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明白,他的乐乐怎么样,都还是他的,或许在旁人眼里,挽著另一个男人的乐乐,早是副已另觅良木的模样,但他却十分明白,乐乐望著那男人眼神的含义。既然是他的乐乐,他又怎会不了解?
小新送这叠照片给他已经两天了,在一整叠照片底下压著的最後一张照片,是乐乐挽著那男人,由妇科诊所出来的样子。
当然在事後,他找了小新以外的人,到那间诊所打探事实,这种敏感的事,他不会交给正努力煽风点火的小新。
两个月来,他把所有心思,放在他「岳父」放手给他的公司上,为了更早得到他想要的,他必须更为投入,因为他离「总擎」的距离,终於越来越小了。
他起身走到一整片透亮的窗扇前想著,该把乐乐找回来了吗?然而就算是找回她,眼前他能给的,也不过就是生活上的安顿……
唉,他站在窗前叹了口气,摆脱不掉心上的犹豫。生平头一回,他感受到进退两难的窘境。
*** *** ***
乐乐站在风钤前,听著因微风卷过而清脆的声响,她记得他们的约定当风钤响起时,就表示他正惦记著她。
这样的约定,此刻只会扯痛她心上的知觉。
他还会想她吗?还记得他们有过的约定吗?他还是她深深爱过的那个模样吗?还会把糖果放在西装外套里吗?
微风突然停了,那轻盈的铃声也跟著断了,这意味著他不再想她了吧!
两个月过去,他想过她吗?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好,虽然她明白新婚的他,可能正沉浸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里、可能挪不出一丁点时间想想她。
老天,她到底在执著什么、痴傻什么!又为什么心甘情愿,让自己一遍一遍尝著难熬的痛苦?!
为一个男人失去所有还不够吗?什么样的爱值得她不顾一切?失去亲情,甚至连未来都陷入一片茫然,她还要儍到什么程度?!够了,这样真的应该够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乐乐不用回头,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因为只有小绫会略过敲门这个步骤。
乐乐唇边拉开一朵浅浅微笑,这两个月若不是姜绫,她很可能熬不过去。
想起两个月前,姜绫「霸道」地坚持收留她的情形,她不由得加深了笑容。
「乐乐,你怎么老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再不改掉这个坏习惯,小心生出自闭儿。」姜绫不甚满意地发出抗议,却不给她解释的时间,又迳自接话:
「妈咪要我问你,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我——」再一次,乐乐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姜绫又抢了她的话。
「都可以对不对?我早就跟妈咪说了,她就不信!就算我跑来问你一百次,你的答案也不可能改变。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机器人?设计你的人只给你的大脑,输入几个简单的句子,所以,除了‘我都可以’、‘没关系’、‘我没有意见’、‘好’之外,你这张可爱的嘴,好像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应该还说了不少其他的话,像现在,我的句子就很长了,对不对?你知道的,对於吃,我没有太大的要求。」乐乐温和的对著姜绫微笑。
「不只有吃,你对很多事都没有要求。乐乐,这不是很好的生活态度,失去爱情,不代表失去全世界,何况你就要当妈妈了!我老哥说,胎教很重要,以你现在这种内向、自闭的个性,我看你肚子里的宝宝铁定是还没出世,就感染了忧郁症跟自闭症,真是可怜的小孩。唉……」姜绫一串停不下来的「责备」加叹气,乐乐只能报以苦笑。
面对乐乐「抑郁」的笑容,姜绫更是无法克制,继续下一段的长篇大论——
「亏我还天真的想说,如果让你到大哥的公司上班,能改变你的态度哩。结果,一个月过去了,大哥反过来骂我,说我闲著没事,居然坏心到让一个孕妇操劳过度。他把我形容得像是个可怕的巫婆,天地良心!我哪里知道你怀孕了?现在要你停止工作,你又不愿意,害得我两边都无法交代。
妈咪说,都是我害你忙到体重过轻,万一你生出个问题宝宝,我铁定下十八层地狱。可是,我看你现在这副德行,不用等宝宝出生,我就能断定,他已经感染双重恶疾了,到时候我就算以死谢罪,都没人会同情我,根本没人会相信,我是冤枉的。」
姜绫的夸张引发乐乐的笑容,她明白姜绫的用心,只是情绪很难控制。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不乾脆一个人躲起来?这样对她来说,生活会过得容易些。
