佛是在逼他了。唉她也不想这样的。
等待的时间,颐颐一个人在客厅里。她走来走去,不由得又拿起红沙发旁的那张照片,下意识把莎的部分用手遮住,只留下丰神隽朗的闻,那俊逸飞扬的笑容,飒爽明亮的深目星眸……
光是如此地看着他,就令她十分满足,爱意在她心里回荡。虽然他还不肯接受她倾注在他身上的爱,但她不介意陪伴在他身边,只要她的感情有朝一日能获得回应。
就在颐颐沉溺的思绪里,门铃响了。闻忘了带钥匙吗?颐颐狐疑去开门,脸上带着微笑,但在她看见来者的那一刹那,微笑霎时凝在她的唇边,像朵僵死了的花。
细长脸,斜飞妍媚的眸,丰满俏艳的菱唇,优雅米白裤装的修长身段风致嫣然,任何人只要看过这女子一眼,就绝对忘不掉她的万种风情的诱惑,是的,她就是照片里的涂莎。
“你是……”没等颐顺开口,莎反而讶异地先问了。
乍见真人突如其来出现在她面前,颐颐的思想空白停顿了片刻,半晌才回:“我是闻的朋友,他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喔,还好。”莎放心微笑,不等颐颐邀请,直接就飘然进屋,那气势仿佛她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而她优雅的装束与这屋子气质的装潢如此相称……直接刺激了颐颐。
莎对这间屋子也了如指掌。只见她直直走到餐桌旁的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眸对颐颐一笑:“天气真热,口好渴。”
颐颐只得勉强微笑了一下。
她旋开矿泉水的盖子,没管嘴上描绘着完美唇型的口红,直接瓶口就着嘴灌,曾经,颐颐见过闻也有一模一样的习惯……
颐颐的心咚地往下又掉了一寸。
莎的特殊是美丽之中存有独出的个性,不管在任何时间场合她都足以跃出台面成为珍品,颐颐终于明白闻为她神魂颠倒的原因,这样的女子,颐颐都无法不为之吸引,更何况男人!
随手一搁喝剩的水瓶,莎像是怀念而感慨地浏览着这间屋子。“这么久没来,这里居然都没变。”
颐颐又无话了,她能回答什么?
“你知道,”她把眼光转向颐颐,解释似的唇角浅笑:“这屋子的装潢跟我们在美国住过的那间公寓几乎一模一样。”
颐颐一震,觉得她努力维持的镇定正在碎碎瓦解……
莎的视线,很快转到红色沙发前的相框,她走过去,拿起了相片。
一般女子,要是知道闻对她如此情深不减,就算不会当场激动到哭,至少也应该会很感动吧?然而莎看着照片,却没有什么激烈的表示,更没掉眼泪,只是怔怔看了良久,才感叹地微笑起来。“这是好久以前的照片了,我那时候看起来还好嫩,是不是?”
颐颐愣愣地望着她,没回答她的问话。以她的脑袋,好像完全无法猜到莎的心思,更难以猜测她跟闻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存在过什么样的爱情。
那一刹那,颐颐只觉得她对闻的认识居然这么的少!而这么稀少的认知,竟然可以让她爱上他!
天!
蓦地,颐颐对自己未来的爱情开始灰心了,才几十分钟前,她还希望自己能在闻未来的心中占一席之地,但现在还可能吗?她黯然了。
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等着看闻与莎的幸福重逢?
“你等他吧,我先走了。”颐颐的僵僵笑了一下,极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和她的骄傲。“麻烦你转告他一声。”
莎只微微一笑,没留她。
颐颐吸着气,昂然转身,背挺得很直,像是拼了命也要让自己看起来恰然无事,一直到她走出了闻家的大门,泪水才不争气地漫进眼,模糊她的视线。
茫茫然,颐颐的心跟人都像被拿走了一样,没什么着力点,不只绝望,还有种时不我予的无力感。好像她的感情一下子踩空了。
昂头望着顶上的浮云,是不是天的心?一片一片,也游离碎散了。
她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想找个地方藏身,眼前不远便是昙霓她家,似是为她准备好了的……颐颐走过去按下了门铃。
昙霓自己来开的门,一见到颐颐就吓得傻住了,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白得像纸,风一吹就要破了,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颐颐的声音软弱得几乎要听不见。“涂莎回来了。”
“怎么会?”昙霓更是吃惊得目瞪口呆。她一手把颐颐拉进屋。“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昙霓家的客厅还有家人在,昙霓只随便打了声招呼,就直接把颐颐带进了她的房间,颐颐一看到椅子,就整个人倒了进去,有种异常的疲倦,好像支架都被掏空了。
“你还好吧?”昙霓关心地问。“涂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颐颐轻轻地说,还神经兮兮地笑了下。“闻去买东西了,还是我替她开门的。”
昙霓认识颐颐这么久,从没见过颐颐如此脆弱而无助,她忍不住叹道:“可怜的颐颐,你一定难过死了。”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报应?”颐颐低低的,深思地开口。“因为我从前一直拒绝人家,所以现在闻也拒绝我。”
“这是两码子事。”昙霓摇头。“只是,你要跟涂莎争,那会很辛苦。”
“我应该再继续辛苦下去吗?”颐颐困惑地抬头,指望昙霓给她一个答案。
“你希望我怎么说?”昙霓苦笑。“说值得吧,闻不过也只是个男人;说不值得吧,偏偏他又是个很出色的男人。看你自己怎么决定了。”
“真是废话。”颐颐也叹了口气。
“是你要问我的嘛,我又不是你,怎么能替你回答呢?”昙霓很无辜。
“我是不是很笨?”颐颐伤心地问昙霓。
“是啊,”昙霓半真半假地回答她。“那么多男人等着你挑,你偏偏挑上一个最麻烦的。不过要你现在放弃他,你肯不肯呢?”
