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
「滚回厨房去,我南晔没有你这背叛主子的丫头。」
「二少爷,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会再做任何让你生气的事。」喜月咚地一声跪下,抓著他的衣摆哀求。
南晔满脑子只想著她背著自己去看南靖,怒火就不断往上窜烧。
「滚!我不要你了!」扯回自己的衣摆,南晔沦声挥袖而去。
他不曾回首,也没看见泪流满面、跪卧地上心碎怆然的喜月。
*****
不过三个月,喜月从厨房离开,又回到厨房。
她被二少爷驱离朱门居,对其他人而言不觉讶异,毕竟南晔已经将数不清的丫头给骂跑,喜月不应该、也不会是例外。
但只有喜月知道,她的心纵使伤痕累累,也不能说予谁知,毕竟一个丫头恋上她的主子,没有人会认同的。
我不要你了。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刺入喜月的心,痛得她不由得咬紧下唇,忍著胸口的剧痛。
痛在心里,笑在脸上,这是她自小就学会的生存之道,尤其在进了迎客居,看著那些姑娘们人前笑、人後哭的辛酸,南哗的几句话,伤不了她的。
真的,伤不了她的。
「说真的,二少爷真是太过分了,对我们下人狠心也就罢了,可他竟然连自己兄长的未婚妻都抢,真是无情冷血!」
扬高气愤的声音,穿透她的恍惚思绪,将她勾回现实中。
「说起来,那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明明都有大少爷了,竟然还会被二少爷给拐走,只能说她是意志不坚。」
「你们说,二少爷和那女人会不会成亲啊?」
喜月的心因那一句「成亲」揪得死紧,几乎喘不过气。
「成亲?老爷不会同意的,再说我看二少爷也不会真的娶她,他一定只是玩玩罢了,怎么可能对她动心?」
喜月闻言,胸口倏地一舒,脸上恢复血色。
「那可不一定。」另有人持反对意见,又教喜月心头一凛。
「那女人那么美,是男人都会动心。」
「女人重德不重色,你知不知道。」
众人的争吵吵得她心烦意乱,喜月趁著众人不注意之际离开厨房,走向後院的小花园,找个角落蹲坐下来,将头埋在膝间,不听不想,只是发呆。
「喜月?」试探的男声由上传人喜月耳中,她微微一震,抬起头看向立於身前的身影。
来人身影背著阳光,有一瞬间,她以为眼前站的是南晔,直到男人再度开口,她才回过神。
「大少爷?」喜月由地上站起身。
「真是巧,我正准备到厨房找你,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你。」南靖温柔的看著她苍白的脸。
「大少爷找奴婢只要派人来说一声,不需要亲自到厨房啊!」她不安的说。
「反正我也是闲著没事,就当散步罗。」他笑笑的安抚她的不安。
「大少爷找奴婢有什么吩咐?」喜月恭敬的低垂著头问。
「我听说……南晔让你回厨房工作?」
「是的。」每有人问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
喜月真想大喊,要所有人别再提起她被南晔丢弃的事,可向来柔顺的她,怎么也喊不出口,只能暗暗心伤。
「他知道你去见过我?」
喜月迟疑半晌,才缓缓的点头。
「果然。他遣退你,是因为我吧?」他可以理解南晔知道喜月去见他时,会有的想法与做法。
「不,与大少爷无关,是奴婢不够灵活,所以二少爷才将奴婢遣回厨房。」她仍是低著头,现在再追究原因已於事无补,她也不想让南靖内疚。
南靖望著她,微叹口气。
即使被南晔给驱离,她却一本初衷的为他说话,若不是对南晔有感情,一般的丫头,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可惜这样的好女孩,喜欢上不该喜欢、也不值得她付出的人。
「先前我问过你,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到凤栖楼来服侍我?」
「大少爷?」
喜月惊愕的抬头看他,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么做,会激起二少爷的怒气吗?