她不是要埋怨什么,实际上,她充满了感激。打从进了姜家大门,所有人待她,就像她是家里的一分子。
还记得在火车站遇见姜羿那天,陪著姜绫逛了一上午外加半个下午的百货公司後,姜绫拉著她到福华喝下午茶。
一坐定後,姜绫劈头就开始详细「审问」关於她的一切。
而她,很奇怪的,竞没有半丝想隐瞒的念头,也许是心上的痛过於强烈、也许是「众叛亲离」的感受过於孤寂,她一古脑地将「离乡背井」的始末,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听故事的姜绫,听著听著,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下掉了眼泪,看著姜绫的眼泪,当时的她,不知该陪著哭,或者乾脆苦笑……理智告诉她,该是告别眼泪的时候了,
人,总要懂得长大,她不能一直像个孩子,对於得不到的情感,哭哭闹闹。
那天下午最後是怎么结束的,她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听完故事的姜绫完全不顾她意愿,坚持把她带回家。
进了姜家,只有姜妈妈,还有一位管家妈妈在家。一开始姜妈妈把她当成姜绫的同学,接著姜绫把姜妈妈拉进厨房,经过二十几分钟,母女俩才又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她完全不知到姜绫对姜妈妈说了什么,姜妈妈只是拉著她的手温和的说:「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这样吧,姜妈妈认你当乾女儿,家里多个女儿也热闹点。」
乐乐这才发现,原来姜绫的「热心」与「霸道」,来自於姜妈妈的遗传。於是她莫名其妙由无家可归的人,转而成为别人的乾女儿、乾姊姊、乾妹妹,突然之间她又有了「家人」。
那天晚上,姜羿回到家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後来,她渐渐发现,自己不过是姜绫收留的众多「生物」之一。但再怎么说,她算是唯一一个能被归为「人类」的生物。
比起姜绫曾经收留过的流浪狗、流浪猫、流浪天竺鼠、流浪蟒蛇、流浪蜥蜴、流浪乌龟……她算是最正常,却也最奇特的「收留物」了。就这样,她毫无选择地被留在姜家。
看著姜绫逗趣的夸张表情,乐乐只好笑著说:
「我的好妹妹,我保证不会害你下十八层地狱。从现在开始,我保证我会多说几句话、多要求你、多笑几声、多吃一点、多些快乐,这样你满意了吧?我答应,一定给你这个小阿姨,生个最健康的小孩,你别再抱怨了。」
看著乐乐勉强挤出的大笑容,姜绫不忍心继续逼迫,只好带点不甚甘愿的语气说:
「话都是你说的,我没逼你喔。我只是希望你快乐一点,为那种男人痛苦,完全不值得。」
看著姜绫义愤填膺的表情,乐乐淡淡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才换上另一种态度对姜绫说:
「感情如果能以值不值得判定分合,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人了。我的理智管不了我的感情,所以我的感情毫无理智可言。
小绫,为了孩子,我愿意活得快乐些,我只是需要时间复原、需要时间学习重新出发,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改变。我记得人家说过,为母则强,所以为了孩子,我一定会更坚强。」
姜绫第一次看见乐乐流露出如此坚决的表情,不禁讶异,两个月前,她还是那个为了风钤哭泣的女孩,柔弱的样子像是阵稍强的风,都禁不住,没想到才两个月时间,她似乎有了转变。
难道就像乐乐说的:为母则强吗?不管如何,这一刻,她是让乐乐说服了。
「好,我相信你。今天晚上我要跟同学一起去唱歌,你要不要去?」
「好啊!」乐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对於乐乐出人意料的答案,姜绫在原地怔了几秒,这不是她第一次约乐乐跟她的一票同学出去,却是乐乐第一次迅速答应。
看来,乐乐真的想改变自己了。
「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後悔。」为了防范乐乐後悔的可能性,姜绫很快再补上一句。
「如果会後悔,我就不会答应你。」
第二章
姜绫蹦蹦跳跳闯进乐乐的房间,还有一个小时,宴会就要开始了。为了防止乐乐「临阵脱逃」,姜妈妈特地交代姜绫「进房监督」。
一看乐乐还站在那串风铃前,姜绫不得不叹气。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好到即使他以「非人道」的方式对待乐乐,仍然让乐乐念念不忘?
