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两个男人紧张地直视她,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怕错过她投来的暗示眼神,高孟庭很满意地继续说道:
“琼文,既然你们俩都认识彼此,所以我就不打扰你们,让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宇辰……”她站起来,走向坐在对面的林宇辰与沈维刚。
牵……牵……牵错手了!
沈维刚看着高孟庭拉着林宇辰的手起身,紧张地在心里大声抗议。她真的要把他“推给”方琼文吗?
林宇辰则是苦着张脸。他就知道高孟庭哪有这么轻易放过他,他“戏弄”她的感情,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足以令她释怀,现在她果然不放过他。
这该如何是好?杯宇辰和沈维刚都被高孟庭突来的举动弄得左右为难,高孟庭是解开这僵局最好的人选;可是如果她不肯放手的话,他们这四角恋情恐怕只有这么继续瞎扯下去了。
欣赏足了那两个男人哭丧的脸孔,高孟庭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将林宇辰朝方琼文旁边的空位按坐下。
“这个男人的眼睛‘脱窗’,为了预防他再认错人,我看还是让他坐在你身边牢靠。好了,你们俩慢慢聊吧。”
方琼文看看紧靠着她的林宇辰。他就是高孟庭要介绍给她的男朋友?可他不是孟庭的……
虽然她对林宇辰颇有好感,可是自从三年前林宇辰向高孟庭示好之后,她就隐藏起自己这分感情。高孟庭的风头健、人缘好,如果她是男孩子,也会选择她,难道……她发现她对林宇辰的好感而甘愿退让?不!这怎么可以。
“孟庭,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快别开玩笑了。”
“怎么回事?你问他吧,他会向你解释清楚的。”这次她真的是牵起沈维刚的手。“我们走吧,再待下去就太碍眼了。”
“也对,他们忙他们的,我们谈我们的。”沈维刚语带暧昧地笑道。
看着连袂离去的高孟庭和沈维刚,方琼文傻瞪着闷坐身旁的林宇辰。他除了报以咧嘴微笑外,只有眼中那一抹痴情爱怜。他是……来真的?方琼文难以置信地猛摇着林宇辰肩膀。
“宇辰,孟庭走了,你快去追她啊。”
“不,我要追的人是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追错人了。”他轻执起她的手,贴上他的唇印。他盼了这么些年总算让他给盼着了,这回他要贴近地看,张大眼地瞧,确定红线的另一端正是他魂牵梦系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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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话想说吗?”沈维刚对那一路上默然的高孟庭问道。说不出是否该安慰她。她那难得毫无表情的表情,教他难以拿捏该用什么态度来打开僵局。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喜事一件,一举解决了他心头悬宕多时的心结;但对她,毕竟是桩颇伤怀的刺激,他不能不顾虑她心头的感受。
踢着步道上的小石子,高孟庭啥话也不说,只是突然仰望着天际,吐口气道:“我失恋了,你是不是已准备好感人肺腑的台词要安慰我了?”
“如果你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他这算体贴或大方?自个在意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哭泣,对一直默默在她身旁的沈维刚来说还真难堪;可是他还得敞开心胸、尽所能地安抚她、鼓励她,尽管这恐怕是他不会做过的事。
哭!听他这么一说,高孟庭果然紧闭双唇,神色凝重地微皱着双眼,做出那看似要很“用力哭”的预备动作。只是这动作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她的脸又像融化的冰般松懈开来。抬起头,她以爆出大笑的轻松语调道:
“我尽力了,可是就是哭不出来。为什么呢?我失恋了耶,可是怎么一点也不想哭?真的哭不出来啊。”眼角仅有的那两滴眼泪是笑出来的。
“哈哈哈!”沈维刚被她那“为什么”的表情给逗得大笑不止。其实他是最怕她哭的人,如果她哭得“惊天地动鬼神”,那代表她对林宇辰投入的感情十分深刻。他若想要占据她的心,恐怕得费番工夫才能将林宇辰的身影从她心中连根拔除;可是,她这会竟是这般的平常心看待这件事,可见她和林宇辰的感情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友谊,称不上是爱情,他当然要为自己大声喝彩了。
“喂,你笑什么?我失恋了哭不出来是我的事,可是你也不能因为我没哭就这样笑我啊?我失恋了有这么好笑吗?”
他这算什么朋友嘛,好歹他也说两句好话安慰她,虽然她不像受到什么大刺激,也不觉得自个有什么地方值得可怜的,可是……怎么说她都是“感情受到创伤”的人,他这种反应太没同情心了吧?总而言之……不管啦,对刚失恋的人就是不可以笑啦,即使她自己也很想笑。
“你没有失恋。”沈维刚按着她的肩膀,叫她直视着他。
“没有失恋?可是我刚刚和林宇辰‘协议分手’了。他爱的不是我,这还不算失恋吗?”他这是哪门子的安慰法,未免太偏离事实了吧?
