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蘅光勉强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拭去她的眼泪,轻声道:「绿袖,你……你
走罢,别管我了。你一个人逃,或许还有机会逃走----」
绿袖眼眸中闪过一丝淒楚,抚着他的面颊,声音小,却坚決地说道:「我不走,要死,咱二人便死在一起罢!」
永蘅光虽大是感动,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绿袖再不走,真会跟着他一同命丧于此的,不忍地说道:「你……你又是何苦?」
绿袖神情坚決,凝望箸他:「我怎么能……怎么能弃你而去?都到这个地步了,逃与不逃,还不是一样?我走与不走,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我怎么能……怎么能弃你而去?你……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若是平常,此念头纵使在她脑海中想过千百万次,也不会轻易说出口。此时生死关头,不说,便再也没机会了,方纔吐露出来。
永蘅光知道她的性子,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更改,叹口气,握住她的手,只觉沉默一阵,他缓缓说道:「我……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一辈子得以遇上这么一个知己,我……也该……该知足了。」
绿袖含着泪,哽咽着道:「遇到你,我也很快活啊……」
永蘅光凝望着她,说道:「是我任性,拖累了你,累得你和我一起……一起死,我……我很是过意不去,对不起。」
绿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伸手擦去,哽咽着道:「蘅光公子,我……我……」
永蘅光道:「别再……别再公子……公子的叫了。我一直很想……很想听你唤我一声『阿蘅』,你就……你就叫我阿蘅罢……」
绿袖望着他,柔声唤道:「阿蘅,阿蘅……」她一边唤着,眼泪便一边扑簌簌掉了下来。
永蘅光道:「有句话,今天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
他伸出手,抚着她的颊,眼中满是柔情,好一会儿,轻声开口道:「我……我喜欢你!」
绿袖心中满是悸动,过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我……我也是啊!」
永蘅光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她的头拉向自己,轻轻吻了她柔嫩的唇。二人心中知道,这将是二人最初,也是最后的吻。
泪流了下来,掉在他的颊,却早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他放开了她的唇,右手抚着她的颊,眼睛始终不捨得离开她,她抬起小手,覆住他的。二人都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对方,心中虽然悽苦,却又满是甜蜜。
☆☆☆
远远传来阵阵脚步声,听到那几个汉子以及商总管的声音,他们却充耳不聞。能够多活一刻,多望着对方一眼,也是好的。二人均想,两情既已相悅,今生能够得到这样一位知心爱侣,已经足够。死也好,活也罢,都已经不重要。命运虽弄人,不得常相廝守,能够和对方死在一起,已是极为快慰,毫无怨尤。
草丛被拨了开来,那四人中的一人发现了他们,大喜过望。本想出声招呼其余人前来,但看见二人的情景,心下一阵侧然,没发出声音。
其余的人和商总管不久也寻了过来,见了此情此景,虽然围着他两,却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忍心先动手。
过了一会儿,二人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永蘅光转头望着商总管,微笑道:「好了……既然要我两的命,就给你罢。不过……不过,听我说几句话:我实在……实在对王位没有兴趣,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你要杀便杀,我也不怨你,反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派人暗杀我,我也不会……误伤了趙沂,便也不会遇见她了。我……我话已经说完,你可以…
…可以动手了。」
永蘅光说话的当儿,绿袖始终静静地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当他说完,她才抬起头来,望着商总管,对着商总管笑了笑,脸上满是温柔,眼中满溢着幸福的神采。
商总管望了他两一会,叹了口气,道:「罢罢!」
他摇摇头正想离去,听到一阵马啼声接近,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喊着:「商叔叔!」听那声音,是趙玥!
