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离开这栋屋子,他是下了决心奔驰在回台北的路上,他甚至连电话都拨了,约了那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见面。
可惜车子才离开台中的范围,他便后悔了。
放下提在手上的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两个星期前,他就想着要龈她一起过这个日子了。
片刻后,龙贯云起身,想将她抱上二楼主卧室,但他弯身,却看见落在沙发缝里的书。
那是契可夫的短篇小说集,一本他最爱的书。
不知不觉,他的脸绽开了一抹笑,双眼却添了点无奈。
“如果你能一次就挑到我最爱的书,为什么还用不在乎的态度让我生气?”他放弃了抱她进卧室的念头。
他的生日还剩一个多小时就过了,十岁那年过完生日后,十七年来,他再没任何想庆生的意念。因为他的生命没什么值得庆祝,没什么值得期待了。直到,言荪玛进入他的生活,进人他的心。
他拨弄她胸前一缯长发,柔滑的触感一如发丝主人外表的温顺,但仅止于外表,言荪玛若真够温顺,会开口留他,而不是默默送他去跟别的女人约会!
她就这么不在乎他吗?
他决定吵醒这个对他不甚在乎的女人,要她陪他过中断了十七年的生日。
“你怎么回来了?”她迷糊睁开眼,睡梦问总觉有人扯着她的发,一见是他,直觉地脱口问,而睡意在这会儿也全消失了。
“你不能表现出一些惊喜吗?你就不能给我一些如释重负的表现吗?让我觉得你有一点点在乎我很难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跟别人过,我只想跟你一起过。”
“今天是你生日?你没告诉我,不然……”他的生日?因为这样,他才突然到伊甸园找她吗?
“不然你就愿意施舍我一点在乎?”
“别这样,我没有不在乎你的意思。”她注意到桌上放了蛋糕盒,觉得难过,
她陪他度过的第一次生日,竟要他自己去买蛋糕。
荪玛想也没多想,离开沙发,钻进龙贯云怀里,不顾蹲在沙发前的他,重心是不是够稳!
她突如其来的大动作,让一时没防备的龙贯云晃了晃后,跌坐在地板。
她搂紧他的颈子,小小的额头贴靠在他颈间的弯曲弧度里,鼻息渗进他衬衫上的味道,那味道闻起来像风。
龙贯云的身子僵直了许久。
认识她的这段日子,从来就是他主动,他主动触摸她、主动亲吻她,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一刻、她柔软的身子主动窝进他怀里、双臂主动缠紧他,缠得他快不能呼吸。
他久久不能回神,久久无法形容因她的碰触而带来的震颤
“这是你表现在乎的方式吗?”他不意外自己的声音低哑。“你可以再主动一点……”
“是吗?这是你说的——”荪玛抬起头,眼底有些迷蒙。
“是我说的。”
“我其实很高兴……你没去约会,没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望见他透着渴望的双眼,说着说着,仰头便贴上那两片才要开口说话的唇。
原来主动亲吻他的唇,是这种醉人的滋味,感觉他微带干涩的唇,在她的舌尖下逐渐湿润、柔软,她吻去他的唇驰骋在风里沾染上的味道,然后将自己的渴望送入他温热的口里,邀请他加入她……
这吻,如此动人心魄,龙贯云的手本能地掀起她的衣服,寻求肌肤相触的感觉……
“我很高兴……你用这种方式帮我庆生……”他在荪玛唇边断断续续低语。
庆生?他的话,将荪玛拉回现实。她该正正式式帮他庆生,该帮他唱首生日快乐歌。
荪玛轻轻拉出他在她衣服内游移的手,再隔开两个人的距离,这些动作换来他的抗议神情。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过一刻。
第六章
关了落地灯,借大的漆黑客厅,只剩下两簇数字蜡烛的小光摇曳。
隔着烛光,荪玛凝视着正对面的龙贯云,先前他脸上因动作被中断而生的抗议神情,在点燃的烛光下逐渐消散,换上的是荪玛未曾见过的温柔神情。
龙贯云静静回视她的凝望,等待着将要划破静默的歌声。刚刚她说,要为他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寂静的烛光下,响起清亮的歌声,带点温柔、带点祝福、带点让他听了心醉的娇媚。
“祝你生日快乐——”一曲耳熟的生日快乐歌,从那软软的唇送出,听得龙贯云笑开了脸,想着,还好没真在愤怒下飙到台北,否则他便要错过这首生日快乐歌了。
“……祝贯云宝贝生日快乐。”曲终,荪玛轻声再补上这么一句温柔。
她唤他贯云宝贝?
