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席杰的朋友吗?」
「更精确的说法是,他们是合伙人。雷凯文要来看的是他认识的席杰尼,也就是我的哥哥、你孩子的爸爸席杰。」
「啊?」珈雨无法消化这个诡异而惊人的消息,然而片刻光景,她有些被说服了,如果席杰尼就是席杰,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他何以对一百万如此不放在眼里。
「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因为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哥的天才不只能用在数学上,还有电脑。」席茹有些难过。
「我答应过我哥,不会把他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可是今天的情况让我不得不违背我的承诺。」席茹接著说,她决定说出她了解的全部实情。
「珈雨,你爱我哥吗?」席茹突然转了话题。
「我爱他。」珈雨毫不犹豫,其实在她看见席杰受伤的那一秒,她就发现了这个事实,如果她不爱他,她又怎会有那种被撕裂的心痛感受。
席茹看著她,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然而她看见的,只有真诚。
「我哥告诉过你,他爱你吗?」
珈雨唇边漾了朵甜蜜的笑,点头。
「你看过我搬给你的那箱东西了吗?如果你看过,你应该有看到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吧。那是我特别放进去的,我哥并没有要我带那张纸,当然包括那堆情书给你。」
「我全看过了。」珈雨说。为什么席茹讲的话让她一团雾水!?
「那张纸上写的『你』,其实就是你。我哥有预知的能力,根据他的说法,十年前他就看见你了,他爱了你十年。现在他会躺在医院里,也是因为他『看见了』你会出车祸。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内疚,只是觉得我哥付出这么多,如果不能得到你同等的回报,至少也该让你知道,有个人曾经用最无私的方式爱过你。我哥要将他在美国的全部资产转到你名下,他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你,还有你们的孩子。
今天到医院的黄颢岩是我哥的律师,依我哥的意思,一旦他陷入昏迷,就要将他所有资产全部移转。」
「他知道我怀孕了?」珈雨无法相信。
「他说他看见了。」
「他居然看得见我们的孩子--」她以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关于这点,席茹不再说什么,当初她也这么质疑过。
然而此刻她却不禁要佩服起哥的执著了,毕竟要如此执著于一个人或者一段感情,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席茹停顿下来,打算给她一段时间,让珈雨消化这堆难以消化的事实。
他爱她十年了吗?他的爱足以让他拿出自己的生命,甚至交出他的全部家产吗?
所以他才说--他要的,是她的心!
他是说过他爱她、是说过总有一天他会证明他对她的爱,她没想过,席杰所谓的证明,竟是这么彻底的方式、这么让她心痛!
原来她在他眼里读到的,真的是深情……
她怎么值得他付出这么深的爱?她甚至没亲口对他说过一声「我爱你」。
热泪霎时翻涌进珈雨的双眼。
她能为席杰做些什么,在他为了她躺在医院、给了她所有他能给予的之后,她能为他做什么?
「对不起,小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了解,那我走了,如果有任何需要打电话给我。」
席茹走后,珈雨走进书房翻找出前些日子让她收进抽屉的那卷录音带,放进答录机,按下拨放键。
他的声音就这么藉著机器传出来--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的举动很疯狂,连我都觉得自己疯狂,每分每秒想的全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我从没体会过。这就是爱情吗?也许你可以给我答案。好想你。
又是我,答录机应该还没坏吧!你怎么还没回家?我多希望接电话的人是你,而不是冷冰冰的答录机。
你知道「Tears in Heaven」这首歌吗?Would you know my n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Would it be the s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Would you help me st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你喜欢吗?我第一次唱歌。
珈雨听著他舒缓低柔的歌声,终于克制不住哭了。
这卷录音带,自从两星期前让她收起来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了,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席杰的留言内容。
她哭著,也任由机器继续拨放他的留言。
如果人死后真有天堂,我希望我们能在天堂相逢,然后在永恒的时空里守著彼此。
有个无聊的问题是这么问的:要钱、要命还是要老婆?现阶段我还没老婆,你就暂时充当老婆的那个选择好了。如果有人拿著枪问我到底要选哪一个?我会毫不考虑贡献出我的生命与财产,只要你好好活著。我还是想你。
你相信命运吗?你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为了要和另一个人相遇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正是我等待了许久的「另一个人」。
他的一字一句,敲进她心里,那留言里说的,不正是他今天为她做的?