那四名汉子团团围住商总管,齐声道:「总管,咱四人和他们拼了,您快走罢!」商总管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几匹马儿来到他们面前,是趙玥、趙沂和雷穎。他们下了马,奔了过来,接着一群王府侍卫到来,上前团团围住了商总管和四名大汉。
趙玥望着商总管,顫声道:「商叔叔,你------你这是----」
雷穎奔到绿袖和永蘅光身边,见永蘅光受了伤,绿袖的衣服也染上了血,神情紧张地问道:「蘅光哥哥,你受了伤么,重不重?」又转头对绿袖道:「你呢?伤在哪儿?」
绿袖哽咽着道:「小姐,我没事儿!阿蘅中了剑,又受了內伤,要快……快……」她见到雷穎等人赶来,知道二人终于脱离险境,心下激动不已,说到这儿,已然说不下去。
第九章
雷穎在兵部尚书府,忽然接到绿袖的来信,情知有异,连忙打开一看,信上写着:「小姐:蘅先公子极可能是王爷家失踪十九年的趙珩二世子,有人要害他,他有危险!我过去王府别邸,请您快过来!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绿袖」
接到这样的信,雷穎脸色大变,绿袖早先就曾把永蘅光至王府目的告诉了她。她虽不知宁夫人之事,但已可推测一点端倪。连忙告诉趙沂,要他请世子帮忙。接着,因为担心着绿袖孤身前往,便带着几名侍从,先赶往别邸去了。
趙玥见他们神色匆忙,面色凝重,已觉不对劲。趙沂将趙玥拉至外头,将永蘅光至王府的原委,简单对趙玥说了一遍,心中念着雷穎和绿袖的安危,说完后,立刻騎马,追着雷穎到别邸去了。
趙玥听了趙沂所言,犹不敢相信。半年多前,王爷要他寻找他的弟弟,他一直都銘记在心,商总管是他最信任之人,便托他代寻。接到未查获下落的报告,心里好生失望。下午商总管对他报告,已经寻到二世子下落,他大喜过望,本想等过几日王爷回邸,便要一起探訪竹情山庄,迎永蘅光回王府。
他从趙沂口中得知,自己极为喜欢的琴师『莫蘅』,竟便是苦寻不着的亲弟弟,心下大为激动。府中虽避讳此一话题,但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记得自己二三岁时,曾经和母亲前往别邸,一同拜訪美丽的宁夫人,和尚在繈褓中的可爱幼弟。只是当时年幼,不记得宁夫人的脸。趙玥和永蘅光都长得像各自的母亲,不像王爷,是以他见了永蘅光,并未认出他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只知道自己和他特别谈得来,特别有亲切感。有一阵子,甚至有股认他为义弟之念头。哪想到他竟是自己的亲弟?知他有危险,立刻带着侍从们,往别邸去了。
三个人在别邸前聚在一起,此时雷穎已经问明别邸的侍卫,绿袖和永蘅光的去向,三人便一起追将过来,所幸在千鈞一发之际赶上了。
趙玥见到商总管,又见到在一旁受了伤,倒在一旁的永蘅光和绿袖,再笨也猜得出来,伤害他们的便是商总管!
「商叔叔,你……你竟然……」趙玥嘴唇顫抖,心下震惊不已,无法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商叔叔,竟就是要杀害自己亲弟弟的人!
商总管只是默默望着他,不解释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商总管忽然举起手中的短刀,往自己的颈子落下,被一旁的侍卫一把夺下,只擦伤了皮肤。
永蘅光望着商总管和趙玥,缓缓开口道:「商总管,你……你别自责,我虽受了伤,但是……但是还未伤到性命,你也不用……自杀谢罪啊!世子……你别误会,我……我从别邸回来,被……被强盜袭击,是商总营救了我的,别……别冤枉了他……」
趙玥愣了愣,永蘅光转头对着绿袖道:「绿袖,那强盜……兇得很,是商总管……救了咱们,对不对?快向------世子解释一下,别让总管……蒙冤……」
绿袖当然知道永蘅光的用意,方纔初见他二人,商总管未立即下手杀害。后来二人逃走后,虽被追上,但寻到二人之际,并未痛下毒手。见到二人依依情狀,最后竟打算作罢,足见他的心地其实不坏,只是护主心切,是以才不择手段要除去他们。商总管若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两早已没命,焉能等到世子他们前来?
她和永蘅光心意相通,见他神色,虽然这么说违反自己心愿,还是点点头,道:「世子,阿蘅说的是真的,您别误会商总管了!」
商总管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永蘅光及绿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轰轰作响,听到永蘅光断断续续说道:「商总管,请过来,我还没……还没……向你道谢……」
商总管跌跌撞撞向前,来到永蘅光身前,永蘅光示意他蹲下,低声道:「商总管,就当你发现了……琴师就是永蘅光,要------要跟我说真相,我却……遇到盜佟J雷幽敲础敲葱湃文悖鹑盟诵摹?