“你们不是分手,只是将你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定位,各自回归到正确的跑道上。你不想哭是因为你从没爱过他。既然从未曾拥有,他现在又哪来的失去呢?所以你当然就没有失恋的悲恸,这眼泪自是任凭你怎么用力挤都跑不出来了。”
“我真的没爱过他吗?”高孟庭朝木凳上一坐,支着下巴道:“你说的也许没错,我好像一直把他当哥哥、朋友般看待,对他既没有脸红心跳的悸动,也没有幻想规划过我们的未来。想不到我竟然这么懵懵懂懂地和他谈了两年恋爱?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纳闷这两年我们都谈了些什么,怎么我一点也记不起来。”
“那不是很好吗?”喔,他好像说错话了,瞧高孟庭那责难的眼神,她可能当他在笑她。“孟庭,我的意思是这么一来,你才能享受一段真正的感情而不受到林宇辰的影响,现在你可以谈一场真正的爱情。”
“糟了!我忘了你了。”高孟庭惊叫道,满脸歉意地瞧着沈维刚。
“忘了我?你现在才知道你忘了我吗?”沈维刚多情的眼神终于等到她的注视。“不过我很有耐心也深具信心,相信你终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维刚……”她轻唤一声。
“嗯——”沈维刚像在等待她送上大奖似的笑着。
“对不起,琼文她现在是宇辰的女朋友了,我说好要帮你牵红线的,现在只好再帮你找一个了。都怪我,害你也跟着我失恋。”
不用想也知道沈维刚在听了她这句话之后才真的“失恋”了。她怎么到现在还把他和方琼文扯在一起?他要再不表白,难保有一天他不会步上林宇辰的后尘,被她像甩“哥哥”似的搁在一旁,这……怎么可以。
“我爱的是你。”他毅然地说道。
“啊?爱……我。”高孟庭莫名其妙地左右张望,似乎期盼能从地上冒出个人来。她还当沈维刚是在对所有人说,而不是针对她说的。
对她这藐视的行为,沈维刚不容她躲避地扳过她的脸面对着他,义正严词地再对她说一次:“我爱你!”
“哇!今天的月亮真圆、真漂亮,不信你看看。”头不能自由转动,为了闪避沈维刚的注视,高孟庭只好动动她的眼珠子。可是她把上弦月当满月赞赏起来,这个词转得太不高明了。
“今天是农历初八,还是你把电灯泡当月亮看了?别想这样就把我蒙混唬弄过去。我是真心向你表白,而且这儿只有你和我,别怕我会像林宇辰一样看错人。”
“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琼文吗?你不会是受不了失恋的刺激吧?别难过,失恋的不止你,还有我做伴嘛。”
“喜欢她?这句话从头到尾都是你说的,与我无关。”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不负责任喔。”高孟庭双手插腰表示抗议,可是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她自个在“乱点鸳鸯谱”。
“我该负的责任是对你。我不是林宇辰,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你这个小女人。”沈维刚言词间除了对她浓郁的宠爱外,还有分舍我其谁的霸道。
“喂!什么负责任?谁要你负责任了?听你说得好像我和你发生什么事了,而且你要记住,我才不是什么‘小女人’。”
高孟庭不服输地回道。她可不是柔弱的小女人,处处需要人家呵护。想要给她洗脑成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还早得很呢。还有,她和他之间绝对是清白的,他休想造成任何错觉;别人糊涂她可不笨,她高孟庭哪有这么轻易就给“骗到手”,可是……她好像才被林宇辰糊里糊涂地拐了一次。
“喔——原来要负责任必须先发生事情才行,心理上愿意是不成的。那你说说我们要发生什么事,你才肯让我负责任?”沈维刚凑过他那张俊俏又带点昧笑的脸庞,好像他是个纯洁少年郎,等待她为他解惑,而他是打心理万分期待并乐于配合。
高孟庭蠕动着唇低呜了声,随即仰起那红透的脸蛋,使尽吃奶的力气喊道:“要你管!反正要负责任的不是你就对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少装出一副纯情样,谁不知道像你们这种人最喜欢在外头勾三搭四。”
“孟庭,你又以偏概全了,这可是人身攻击喔,不怕我伤心吗?”他略带责备地看着她。
高孟庭转过身不去搭理他。谁教他吃她豆腐,可是她这羞怯举动反而惹得沈维刚心头大乐。她毕竟还是在乎他的。
第七章
夜幕笼罩下的台北夜景,自二十五层楼高的丽都商务大楼窗口俯瞰而下,一条条闪烁着霓虹灯火的街道,稠密得宛如盘根错结的蜘蛛网,令人眼花缭乱。
