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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小后娘  第8页    作者:倌琯

  之所以如此故弄玄虚,甚至不惜诅咒自己,为的是要查出他如父般的叔叔究竟被何人残害。

  五年前叔叔暴毙,当时二十岁的玉惊破人在关外学习武术和商场存亡之道。他一直以为叔叔是心病瘁死,因为那是他的宿疾,再加上听闻那日他饮酒过了量。

  仵作的验尸报告上亦作如是解。

  然而就在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得知叔叔根本不是病死!他是因颈子里被刺穿人一根铁钉窒息而亡……当时负责验尸报告的仵作许是收受黑心钱而折寿,他是由仵作的儿子口中得知这其中的真相。

  但件作的儿子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知是谁教唆贿赂其父干下这有违良心的歹勾当。

  玉惊破誓言揪出凶手,并惩其罪。他查遍所有和叔叔玉堂有生意往来的敌对和好友,也查了玉府的奴仆粗婢,但是无一是涉嫌的凶手。

  如今只剩下两位婶娘了。

  杀夫?动机呢?

  他清楚若是严刑拷打也未必问得出,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就算是凶手也不可能承认罪行。毕竟是死罪。

  所以他暗暗查探,并且下自身亡故的布局,他忖思,如果他这主事的爷儿不在人世了,两位婶娘的戒心至少除去大半,他要瞧瞧她们如何吞并玉府的每一桩营生,又是如何再和好人联手危害其他人。

  所以他化身为白发老翁元希先生。更进一步即是成为两位婶娘的心腹,好让她们说出当年杀夫的该死恶行。

  但是惟一令他后悔的是,净菟为他所流的眼泪。

  他竟对她的泪有了感觉?不可思议呵,纵使是玉旋的生母他也一向无心无绪。

  玉爷的不近女色可是远近驰名。他憎厌和女子之间的纠纠缠缠,那是既无聊又可笑的风流。

  但当他“死亡”,净菟抚尸痛泣的那一幕他亲眼所见。一切的一切,她的心、她的情无不令他心疼至紧。

  甚至感到碎了心的痛,和一种甘甜滋味。

  那小家伙当真把爱情给了他!

  虽然他弄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对他死心塌地的爱着,强烈的念着?但是他却因此欣喜千万。

  颜真打断去惊破的恍惚,“之前你不是查到白香和黄菊是‘对食’吗?应该就是她们为情、为爱谋害丈夫了啦。”陷入感情泥滑中的男子,似乎时常恍恍惚惚的喔。

  所谓的对食即是指女子的断袖癖啦,那两个中年女人可亲爱的哩,难怪不曾妻妾争宠,或是勾心斗角。

  玉惊破第十九次以“欣赏”白痴的眼光对着颜真,“她们可会坦实认罪?”若是简单的查凶,他何必装死啁。

  颜真耸耸肩,“兄弟我只是对小嫂子十分心疼啦。”

  “不必你多心!”

  喔哦!这眼神差点叫他摔下椅子,险险忘了心跳。

  恐怖!

  他敢和老天赌一往,玉惊破若是对那一株菟丝小花无情无爱,呵,杀了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啦。

  第六章

  七七四十九天。

  净菟这未亡人,却是从来未曾梦过亡夫。

  她决定去祭坟。然而一个妇道人家按规矩,只能在祖宗祠堂里行跪哭大礼,所以她趁暗夜到厨房去准备吃食和酒,带上一束香与镰刀。

  寅时初分,她由后门偷偷的溜出去。

  一抹英挺的身影随后跟上。

  山路泥泞难行,加上挣菟的双手提满重物,她走了一小段就已经薄汗淋漓。

  可她是从小坚强过来的,啥苦没尝过?咬着牙,她不畏颠踬的仍是到达墓地。

  荒草凄凄,黄土漫漫。

  净菟缓缓的走上前,她抚着墓碑,欲哭却无泪。

  碑上刻着的玉惊破三个字令她疼,英才早逝四个字更叫她痛。

  “相公!”我来见你了。

  她先把提篮搁下,取出镰刀开始割除杂草。

  雪早溶,气候渐渐回暖;这墓地四周的杂草虽不长,却也生了满。

  费了好大工夫终于除完草, 自然的,她的左手也留下几道刀伤,右手心则因握力的关系而红瘀一片。

  四色素果摆置妥当,一大束清香燃点上,她执香跪拜,久久、久久。

  插好香,她依旧双膝跪地,“相公……你在黄泉底下可曾思念过我?你可过得好?