「你愿意吗?」他和煦的笑看她的惊骇。
「奴婢不够聪明,还是请大少爷另外挑选机灵的丫头……」
「你是在担心到我这里来,会让南晔不快,是吗?」
「不是,奴婢真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当主子的贴身丫头,奴婢在厨房就很好,不需要换地方了。」她急忙解释,她已经被南晔误会她是个胳臂向外弯的丫头,如果真到凤栖楼,不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你不用怕他,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明天你就到凤栖楼来见我,记得,明天。」南靖不容她拒绝,直接下了定论。
喜月眸中浮起淡淡的忧愁,怎么南府的少爷们,都喜欢强人所难呢?二少爷如此,大少爷亦是如此。
将到嘴边的轻叹吞回腹内,喜月知道自己又将成为两位少爷斗气的棋子了。
而她,只希望二少爷不会真误会她蓄意攀龙附凤,想成为南府的大少奶奶。
可……这将是多不容易的事呵。
*****
南晔放下手上的茶杯,慢慢地抬起头,用他浅褐、带著清冷的眸子,凝视自己的侍从。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淙淙如流水,听在何安的耳中,却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属下听说……大少爷将喜月收为自己的丫头。」何安谨慎的将得到的消息回报给南晔。
就算他对主子将喜月赶离朱门居,却又派他去注意她的动静的举动觉得怪异,却只敢憋在心里,说什么也不会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南靖将她带到凤栖楼?」南晔一字一字的问。
「回二少爷,是的。」
南晔嘴角微扬,放在桌边的手倏地收紧,眼中进射出阴晦冷酷的光芒。
「他这是在向我宣战了?」
何安不敢接话,只是安静的伫立在一旁,等著他的命令。
「何安。」
「属下在。」
「咱们去瞧瞧,喜月丫头在凤栖楼过得如何。」南晔起身淡淡的说,但眉眼发出煞气,一点也不像他口中说的如此平淡。
「二少爷,你既已将喜月驱离朱门居,又何必再管她的事呢?」何安忍不住开口说出心里的话,却引来一记森冶的目光。
南晔身子一震,是啊!他大可不必理会喜月当谁的丫头,可是他就是不悦、讨厌喜月被别人占去的感觉。
「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让别人拿去。」他俊美的脸,扬著魔魅森然的诡笑,为他心中的浮躁、焦虑找到理由。
尤其是她,那个烦扰了他好些日子的丫头,更没有资格独自快活。
他的个性就是在自己不高兴时,一定会让别人更难过。这就是他--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八章
喜月才将早膳摆放好,南靖就已衣冠整齐的走出房间。
他习惯自己更衣,从不劳动丫头、仆人,这一点和南晔不同,也教喜月松了一口气,为主子更衣虽是丫头的责任,只是除了南晔外,她真无法想像,自己为别的男人正衣冠的情形。
「我等一会要到酒楼去巡视,你可以不用跟去。」南靖坐下来用餐,顺道提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对他而言,喜月虽是个丫头,但又不同一般的丫头,对她总多了一份亲近感,也许是因为她看过他沮丧、痛苦的模样,使他不用撑起主子的架子,轻松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因为他的特别待遇恃宠而骄,依然谨守本分,不曾逾炬。
「是,大少爷。」喜月立在一旁回道。「大少爷,我现在去请人备车……」
「哼!真是体贴的丫头啊!」
一句讥讽由门外传人,喜月闻言身子一震,一回头便看见带著讽笑,徐缓步入的南晔。
她的心不由自主拧紧,又情不自禁的怦跳著。
南晔的眸子彷若无意的瞥向喜月,却在看到那张略显苍白的惊讶小脸时,心中泛起一阵波涛。
困烦他几日的愠怒情绪,竟在看见她的刹那烟消云散,那瞬间,他不得不正视喜月对他的意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看见她的泪水会觉得揪心难耐,而当她背著他来看南靖,他又会那般发怒的原因。
只因为这个安静,却又用一双清澈眼眸望著自己的丫头,像道温暖的风轻抚著他,在他不自觉时,将她的影子深烙进他的心底。
她为他辩驳时的认真容颜、病得晕沉沉时,伸手抚摸他紧皱眉头时的表情,都敦他无法忘怀。
她的个性温柔而坚强,就像娘亲,这就是为什么,她成了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
他的情绪低落、怏怏不乐,全是因为他在乎她。
只是当他理解对喜月的感情时,就更恼怒她离开他之後,竟然转而投向南靖,嫉恨与怒气在他血液中翻腾,致使他一开口又是冷嘲热讽。
「你来又有何贵干?」南靖一反见到他时的警戒,反而笑著看他。
南晔望著兄长,因他脸上蓄意的挑衅而眯了眯眼。
「怎么,大哥不欢迎我来?」南晔将怒气隐忍下来,露出淡笑,不待南靖开口就自动在桌边坐下。
「如果是兄弟谈天,为兄自然求之不得,欢迎之至,但……如果是为了抬杠,请恕为兄无暇……」
「不会占你太多时间,我只是想来要回我的人。」
「你的人?」南靖望了望四下,明知故问道:「这里除了何安之外,谁是你的人啊?」
「喜月。」简单的一句话,教在场所有人一愣。
「喜月『曾经』是你的丫头没错,可是现在她却是我凤栖楼的人。」南靖摇头纠正他的话。
南晔眼中光芒一闪,不理会他,直接看向喜月。「喜月,跟我走。」
喜月神情不定的注视著,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南晔,心中因他的要求而惊喜、骇惧。
「慢著,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喜月现在是我的丫头,不再任由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南靖扬声道。
「我不曾同意让她到你这里来。」南晔绷紧身子,锐利的眼光瞪向他。
「你实在是太健忘了,既然将喜月驱回厨房,就表示她不再是你的贴身丫头,那么,我身为南府的大少爷,总有权力要她来服侍我吧?」南靖依然温和的笑著,态度却毫不退让。
「你是想拿她来报复我?」南晔额上青筋一紧,凝视著南靖咬牙道。
南靖有些愕然,他没想到南晔会说出这种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将喜月和我的未婚妻相比,在你心里,她有这么重要吗?」
南晔一震,脸上神情瞬息万变,半响才冷声回答:「如果我说是呢?」
喜月身子微微一震,眼神更加复杂。
他在说什么?她已经搞迷糊了。
「给我一个理由。」南靖沉声问。
「她是我的人,凡属於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人夺走。」
南晔冷声冷调,说著毫无感情的答案,霎时间又将喜月由期盼、渴望中打入无底深渊。
「我是人,不是东西。」喜月忽然开口。「所以我不会离开凤栖楼。」
南晔眯起眼,看向低著头闷声说话的喜月。
她说什么?他亲自来接她,她竟敢拒绝?
