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
数十匹铁骑驰骋于黄沙烈日中,勾勒出一幅壮阔美景,可其中却隐隐透出肃杀之气,飘散在一望无际的天宽地阔中。
一匹高大壮硕的墨黑骏马在前头奔驰,骑乘于马上的人一袭银白盔甲,在灿阳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与之相辉映的是清朗刚毅的脸庞上满布的视死如归与无畏无惧。
这是哪裹?我……为什么会在这裹?
男子锐利的炯眸不时往后窥探,紧抿的唇不自觉露出一抹苍凉的冷笑。
他扯动缰绳,催促爱马加速奔腾,另一只铁臂则紧紧护卫着依偎在他怀中的纤弱女子。
怀中的娇柔女子以锦帛包裹住头与身子以阻挡漫天风沙,容颜看不真切,但显露于外的一双翦水大眼,足以昭告世人她的绝色。
他们此刻正被身后紧追不舍的数十匹铁骑追杀,讽刺的是,追捕他们的是他的袍泽下属,是的,他是一个受封将领,一个领军征战杀伐,立下无数显赫战功的将军,但却也是一个圣上亲颁圣旨,下令全军追捕杀无赦的亡命钦犯。
而安置于他怀中的女子,正是他们被追捕的原因。
谁?你们是谁?回答我!回答我的问题……
女子的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当她望向男子时,才会泄露出一丝哀怜与认命。
一只白嫩小手缓缓地贴上男子控御缰绳的宽掌,男子略显惊讶地俯首,看到女子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快逃,快点逃!他们快追来了!
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下了马,转身预备面对他昔日的部属。
怎么了?为什么?
策马声在一瞬间静止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男子将美丽女子抱下马,女子不着痕迹地退开他的怀抱,往前站上一步。
一阵清风拂来,锦帛飘落于地,女子绝艳的容颜再无遮掩,如飞天仙子般。
所有将领、士兵彷佛着了魔似地翻身下马,颤巍巍地对她行跪拜礼。
男子走到女子身旁,倾听她对带头将领述说的话语,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难解的神情。
不能,妳不能这么做。停止、快停止!
女子与将领的协议似乎达成了,她一言不发回过头,无限依恋地看了男子一眼,等她再转过头来,眸中的脆弱已然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犹如灵魂被掏空般的槁木死灰。
男子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一幕,等到女子莲步轻移,他突地拔出佩剑来,剑身映照着灿阳,散发出死亡的森冷。
阻止他,别让他那么做……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迅速地掏出武器戒备着,眼眸中也写满了恐惧,却迟迟没有人动手,只因震慑于他万夫莫敌的勇猛威名。
女子仓皇地想去阻止他,男子却摇头止住了她的行动,接着退后数步,严峻的脸上浮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句。
别这么做!求你!不然她会伤心,我……不要看到她流泪!
女子波澜不兴的脸上因他的话语而出现了惊惶失措,她拔腿欲飞奔至他身旁,却为时晚矣!
住手--我叫你住手!
男子已将佩剑高举,瞬间刺进自己的胸口,飞溅的鲜血在剎那间染红了黄土地。
宛如默剧的凄迷场景,此时却突然迸射出一道吶喊,那是自灵魂深处所发出的悲痛吶喊,来自于那个绝色女子。
「不--」
第一章
‘他’醒了!再度从鲜血淋漓中惊醒过来。
‘呼!呼!’
商冀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他无意识地往床边一瞟,恍似看到两三抹诡异的白影消散于晨雾中。
‘少爷,又作恶梦了吗?’室内陡地大放光明,商家老管家常叔穿着睡袍探头进来,满布皱纹的脸上有着担忧。
‘嗯!’商冀磊甩了甩头,右手撑在下颚若有所思。
又是那个梦,那个纠缠了他将近八年的梦。
他一直是这个梦的旁观者,怪的是,他竟可以碰触到那名古代男子的心,那是一种揉合了心疼与愤恨的情绪,心疼是为了女子,愤恨则是针对自己的无可奈何,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似乎传给了他,盈满他胀痛的心。
为什么他会一直作这样的梦呢?
‘咳!这房子果然有点古怪,少爷,咱们还是找个人来看看吧!’常叔建议着。
‘找人?找谁?’商冀磊扬起浓眉,一脸不敢苟同。
不只那个梦,近来他还常看到白影在他面前晃动,一眨眼却又不见了,几次下来,他也觉得怪,可他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
‘灵媒啊、道士、乩童都可以,反正能把家里不干净的东西清出去就可以了。’常叔说得口沫横飞。
商冀磊不置一语,压根不信那一套。
‘少爷,隔壁张老头前天跟我推荐了一家,听说满灵的,姑且不论是真是假,咱们总得试试,不然等到真正出问题就来不及了。’
‘随便你。’商冀磊丢下一句话,拉起被子蒙住头,阻隔老人家的唠叨。
见状,常叔只好识相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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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只要拔一根他的头发放在这个红袋子里,然后压在枕头下,我就能天天梦到他吗?’
