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坐下来谈不是比较好?何必老是动刀动枪的?」唉,他真没天分,亏他一直想好好感化他,但他却始终听不进耳里,依旧我行我素。
卜卦所得剥象绝对其来有自,危机就在当前,他若不收敛这脾气,恐怕卦象会成真。
「对付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动手永远比动口有效。」男人的态度依然唯我独尊。
「算了。」流央无所谓的笑笑,「我佛只渡有缘人。」他既是无缘之人,又何必强求?
谈话之际,外头莫名的起了一阵哄闹,男人始终落向窗外的视线突然眯起。「外头是怎么回事?」
流央耸耸肩。「大概是莫老头他们回来了吧!」
「你早就晓得他们这时会回来是不是?」打量流央的眼神里精光毕露。
「没有。」流央笑笑,「比我预估的早了一天。」所以他才建议原主儿去东苑,免得他等会儿看见莫老头他们又要大发雷霆。不过现在是来不及了。
「我早晚一定要宰了你!」早该知道他先前的笑容里有玄机。
「随时候教,不必客气。」流央不知死活的笑脸让男人想狠狠捏死他。
不过他还来不及身体力行心中爽快的幻想,外头吵闹的人群已经进入大厅。
「原主儿。」来人正是莫老头及其下属。
「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他冷眼扫视。
「这……我和弟兄们走遍南华西界一带,但没有探到任何消息。」
「莫老头,」男人突然笑得阴狠。「你最近胆子是愈来愈大了。」
「原主儿?」
「打这儿到西界要多久?那一带又有多少个村庄?你当我都不晓得吗?」他过去当盗匪可不是当假的,这附近所有地势他全都熟悉得很,这莫老头分明是有所隐瞒。「你就是优优闲闲、慢慢吞吞的领着弟兄把那一带逛遍,那也要不了二十来日。还干了什么,何不现在爽快的自己招出来?」免得他一个控制不住就把人全都给宰了!
众人太明白原主儿的脾气,这阴狠的话一撂,厅堂上的气氛转眼间即变得肃杀,底下众多的兄弟们没人敢多吭一声。
但,他们原先想,你不说、我不说,那必是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原主儿竟会知道?
「这……原主儿……」莫老头先是支支吾吾,但看了看不发一语的众人,终于明白大势已去。「我们抢了几名女子……」
「抢女人?嗯?」男人眯起眼,笑得分外和蔼。「你嫌自己三个女人还不够吗?」
「不是、不是!原主儿──」莫老头急得摇手澄清,却让男人打断。
「喔,我晓得了,是你儿子。」咧开的笑容看来更加和善。
「对、对!」莫老头感动得眼泪都快喷出来。原主儿终于也能体谅他们了!「快!快去把那些姑娘们带上来,让原主儿先挑几个!」他转向后头的兄弟,要他们快把女孩们都带来让原主儿过目,只要他不反对,他们可是乐意让原主儿先挑走几个看上眼的,毕竟原主儿都三十了还未娶亲。
「我先挑?」
「当然是原主儿先挑!」
男人不着痕迹冷哼一声,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教人看不出不悦。「莫老头,你几个儿子?今年几岁?」仿佛很关心似的询问。
「我……我家里头两个不成材的小子,一个十八、一个十五。」莫老头对原主儿突来的关切感动莫名,巴不得把家里头祖宗八代全招出来。
「那么这些姑娘,你是为了大儿子抢的了?」
「是啊,不过这回抢的姑娘里头有几个和我家小小子也年纪相当,所以现在就圆房也没什么不可以。」他笑着一古脑儿把心里想的全掏出来。
流央此时心中想的是:你死定了,莫老头。看向原主儿依旧笑吟吟的脸,真怀疑这些人是白痴吗?原主儿眼中的冷焰冷到足以冻死人,这群人八成是眼睛瞎了才会看不出来!