她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到乐乐身後,用力拍了一下乐乐的肩膀,以为能让沉思中的乐乐吓一跳,没想到乐乐不动如山,依然背对著姜绫。
正要开口的姜绫,发现乐乐轻轻拭泪的动作,她索性走到乐乐面前,探究地张望著。看她眼眶红肿的模样,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不管多久,一定是好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姜绫开口。
乐乐直视姜绫的张望,显然也没逃避的意思。
「我可不可以不要下楼?」
「为什么?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不下楼爸爸会难过耶!」
乐乐咬了咬下唇,处在犹豫之中。她不是不明白,如果没下楼,会有多说不过去!
所有人都对她那么好,更不用提姜爸与姜妈,他们对待她,完全就像是对待亲生女儿一样。今天是姜爸爸的六十大寿,她说什么都不该缺席。
如果不是姜羿今天下午把宾客名单交给她,希望她能当他今晚的女伴,一起接待莅临的宾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他会来。」乐乐挣扎许久,决定告诉姜绫。
「谁会来?」有一下子,姜绫反应不过来,但没几秒,她就联想到了,能让乐乐躲在房里哭的人,除了那个可恶至极的男人,实在别无第二人选,姜绫接著说:
「就因为他会来,所以你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乐乐,你忘记你说过,你要坚强的吗?他要来,你才更应该下去,让那个男人知道,就算没有他,你一样过得很好,而且你更应该表现出,没有他,你能过得比很好还要更好。」
她的心情在看见那份宾客名单後,就没好过,才只是一份名单、只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击垮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建构出来的「坚强」,而她也终於明白,所谓的「坚强」,不过就是伤心人逃避伤痛的一种想像。
对於姜绫的一番道理,乐乐只能沉默以对。
乐乐的沉默,让姜绫乐观地以为,乐乐「认同」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她飞快地接著说:
「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好好把你打扮成今晚最亮丽的女人,让那个可恶的男人看看,他错过了什么!」
「其实他一点也不可恶,我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有很好的理由,只是我没给他机会告诉我,他的理由是什么。」乐乐本能的为钟阒说话,彷佛已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性的只能想起钟阒对她的好。
姜绫望著乐乐的表情,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实在不能想像,那个早已娶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居然还能让乐乐那么「死心塌地」的为他说话。
到底是乐乐太笨?还是那个男人真的完美到,除了「背叛」之外,找不出其他缺点?
「我没问过他的大名,是因为我没兴趣知道坏男人的名字,但既然今天他会来,能不能请你先好心的,告诉我他的名字?」姜绫先是吐了一口大气,才能把问题问出口。
再没看过比乐乐还要专情的女人了,或者她该说,乐乐的爱情智商低得无与伦比,会更贴切些!
「钟阒。」
乐乐的两个字,一下子就让空气陷入胶著状态。
居然是他?!姜绫呆愣了好半晌,有人说过地球是圆的,不管怎么走,总有一天会碰上。她从没想过,原来地球不只圆,还非常小,小到足以发生令人震撼的巧合。
「有什么不对吗?」乐乐注意到姜绫脸上略显僵硬的表情,觉得疑惑。
「没事,我得先下楼一趟。」姜绫仓促说完话,快步离开卧室。
乐乐坐在床缘,盯著床上那套亮棕色连身礼服,情绪纷杂。
两个星期前,姜爸爸请师傅到家里,为她跟小绫各做了一套晚礼服,小绫做了一套浅绿色礼服,她则选了亮棕色。
她应该下楼、必须下楼,逃避毕竟不是最好的办法。况且,早晚她都得面对的,两个多月过去了,如果她还找不到重新面对的勇气,那么,就算花上一辈子时间,结果可能仍旧相同,
既然说过要坚强,即使坚强源自於想像,她都要努力让想像成为真实。今晚,她要让钟阗知道,她不一样了,也唯有如此,她才能更有勇气认清她和钟阒不会有结果的事实。
约莫十分钟後,姜绫手提了一小包冰袋,站在她面前。
「你的眼睛肿得像是刚蒸出笼的小笼包,这样有点丑喔,用冰袋敷个一两分钟会好一点,等会儿我再帮你上妆。」
「谢谢你,请一定要帮我化个最美的妆。」
乐乐笑了,而她的笑让姜绫看得痴了。
姜绫甩甩头,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样多变的女人,一会儿柔弱得,让人忍不住想用尽全力保护她,一会儿却又能坚强得,仿佛天塌下来,都撼动不了她分毫似的。
难道她刚刚下楼的那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可能吧?!
「乐乐,哥要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他要你别害怕,还有啊,哥说今天晚上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请你务必配合。他要你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乐乐仅以一个微笑带过,算是回应了小绫的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