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楣!没想到在外地也得这么丢脸的被人盯着瞧……”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火气一过,也开始对自己的失态感到窘困,她只能嘟嚷着怪罪到他的头上,谁教他刻意跑到香港来和她吵架?
或许是四周的旅客抱怨不停,通关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但是重新排除的杜环已经不见踪影了,赵君吟望着望着,不由有些罪恶感浮上心头,更不明白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她不是应该因为取得最后胜利而畅笑不止吗?
但很明显的,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通关过后,赵君吟带着一丝怅然步出机场,赶着搭计程车去见王导演,接杜制作人的事,已经被她忘得一千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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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赵君吟意料之外,王导演和善可亲至极,丝毫没有外界谣传的那般市侩,或是动不动就想占女演员便宜的色迷迷眼光,这让她真正松了一口气。
但是香港人做事倒是真的很讲究效率,他的头一个问题就让她傻了眼。
“刚出道的编剧因为不红,所以稿酬很低,可能会让你感觉到不值得,你先考虑接不接?”
“当然接。”赵君吟的反应还在,她希望自己尽量不要看来像个白痴。
“那就好谈了。”王导演堆起胖胖的脸颊挤出笑容,“有些新人仗着自己的能力,强调宁缺勿滥,生怕打坏自己的行情,我搞电影十几年了,却很懒得和那种人沟通。”
“我不会那样。”赵君吟再次保证。
“那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事先和杜制作商量一下剧本?”王导演话锋犀利,很快切人正题,就如同他一向明快的拍片节奏,“刚才小杜从机场打电话来时,我还吓了一跳,摘不清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怎么全忘了?”她一拍额头,想到自己原本还打算要接机,结果竟然像只老鼠般的从机场逃走,连正事都忘了。
都是社环害的!
“我和小杜合作过多次,还是第一回见他一头雾水,你还真有本事啊!”王导演的口吻打趣,根本没有责怪之意,让赵君吟高悬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有机会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听说连他的管家也在眶他入局的行列中,他则是飞到了香港,和我联络之后才明白状况,我猜假传圣旨的是你,对不对?”
“还是被发现了。”她两手一摊,状甚无奈, “我本来想瞒天过海,先在香港的机场抢着为杜制作接机,以弥补我和他都因为大忙而见不到面的遗憾,顺便也让我们之间的讨论更方便从容些,谁知道新机场还真混乱,结果不但误了时间,连人都忘了接。”
“以创意人的观点,你补救得非常好。”王导演呵呵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讲的是正确答案, “但是你却忽略了小杜的感受,他人虽好,但发起脾气来却很吓人,他刚才打过电话,说是在机场遇上麻烦,所以会慢点到。”
“不会吧!我们明明是坐同一班飞机,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没想到他竟然比我还慢?”赵君吟不禁怀疑他的办事能力。
“听说他遇上仇家,两边骂了起来,害他得重新排一次队。”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是没什么差别,因为今天的时间已经挪给你了,我们可以边聊边等他,不过对他而言,祸首可是你哦!我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含有无处可发的怒气,你得有被牵连的心里准备才行。”
听到王导演的第一句话,赵君吟已经不自觉心里有点毛毛的,他接下来的“提醒”更让她感到大难临头。后悔当初出了这样的馊主意。
其实王导演心里有谱,虽然事出突然,但早已经取得了杜环的谅解,见他心情虽差,也安抚性的陪他聊了一阵子才挂电话,之前说的不过是想吓吓她而已。
所以他老神在在的开始和她讨论剧本,逐段交换意见,不再浪费口水。
赵君吟就是有这种好处,做起正事,很快便能专心一致,否则便不能忍耐别人引以为苦的长时间写作了。
王导演对于她的编写能力也暗自心惊,大加赞赏,两人很快进入状况,谈得非常契合。
“看来我处心积虑的希望杜制作来香港帮我美言几句,是种多余的行为。”赵君吟叹道,“王导演也比我想像的还要和蔼些,至少你不会往鸡蛋里挑骨头。”
“你还真是个直肠子呢!哪有人说话这么不顾忌的啊?得罪我没关系,但是小心得罪别人哟!”他一番好意地提醒,“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
“啊?”
“小杜是我手下最重要的爱将,他不仅得负责整体制作,还得包办戏里的造型。服装和美术指导,算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而我除了运镜和剪接,努力表达出剧本的概念之外,其余都是他的事。”王导演借着好几个场景为例, “喏,你看这一段写来似乎很简单,但是真正做得出来与否,必须要他点头才算数,懂吗?”