沈力仁看着窗外渺小的人体,像蚂蚁移动般匆匆地消逝却又迅速递补上下一批,这循环似乎永无止境。他不禁心生感慨,岁月是否就是如此不留情地一步步自他手中、眼前溜过?而他忙碌了一生图的又是什么?是那数不尽的钱财?还是响亮的声誉?或是下属们见到他时那敬畏钦佩的眼神?不论是有形抑或无形的成就,确实曾是他追求的目标;可是在他已功成名就的今日,他最渴望的不是名利,而是那如铜铃般的童稚笑声、热闹的家庭生活。虽说他还未到“含颐弄孙”的年纪,可是那渴望早日抱孙的念头却是一日强过一日,偏偏目前看来遥遥无期。
说来这也都只能怪沈力仁自己,他这一生中似乎只专注在两件事情上,一是开创丽都机构,努力扩展旗下关系企业,使丽都的商业版图成为全台数一数二的规模;第二点也是沈力仁个人最感骄傲的一点,那就是培植了沈维刚这个未来继承人。
沈维刚的冲劲、能力皆不亚于沈力仁,就恍如当年的沈力仁翻版。沈维刚那股对事业无悔的奉献,对成功强力的执着,对商机的敏锐触觉,皆令沈力仁感到无比骄傲。想他沈氏关系企业旗下虽生产无数傲视同业的产品,但沈力仁最满意的还是由他一手监督、制造的杰作——沈维刚;这个独一无二的沈家奇才,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完美、满意的钜作,而他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累积数十年的经验传承给他。可是,他确实尽全力地教导他,却独独漏教他一个最重要的观念——承先启后。
算来……沈维刚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想他沈力仁在这个年龄时已经要庆祝结婚十周年,教他怎能不心急。
其实他也不求多,只要沈维刚能对女孩子表现出那么一点点的兴趣,那么他会当他还不想静下来或尚在寻觅意中人;可是,偏偏沈维刚做起事来跑得比谁都快,惟独对异性勾不起兴趣,总是跑给女人追。
“董事长,这么晚了您还在忙啊?”回总部开会的丽都百货台北店执行副总柯瀛明,见沈力仁正对着窗外发呆,不禁向前探视道。
“没什么,只是想些事情。”沈力仁收回懊恼的愁绪,转身回道,继而想起一个不方便在众人面前提起的问题,正好趁这时候打听一番。“台中那边的百货市场有没有什么特别消息?”
他虽未明指是关于何方消息,但聪明人一听便知沈力仁关心的是沈维刚了。
“目前一切顺利,自从总经理南下接任台中公司后,推行了许多改革方案,使业绩大有起色,连台北这边也受惠不少。”柯瀛明扼要地报告道。
他对于沈维刚是不得不佩服,他简直是天生的经商料子,什么地方有商机他总能嗅得出来,更能迅速地吸收每一种产业的特性,掌握时代脉动;因此他开出的企业处方贴切合用,比那些空有架子的少爷中看也中用多了。
“嗯,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只是把时间都投入工作上也不行,偶尔也该留点时间给自己,否则他真要打一辈子光棍哪。”沈力仁虽满意于沈维刚的卓越表现,可是眼中却未见欣喜光彩。这一切皆已在他意料之中,而他做此安排的另一用意,不过是让整个企业上下更折服沈维刚的领导能力,心悦诚服地接受他成为他的继承人,在不久的将来能顺利地完成世代交替,也不必在就任后还得费神去排除阻碍。
“是啊,总经理确实相当尽责,连跟女朋友出游、吃顿饭都得利用开完会后那一点点剩余时间。看他那匆忙的样子,总经理实在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压力了。”柯瀛明突然想起上回开会沈维刚那匆促的模样,不觉说溜了嘴。
女朋友?约会?沈力仁像打了针强心剂;那双眼竟发出闪电般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追问:“柯副总,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瞧见了吗?”
“这……就是前几个月和总经理到高雄考察时在饭店里碰着的。董事长您还不知道?”既然他已起了头,要想否认是来不及了,柯瀛明只好照实招认。而沈力仁那兴奋好奇的眼光,逼得柯瀛明略显迟疑地加以解释:“可能是我会错意了,那位小姐也许只是总经理的普通朋友吧,也有可能是生意上的往来。如果连董事长都不认识这位小姐,可见没这回事,只是我瞎猜的。”
“不,他一声不吭就更有问题。柯副总,你快把那天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听,还有那女孩长得怎么样?知道是哪家千金吗?”沈力仁不死心地问道。沈维刚竟会和个女孩子单独吃饭?这真是稀奇了,平常要参加个饭局,他还会推三阻四,现在竟然主动和女孩子共进晚餐,怎能不教他心头又燃起熊熊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