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他非常确定,偏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她,踌躇了半晌,他只得撇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随便妳!」
「随便我?那就是表示你答应喽!谢谢啦。」她开心地转头大叫,「小朋友们,这位大哥哥已经答应你们可以留下了,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啊,不然我会随时过来打你们屁股喔!」
所有白影们皆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眸光紧紧盯着湛泽和商冀磊,然后深深地鞠个躬,缓缓飘离,大厅霎时再度大放光明。
湛泽带笑地拍拍呆若木鸡的商冀磊,「你这个人心地不坏嘛!」
他只能报以苦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他不是请她来抓鬼的吗?如今却让一群孤魂野鬼大剌剌地进驻,他实在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哈啾!」湛泽擤擤鼻子,「那么我也该走了。」有他在的地方还是早早脱身为妙,愈早离开就愈能毫无留恋。
「这么快就要走啦!我想妳一定很累了,干脆留下来休息一晚再走嘛。」常叔挽留道。
湛泽笑看一眼商冀磊称不上好看的脸色,「好象有人不怎么欢迎我,所以老爷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商冀磊。
「感谢你的外套,很温暖,本小姐也不是那种不懂得感恩图报的人,这次的交易我看就打你个八折好了,一只鬼十万块,我刚算了算,总共是二十五只,打个折下来嘛,总共是两百万!付现、给支票还是刷卡都可以。」
「两百万?」一声怒吼自商冀磊口中迸出,「妳坑人啊!哪有这么贵的?还说什么打折,妳给我有『斩节』一点!」
「耶!你别忘了,我记得我有说过要把所受的侮辱加倍讨回来,不是吗?难不成你得了少年痴呆症?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了,可怜哪!」湛泽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怜悯。
「妳说什么?有胆再给我说一遍试试!」他的威胁从齿缝中迸出。
「再说一遍你的病症就会好吗?唉,别傻了你!」她摇摇头,挺享受地睨看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
商冀磊已经气得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了,他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正想好好教训她,她的身子却猛然瘫软在他怀中。
「小姐!」常叔惊叫。
这是干什么?小不点的另一个把戏吗?「喂!妳别装了妳……」他的声音突地冻住,因为他发现倒在他怀中的她脸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他伸手触她额头,指尖传来的热度吓了他好大一跳。
「常叔,叫田医师,动作快!」商冀磊抱起湛泽往楼上奔去。
「少爷!」常叔被他脸上的骇然震住了。
「别跟我说了,快一点!」商冀磊不想去探究心中生起的那股慌乱是什么,他只知道,小不点绝不能有事。
第三章
「不……不要!」夹着惶然低喘,湛泽倏然惊醒,冷汗自她额上、发丝间落下,惨白的双唇抖颤着。
为什么被她以禁断法咒强锁于脑海深处的过往记忆,会再度翻腾而出,闯入她的梦境之中呢?是因为遇到了「他」吗……
痛!火辣辣的剧痛再度自颈间袭来,痛得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气。
她拉下遮盖住脖子的衣领,一条犹如小蛇般的鲜红血痕正对她张牙舞爪。
她抬手,缓缓抚过那条彷佛有生命力的血痕,口中喃喃念道:「噬,我知道的,不用再提醒我了,我知道的……」
那道血红在她的抚触下转成深蓝,当红光完全消逝后,出现在她颈间的竟是一条栩栩如生的蛇状刺青。
湛蓝小蛇吐着蛇信,缠绕于她的颈间,一双如深海般的眼睛散发出森冷青光。
「谢天谢地,妳终于醒了!」常叔拿着托盘自门外走入,如释重负地看向湛泽。她连忙将衣服拉好,一抬眼,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从未见过的房间当中,放眼所及的全然陌生让她一时有些无法适应,不禁脱口而出,「我怎么会在这?」
「妳昏倒了,难道妳忘了吗?」常叔的眉眼间全是关怀。
「昏倒?我?」湛泽眸中的疑虑更深。不会吧?她一向是个健康宝宝,昏倒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常叔点点头,「是啊,妳这孩子也真是的,连自己发高烧都不晓得,还使用法术要抓鬼,难怪会昏倒在我家少爷的怀中,还好我们请医师来看后,说妳吃个药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昏倒在你家少爷的怀中?」她的双眼倏地瞠大,见他点头,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天哪!」这叫她以后拿什么脸去面对他?
常叔笑着将托盘上的白开水及药包递给她,「妳可真是把我家少爷给吓了好大一跳呢!他担心得整个人都慌了。」
「咳!」湛泽呛咳一声。她昏倒,他干么反应这么激烈?