  “我晓得你不爱我的,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好爱你。虽然我没爱过人,也不太明白爱情究竟是怎么地,但是我那样、那样强烈的想着死去的你,这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爱情了是不?”

  她扯开唇角,努力的笑出,可泪光已是莹然,迷潆了她的眼,“如果不是为了那三个小孩子,我好想跟你一块儿去。相公、相公!”

  净菟的轻声哽咽、柔情诉说,全都人了另一个人的耳。

  也入了他的心。 

  甚至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玉惊破走上前,扶起为爱哀恸的她。

  “元先生?”她一吓,慌忙抹着泪。

  “少夫人十分思念……玉爷?”

  她无言,想得心呀扭曲成千百个结。

  “玉爷对少夫人你可有承诺?你们之间可有波澜?”

  “没……”

  “既然如此你何必自作多情?又何苦困住自己?”这话很狠,很毒辣,更是不留余地,但是他必须敲醒她,否则往后她的日子如何挨得过?

  玉惊破的“复活”之时尚在未定之天,他不允她夜夜噙泪,躲着人轻泣。 

  净菟仰望着他,她忘了要挣脱他的怀抱,只是瞅着他,眼神眷恋。

  玉惊破不禁大骇,她是不是伤心过度而失了心?他竟然想逃避她的眼神,竟然感到心绪翻腾。

  够了够了!他都为她悸动了情思,难道要他完完全全栽在她手上?

  他猛然推开她,她跌了一大跤。黄土扬扬,沾染得她狼狈不堪。

  “该死的——”自己!他狠狠咒着。

  应该离开,管她要死不活的痛苦不已!管她要祭境祭到何时!

  但是他竟不能不管。

  烦!

  他一把拉起她,粗鲁的手劲弄疼了她。

  而他的声音更是火爆,“不准你再用这种古怪的鬼眼神瞅我!”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控过了。

  为商之道首重冷静和沉着。一向训练有素的他居然因她而破例。

  这小家伙究竟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术?可恨。

  “元先生……你是元先生呀!”

  净菟的喃喃自语令他大为光火,很好,她不费吹灰之力即能激发他的怒气。

  “废话!难道我是扁先生或是尖先生!”早知道不泫用元希这假名。

  “可你的眼睛好像……”令她战栗的依恋呵。

  “眼睛就是眼睛,无聊。”他忘记必须扮演垂垂老矣的元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不会有这么可怕的火气和大嗓门。

  然净菟亦无察觉有何异样,她只是专注的望着他的眼睛。

  玉惊破骤然惊觉她反常的缘故了,她的痴痴凝睇使他怒气全消,并且情不自禁的紧了臂力。

  他想将她挤入他的身子内,想吻她干遍万遍。

  是他把她推到如此的深渊,是他太自私了。他原以为他赐予她和两个女娃温食暖衣已是恩泽,但是她所付出的却是较之性命更为可贵的……

  “唉,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你这泪做的小女人……”她一向微笑,一向甜柔温婉,她其实不爱流泪。

  她只为他流泪,这叫他如何不动心!

  “呜……”依着他的胸膛,净菟哭泣悲呜。

  她需要依靠啊!她明白如今抱拥她的是个六、七十的老者,不是相公。

  且让她释放她的如海伤悲吧,她怕自己将会崩溃

  玉惊破沉沉叹息。他的……妻对他这“亡夫”一往情深,他注定必须以他的一生一世来偿报。

  但是若真无情,若真寡恩,他何必在乎她的用情诚挚?他又怎么可能为之动容?