「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次!」他徐徐地起身,一步步的逼近她。
喜月仗著一时勇气,说出负气的拒绝,却在他阴沉威胁的声音中开始後悔。
「奴婢……」她求救的望著南靖,但他只是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从不曾看过南晔被谁真正的激怒,不禁让他好奇,南晔生气的真正原因。
「说啊!你不是胆子很大?怎么不敢说?」
被那双冰火交织的淡褐眸子瞪视著,喜月再多的勇气都似冰般融化了。
她轻轻咬著唇,垂下眼睫,沉默以对。
「我『亲自』来找你,你还敢故作姿态?」在南靖的面前,即使已明白自己对喜月的感情,南晔却说什么也放不下身段,改不了讥刺的口吻。
「奴婢不敢麻烦二少爷,奴婢在这里很好。」她几乎是鼓起最後的勇气,才能抬眼看他。
「我不在乎你好不好,你是我的丫头,就必须跟我走。」他强横的瞪著她。
他没有感情的冷酷言词,每每让她的心撕裂,气闷的情绪发酵,让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奴婢是『南府』的丫头,不是二少爷的丫头。」
她的反嘴,像在火上加油,敦南晔心头已燃烧的火烧得更炽旺。
「好!你说你是丫头,那么我就是你的主子,主子说的话,你敢不听?」他几乎足咬牙切齿的说。
看著他的怒气,喜月不安的低下头,咬著唇狠著心反驳。「大少爷也是南府的少爷,也是奴婢的主子。」
「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南晔一听到她将南靖与自己相比,胸口翻腾的妒恨险些让他直接扛起她,将她与南靖隔得远远地,最好永不相见。
「不,奴婢不……不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当初是二少爷不要、不要奴婢,现在,奴婢已是大少爷的丫头,自然不能再服侍二少爷了。」面对他的怒气,喜月几乎是浑身打颤的将话说完。
「南晔,你不须再多费唇舌,喜月现在是我的丫头,我不会让她跟你走。」
「好!我动不了你的丫头,但如果我要娶她,你总不会阻止了吧!」南晔狠瞪著微颤的喜月,更加气恼她竟然拿他的话来打击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惊愕的瞪著他。
「你……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我要娶她,『兄长』总不会要『弟媳』当你的丫头,服侍你吧?」他讥讽地冷笑。
「你是疯了吗?为了抢回她,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南靖再也忍不住起身低叫。
「我疯了?错了,我很清醒,我说过,我要的东西没有人能抢走,她,就是我的东西。」他捏著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自己。
「奴婢不是。」喜月苍白著脸,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奴婢不敢高攀。」
说罢,她再也受不了他无情、不在乎的态度,在众人的惊愕中,用力推开他,夺门离去。
顿时,室内一片死寂。
半晌,南靖才叹道:「你真是疯狂,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竟然连婚姻都拿来开玩笑?」
看见喜月受伤的表情,南晔已失去争论的兴致,闷声道:「我没有开玩笑。」
南靖闻言又是一怔。「你真想娶喜月?那如烟怎么办?」
「哼,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娶那个女人。」他挑眉斜睨兄长,冷嗤道。
「伤女人的心,真的那么好玩吗?」
「你以为庄如烟会因为我不娶她而伤心?她只有在知道嫁不进南府时,才会真伤心吧。」南晔对庄如烟没有好感,直接挑明说。「如果你还想娶她,我就只能说--你是个笨蛋。」
*****
门上的轻敲声,打断喜月的发呆。
她抬起头,望著摇曳的烛光,叹了口气。虽然不想移动,也没有心情和他人谈笑,但她还是勉强自己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