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接的短短几秒里,两人各自坚持著自己的想法。
乐乐花了一分钟平静情绪,才开始试图和眼前男人讲道理。
「你不觉得以你已婚的身分,要求我重新接受你,太奢侈、太贪心了点?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就要跟姜羿结婚了。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让我重新接受你,我的答案都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看来从不对他说「不」的乐乐,自从台北逃离他到高雄後,就完全变了个模样,她不断拒绝他、抗拒他。对这个全新的纪乐萱,他发现,他更受吸引了。
以前的乐乐,像个随人摆布、毫无主见的洋娃娃。而现在的乐乐,不只成熟,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脾气与个性,更多了一分挑战性。谁能预料得到,这种改变只需短短两个多月?
「姜羿不会娶你,他想娶的是岳楚楚,目前暂时的钟太太。」钟阒毫不留情地戳破乐乐的谎言,他向来不浪费时间,对任何事都如此。
过於讶异的乐乐,没想到要否认钟阒的话,反而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大脑可以思考、有心可以感觉,所以我自然会知道。相同的道理,我知道你是我的。」
钟阒的自信与坚定,顿时让乐乐哑口无语。
「就算姜羿不会娶我,请你了解一点,我跟你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关连。」乐乐不打算继续跟钟阒争执,关於这一点,也许他们永远都达不到共识,
「乐乐,哪怕你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否认我们不可分割的关系,都只会徒劳无功。我跟你会拥有一辈子都无法分离的关连,除非你不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倒是个很好的提议,我会考虑,如果你再继续纠缠我,我真的会考虑不要孩子。」乐乐突然站直身,才迈开一个步子,就让钟阒强烈的力道抓紧手腕。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极限。」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明知乐乐绝不可能做那种事,她不过是赌气罢了,但经乐乐口中讲出,他的心产生一丝疼痛感受,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也许他对乐乐的爱,太有把握了。既然,短短的两个多月,能让乐乐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很有可能,短短的两个多月,也改变了乐乐对他原有的爱。
当初,他也赌著乐乐会为了爱他而留下来,赌著即使他娶了岳楚楚,乐乐依然会为了爱他,而愿意暂时委屈。
可是,乐乐没有留下来,她逃走了……
他也许真的过度自信,也许他错估了乐乐对他的爱。
「钟阒,我从不想挑战你的极限,而是你一再跨越我设下的界线,我只能告诉你,婚姻是我最後一道底线,跨过这道底线,我跟你就必须划下清清楚楚的界线。
我曾经不只一次求你,不要娶岳楚楚,但最後你还是不顾我的感受作了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婚姻只是个虚名,请你相信我。」
这是她第一次怀疑钟阒的智商,他竞能在她面前说「婚姻只是个虚名」?
如果婚姻只是虚名,她要怎么期待他会多实质看待他跟她的关系?
「或许你确实认为婚姻只是个虚名,可是我不是你,我跟你的价值观不同。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还要一边想像你跟你太太恩爱的画面,婚姻是再真实不过的关系。」
「我跟楚楚不是你想的样子,乐乐……」
「严格来说,我没认真去想过你跟楚楚是怎么样,只要你别在我面前出现,我通常努力避免去想到你。现在,我只想请你放开我的手。」
「我会放开你,不过只是暂时放开罢了。」钟阒松了手,不愿再继续无谓的争执。
「你为什么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男人,真的都是贪心的吗?贪心到无法满足於只拥有一个女人?!
「就像你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一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乐乐,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目标很明确;遇见你之後,虽然我的人生目标依然,却多了必须顾虑的人。
我知道我的决定伤了你,我唯一能说的是,不管我作了什么决定,你依然是我唯一必须顾虑的人。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的作法都是为了更快达到目标、更快完成我对你的承诺,我承诺过要为你办一场大型演奏会、要给你一个只属於我们的大屋、一个有秋千架的庭院,还……」
「别再说了,钟阒。如果要靠别的女人,才能让你飞黄腾达,才能让你实现对我的承诺,你以为那样的未来我会要吗?