赵君吟扁扁嘴,不祥的预感像乌云般笼罩她的心头,她不禁开始担心到时候要怎么摆平难缠的杜制作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有人开门进来。
“真是说人人到。”面对门的王导演立刻站起来向赵君吟介绍, “来,我替你们引见引见,这是杜环,也就是我说的小杜,赵小姐,像你这种美女透过自我介绍应该会比较吃香……”
赵君吟还未回头,听见来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已经脚软了,接着再听到“杜环”两个字,她真想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中,永远都不必回头。
杜环显然比她更吃惊,别说是赵君吟的背影,就算是他曾经随便试过一,两件衣服的模特儿,他也能和看见正面一样轻易认出对方,何况是她?
化成灰他也一定认得!
“不必了!赵小姐她一定不会想回头的。”杜环抢白,他的语气比严冬的冰川还冷,“有时合作只是单纯的意愿问题,王导演不妨先问问她此时还有没有意愿和我合作再锐。”
这下任何人都听得出来杜环语气中的气愤已经接近临界点了,王导演是聪明人,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对于社环的情绪为何像是突然爆炸的原子弹会这样扩散开釆,却还是感到莫名其妙,自然不敏继续间。
原来杜环和杜制作竟是同一个人?
赵君吟脑中倏然掠过杜伯伯和她说的那句提醒,再想到自己在机场对他破口大骂的用词,终于明白那些话对他实际伤害有多大了。
其实此刻她大可以不发一语的拂抽走人,因为决定权终究操在杜环的手上,而他的冷言冷语也正是一种宣示,如果她真的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屈股,只会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他无疑是要她自动滚蛋,省得他多费力气。
忽然间,她虽不觉得可惜了剧本,但总认为就这样走了自己事后一定会遗憾,所以她还是屏着一口气,缓缓转过了头。
“王导演说你可以决定一部戏拍不拍得成?”她一字一字清晰的说着。
“哼!”杜环懒得回答她,一方面也算是默认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凶悍却又不要脸的女人,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的。
“如果我希望你先看过剧本再作决定呢?”
王导演适时帮腔,“对嘛!小杜,先看剧本不是你的习惯吗?”
“最近我染上了以偏盖全的恶习,我认为女人写不出好剧本。”社环烦躁的随口胡绪了一个烂理由。
而这点显然让赵君吟抓到重点, “我看你是害怕和女人相处吧!说不定你只要一和女人共事就会全身发痒,所以敬而远之。”
王导演一怔,他不由得想到杜环确实很少和女人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演艺界包括他们这些制作群,有谁不闹些绯闻?只是程度上多多少少的差别而已,惟独杜环却洁身自爱得令人有些起疑。
王导演的表情显然让杜环为之色变,他忿忿的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讨厌吗?”
“这是好事啊!被人讨厌表示受人在乎,这比起刚才所谓的没有意愿似乎好上一截。”赵君吟见他脸上有了怒色,便极尽所能的激他, “除非你是同性恋,否则面对我这样的大美女应该会垂涎欲滴才是啊!”
王导演被她逗趣的表情意得捂嘴而笑,社环却气得暴跳如雷。
“你真是不要脸!”他大骂。
“多谢杜制作的批评与指教。”她好整以暇,转身对王导演笑眯眯的眨眼, “你看见了,他显然对我很感兴趣。不过倘若我的剧本没过关,请记得下次电影开拍时留个小角色给我过足戏瘾啊!”
赵君吟心知该做的都做了,她顺手拿起桌上的剧本备分,“小女子先行告退,到饭店去等各位的好消息了,回头欢迎杜制作单独来饭店,换我们俩好好的交换一下意见,拜拜!”
她就这么扭腰款摆的走了。
“真是夸张的自我介绍。”王导演摇摇头, “但是这女人卖弄起风情还真带劲,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差点心动了呢!”
“心动?我看是无聊。”杜环兀自恨着为何提不起勇气当场拒绝她。
“不会吧!莫非你真的是同性恋?”王导演退后一步,露出害怕的表情,但带着喜感。
“去!每个都这么会演戏。”杜环骂道,今天他是火气难消。
“那你就别坚持嘛,”主导演劝他,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有心,否则不会被你当场羞屏还不当回事,难道你没想过这一点吗?”