‘那当然,而且我担保,不出三个月,你们两个一定能成为男女朋友。’
‘真的吗?谢谢!’
女孩兴高采烈地说,直盯着手中的红袋子瞧,彷佛拿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不过呢,这个可能就要……’坐在她对面,一个以湛蓝轻纱包裹住全身,恍若问卜师模样的女人,从衣袖中探出纤指,比了个手势。
女孩立刻会意,她轻笑道:‘放心吧,我当然知道你的规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从皮包中拿出一个红包交到女人手中,起身告退,‘那么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做生意。’
女人轻轻点头算是回礼,没有纱缦遮掩的莹亮大眼直盯着女孩走出挂着帘幕的出入口。
等女孩一离开,湛泽紧憋在喉中的哈欠声终于倾泄而出,肆无忌惮地回荡在小小的营帐中。天哪!怎么会这么的无聊呢?她忍不住仰天长啸。
本来以为做这一行应该会遇见一些很有趣的事,以解她心中愁闷,怎晓得找上门的全是一些劳什子的恋爱问题,生意是门庭若市没错啦,问题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连抓蚂蚁、踩蟑螂都比解决这些芝麻绿豆事来得好玩多了。
哼!再这样下去,她也不用当什么狗屁‘圣泽灵使’啦!干脆去做恋爱专家,出出书、上上电视,钱还捞得比较快些,何苦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坐台’兼出卖色相。
不过啊!她轻叹一声,发牢骚归发牢骚,还是赚钱要紧,这种工作虽称不上轻松愉快,但至少不会像是被关在笼子里有翅不得伸展,她恨死了那种窒息感。
湛泽将刚进帐的红包纳入怀中,检查了下自身装备,将头纱再往下拉一些,掩盖住她全部面容,然后正襟危坐地叫道:‘下一个!’
唉!即使是下一个我看也差不多吧?现代男女的情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难解得紧。她在心中意兴阑珊地胡思乱想。
一道微弱的光线顺着拉开的帘幕照射进来,湛泽看向来人,两眼不禁大睁,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蹦跳出来似的。
不会吧?这年头竟然连这种行将入木的欧吉桑都会有感情烦恼?她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走进来,一只手还不停地颤抖着。
‘咳!’湛泽清了清喉咙,想询问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怎料老人突地弯下身恭谨唤道:‘少爷,请进!’
少爷?还好、还好!湛泽拍拍自己受惊的幼小心灵,凝神细看到底是哪个大人物那么没常识,到这种地方来还摆那么大的阵仗。
‘你确定是这里吗?常叔。’低沉威严的男低音自帐外传来。
‘是的,少爷。’老人点点头。
彷佛踌躇了许久,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踏着稳健步伐走进来。
湛泽打量着对方,充满阳刚味的脸庞上尽是睥睨天下的尊贵气息,他不能说是俊美,却是绝绝对对的帅气有型,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凌人气势,就足以引得一堆女子在他身后尖叫流口水了。
商冀磊眸光冷冷地梭巡着他所在的周遭环境,搞不懂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烂地方,怎么会吸引一堆人在门外大排长龙。
营帐式的简陋外观就先不说了,帐内不到十坪的小空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充塞的只有阴暗,唯有前方圆桌上一颗水晶球似的东西散发出昏黄光芒。以他的专业建筑眼光看来,简直是低俗又没品味。
他往前走上一步,就着水晶球昏暗的光芒,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人这么有能耐,能创造出如此没有美感的地方。
‘看来这位先生对寒舍的摆设不太满意啊!’湛泽早一步先出声为强,还一语中的,说中他心里的想法。
听到她这么说,一旁的常叔骄傲地挺起胸,‘我们少爷可是年轻一辈的建筑师中最有才气的,还曾经拿过世界级的大奖喔!’
‘哎呀呀,那来我这个破烂地方可真是委屈阁下您了!’她的嘲讽意味极浓,话语方落,一条湛蓝身影自阴暗中走出,一双澄澈眼眸缓缓扫过商冀磊和常叔,让即使胆大如商冀磊者,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他出口探问。
‘我是谁?’湛泽冷冷地笑着,‘对你来说,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我不过是个做买卖的生意人而已,我是谁并不重要。’
商冀磊暗忖,终于看清楚帐棚主人的外貌了,嗯……不能说是外貌啦,顶多是衣服罢了,谁叫她整身都被布包着,像吉卜赛的装扮,根本就没办法看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看来我的打扮也入不了大建筑师的眼是吗?’