颐颐怔怔看着昙霓。
是啊,现在涂莎都回来了,他的“元配”都出现了,要她放弃,她肯不肯呢?
颐颐没有答案了。
第七章
那天在昙霓家跟她谈过之后,颐颐不是没好好想过,闻既然还没离婚,是不是她就该祝福闻与莎幸福美满,不要再抱持希望?她似乎应该离闻远一点,不要见到他就没事了。
于是颐颐真的认真想过,要把闻提供的那个传记的工作辞掉,切断一切联系,她跟他就无关了。
然而,想归想,真正要去实现,还得有一种彻底的勇气。
这个晚上,昙霓要加班,颐颐就像是被世界遗弃地仅剩一人了。她去以前的公司找昙霓吃了晚饭,昙霓赶着回去工作,颐颐就被流放到大街。天空飘着属于冬夜的寒凉微雨,把她飘逐到骑楼下,闪耀着霓虹店招的商店繁华,人来人往是下班后放轻松的灵魂,颐颐却觉得孤独。
早上她坐在电脑前,写着传记的序文;下午她飘浮在社区的游泳池里,随波飘着,好像整个人都在游荡;晚上这无边无涯无底的无聊一天终将结束……
她不由自主地想,闻现在在做什么?在床上?在涂莎的怀里?红潮跟汗退尽的脸庞,还留着激情的余温,他含笑的眼眸里,映着的只有莎的一颦一笑,他的脸上洋溢着颐颐从没见过的愉悦与幸福……
这样的想法,几乎足以杀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只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她就要疯了。
她顾不得这么多了。一个冲动,把颐颐推到安静的街角,她拿起行动电话,拨了闻的电话号码。
“喂?”闻接起了电话,发话的空间异常安静,似乎不在莎身边。
“我是颐颐。”颐颐靠着雨水泼湿的墙,街道上一片潮亮的光影。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我想把你爷爷的那些资料还给你。”
“为什么?”闻似乎有点恍惚,淡漠的语气,空荡荡提不起劲。
是怎么了?颐颐不由得关心,却又立刻恨起自己来,不是说了要决断的?她压抑住心中的波动。“没什么,我找到别的工作了。”她随便挑了个借口。“找个时间我把资料都拿过去还你。”
“你确定?”闻的声音里听得出惋惜。
“嗯。”颐颐的声音放得好低,低得像蚊子叫。
闻当然没理由妨碍颐颐找更好的工作,他只得叹了口气:“好,你说时间。”
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念飞至颐颐的脑袋,她脱口而出:“就现在吧!”
资料都放在她的大包包里,她没整理也没拿出来,而且不知为何,她总有个感觉,闻现在是一个人。
“现在?”闻一讶。
“我现在刚好在你家附近。”颐颐说了谎,但是她突然很想见闻,很想很想很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可以单独见他,若改个时间,他身边又有莎,颐颐不晓得再度面对莎她还撑不撑得住。
颐颐的坚持让闻再度愕然,可是除了他自己今天的心情涣散之外,他想不出任何拒绝颐颐的理由。“好吧。”
“你等我,我立刻就到。”还没挂掉电话,颐颐已经随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几十分钟后,颐颐已经身在闻家里了。客厅里状况依旧,家具也摆得满满的,但莎不在,似乎整间屋子就都放大而空了起来,空空的……颐颐不禁望着闻,连闻也是空洞洞的。
闻看看颐颐,想给颐颐一个笑容,却失败了。怎么回事?他今天竟然很怕颐颐的眼光,那样柔情的,洞悉的眼光……
他暗吸口气,把注意力移转到公事上。“你真的不肯再帮我整理传记?这样我又得很辛苦地找人了。”
只是这样的损失吗?颐颐在心里喟叹。“你认识的人这么多,想找个像我这样能写点东西的人一定不少。””
“也许吧。”
闻的回答像不经意的随口,这么生疏吗?颐颐和闻之间的关系就止仅止于此?她忍不住问:“涂莎不在?”
闻的脸上浮现颐颐没见过的淡然冷漠,残酷地嘲讽:“不晓得沉溺在哪个新欢的怀里。”
故作坦然的刻薄表情,颐颐却猜得到闻的内心其实正在滴血。她不解,闻跟莎应该是极相爱的不是?为什么才短短几天,就可以由热到冷,完全不近常理?
门口有声响,钥匙的声音在碰撞,门被打开,是莎回来了。身上凝着微醺的气息,唇角还留着刚才狂欢时的笑意。
“咦!钟小姐。”莎先打招呼,随手摘下脚上的高跟鞋。
“我来还资料。”颐颐暗暗叫糟。她之所以挑这时候来就是因为莎不在,哪晓得莎在这时候回来。
“啊,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莎甩下皮包,光着脚去开冰箱门,如同往例拿出一瓶矿泉水就着瓶口灌。
闻从莎一进门,就冷眼望着她,一种森冷的安静,掩不住那深沉星眸中的一抹风暴。
“有人找你,”他冷淡说。“电话留言。”
“是吗?”莎漫声应,随手按下答录机,录音带倒带的声音嘈杂了一会,播出的是个陌生的男声:“,只想告诉你,你令我失魂乐魄……还有,我想你。”
太热情的声音,潜藏着压抑不住的着迷,字句中的暧昧……一切都太过明显,颐颐终于明白闻情绪低落的原因。
“喔,这个。”然而莎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听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