如果说被爱是一种幸福,为何她的心此刻痛得让她难受!
她宁可死的人是她啊!
珈雨终于不再压抑地哭出了声,她按下了停止键,无法再承受他声音里的温柔。
他爱了她十年,十年是多么漫长的日子。
他用等待了十年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对待她;而她,却只当他是昏了头的花心分子!
如果不是席茹告诉她,她真的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么「绝对」。
席杰甚至不惧死亡,只为了保护她。而他的保护,却让她可能失去当面对他说声「我爱你」的机会。
是啊,她爱他!可是这份爱,却是席杰用生命逼她面对自己,才得来的事实。
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却让她痛苦难当,因为她很有可能随时都会失去他!
***************
雷凯文打量著珈雨的眼神,没有丝毫情绪,除了那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外。
加护病房外,两个僵直对立的人,引来不少臆测的目光。特别是两个人之中的那个男人,是个教女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混血儿。
「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Rock 22你差点就要『强暴』我了,你不记得了吗?」他笑道,眼里却毫无笑意。
「对不起,没印象。」珈雨回敬他的是同样的冰冷。这种男人她见多了,自以为长得帅就了不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昨晚的休息,让她恢复了精神。一早到医院,她就强迫席茹与席妈妈回家休息。
到了中午,她看见雷凯文,因为她收集了关于他的剪报,自然认得出他,好心的先「认」了他,没想到他回应给她的居然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叫住我?」雷凯文皱了眉,如果她能认出他,她就该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他记得他给了另一个女孩他的名片,还破天荒的等了一整夜,却没等到另一个女孩的电话。
「我想你应该是来找席杰的吧?」
「你是?」
「我是方珈雨。」
「是你!那个让杰尼晕头转向的女人。」雷凯文打量她的目光直接而无礼,更夹杂著一份好奇。
「一样是女人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没多其他女人什么,真不知道他爱上你什么。」雷凯文说得直接。
「是跟其他女人没多大不同,只不过你也找不到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珈雨不客气的回嘴,昨天黄颢岩的冷漠,她没心情纠正他的态度。今天的雷凯文,可别希望她会假装视若无睹。
「杰尼还没死吧?」雷凯文单刀直入切进正题,他从来就不是个会浪费时间拐弯抹角的人。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
「我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对你说话,没指责你害我最好的朋友躺在医院里,我觉得我已经非常有礼貌了。」他的表情多了份严肃。
雷凯文说得大言不惭,不过看著珈雨的眼光却多了一抹兴味。原来杰尼的女人,不是个没大脑的漂亮娃娃。由她的应对看来,她该是那种难缠的女人吧!难怪会把杰尼搞得这么惨。
「他还没死,他的股份也还没正式移转,你大可不必担心贵公司的股价有剧烈波动的可能。」
「你是在暗示,我对杰尼的友情比不上那堆白花花的股票吗?」
雷凯文笑了,这次他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
原来杰尼的女人对商业市场也有些了解,市场是敏感的,一间公司的股票在一夕间大量移转,确实会引起外界的臆测,对于股价或多或少会有影响。
「没错。你的中文不错,居然听得懂我的弦外之音。」
「我有一半中国血统,我母亲是台湾人。」雷凯文脸上有著得意之情。
「你希望我说什么?你很厉害?」
「那倒不必,这早就是不争的事实。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打算怎么做?」
「你果然是为了那堆白花花的股票。」
雷凯文一副是又怎么样的表情,他可是准备洗耳恭听她的打算。
「你何不直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面对雷凯文的无语,珈雨说。
果然是个聪明又识大体的女人。
「杰尼的状况如何?」
提到席杰的状况,珈雨显露了明白的忧虑。
「医生说现在是危险期,就算过了危险期,他也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雷凯文紧锁了眉头,仔细研究了珈雨脸上的忧郁,他相信她是真的关心杰尼。
「放心,他没死在手术台上,就表示他会活下去。」
这算安慰吗?珈雨疑惑地望著雷凯文的脸,但见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真的是席杰的好朋友吗?」
雷凯文给了珈雨一个嘲讽的笑,冷冷地说:「小女人,你该学著长大。真正的感情不是表现在脸上、不是用说的。杰尼没教你这点吗?他可是个很好的老师。」
雷凯文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真挚,不过快得让珈雨几乎要以为她错看了。
「不准喊我小女人。」席杰也这么喊她!