瞧他用不屑的眼光无礼地打量着她,湛泽心中的怒火一波接着一波窜起,‘不知两位光临此处究竟有何贵干?’
‘你会干什么?’商冀磊目中无人的俯首问道,摆明了不将她放在眼里。
湛泽的眼中就快要喷出火来了,她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出声,‘消灾解厄、卜卦问签、命理风水,小女子样样精通,当然,抓鬼也成。’瞧这死家伙煞星当头,身上也传来不寻常的灵波,八成是被什么怪东西给缠上了!
真是太好了,算你这家伙倒霉惹恼了我,本小姐正闲得慌呢!我若不好好整治你一顿,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吗?
‘哇!真神哪,我们就是来找她抓鬼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常叔的脸上布满了惊叹号。
‘就凭你?’商冀磊压根儿不信。
‘是啊,就凭我!’湛泽火大了,不客气地回道。
什么叫顾客至上?在她湛泽的生财手册中,当老板的才最大。
她隔着轻纱斜眼瞪他,等会若不把你搞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的,我就不姓湛!
猛地一阵电流击向她的脑海,她的身形晃了一晃,轻抚住晕眩的头,她彷佛看到了商冀磊的身体周遭隐隐浮现出一道蓝光,淡蓝灵气渐渐聚集成一个人形,依附在他身上,而且依稀可看到那个诡异的人形正用一双深邃的眸子,欲语还休地凝睇着她。
湛泽一震,不禁脱口而出,‘季耒?’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是--季耒?
‘对对对!’常叔点头如捣蒜,‘我家少爷就叫冀磊,商冀磊,商人的商,北异冀,三个石头叠在一起的那个磊。’
‘是吗?’湛泽喃喃地道,还未自震惊中恢复过来。
今天真的是见鬼了,想都没想到她竟然会碰见‘他’的转世。
‘常叔!’商冀磊狠瞪他一眼,要他闭上他的大嘴巴。
可惜常叔没接收到他的杀人目光,仍旧滔滔不绝说下,‘张老头说的没错,还真的有点玄,少爷,这小姐真的有一套,她一定能解决我们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商冀磊去再也忍不住的大吼,‘常叔!闭嘴!’
‘是。’如同往常,常叔的多嘴再度引来商冀磊的炮轰,他非常认份地闭上嘴。
商冀磊翻了翻白眼,转而问向湛泽,‘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他不想啊!’湛泽下意识地伸手探向颈间,轻声地嘟嚷。
唉!出门前该翻翻黄历的,今天铁定是她的黑煞日,才会碰上今生今世最不想见到的人!算了,还是早早关门,回去睡大头觉好了,说不定一觉起来,就会发觉现在所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恶梦罢了。
‘说话!’商冀磊倨傲地命令道,不能忍受这个‘见不得人’的女人竟将他视为无物。
湛泽的火气再度被挑起来,‘你叫我说话我就说,那我算什么?’
哼!这时候管他的前世是谁,谁敢吼她,她就不给那人好脸色看!
‘你!’商冀磊气煞,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对他这样无礼。
‘我怎么样啊?抱歉,本店现在发生一点小小的意外,不克营业,所以,你们可以走了。’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占卜师的神秘感了,左手抆腰,右手一挥道:‘再见!噢不,是永远不见!’
这一世,她不想再跟‘他’有所牵扯了。
‘什么意外啊?’常叔睁大了一双眼,很认真地四处张望,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没看到我被一只疯狗咬吗?’湛泽仰起头挑衅。
‘疯狗?在哪儿啊?’常叔还不了解状况地左顾右盼,而此举看在商冀磊眼中,无异是火上加油。
‘女人,你的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一点!’他的头上已经开始冒烟了。
‘跟一只疯狗讲话哪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哼!想找我吵架?再去转世个一百次再来吧!
‘你!’商冀磊气得全身发抖,双拳紧握,‘我会让你知道惹我的下场是如何!’
‘少爷。’常叔到现在才发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他尽责地当起和事佬来,‘这样不太好吧!这是这位小姐的店,人家今天不方便,我们就改天再来嘛,何必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你闭嘴!’商冀磊大吼,已然失去了理智。
‘哎呀呀!原徕你不但会咬人,还会吠啊,真是失敬失敬。’湛泽毫不留情地讥讽。
‘哼!’听到这样的讽刺,商冀磊握紧的拳头却陡然松开,他放松脸部紧绷的线条,故作轻松地双手环着胸,‘你这么急着要赶我们走,该不会是想逃吧?’
湛泽一怔,语调不自觉扬高了些,‘我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的诡计被我拆穿了啊!哼哼,即使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神棍一个,专门耍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骗钱罢了。’
她柳眉登时一竖,‘你把你刚才说的话给我吞回去,你竟然敢说我是神棍!’从来没有人敢把这两个字套在她身上,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