「偷偷告诉妳喔!」常叔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还特地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凑到她耳旁轻声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家少爷表现得这么失常。」
「哦?真的吗?」湛泽甚是好奇。
「啊,不对!应该算是第二次了。」常叔顿了一下又改口。当然得算上少爷从白先生结婚喜宴出来的那一次,而且巧的是,少爷两次大发雷霆都跟这个漂亮小姐有关。
「老爷子!」湛泽唤了声催促他。
看她那翦水双瞳满含好奇,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八卦起来,「哎!妳不知道,我家少爷大风大浪见多了,从小到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可是今天他都跟平常不太一样,尤其妳昏倒的时候……」
湛泽表面上听得津津有味,实则暗笑在心中。
这位老爷子说长道短的功力,可不比那些在街头巷尾搬弄是非约三姑六婆来得差啊!有这么一个人随侍在身旁,她都不晓得是该同情还是敬佩商冀磊了。
正当常叔讲得浑然忘我之际,湛泽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不小心瞥见门口边有一道颀长身影,似乎已站在那儿许久了。
她唇边的笑意加深,看看讲得口沫横飞的常叔,再瞄瞄门口的人影,恶作剧的神釆在她眼中浮现,她忽地出声道:「哈啰!」
「哈啰?」常叔不明所以地停下他的长篇大论,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少爷?!」语气中尽是不胜惶恐。
「你话太多了,常叔!」商冀磊脸色阴沉的从门边走出。
看顾了她大半夜,才让常叔的叨念给逼回房小憩一番,但因一直被脑海中不时出现的那张苍白小脸给惊扰得不得安眠,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只好起来,本来是想到这儿瞧瞧她醒了没,没想到会听到常叔对他的「出卖」。
看主子脸色阴晴不定,常叔干笑数声,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下台一鞠躬,「我拿杯子去洗。」话一说完,马上飞也似地消失在门后。
「你吓到他了。」湛泽像是在看戏般地说。
商冀磊随手拨弄了一下前额垂下的发丝,嘴里嘟嚷道:「他要是会被吓到那才有鬼!」
「我同意。」她忍不住轻笑。
瞅着那张在一瞬间被笑意点亮的小脸,压在他心头的关怀不听使唤,就这么脱口而出,「妳……还好吧?」
湛泽脸上的笑意在剎那间冻结,她有点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清楚地看到了他眸中极力隐藏的忧心。
那是季耒的眸子,只有季耒才会以这样的眼神看她!
一颗心蓦地纠紧,她狼狈地别过脸去。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求你,不要!她在心中悲痛地吶喊。
那样的眼神会让她忘了对自己的承诺,不顾一切只想回到她所深深眷恋的温暖怀抱中--
「小不点?」见她一直低头不语,商冀磊终于按捺不住,轻唤了声。
湛泽定了定心神,掀开覆在身上的薄被,跳下床后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斜眼睨看着他,「怎么,问我好不好,该不会是想把我给赶走吧?」
「妳!」一番真心诚意的关怀这么被误会,商冀磊眼一瞪,正待发作怒意,却扫到她瞳眸中一闪而逝的黯然神伤。
他为之怔忡,以为自己看错了,正想求证,她硬凑上来的灿烂笑颜证实了他方才所见果然是幻象,一股烦闷就这么莫名地冲上他的心头,他双臂环胸,凉凉地道:「妳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那当然,我一向非常识相。」湛泽皱了皱小巧的鼻,「而且,就算你不赶我走,我也要走了。」
「为什么?」话一出口,商冀磊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懊恼,装模作样地蹙起眉,「咦,什么时候我做事得要向商少爷您报备啊?」
一层寒霜瞬间罩上他冷硬的面容,他绷紧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妳还不快滚!」
「别急嘛,别忘了我们还有一笔帐没算清。」虽然她的个性大而化之,但关于钱的事她是绝不含糊的。
「留下资料,明天我就叫常叔汇给妳。」纵使收费大大的不合理,他已没有心思再去跟她计较这个。
「那么就麻烦你喽!」
咻地一声,一张名片陡然出现在商冀磊的手中,他瞇眼细瞧,却发现上面出现的竟是某慈善机构的捐款帐号。
「这是……」他回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退到了窗边。
「感谢商少爷您的热心捐款,咱们后会有期,噢不!是后会无期,我可不以为我们会再见。」这样就好了,只要不再见到他,她心中已然萌芽的蠢动念头就会就此断了。
湛泽对他微微一笑,灵巧的身子往后一翻,在窗外消失了踪影。
商冀磊大骇,急忙赶到窗边。
这个笨蛋!这里可是三楼耶,她以为她在做什么?
「小不点!」他放声大喊。
举目望去不见她娇小的身影,唯寂寥晚风中传来饱含笑意的话语,「一直忘了告诉你,我不叫小不点,我叫湛泽!」
湛泽?