当被抢来的姑娘们鱼贯而入,厅堂上顿时充满不停的啜泣声。
男人更加不悦的皱起眉。他们抢来的姑娘家足足有八个之多,大的不过十七、八,小的不过十四、五岁,他逐一扫视,沉冷的目光仿佛在评估这群待宰羔羊哪一只比较可口,可以让他立时生吞活剥,吓得她们瑟瑟发抖,什么声音都不敢出。
当视线停留在最后一个小女孩时,他顿了一顿,良久之后才把头转开。
那个女孩没有发抖、没有哭泣,属于年龄较小的一群,圆圆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还带稚气。
「原主儿喜欢哪个,就先挑走吧,我家小子们可以等的!」莫老头仍不知大祸临头的猛献殷勤。
「你家小子们可以等?」他哈哈笑,目光爆出掩盖不住的森冷。「何时他们和我平起平坐了?我要女人还得和他们一起排队抢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老头的热诚一瞬间冷却,终于看清原主儿此刻的神情。
他开始打背脊发凉,因为上回他看见原主儿这种表情的时候,总共杀了十多个入侵者,才让原主儿怒火稍微平息。
「你们的脑子好象不大好。」男人森冷低吟,大肆批判,「每回我总是得一再提醒你们什么可以做、什么又是不可以做。但你们知道吗?」他缓缓起身,狠狠眯起眼,「那让我觉得非、常、厌、烦──」猛地拔剑出鞘,他毫不留情一剑刺进莫老头的肩膀。
除了流央之外,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没人敢再吭一声,只能看着原主儿把剑插得更深,看着莫老头鲜血直流,不停哀号。
「我说过很多次,也严令禁止,不许你们去抢良家妇女,你们耳聋了吗?如果你们的耳朵都是装饰用的,我干脆一个一个都把它割下来!」男人持剑的姿势不变,以睥睨眼神缓缓扫视众人,像在估量下一个要拿来开刀的目标。
此话一出,几个胆子比较小的不自觉抚着自己耳朵,莫名觉得开始发疼,更有几个姑娘已经开始号咷大哭,瞬间大厅变得像是死气沉沉的灵堂,除了哭泣就是沉默。
男人接着恶声咆哮:「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打你们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甚至更早以前,都是这样抢的亲,你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要你们这些白痴想清楚我之所以禁止的前因后果,是强人所难了一点,我也不想白费口舌再解释那些长篇大道理。只是,现在在场的人有人跟了我十多年了,难道十三年前西荻国的诛杀还不能让你们学到教训吗?还是你们想再来一次才会真的懂?」
他尽了全力守护这片小小的土地、革除恶习、开拓生计。但这些人呢?除了扯他后腿还会些什么?冥顽不灵!
没有人敢搭腔,在一片死寂之中,男人扫视堂下众人,突然看见一对眼眸亮灿灿的直视着他,像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似的。他不禁微扬唇角。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原主儿。」流央终于出声阻止。
知道他的脾气总是动手比动口快,所以现在砍了人,他的气也该消了。
「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让人再把这些女孩送回去就是了。」
「当初别抢人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他狠狠一把抽出刀刃,将莫老头踹倒在地,却没人敢伸手去扶。「西南环墙至今都未修好,若是任伯英派人攻来正好切进死角,我看你们以后还有没有力气去抢女人!」
九扬大沟里的一堆正事都做不完了,现在还得多费人手把人送回去,若不送回去,又得多费粮食养一堆米虫!
流央略微沉吟一会儿。原主儿说得也有理。「既然当务之急是先预防东苑来犯,那这些姑娘就先留下吧,等过一阵子情势稳定之后,再派人将她们都送回去,这样可好?」
他笑着问众人,但根本没有人敢发表意见,就连先前话最多的莫老头也只是瘫软在一旁,丧气的不发一语。
眼看没有人搭理他,流央干脆自己下了决定,笑吟吟的对着弟兄们说:「大伙儿就先帮这些姑娘们安顿下来,还有,把莫老头带下去包扎吧!」
众人仿佛被解了禁令似的,开始动了起来,但男人的话又让气氛一凝。「等一下。」
流央难得的皱起眉。「够了,就让他们去忙吧!」
他却将流央的话置之不理。「凡是这次和莫老头同行的人,他受了什么样的处罚,那些人也一样得受。」声音中不带任何情感。
流央知道再阻止也是徒然,况且他这次给的责罚算是轻的了,罢了。「快去吧!」他对众人挥挥手,指示弟兄们快点离开。
「让人怕你怕成这样你开心了吗?」流央叹气,「我早叫你去东苑。」
闻言,他眉一挑。原来流央叫他去东苑的目的在此。「即使我去了,回来之后还是会做相同的处置。」
「不,我会在你回来之前处理完。」他没看到这些荒唐事就不会发脾气,不发脾气那就不会有死伤。
男人冷哼,并不将流央的话放在心上,视线一瞥,看见了方才那个娇小女孩的背影。
啊。他差点都忘了。
「等一下。」
众人再度错愕回头,难道原主儿又改变主意了?