龙贯云一刹那问只能震撼着,连拉开的笑都僵在唇边,良久,才无意识地,似是想确定般重复着:“贯云宝贝……”
他仿佛听见,十岁之前母亲在烛光前温柔地为他祝福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不怎么真实。
“当然,小时候你是父母的宝贝,这一刻,你是我的宝贝。”荪玛笑说,把她十五岁生日时哥哥说过的话,改编了一点点。
当时。父母刚过世四个多月,哥哥买了一个蛋糕,为她唱过一首生日快乐歌后,说的就是那些话,只是后面有些不同,当时哥哥说的最后一句是:
“现在起,你是哥哥专属的宝贝。”
“我已经十几年没过生日了,从没想过,还有机会听见别人喊我宝贝。以前,我生日的时候,她会在晚餐过后关灯,唱一首生日快乐歌,然后像你一样,唱完歌再说一句:‘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蜡烛燃烧着,在两簇小小的火光中,荪玛看见他眼里的水光。
“我很少回这屋子,平常都是请人打扫,维护清洁。这里有太多回忆,那些回忆总让我软弱,而我却是个没有本钱软弱的人。”
他的拇指来回抚摸她脸颊,“最近我常自问,我这个没本钱软弱的人,为什么偏偏遇见你?你的心那么柔软,总是让我想丢下一切,只要躺在你怀里——”
荪玛抓紧了他的掌心,打断了他的话,说:
“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从今以后,我的怀里只收留你一个人,你要不要这个礼物?”
“要。”他笑,看起来就像个孩子。
“许愿吧,蜡烛快烧完了。”
龙贯云又笑了笑,对着烛火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要吹蜡烛,却被荪玛制止。
“等等,你要先把前两个愿望告诉我,才能吹蜡烛。”
“我用三个愿望换成一个,依逻辑推理,这样实现的力量应该会比较大,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望。”他换上正经的表情。
“哪有人这样的?”
“有,就是我。”他一口吹熄蜡烛,伸手才要转开落地灯时,却听到边吹气,一路由耳垂舔上了她的额头。
经过再三考虑的荪玛,最后决定当个“好人”,选择将龙贯云吃得干干净净,这样才公平嘛。
沾着巧克力蛋糕的两个人,理所当然地于“赦罪过程”中,点燃身体对彼此的渴望。
这个夜晚,想当然尔,最后在裸裎缠绵的拥抱里结束。
在倦意席卷之际,荪玛带了浅笑,满足地想着:今晚他脸上挂的笑,像极了二楼墙上那张母子照中,挂在他脸上的幸福笑容。
清晨五点多,两人很有默契地在同时间转醒,身上还都黏着巧克力残余的甜腻,昨晚两人没被蚂蚁搬走真是奇迹。
他们相视而笑,没有任何言语,拉着彼此的手走上二楼浴室梳洗。
洗尽了身上的甜腻后,两人一同回到客厅。
望着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大战”残局,荪玛对贯云吐了吐舌头,龙贯云则轻拍了下荪玛的肩,开口说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在这里等一下。”旋即转身走进储藏室,拖出长拖把、水桶,接着又走进厨房,一分钟后,他走回荪玛身边,放下水桶与拖把。
荪玛注意到水桶里放了条抹布和一瓶爱地洁。抬头入眼的是龙贯云不怀好意的笑,他的唇办合了条红色橡皮圈。
“我帮你绑头发。”他吐出嘴里含的橡皮圈,勾在荪玛的食指上,将她转过身背对自己。
“为什么?”
“问得非常好,因为你要负责收拾善后,我刚刚好不容易才帮你把头发洗干净,可不希望它们再沾上巧克力。”言下之意,荪玛必须一个人负责清理工作。
“为什么!”这问句,声量大得不难听出抗议。她本想转头,让眼睛也加人抗议的行列,可是,他顺着她长发的指那么轻柔,他指尖传来的温暧那样舒服,她实在舍不得中断他的动作。
“我的记忆力若没出错,昨晚开战的人是你吧?闯祸的人当然得负责收拾善后。”她的长发已经让他绑出一条漂亮的麻花辫了,“橡皮筋给我。”
她往后递出橡皮圈,不服地嚷着:“这些‘战果’有一半该算在你头上,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收拾?”荪玛指着客厅的混乱,昨天他是最先误击橘色沙发的人,她的记忆力也不赖啊!
“我只能算是正当防卫,不算闯祸的人。乖,你听话,帮我把客厅地板、茶几、沙发擦干净,沙发布拆下来,我负责送洗,这样就好了。乖嘛,我去做早餐给你吃。”
“你要做早餐?”荪玛怀疑地打量他,不相信他是个会下厨的男人。
“嗯,帮你做一份潜艇堡、一份生菜沙拉,和一杯综合果汁,好不好?”