一股疲倦突如其来地袭向商冀磊,让他再也无法思考心中油然生起的那份失落惆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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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日煦煦洒落,照着这雕楼玉砌的皇宫后园,一抹伟岸身影就着斜长日影,缓步于连绵不绝的长廊上。
「呀!涅儿……」
随着一声娇呼传来,男人前行的脚步陡地停顿。
他迟疑的低眸一瞧,一条湛蓝青蛇霎时窜入眼中,他皱着眉,眼明手快地将那条小蛇抓住,紧跟着一个纤弱娇躯闯入他的怀中。
男人不动如山的身形微晃了晃,他拧着浓眉探出手稳住怀中的莽撞女子,以免她因这汹汹来势而跌倒。
好痛!女子紧捂着撞痛红肿的鼻头,心中想着,她不记得这里有道墙啊!怎么会撞上?
「妳还好吗?」由上头传来的男声适时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听到这声问话,女子像见鬼般迅速脱离男人的怀抱,她怯怯地抬头,旋即对上一张俊朗面容及一双温暖的眸子。
见是个男人,女子清莹的水眸瞪得更大。
这深宫内苑怎会有男子出现?看他一身襦袍银甲,该是个受封武将,可不对啊!若非圣上特许,这儿连朝廷重臣都不能随意擅闯,更何况是一名小小武将。她不由得蹙起了弯月眉。
好个清艳女子!女子端详男子的同时,对方也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她一番。
他从没看过如此气质出众的女子,恍如出尘清莲,向来对女子不甚注意的他,竟也看得出神了。
绫罗华服包裹着她纤细身子,随风飘荡的乌发及白皙颈间无任何珠饰,看起来应该是个宫女吧。可惜了,以如此脱俗女子去服侍那些骄纵的王爷、公主,着实是糟蹋!
他瞅看她澄眸中的防备与警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手中所握之物递上,「这该是妳的吧?」
「涅儿!」一片潮红蓦地袭上脱俗女子的粉腮,这才想起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场面中,一丝狼狈闪过她的瞳眸。人家好意帮她抓住涅儿,她却在想着该如何好好惩治这个擅闯的无礼之徒,想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她吶吶地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双素手踌躇地将那条在男子手中挣扎的小东西接过。
男子看出她的困窘,坦然地行礼道:「无意惊扰姑娘,想来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养一条小蛇为宠物,这女子的嗜好也真奇特呵。
女子的脸更红了,是她先冲撞了他而未开口赔礼,「不,是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他开口阻断了她,「在下还有事待办,失陪了!」
圣上召见的时辰已然耽搁了,他可不能再这般蹉跎下去。
「等等,你是谁?」女子急忙追问。
话一出口,女子突然怔愕住。
知晓他的名姓做什么?今日的偶遇不过是机缘巧合,日后两人再无交集,可心中那股探问他是谁的欲望来得如此猛烈,连她自己都迷惑了。
唉,也罢!女子甩甩头,决定顺从自己的意念,不去多想这个举动有多么悖离礼教,她揪着胸口凝神静待对方的答案。
「季耒。」
好半晌,清风中方飘忽地送来这个回答。
「季耒?」目送着男子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她呢喃出他的名字,一向无欲无求的心版上,竟也镂刻上一双带笑的沉眸。
「公主--公主 」
远方传来了呼喊,女子将那条青蛇缠上皓腕,再瞥了一眼男子离去的方向,转身向那声声呼唤奔去。
*******
昏暗的帐幕内,水晶球微微发着光,给人一种诡异且神秘的感觉。
隔着薄纱,湛泽一双清灵大眼斜睇着那一排跪在地上直打着哆嗦的少男少女们,手中也没闲着,一张接着一张的花花大钞在纤指间迅速滑过。
不同于往常的是,这次她身旁多出了一个座位,上头坐了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在鸭舌帽的遮掩下,只看得到小男孩唇边堆满笑容,看来纯真无邪。
然而蓝苍眸中却闪着嘲弄,他一边舔着手中的棒棒糖,一边偷觑着眼前那一张张骇然脸孔,他对他们畏惧的原因一点都不在意,感兴趣的是,泽姊姊会如何处理这些人?
在众人的等待之下,湛泽终于完成手边的工作,她弹了弹那一叠纸钞,再扫一眼那一群竖起耳朵,准备聆听她审判的男男女女们,摇了摇头道:「不够!」
「不够?」所有人轰然质问,脸上布满了惊讶。
「是啊,钱不够。」湛泽难得施舍她的耐心又重复了一次。
「大姊,妳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当初我们说好了就是这个数,为什么现在又说不够?」领头少年问道。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涨价啊。」湛泽飞拋去一个不屑的眼神,「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现在经济不景气,钱可是难赚得要命,本小姐为因应情势,所以价钱小涨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