「妳,」他的手指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不哭不闹的小女孩。「妳留下来。」
◇◇◇
偌大厅堂上转眼之间只余下两人,连流央都识相的退了出去。男人眼神死盯着离他不到几步的娇小人儿,唇畔勾着一抹残佞的笑。
他的手仍不停抚弄着带血长剑,似乎非常眷恋那上头浓重的血腥味。
「妳好象不怕我?」男人刻意轻问,却掩不住其中唯我独尊的狂霸气息,似乎只要她一个回答不对,他就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把剑划向她的纤颈。
「不,我很害怕。」话虽是这么说,小女孩却依然睁着大眼直视他。
男人轻笑,「妳很害怕?」然后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圆圆的脸蛋、红艳艳的小嘴、玻璃珠似的黑眼睛,她小小的身子甚至不及他肩膀高,就像尊瓷娃娃。
但她是个真正的活娃娃,就站在他眼前。
「妳打哪儿来?」
「靠西界外缘的小村。」
「乌离那一带?」
「不是。」她摇头。「更南一点的玄离。」
喔,那就不知她懂不懂兵器冶炼,乌离和玄离的兵器向来有名。
「妳晓不晓得妳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晓得。你们派了人来抢亲。」她像乖学生一样的有问有答。
「妳懂什么叫抢亲吗?」男人表情似笑非笑。
「懂。就是把女子带回去做妻子。」
嗯,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对的,但他却怀疑她是不是真懂得做人家妻子的意思。男人沉吟一会儿,又接着问道:「那么妳晓得这是哪儿?我又是什么人吗?」
「这里是九扬大沟,你是掌权人原肆非,下头的人都叫你原主儿。你十三年前接掌了这个地方,靠打劫过往的商队维生,由你带领的黑风团以行动迅速、来去无踪让人惧怕,是沙漠中首屈一指的兵团。」小女孩像在背书似的,有条不紊地说了一串。
啊,她真的知道。
「但,」她突然偏过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姥姥说你最近比较没那么坏了。」
「喔?」
「因为你现在只打劫一些恶名昭彰的商人。」
闻言,原肆非轻勾唇角。
她家姥姥对九扬大沟的行动还真是观察入微,连他们最近抢的是些什么人都一清二楚。该不会有什么目的吧?
「妳,不太对。」原肆非冷笑,终于由她说出的话下了结论,「妳明知道这里是盗贼窝,明知道这里危险,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他总觉得一个小女孩不该有这样的胆识,肯定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
「咦?我刚才都说了我很害怕啊!」她之前说的话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不是一开始她就已经说了很怕吗?
「是吗?」原肆非突然狠笑。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他倏地倾下庞大身体,伸出大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紧紧抓牢,接着再用力扬起。在他强大力量的牵制下,小女孩险些被拖倒在地。
听见她错愕惊呼,原肆非满意轻笑。
「妳叫什么?」
「莫……莫字儿。」她怯怯回应。
原来她没有说谎,她的手心发汗、身子在颤抖,但这些从她脸上全都不容易看出来。
「虽然妳没有说谎,但还是不对。」他抓紧莫字儿的手用力摩挲。
原肆非有种直觉,她身上就是有些东西不对。
人对于害怕的东西,只会有两种反应,不是选择臣服其下,就是想尽办法抹杀这种威胁性的存在。
她呢?她不是。她最初时眼里的平静很确实。她现在害怕,是因为没料想到他会留下她、逼近她、审问她,却不是因为身处此地而起的恐惧。而那种平静,若不是代表她有备而来,就表示她肯定是个傻子。
但她不像是个傻娃娃。所以呢?
原肆非揉搓她的手心而笑,她只是不解的看着他,还来不及弄清他话中之意,腰间突然一紧,他的铁臂已经将她小小身躯捆住,随手一卷就让她安坐在他腿上。
他狂野的眼眸逼视着她,不羁黑发有几缕随着他低头势子散落在莫字儿瘦弱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拇指抚弄她柔嫩的下唇。
「妳在发抖。」原肆非眯眼笑了。像在玩弄个小娃娃似的。「妳本来还隐藏得挺好。」至少不像现在这么明显,抖个不停。
他的近距离凝视让莫字儿发颤得更厉害。
原来这就是原肆非。他身上有着强烈的狂乱气息,汹涌来势像沙漠中的沙尘暴,毫无预警翻卷扬起,肆无忌惮吞噬人命,既凌厉得如刀刃一般,也织密得教人难以呼吸。礼教、对错与是非,他根本从没放进眼里,只有放肆的为所欲为才是他所信奉的唯一准则。
这样束缚不住的灵魂也反应在他迫人的庞然身躯。灼热的眼神几欲吞噬她、厚墙般的胸膛全面将她禁锢、粗壮铁臂打算磨灭她所有气息。
莫字儿不自觉有些呼吸困难,总觉得他好象太靠近了。「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啊?」他和她之间的差距好悬殊,不只是身形,还有气质。在他手里,她好象个脆弱的泥娃娃,大掌一捏就会化成一摊烂泥了。
「那妳得先招供才行。」原肆非刻意将脸更加逼近她狠笑,加深她的恐惧。他喜欢由她的战栗中挖掘出她对男女亲密的青涩。「妳怕我,却不害怕被掳来这儿。为什么?」
莫字儿睁大圆眼睛,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大掌挡在背后,于是她别过脸,又被他一把抓住下颚转回,逼她只能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