荪玛无力地发现,他对工作的分派是对的,不管她是不是那个开战的人,她只能做得来清洁工作。下厨对荪玛来说,是万万不可及的事,谁叫她有个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哥哥,她从没机会下厨。
想到哥哥,荪玛收起几分快乐。
“好吧。”她说。
“怎么了?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细微改变。
荪玛亮起惊异的眼,顿了顿,尽管诧异他的细心,却不想明说刚刚的念头,不想告诉他,她因为贪图爱情破坏了二十个年头的手足之情,而感到难过。
她真的想不懂,哥哥跟贯云,有什么不能解的过节?
“没什么,我只是好饿。你赶快去做早餐,要是不好吃,我会拒吃哦。”
“傻瓜。”他揉揉她的头发,知道她没说真话,“小玛,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希望有一天,你能毫无芥蒂对我说出心里的“玩过蛋糕大战吗?每年我生日,我哥都会陪我玩一场大战。我们来大战一场吧!”
他转开灯的刹那,来不及回应她的话,她就已经整个拿起蛋糕,印上他的脸……
“这是寿星才有的特殊待遇喔。”看着蛋糕黏上他的脸,她笑着跳开,生怕立即遭受还击。
然而在她跳开后,蛋糕依然动也不动地黏在龙贯云脸上,而突然遭受攻击的他,一样也是动都不动。
荪玛离他约莫五、六步距离,开始迟疑——
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居然没动。
她以为他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你生气了?”她走回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才伸手要拿下还我在他脸上的蛋糕,他却精准的握住她手腕,稍用力一扯,就将她带进怀里。
荪玛完全没有防御,下一秒在他脸上的蛋糕,贴上她!
“这招叫守株待兔。”他笑,同时抽出被她压住的身体,跳开。
“可恶,你这个小人。”荪玛毫不犹豫,拨下蛋糕,站起身将剩余的蛋糕往他身上砸。
两个人就这么来来回回拿蛋糕当武器,大战了几十回合,弄得脸上、发上、身上、地板上、家具上,全沾了巧克力蛋糕。
这个晚上,他们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再也没多余的蛋糕能拿来当武器为止,他将她锁进臂膀里,含着笑说:
“暴殄天物是极大的罪恶,为了免去我们的罪,你要帮我把把在身上的蛋糕吃干净,我也要把在你身上的蛋糕吃干净。”
“才不要,我宁可当罪人。”她“黏”在他怀里笑。
“好吧,你当你的罪人,我要当好人,乖乖站着,我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从哪里先吃好呢?从耳朵好了——”
他用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右耳垂,轻舔后,换成吸吮……
“不公平……这样好痒……”荪玛低声抗议。
“是不公平,你想不想改变主意?我很乐意让你帮我把身上的蛋糕吃干净,怎么样?巧克力的味道很香、很甜……你考虑一下,我要继续吃你额头上的蛋糕了……”他坏坏地在她耳话。”他微微笑着,不再说什么,走入厨房。
荪玛半张了口,呆愣在原地。
刚刚,他喊她小玛吗?刚刚,他说了想照顾她一辈子吗?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很重要,她却完全没预料到的事?
如果是,他的未婚妻要怎么办?他的野心要怎么办?
他曾经对她说过的,就在上个周末才说过的,他要整个龙氏企业,他要他的父亲看见他、他要证明他是他父亲众多儿女群之中,最优秀的!不为什么,他做这一切,只为了给天上的母亲一个安慰。
贯云说过,他父亲身边的女人,尽是希望母凭子贵,他不清楚,他的母亲是不是对他也怀有同样的期望?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只要是母亲想要的,他都希望做到。
荪玛跟着一堆混乱念头挣扎,叹口气,拿起水桶,开始了整理的工作。
半个多小时过去。龙贯云出了厨房,笑看客厅那忙碌个不停的娇小情影。
其实,他并非一定要她打扫不可,今天下午就会有人过来作清洁工作,这栋屋子每隔两天就会清洁一回,尽管他不常回这老家,仍不忘请人定期照顾这屋子。
只是,这屋于已经好久没油烟味,好久没一个女主人忙上忙下的声音,好久没家的味道了……
打从他被强迫离开这里,这屋,已经空了好几个年头!
方才他在厨房里忙,打开炉火的刹那,他仿佛看见五岁的自己,站在炉火边,等待上桌菜色的模样,母亲脸上总是带着笑,长发总是散着玫瑰花办的香味,那点点滴滴在他心头明晰的过去,他没想到竟有找到勇气面对的一天。
这些年,他下意识避免回这屋子过夜、避免让屋子飘起食物的香味,因为那只会提醒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但拥有了荪玛之后,他的心就起了变化。
他想跟她回这幢屋子,想在这屋子煮香味四溢的三餐……
他明白,是言荪玛给了他面对的勇气。
“喂,你怎么在偷懒?我的早餐呢?”荪玛忙了好一会儿,才由眼角余光看见他闲散地靠在壁上。
“过来。”他自冥想里回神,伸手向她。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其实不会下厨。”荪玛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