就像你昨晚说的,我是该多花些心思了解你,因为我连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其实你也不了解我,我要的不是外在物质,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我们能很单纯的在一起,我也会心满意足。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毫无意义,既然娶了岳楚楚,就好好珍惜她。
如果你以为在你藉由岳楚楚而变得更有能力之後再跟她离婚,我还会接受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不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乐乐打断钟阒的话,她不要再听他一字一句,再听下去,只会让她的心更痛。
「你完全扭曲了我的意思,我……」一时之间,钟阒发现原先「理所当然」的决定,有些动摇了。从不认为会作错决定的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以为只要不碰岳楚楚,就能做得理直气壮。只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跟乐乐形容的那种「靠女人」的男人,相去不远。
虽然他很清楚,其实是江华建设对他的需要,多过於他需要江华建设成为他的跳板,以目前建筑业的不景气来看,如果没有他,江华建设顶多再撑个三、五年。
而他对江华建设的需求,不过就是岳家拥有的强力政商人脉关系,他自认问心无愧,也十分对得起岳家与楚楚。
可是,现在面对乐乐的话,他竞开始怀疑起,原来的理直气壮,是不是错了?
该死!这个小女人两、三句话,就让他质疑起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是太受她影响了?!
「你走吧。」钟阒突然说,倒不是乐乐的话,让他真的放弃了,而是他现在需要好好想想,关於他跟乐乐,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两人的僵持关系。
钟阒的语气,让乐乐觉得自己的话终於说服他了:心里虽有不舍的难过,却也有种解脱感,因为她很肯定,如果再跟钟阒有任何纠缠,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止尽的痛苦深渊。
深深再望了他一眼後,乐乐果决的走出钟阒的视线。
当她跨进百货公司大门,将自己隐没於逛百货公司的来往人潮里时,她醒悟到,自己真的长大了,也醒悟到,原来所谓的成熟,就是能坦然面对现实,尽管现实不完美到让人痛心……
*** *** ***
钟阒在长椅上坐了十分钟光景,接著他拿出行动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方很快就接起电话。
「我是钟阒。」
「嗯。」
「我今天就可以给你答覆,不需要等到明天。」
「我猜你的答覆应该是‘好’。」
「对,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我在听。」
「我希望你一个月内追到楚楚。」
「这有点困难,我没把握楚楚对我有相同的意思。」
「她有。」钟阒说的肯定,因为昨晚离开姜家时,他注意到楚楚停留在姜羿身上的目光。
「好,另一个条件呢?」
「你必须保证,将来保有总擎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不会转让。」
「我记得我说过,会让你买回总擎的股权。」
「不,我要你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算是我对姜家的回报,虽然你们的目的是要还我爷爷恩情,但我不想欠你们人情。」
「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你也得保证,将来总擎一定会赚钱,别让百分之二十的股票,变成一堆废纸。」
「这点你无须担心。」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只给我一个月时间?,」
「因为我想尽快拥有乐乐,如果可能,我只想给你一天时间。」
「其实你大可不必顾虑楚楚。」
「不,楚楚是个好女孩,我不想伤害她,所以我希望是由她提出离婚要求。」
「没想到你还有点人性。」姜羿在电话另一头揶揄,两个男人似乎很快便建立了某种奇异的默契与友谊。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
钟阒挂了电话後想著,正如姜羿说的,这是一条捷径,不只能让他以最快的方式夺回总擎,更是条属於他跟乐乐的捷径。
第四章
台北
钟阒的出现,对整个钟氏家族而言,无异是枚威力十足的炸弹,其中最为震撼的人,莫过於当年「侵占」了原属於钟阒一切的钟开文。
仅仅一夕间,钟阒以近乎鬼魅的姿态,在众人还搞不清楚的状况下,让总擎换了经营人。
总擎在一夜间「易主」的消息,让原本已是直落的股价,更是雪上加霜。
在临时召开的股东大会上,再三响起钟开文的咆哮声,各个大小股东都在观望。
没人知道,那个沉稳地坐在黑色办公椅上的神秘男人真正的身分,只除了知道他也姓钟之外。
钟开文的怒火明显烧在充血的双眼里,他充满恨意看著椅子上的男人,却只有莫可奈何的无力感。
会议室在钟开文的咆哮後,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等待著钟阒的反应。