商总管听到永蘅光的话,几乎无法相信,呆立在场。雷穎在旁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永蘅光的心意,伸手招来商总管的四名属下,道:「带商总管回去疗伤吧,接下来我们就交给处理吧!」
四名汉子对商总管忠心耿耿,原本以为总管的阴谋被发现,多半是没有活命希望了,却没想到,他们所要追杀的对象竟不计前嫌,不但未说出他们的阴谋,反倒还掩护商总管!心下大为感激,又是敬佩,又是慚愧,向永蘅光行了一个礼,道:「二世于保重!」四人便扶着商总管离开了。
商总管离去后,永蘅光方纔安下心,望着绿袖轻声说道:「我……倦了,我想睡了……」他受了伤之后,元气本已大損,又经过一段惊险的逃亡路程,自是极为疲累。话尚未说完,便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趙沂见永蘅光受伤,不宜上马,伸手招来一名侍卫,吩咐他驾一辆马车来,接着,几个王府侍卫抬着永蘅光,上了车朝别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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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到了别邸,侍卫抬了永蘅光进入廂房內,一堆侍女忙上前给他换上干净衣裳。
趙玥早吩咐其他侍卫飞快前往延请大夫,没多久,大夫便已到来。
那大夫看了伤,粤嗣},并将伤口敷了药,说道:「世子放心,这位公子外伤不重,敷上这『花蕊石散』,可将血化为黄水,兼可止痛,不一日便可收口。內伤伤及脏腑,虽不甚轻,幸好并未伤到要害,对生命无妨礙,服下这帖『活瘀止血汤』即可。若仍有唾血呕血之情形,乃因血聚集于胃中,再加上川厚朴一钱半,用薑汁炒了服下。约莫休养个十天半月,便可痊愈!」
听了永蘅光的伤势并无大礙,大家这才放了心。
雷穎见绿袖神情极为疲惫,婉言道:「绿袖,已经没事了,去歇息一会儿吧!」
绿袖摇摇头,道:「我------我不累,我想留在这儿。」她虽说自己不累,但是却忍不住打了几个阿欠。
雷穎见了她如此,哪肯让她继续熬夜,绿袖虽不想离开永蘅光,但在雷穎坚持下,也只好到房间歇息。她心力交瘁之下,躺下去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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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穎刚安顿好绿袖,趙沂便来寻她,二人一起走到外面,准备商议如何向趙玥说明,并通知永蘅光之事,却见一位侍女跑了进来,向着趙沂道:「趙公子,外面来了一位道姑,说有急事相找,此时正在前厅里等二位呢!」
雷穎知道那道姑必是凌梵无疑,忙道:「沂哥,倘我猜想没错,来訪的必是聆音观的凌梵这姑!此时已是深更半夜,她必有要事,咱们快去吧!」
二人忙到了前厅,见一个白衣纤长身影,果是凌梵!
雷穎一见了她,忙问道:「道姑怎找得到这儿?是不是薰光姐姐那儿有事?」
凌梵叹口气道:「唉!没错,正是阿薰那出了问题呢!事态紧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从你和绿袖离开,薰ㄚ头三番二次派人送信,打听阿蘅何时回山庄。上次接到阿蘅说,要六月十五过后,方能回来,我已经在担心,时间过长,薰丫头会不会起疑。果然,今天下午接到薰丫头的信,说时间差不多了,明儿个要来接阿蘅回去,我忙派人去王府找阿蘅和绿袖,想通知你们一声,但听到小道僮回报说,阿蘅、绿袖和你们都不在,本该等明儿大清早再来寻你们,但心中甚为不宁,一算之下,却是阿蘅的血光之兆!我忙下了山到王府去打探,寻了好些地方,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知道你们在这儿!唉,阿蘅可还好?」
雷穎道:「道姑真厉害!」蘅光公子刚刚受了伤,王府世子送他来这里疗伤呢!」
凌梵问道:「阿蘅果真受了伤?可严不严重?」
雷穎道:「您请安心,蘅光公子已经请大夫看过,敷了药,没有生命的危险!」
凌梵皱了皱眉,道:「唉,阿蘅的伤,卦象虽凶,却是凶中带吉,必能化险为夷,我担心的是如何向薰ㄚ头启齒哩!她……唉!」她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趙沂奇道:「坦白向薰光说明,蘅光是为了追查山庄被歹人闯入的真相,而到王府调查,不就好了?」
雷穎道:「不行呵!沂哥,这么一来,就会牵扯上商总管之事!方纔你也听了蘅光公子所言,他不愿意让世子知晓商总管之事,若是说出真相,那就有违蘅光公子的心意了!再加上蘅光公子是瞒着薰光姐姐出来,现在出了事,薰光姐姐就会晓得,道姑、绿袖、还有咱们,是联合骗他的! 」
凌梵道:「我不担心阿薰知道我帮阿蘅的事,只是阿薰她……唉!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的时候,其中缘由,目前我不便透露!唉!我唯一能够说的,是现在決不能让阿薰晓得,唉!她----- 」她连连叹了几口气,雷穎见凌梵的模样,知道必有內情,也不便追问。
雷穎道:「那依道姑所言,要如何向薰光姐姐说才好呢?薰光姐姐既已起疑,我们又不可能把蘅光公子留在这,待伤好才送回去呀!何況,蘅光公子是王爷家的二世子,这件事,也不能不对薰光姐姐说啊!就算我们不说,玥世子和王爷王妃,将来还是会去山庄找薰光姐姐,商议蘅光公子之事的呀!」凌梵道:「阿蘅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