杜环是没想过,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对他这么有耐心。
不管如何,这都是赵君吟自己要跳进来的,他发誓要她清楚的知道随便辱骂别人的代价。
“这份底稿给我,我打算和她卯上了。”
第六章
只不过是一个下午,赵君吟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独自在房间闷闷的等杜环,她知道他会来的,因为她这辈子从未如此努力的“挑衅”过一个人,不仅用光了所有力气,也超支了耐心。
赵君吟将事情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行到结论,她终于明白杜环对她女性自尊毫不留情的摧残,多半源于同性恋倾向的异样心结,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倘若真是如此,她便没必要因为他的话而失去自倍,这家伙只是口不择言罢了,或许再怎么美若天仙,也得不到他的善意批评。
不过光自我安慰是没用的,她不知道杜环的最后答案是什么,自己的剧本能否真正过关,如果他的气度比她想像的狭窄,她又将何去何从?她无法制止自己胡思乱想,而时间就在她如等待宣判。心跳如擂鼓。手脚发冷的情况下缓缓过去,直到饭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为止。
“咚咚咚!”沉稳的节奏显示对方有备而来,在房中未开灯的漆黑里注入一股新的规律。
赵君吟略略放心了些,至少他来了,这样被判死刑的机会应该小得多。
她扭亮小灯,起身开门,杜环见到房里光线微弱,不禁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连走廊的光线都比这里亮,你忘了缴电费吗?”
赵君吟一愣,她猜这是好现象,他的幽默出乎她意料,这样自己被封杀的机会就又小些了。
她鼓起勇气开了灯,倒换成他后悔了。
第四次见她,杜环却仍被她惊心动魄的美貌所震慑,她卸下霸气之后的眼神仍有几分逼人,饱满的唇写着诱惑,发际则像是细绳,牢牢绑住对望者的视线,说她美得像个搪瓷娃娃有损于她身上自然散发的野性,比喻成花木兰那种沙场悍女又太过刚强,失了客观。
总之,赵君吟的夫太容易让异性怦然心动,配合着曼妙的身材和毫不做作的气质,揉合成独特的芬芳,在城市里成为一种有香味的毒药,让异性不自觉的中毒。
杜环不能平衡的是,这毒药是他调配出来的,为何在面对她时却连自己都感到有些晕眩?
这女人的吸引力再强,他也不该被炫惑才是啊!对他而言,女人不是都该一样才对?
怎么他们俩之间的火药味一消失,这女人就算静止不动,也让他感到万分压力呢?
“进来呀!杵在门口做什么?”
赵君吟这句话说得算是客气,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灯亮的一刹那,杜环明显的被她“电”了一下,来自女性的虚荣心得到暂时的满足,如果他不打算亮出武器,那么她也不会。
杜环叹气,还是走了进去,他尽量试着对她的美视而不见,虽然这很难。
“来宣布最后答案了?”
不只是他能观察对方,赵君吟也同样瞅着他瞧,她见到他手上的剧本,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当成一回事,也知道过关与否就靠他的决定了。
于情于理,她倒了一杯冰箱里现成的饮料给他,并且示意彼此可以坐着聊清楚,对于他略微的不自在表情倒没有十分在意。
而毕竟有“公事”横在中间,杜环很快调整心情,打算直接切人主题,但是他看到饮料的包装,不禁哑然小妙“麦茶?”他不自觉脱口而出,微微一愣。
当初就是为了他亲自倒了杯麦茶给她,后来才发生这么;多冲突与误会的,而现在竟讽刺的换成她倒能他了?
“看来整件事有点扯平的味道、”赵君吟对他的想法显然心知肚明,“你在工作室里发我的脾气,我在机场让你丢脸,这杯麦茶则让我们又回到原点。”
赵君吟自我检讨了整个下午,大致理清了她与他之间的种种误会,气虽消了,但是新的尴尬却又升起,因为她全然无法得知他会不会乘机“冤冤相报”,以消在机场被她欺负的心头之恨,毕竟不是每个人心胸都是这么宽大的。
更甚者,自从她清楚的知道杜环是个同性恋者之后,感觉却也相对变得怪怪的,她找到了对他审视的新角度,却也有了更强的探索欲望。
最痛苦的是,她还得时时强迫自己不能说出来,否则肯定会破坏两人之间的平衡。
“既然是你先开口,我就不必担心被认为是公报私仇了。”杜环先啜了一口冰凉的麦茶才缓缓开口,“以先后顺序来说,我必须道歉,因为在我工作室的那天,我工因为私事而情绪不佳,所以说了过分的话,以至于伤害到你,但是你在机场这样公然污辱我,实在让我印象深刻,而且老实说,我的余怒未消。”