「是吗?」雷凯文笑了笑。「过几天杰尼要是没醒过来,我会告诉你,我希望你怎么做,希望你到时候能配合。」
他早就准备了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在杰尼告诉他,他准备移转股权的时候。只要杰尼没死在手术台上,他的两全其美就能执行。
说完,雷凯文没在医院多待一秒,甚至没等到加护病房开放的探病时间、没见席杰一面就离开了。
因为他已经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了--杰尼还没死!
他不是来看席杰吗?珈雨一脸茫然地望著他急切离去的背影。
第十章
两个星期过去,席杰毫无转醒的迹象。
雷凯文、珈雨、黄颢岩、席茹四人坐在一间安静的咖啡馆,咖啡馆之所以安静,是因为雷凯文包下了整间咖啡馆,理由是他不喜欢女人望著他流口水。
真是够自恋了。
不过敏感的珈雨注意到,他跟席茹之问的气氛不太自然。有时他对席茹有著出人意料的温柔举动,有时又像冰块般冷漠。
两个星期来,颢岩急得像快被人架上斩首台的犯人,因为珈雨打死不愿合作、不愿办股权移转手续。
没花多久时间,颢岩便推翻了初见珈雨得到的病美人印象。
她根本就是他遇过最麻烦的女人,倒不是说她脾气不好,而是她聪明过了头。
每回只要他提起移转的事,她总是找得到理由说服他、拒绝他。
当然了,她的作法与决定是赢得了颢岩的认同。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另一个烦恼就产生了。
万一席杰醒过来,发现他没依照他的指示去做,那岂不是很惨!?
没人见过温和的席杰愤怒的样子,除了他跟凯文之外。
凯文自然还是那不怕死的痞子样,他则在那次「激烈冲突」后,发誓再也不要看见杰生气了。
所以,眼前的他就像被人绑了绳子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他只能祈祷,席杰千万别在他还没摆平珈雨前就醒过来。
雷凯文开了头--
「既然你不愿接受杰尼打算转让给你的股份,颢岩又一定得做到杰尼的交代。我的方法是,你跟杰尼结婚就解决所有麻烦了。颢岩可以达到杰尼的要求,你又可以让杰尼保有一半股份,结婚后你们可以选择夫妻财产共有制。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股份转让不会引起外界不必要的臆测,公司股价也不会因此有波动的风险。」
雷凯文直接说出了他的希望,以他这些天的了解,他不认为这样的计划有任何人会反对。
果然,一片静默。
「可是席杰现在昏迷,如果我跟他结婚,这婚姻关系还具有法律效力吗?」
珈雨神态认真,这些天她也这么想过,雷凯文跟她的想法可说是不谋而合。
「这点就交给黄大律师去伤脑筋了,我相信他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又来了!不管是凯文还是杰,这两个人就只会丢一些麻烦事给他!他真是交友不慎。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的麻烦度还算小,他倒不是那么头疼,至少比起点燃席杰的怒火,安全了许多。
「小问题,只要你答应结婚,其他的都好办。」颢岩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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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等病房里,有著温馨的花束点缀。
珈雨紧握住席杰的手,他的脸色仍旧苍白。
黄颢岩、雷凯文身著正式西装,席茹与母亲也穿著正式套装,而珈雨则穿了第一次与席杰见面时,那套白色连身长裙。
「方珈雨小姐,你愿意成为席杰先生的妻子,不论贫富疾病仍愿一生不离不弃吗?」神父询问著例行性问题。
「愿意。」她转了目光到席杰身上,他仍是动也不动的躺著。很快的,她将目光转回神父的方向。
「席杰先生,你愿意成为方珈雨小姐的丈夫,不论贫富疾病仍愿一生不离不弃吗?」
这个问题,原本计划由雷凯文代替席杰回答,结果雷凯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传出了一道虚弱但明晰的声音--「不愿意。」
六个人面面相觑,方才没人注意席杰的反应,因此不确定是不是他说了那句「不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全转向躺在病床上的席杰,屏息等待。
然而床上的人依然动也不动,等了许久许久,众人一致决定,刚刚的一声「不愿意」只是错觉。
也许是哪个正好经过病房外的人,不识相的恶作剧。
于是,神父再次复述问题,结果--
「我说了,我不愿意。」
这回,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床上的那个人,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