  承认吧�  �

  他是爱绝了她!他的铁石心肠早被她的似水柔情给软化得彻彻底底。

  一个儿子能够逃得过娘亲大人的眼睛吗?纵然他已经易容、变装。

  幸好玉老夫人不与外人接触,也不涉府出事务,潜心清修的她只是偶尔见见玉旋和不时间安的孝顺媳妇。

  但是玉惊破必须暂离玉府,因为各个店肆要来个大整顿。

  白香派遣了他所伪装的元希主事,意思不言而明了,她把他视为心腹看待。

  他自然要讨她欢心,以便套出她的恶奸罪行,所以他准备回府时带些希奇珍礼送给白香以及黄菊。

  临行前,他竟起了不舍的依依情。唉。

  他在朝露阁外请见。

  小醇,边插上一朵大白花于圆髻中,一边缓缓咧开大嘴,“少夫人往风波阁去了啦!”

  “那不是我……咳,是玉爷的起居房!”

  “对啊。”肥手肥腿的小醇没啥心机的坦实相告,“老先生你不知道我家少夫人好爱爷儿,她时时去风波阁东摸摸西碰碰,说是每一件物品上都有爷儿的手温。”

  玉惊破闻言心沉了沉。他造了孽,由她承担。

  “少夫人半夜里也常常上那儿去哩。嫁人真不好,守了寡就这般凄凉。不过白夫人她们可快活哩,人家兴高采烈的过着富贵奶奶的日子。”

  玉惊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风波阁的,他头一回尝着恍惚的味儿。

  一抹素白纤影像是幽魂似的哀哀一叹。

  他也跟着叹了一叹。

  “谁?”净菟一凛。

  他无言的躲至一旁。

  她咬紧下唇,唇口上甚至涌现血丝,“是不是相公你呢?你的魂魄终于回来了?”

  他不得不现身。

  净菟的眸光瞬即黯淡,“原来是元先生你……”

  他不忍她失望,差一些就要向她表明他的身份。

  他是她的相公,有愧于心、未尽夫责的坏相公。

  然他强行忍住了。“少夫人请回朝露阁吧,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顺变。”这似乎是诅咒他自己呵,什么鬼节哀的! 

  “待在这儿,我才好过……”夫妻不过几日光景,惊破却永远的离她而去。

  只留给她无止境的情思爱念,还有那只美丽的糖果木盒。

  玉惊破的眼眶湿了,直到第一滴泪水淌出他才惶惶惊觉。

  他走了开,将一室寂静留给她一人。她仿佛遗忘他的倏忽离去,只是目光茫茫的悼念她以为的亡魂。

  风波阁外有一株槐树,他站立于槐树之下陪伴她的孤单。他只能这样了。

  荒谬的一切应该尽早结束。

  他将以满腔的悔和情弥补——

  玉旋抱着小黑犬发抖,他被黄菊.手中的利刃吓坏了。

  她像是拨妇骂街,“这次我肯定要宰了它!”

  “不、要……”呜!

  小畜生把白夫人的榻褥尿湿已经该宰,它居然还敢用爪子抓伤她的脸颊!”白香乃是她的情人啊。

  那死去的玉堂风流成性,她和白香皆无儿女承欢膝下,如果她们不是对食的爱侣,这嚼而无味的深宅岁月老早逼疯她们了。

  她晃着尖细的利刃。

  净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大厅。元先生出门去了,幸好另一个小丫环奔来告诉她。

  她喘着气儿,“别!由我担待,我保它……”

  黄菊扬起刺耳的笑,“又是你这自以为是王母的低贱女人,我记得你说过承担对吧,也好,就由你受罪。不过你受得了吗?可甭让下人说嘴,我好歹是玉旋的婶婆,可不欺负人啊。”