他环顾整个会议室,几乎所有钟氏家族成员都到齐了,他那群有如豺狼虎豹的亲戚们,当年爷爷尸骨末寒就急著将他丢出钟氏、急著分赃他财产的叔伯表婶们,甚至连他们的下一代都全员到齐了。
只是没想到才十六年的时间,就让他们彻彻底底忘了有他这个人,即使看了他的名字,也唤不起他们丝毫印象。
更可笑的是,他们竟还能指著他问:「你到底是谁?」
很好,钟阒脸上泛起冰寒笑意,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心软的理由,他会慢慢地、一步步地拿回所有属於他的东西,更会让他眼前的某些人,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如果我喊你一声大伯父,会不会让你想起十六年前,一个十岁的孩子?」钟阒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掺杂丝毫情绪成分。
所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都因讶异而张大了嘴,钟开文更是因为过度震惊,原来站著咆哮的身躯,瞬时无力地趺坐回椅子上。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再度响起钟阒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
「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只是没想到各位长辈们,会把我这么彻底的剔除在钟氏之外,就连你们的记忆里,也丝毫没有我存在的位置。
这样很好,我也就可以不必顾虑所谓的‘血缘’,你们大可把我当成陌生人,
十六年前,我踏出爷爷那栋屋子时,就在心里立誓,二十年後我会要回一切,今天我只是提早四年完成我的誓言。
也还好,有爷爷的庇荫,让我能提早四年,否则以各位败散家产的速度,爷爷的心血,可能撑不过四年,就会化为乌有。
既然各位长辈,能放心让这么多股权在市场上流浪,应该也早有总擎随时会‘易主’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我的出现,应该不至於让各位太过意外才是。
今天的临时股东大会只是场暖身操,相信我,未来的每一天,各位的日子部不会太好过,特别是伯父——您。」
钟阒停顿半晌,别有深意给了钟开文一个挑衅的眼神,整个会议室在钟阒的声音再次停顿住後,居然安静得能够听到呼吸声。
好半晌,钟阒接著说:
「我仔细评估过总擎目前的状况,以这几年公司亏损的情形,各位绝不可能有足够的现金,买回在外的股份。你们唯一的选择只有赌在我身上,赌我这个被外放多年的人,有让总擎起死回生的能力。我要向各位保证的是,我绝对会救回总擎,以慰爷爷在天之灵。
至於当年昧著良心的人,也请你们听清楚了,我钟阒绝对不会手软。伯父、表叔、堂婶,十六年前你们欠下的债,该是偿还的时候了,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
说完,钟阒由办公椅起身,以冷漠却强势的姿态,压倒全场,钟开文更是处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平复。
在钟阒一手即将推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之际,恼羞成怒的钟开文愤然大吼:
「没那么简单的,钟阒,你要是敢从我手中夺走总擎,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已背对众人的钟阒,瞬间转头直视钟开文。
「我想你还不懂,现在已经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已经这么做了,总擎已经是我的了。至於你会不会让我好过,我只能说,我还蛮期待的,一个能把总擎搞成今天这番局面的人,会有多少能力?我其实很怀疑。」
钟阒走了好几分钟後,会议室仍处於一片静默的状态,先前被钟阒点名的人,不得不开始盘算著未来的路。
而钟开文,愤怒、惊慌加上羞辱感交错,为恨意的种子耕出一畦沃土……
*** *** ***
踏出总擎後,钟阒立刻搭上最近一班往高雄的飞机,他必须见到乐乐。眼前的一场仗,才刚起幕,他却已觉得好疲惫。
对於金钱、权势的贪婪,可以让人忘记良善的本质,这些年,他从不曾思考这些太过道德性的问题。
可是今天,面对当年那群恨不得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亲戚,他的心竞开始质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有意义?
说到底,那群人跟他,仍存有无法析离的血缘关系,尽管他明白,面对这件事,他绝不会心软,毕竟这是他等待了十六年的目标,甚至可以说,在乐乐出现之前,「总擎」就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只是现在,他却有莫名但强烈的空洞感。也许原因在於,伯父那张脸有几分爷爷的样子……
那些人或深或浅,都跟他有某种程度的血脉关连,却没有一个跟他是算得上有「情分」的亲人,他不是孤儿,心境却比孤儿还要荒凉。那群人,没有一个希望他存在!
也许这个世上,他唯一拥有的,就只有乐乐了……
钟阒下了飞机後,直奔姜羿的公司,他知道乐乐现在是姜羿的私人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