  “是我自己要受的……”若是小黑犬惨遭不测,玉旋一定更加封闭自己。何况小黑犬也是一条生命呀,她不能置之不理。

  黄菊冷下脸来,肆虐的笑意在她眼角眉梢浮动。

  “那么……就让你好好的受吧。”小贱胚可玩不过她。

  一刻钟之后。

  黄菊手持一把剪刀,她命令净菟跪下,使力抓起她的一撮发丝。

  净菟瞪圆双眸,她因为赶着过来救小黑犬所以只扎系好一条辫子,另一边的发丝则是散乱的垂放予右肩上。

  黄菊啧啧出声,“哎唷!可惜了这挺滑顺的乌亮发丝。听说你长年饥饿,居然能有这美丽的发丝,不过就快没有啦……”

  咋咛一声,发丝被剪断,散落一地。

  净菟吁出一口气,她并不重视表相,发丝断了再养长即可,何况她是孀寡少妇,美丽与否已无所谓。

  黄菊见她一点儿也不伤怀,她恼了,用力刮去几个巴掌。

  玉旋呼叫,他震惊的看着净菟的脸上红肿一片。

  她这些罪全是为他而受……为什么要!他只是一个妾室所生的拖油瓶呀。

  净菟朝他勉力一笑,“别慌。”如果几个巴掌可以让她出出气,她觉得值得。

  黄菊丢下剪刀,她气白了脸,“贱胚就是贱胚!连皮都比一般人粗厚,哼。”

  踏出门槛,她羞恼极的命令,“给我跪着吧!鸡啼了才准你起身!还有,晚饭不准你用食。”

  “谢谢婶娘。”拳打脚踢她自小就尝尽了,不说流浪的六年困苦,孤苑的十年生活她也得受……

  因为几个嬷嬷们,总是拿孤儿们渲泄闷气!

  玉旋一直待着,净菟要他带小黑犬回房去休息,他却只是直愣愣的瞪着她。

  “怎么……”是不是她的脸肿得难看,他吓呆了?

  “对不住。”是他害惨了她……

  “别往心儿里搁!这些只是小处罚,不算什么。”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曲膝下跪。

  净菟忙喊,“别跪!”

  见他孩子气的哭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她慌张的只能连声喊着,“乖!你乖哦!别哭,也别跪。”

  “让我陪你跪!”他也雇了。

  “膝盖会受伤的……”

  “不要紧。”

  “不行!”她大声凶他,她不能让他也跪上几个时辰呀。

  玉旋因着她这一声似怒非怒的嚷呼而暖了心,这是他第一次被大人这样……算是吼骂!可他感受到的是她如母如姐的善意爱惜。

  他怯怯的轻问: “我可以喊你一声……娘吗?”小黑犬跳下他胸怀。

  “你愿意叫我娘?!同镜花和水月一样……”

  “可不可?”他怕拒绝,他怕她厌弃他这总是冷臭着脸的小孩。

  净菟急忙的点点头,她觉得眼眶热热的,“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小孩,同她们一样!”

  “真……的?”仍是不安。

  她微笑,像个温柔的活菩萨。

  玉旋先是轻轻的唤声娘,然后他又大喊着,“娘!娘!你是我的娘!我有了娘了哇!”

  他扑进净菟怀里,把脸儿深深的埋人,哭叫出他最渴望的呼唤。

  娘——

  这是多么平凡,却又多么幸福的呼唤呢。

  半夜时分,玉旋依依不舍的离开大厅。小黑犬自行跑进他的房阁里呼呼大睡,他却像个小大人般的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挨到鸡啼,他立刻奔向来时路。

  然后他呆掉了。

  镜花居然扯着黄菊的衣袖大叫大吼,水月则是钻到她裙下啃咬她的腿肉儿。

  “反了反了!”黄菊挥动双手,她又痛又恼。

  “你们这两个杂种女!吃我们玉家的饭,竟还敢对我这主儿……”臭乞女!力气居然如此惊人。

  玉旋见这浑仗,他忙问着一旁的仆人,“我娘呢?”

  “啊?”不是早早死了?

  “鹿净菟呀!爹爹的妻。”

  “哦是少夫人哦!她被黄夫人掐、呃,掐了一身伤,可能因为体力老早不支,所以昏倒被送回房。两位小小姐恰巧看见,所以她们就发疯似的狂缠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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